《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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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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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小焦氏的心意,若顾香生一味推拒,反倒显得不近人情了,她便也没有再拒绝:“那就谢谢嫂嫂了!”
小焦氏笑道:“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现在看见你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顾香生奇道:“放心什么?”
小焦氏:“我本以为,照你宁折不弯的性子,圣旨一下,你心里肯定有些别扭,但现在一看,你并没有半分不乐意,想来你自己也是满意这桩婚事的罢?”
顾香生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并不是嫂嫂说的这样。”
小焦氏故意问:“那是怎样?”
顾香生敛了笑容,低低叹一声:“其实我自己也在问自己,我是不是太无情了,徐澈前脚刚走,我后脚便订了亲,虽是陛下赐婚,可我这心里头……好像也并没有觉得很不情愿,这让我觉得好像对他有所亏欠似的……”
小焦氏忍不住笑了起来,一面笑还一面抓着她的手:“我们家阿隐可真是个实诚孩子!这种事情哪里有什么亏欠不亏欠,你与徐郎君有缘无分,他没有为你留下,你自然也用不着心有愧疚,再说了,我觉着你俩之间,怕还是少了些男女之情,只是你错将倾慕当作爱慕了!”
顾香生不确定:“可在那之前,我也觉得自己很喜欢他,也有过与他携手白首的念头。”
小焦氏:“喜欢有许多种,由浅到深,也可以是欣赏倾慕,未必就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
她落落大方毫不讳言:“我未出嫁前,也曾喜欢过别家的郎君呀,想着对方若是愿意上门提亲,我肯定二话不说就嫁了,但现在既然已经嫁给你大兄,那么与我白首的人就变成了他,这两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顾香生:“嫂嫂是嫁给大兄之后才喜欢他的,还是先喜欢了,然后才嫁给他的?”
小焦氏嘴角噙笑:“有区别么?自从阿婆向我父母提起此事,就意味着我的未来已经被定下来了,既然你兄长品行还不错,我与自己说,为何我不能试着去喜欢他呢?虽然后来黄氏的事情,他一度让我十分伤心,但后来,我渐渐也想开了,一个人不可能十全十美毫无缺陷,比起世间大多数人,顾凌的品行已经足可称道了,固然他在黄氏的事情上有些糊涂,可那也是因为黄氏比我多跟了他那么多年,若他毫不顾念旧情就抛弃了黄氏,我反倒要担心这种人能不能共患难。”
顾香生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但若换作是我,只怕我是没法原谅的。”
小焦氏反问:“那你要怎么做?若你是我,会与你大兄和离吗?还是直接将黄氏打死或发卖,然后与你大兄一辈子形同陌路?”
顾香生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她没有经历过,所以任何回答都只是假设,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头上,就永远不可能给出正确的答案。
小焦氏:“咱们性子不同,做法自然也不同,我不是强求你要照着我的法子去做,思王也不是顾凌,只是夫妻之间,毕竟不能以寻常对错论之,若事事较真到底,怕是这一辈子也就没法过下去了。”
早在诸国会盟之前,纵然顾凌百般不情愿,黄氏最后还是被遣送到庐州乡下去了,连孩子也会在那里生完再送回来给小焦氏抚养。
当时这件事情过后,顾凌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与小焦氏说过话,两人也是分房睡的,让底下的丫鬟婆子好一阵着急,连顾香生也充当和事佬劝了顾凌一通,最后还是在焦太夫人的干预下,顾凌才从书房重新搬回卧室。
时过境迁,小夫妻俩渐渐恢复往日的交流,黄氏的事情似乎不再成为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障碍,及至上回游猎的时候,顾香生就已经看见顾凌和小焦氏二人并肩说说笑笑了。
顾香生一度以为两人已经和好了,但从此时小焦氏的话看来,其实她心里对于顾凌在黄氏的处理态度上还是心怀芥蒂的,只是小焦氏为了以后的长久和平,选择了遗忘和退让。
“你也许觉着,我现在对你说这些话太早了,”小焦氏拍拍她的手,“但你大兄仅仅是国公府世子,性子也不复杂,却还出了黄氏的事情,思王不是个糊涂人,应该也不会做出与你大兄一般的糊涂事,我不过是先与你说一声,好让你心里有个数,免得以后万一遇见什么情况,却措手不及。”
说罢她又自失一笑:“其实也许这些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你听过便罢,不要往心里去。”
顾香生回握住小焦氏的手,感激道:“我自然知道嫂嫂是为了我好,这些我都会记住的。一旦有了心理准备,遇见再坏的情况都不怕,若是能遇到好事,那便反而是惊喜了。”
小焦氏笑道:“正是这个理儿,举一反三,你可比我强多了,你心思灵巧,将来的日子必也过得比我好,我自然是不必替你瞎操心的。”

  ☆、第46章

顾香生道:“我听说昨日二姐姐派人回来要过东西了?”
