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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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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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就在她拐了个弯绕过前面那座石碑时,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徐郎君?”
  对方正负手仰头,专心致志看着碑上文字,闻声回过头。
  身形轮廓因晨曦而镀上金色,纵是清爽秋风,到了他身边也只余下温柔缱绻。
  那一瞬间,岁月仿佛停止,立身之地也已模糊。
  顾香生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样美好的一幕。
  “顾四娘子?”徐澈有些讶异。
  “是我,好巧。”顾香生笑道:“徐郎君是否约了人,我倒是打扰了。”
  徐澈道:“没有,我只是独自过来走走,久闻这里碑林大名,寻常倒也没有太多机会瞻仰,今日正好趁便了。顾四娘子呢?”
  顾香生抿唇一笑:“我也是待在那里有些腻了,便来此地走走。”
  二人并肩而走,碧霄识趣地落后几步,没有离得太近。
  徐澈知道她是个爱玩的,原以为她只是因为没法亲自上场打球,才跑到这里来散心,然而逛了好一会儿,却发现顾香生在他看碑文的时候完全不曾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相反也同样抬起头,认真琢磨,完全不似外界传闻中那个不学无术,文墨粗疏的顾家四娘子。
  “你也喜欢看碑文么?”
  “谈不上十分喜欢,但闲来无事,看看也无妨。”顾香生实话实说,没有因为对徐澈抱有好感就矫揉粉饰的打算。
  “不过这里的碑文并不能算是集大家之成,即便是黄文毅公的手书,也非巅峰佳作,窃以为他留在吴越的《祭五娘》碑文,无论从文辞遣句,笔锋筋骨,方称得上是鬼神皆惊。”
  她口中的黄文毅公,是指前朝中期的大名臣黄鹭,因死后谥号文毅,世人皆称其为黄文毅公。
  徐澈惊异:“不错,我亦认为那篇虽是祭文,但单是从真情实感上,就已经远超这里大多数了,的确是黄文毅公难得的佳作,不过那篇碑文在大魏名气不显,少有人见过,没想到四娘也曾听闻?”
  顾香生道:“我曾偶然见过那篇碑文的拓本,说来不怕徐郎君笑话,那时候还不懂得欣赏黄文毅公的手书,只觉其中情感真挚,清丽动人,便买了回家细细研读,还背诵下来了,后来才知道黄文毅公的书法鼎鼎大名。”
  徐澈道:“是,黄文毅公的行楷是世间一绝,令尊在这碑林中也留有《潭京赋》罢,我记得那上面也是用了行楷笔法。”
  顾香生摇摇头:“虽然同是行楷,但黄文毅公笔法之中多了几分端谨和风骨,家父则偏于飘逸绮丽,尚未能与黄文毅公相提并论。”
  那夜在六合庄两人相谈甚欢,但毕竟时间有限,此时寥寥几句,却令徐澈大起知己之感,他就算早知道顾香生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粗俗好武,也没想到她的点评句句都能说到自己心坎上去。
  可见世人传言,以讹传讹,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威力何其之大。
  越是详谈,徐澈就越发觉得以往旁人对顾香生的评价,实在失之谬矣。
  “我家中藏有几本黄文毅公文集,有些是从吴越那边搜罗过来的孤本,你若是有兴趣,改日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顾香生笑道:“拓本在我手中是明珠暗投了,但黄文毅公的手书我的确心向往之,若徐郎君允可,能够借阅几日,我便心满意足了。”
  这话刚说完没多久,却听得遥遥便传来一个喊声:“郎君!郎君可在?”
  徐澈咦了一声,道:“是我家仆人!”
  对方喊声这样急促,必然有什么要紧事,他一面朝声音来源处快步走去,一面回应:“我在此处!”
  顾香生也顾不上会遇见顾琴生他们而彼此尴尬了,赶紧跟上去。
  三人绕过前面的石碑,很快看见一名仆役打扮的少年人自来处小跑过来,对方看见他们,既是欣喜,又还残留着惊吓,气喘吁吁弯腰扶着膝盖:“郎君,郎君,不好了!”
  徐澈倒还沉得住气:“何事?且慢慢道来。”
  仆从缓过一口气,这才一气说完:“益阳王殿下坠马重伤,眼下已经被送回宫了,您快回去看看罢!”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住了,不说徐澈,连顾香生也没反应过来。
  那头顾琴生与王令疾步走来,显然也是听见了徐家仆人的话,脸上都露出难以掩饰的惊容。


  ☆、第 20 章

  谁也没有想到在他们离开的这短短时间内,竟会发生如此变故。
  大事当前,顾琴生也顾不得被妹妹撞破私会的尴尬,更没想到去询问顾香生为何会与徐澈在一起,一行人匆匆赶回原地,便见击鞠比赛早就没了先前尘土飞扬的场面,许多人围在那里,吵吵嚷嚷,异常喧嚣。
  顾香生举目四望,却没看见益阳王和太子等人,甚至也不见了魏初的身影,只有周瑞还在跟侍卫们说着什么。
  顾凌看见她们回来,语气很是不好:“你们跑哪里去了,我差点都要遣人去找你们了!”
  王令与徐澈毕竟不是顾家人,也不好与她们一道回来,免得惹人闲话,半途便各自分手了。
  顾琴生问:“大兄,到底发生何事?益阳王如何了?”
  顾凌有些六神无主,也顾不上追究她们中途离开的事情:“方才益阳王忽然坠马,好似还被马蹄踹了一脚!”
  众人闻言骇然,若说身手好,坠马尚有可能平安无事,被马踢可不是闹着玩的。
  魏善的马上功夫素来过硬,大魏贵族圈中的击鞠大部分都能看见他在场上驰骋的身影,而且他的马也是自小养起来的,断不可能随随便便就骑上一匹马去打球,这次击鞠比赛,正因为有了魏善的参与,周瑞他们那一方也赢得很艰难。
  既然魏善的骑术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生于世家豪门,就算再迟钝的人,对政治也不可能一无所知,顾琴生脸色微微发白,她几乎已经想到了这背后很可能蕴含的泼天阴谋。
  “会不会有人的球杆不小心打中益阳王的马,使其狂躁不安?”顾香生问。
  顾凌摇摇头:“没有,我看得分明,当时没有人近身,是马忽然狂躁起来,将人甩下去的!”
  顾琴生:“那太子殿下他们呢?”
  顾凌:“都先回宫了,若不是要等你们,我们也早走了,走罢,赶紧回去,此地不宜久留。”
  太子临走之前命人将整座东林寺都围起来,留待皇帝处置,任何进出人员都要严加查处,顾家人离开的时候,同样也受到极其详细的盘查,顾凌被事无巨细询问了许多问题,很想发火却也只能忍着。
  不单是他,今天赴会的许多人都得到了相同的待遇,事关今上最宠爱的皇子,谁也不敢轻忽对待,虽说盘查是太子安排的,可仔细想深一层,今日弟弟出事,哥哥也在场,焉知太子不是借着这种行为在向皇帝表明立场清白,为自己开脱呢?
  秋日的太阳还是猛烈了些,晒久了脸上难免火辣辣的,顾香生心道还好夏侯渝没来,否则以他的身子骨,铁定是坚持不下去的。
  等众人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是临近傍晚了。
  大家身心俱疲,一脸倦怠欲死,不光顾香生等人如此,顾凌同样没好到哪里去,连说一句话的兴致也没