一提到顾画生,小焦氏的表情语气顿时为之一变,变得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她才去几天,这都派人来要过几回了!”她叹道,“不是说庵里没有这个,就是说庵里没有那个,言下之意,不外乎是希望太夫人能放她回来!”
顾香生:“想来阿婆应该不会答应罢?”
小焦氏:“自然不会,太夫人见都不见,直接就交给我去打发,又说以后若是二娘再派人回来,直接不让进门就是!”
她又叹了口气:“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有些人成日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生要没事找事?你说贺国公家的门第也不算差,我听说那吕诵在军中很得上司赏识,说不定以后还是有打前程的人,结果二娘不想着嫁过去之后如何与吕家人相处,反倒还贼心不死,想找你麻烦!”
顾画生在顾家的人缘不是一般的差,连小焦氏这等亲嫂嫂,都宁可向着顾香生,而不向着她,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顾画生却似乎对自己被发落到尼姑庵这件事很不甘心,三天两头派人回来要东西是假,京城官家女眷们常去的尼姑庵,条件会清苦到哪里去?
她实则不过是为了彰显存在感,让顾家人不要忘记自己罢了。
如无意外,她十月就要出嫁,焦太夫人怎会忘记,可她越是这样折腾,就越会惹人反感。
小焦氏:“大娘二娘她们娘亲原先留下的一笔嫁妆,太夫人本来是打算一分为二,作为她们嫁妆的一部分,但现在,太夫人让我将其中抽一部分出来,给大娘那边放上九分,只留一分给二娘,可见她老人家对二娘也是完全死了心,竟不顾及吕家对二娘的看法了,你说说,二娘这是何苦来哉?”
顾画生落到这等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不说别人,顾香生就丝毫不会同情,小焦氏想必也是很清楚这一点,才会与她说起这些。
姑嫂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却有人来报,说是许氏请四娘过去叙话。
说来也好笑,顾香生宁愿在焦太夫人跟前待一天,也不大愿意去和亲娘说话,闻言就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找借口推掉。
小焦氏见微知著,如何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笑道:“这次你可得去,若我猜得不错,应该是好事。”
顾香生:“嫂嫂如何得知?”
小焦氏:“你只管去就是了,若不是好事,回头你来找我算账。”
她说得这般笃定,顾香生只得将信将疑地去了。
说起来,母女俩自从上次顾香生请安时发生的小小不快之后,竟未再单独见过面,顾香生每次来请安必定都带着顾准,之后又出了许家的事情,不知是心虚还是愧疚,许氏也没有再找过顾香生。
这会儿许氏将下人悉数屏退,余下母女二人共处一室,场面一时竟有些尴尬,顾香生请了安之后,想不出要说什么才好,索性便沉默着。
许氏只得先开口:“阿隐,你是不是还怪着我?”
顾香生:“阿娘这话从何说起?”
许氏叹道:“上回的事情,的确是委屈你了,我也没想到阿笙竟能胆大包天到做出那等事情来,幸而太夫人公正严明,及时处置,才未酿成大祸,你,你心里还难受么?”
她也不知多少年没安慰过人了,此时话一出口,那味道不免就变得怪怪的,二人角色倒置,反倒是许氏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向顾香生求安慰。
这都叫什么事啊?
顾香生有点无奈:“我不难受了,阿娘不必担心。”
许氏有点小心翼翼地问:“是我将你舅母她们带进来住,以至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若是心里怪我,我也……”
顾香生截住她的话头:“阿娘想多了,这种事情也不是您希望发生的,我自然不可能怪您。再说阿婆已经作出处置,那就直接揭过此事罢。”
许氏露出笑容,拉着她的手坐下:“我知道你是个体贴的好孩子,是我从前糊涂,见你懂事,便也疏忽了你,如今一转眼,你就要出嫁了,虽说太夫人那边也会给你准备嫁妆,不过我这个当亲娘的,自然也不能不出力。”
说罢她拿过旁边一个镜匣,因有些沉,两只手也搬不大动,许氏直接往顾香生面前一推。
“来,打开看看。”
对这个黄花梨木镜匣,顾香生再熟悉不过。
此物之前一直在许氏屋子里放着,据说还是她出嫁时从许家带过来的,与先前送给顾画生的簪子同为前朝遗物,许氏没有用这个镜匣来装首饰,却对其爱如珍宝,常常摆出来赏玩,顾香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得到亲娘将心爱之物赠送的荣幸,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阿娘,这是您的心爱之物,女儿不敢收。”顾香生又将镜匣推了回去。
许氏微微一笑:“你先打开看看。”
顾香生只好将镜匣打开,那三层小抽屉一推出来,登时如同光华绽放,耀花了她的眼。
这些首饰,有宝石簪子,有玛瑙耳珰项圈,还有羊脂白玉镯子,金累丝碧玺双蝶分心,样样制作精巧细致,连宝石亦是上好成色,毫无瑕疵,顾香生自问已经在顾家见惯了十多年的富贵,她也不是什么见钱眼开之人,但骤然瞧见眼前这些东西,依旧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还将镜匣合上:“这些东西太贵重了,阿娘还是留着自己用罢。”
许氏含笑:“傻孩子,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这些东西日后不也是要留给你的么?”
顾香生:“二郎长大之后也要娶妻……”
许氏笑道:“你就不必替他担心了,我也已经为他留了,但这些就是你的,还有两匣子宝石玉珠,到时候一并放在你的嫁妆里再给你。”
顾香生想起小焦氏的话,不由暗叹嫂嫂料事如神。
“那就谢谢阿娘了。”既然许氏坚持,她也没有再客气,当即便道谢收下。
虽说母女俩私下相处,总透着一股疏离,但顾香生还没有傻到将自己应得的东西往外推,往后要嫁入皇家,嫁妆自然是越丰厚越好,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跟亲娘还客气什么!”许氏嘴上嗔怪,心里也觉得无论自己还是顾香生,估计说话都觉得别扭,倒还不如赶紧把正事说完,早早将人打发了,免得彼此尴尬下去。
“太夫人让你跟随左右,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太夫人执掌顾府数十年,为人处事的手段自不必说,我当年若能学到她的一两成,如今也不至于什么也不会,只能当个富贵闲人,甩手掌柜。”
顾香生笑道:“能当富贵闲人也是福气,阿娘的福气,别人就比不上。”
许氏听了,心里就不大乐意。
想当年刚刚嫁入顾家时,她也想过独当一面的,奈何焦太夫人手里死死抓着权力不放,许氏根本半分也插不进手,她又玩不过焦太夫人,久而久而只好放弃,一心一意当个富贵闲人,如今小焦氏接手,她更没了指望,也就不再去奢想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这一点上,许氏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并不会像别人那样自不量力去和婆婆争权,将内宅弄得乌烟瘴气一团糟糕。
但被顾香生这么一说,许氏还是难免别扭。
“我有些乏了,你便先去玩儿罢,咱们娘俩改日再好好说话。”她拍拍顾香生的手。
顾香生识趣道:“那女儿就先告退了,阿娘好生歇息。”
她不是财迷,不过沉甸甸的镜匣抱着还是十分有成就感的,那里面的首饰头面价值不菲,拿到外面也能卖上很大一笔钱,亲王纳妃,一切由皇室官家操办,无须女方费太多的心思,也不要求王妃的嫁妆如何丰厚,但有些规矩毕竟是共通的,大家都盯着这桩婚事,若届时顾香生的嫁妆太寒酸单薄,必然会被人嘲笑,这几乎是肯定的,而嫁妆越丰厚,新娘的腰杆子自然也就越硬。
所以父母亲朋给的这些东西,日后就是她立足傍身的本钱之一。
抱着镜匣正要告退,便见下人来报,说顾经回来了。
许氏道:“既然你阿爹回来,你就顺道请个安再走罢。”
顾经进来,见了顾香生,原本板着的脸也露出一丝笑容,又见顾香生身后婢女手里抱着的镜匣,问明缘由,笑呵呵道:“这样说来,为父也得给你添妆才行,你想要什么,但说无妨。”
他最近心情不错,原因大部分就是出在顾香生的这桩婚事上。
不管别人怎么看待思王,顾经自己是坚定站在思王这边的,这不仅因为他觉得思王将来的胜算更大一些,更因为他作为一个受儒家经典浸润熏陶的文人,打从心底认为思王才是代表正统的那一方,而益阳王,无论将来刘氏能否成为继后,他在名份上始终要低思王几分,正所谓嫡长子继承,不仅讲究子,更讲究母,母亲是元后,儿子身份自然比继后所出的孩子高贵。
如今女儿能嫁给自己心目中认可的储君,顾经自然是极为高兴的,这些天在秘书省当值,任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欢悦,大家知道顾经脾气犟,自然也都挑些好听的话奉承讨好。
这些话听得多了,顾经难免也有些飘飘然。
以往不怎么关注重视的女儿,如今也变得举足轻重起来。
顾香生没法读到顾经的心理活动,但这并不妨碍她大概能猜出顾经大概的想法。
“女儿倒是有一样东西想要,阿爹也有,就是不知阿爹舍不舍得割爱?”
“喔?”顾经没想到她还真提出要求,但自己话一出口,自然不好再反悔,便问道:“你看中什么了?”
“女儿记得,阿爹书房中似乎有一套文房四宝,笔是白牛角加狼毫,墨是松烟墨,上有金箔楼阁,精巧非凡,纸是云母冷金笺,砚是渔夫垂钓澄泥砚,是也不是?”
“……”顾经面皮抽搐,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半晌才憋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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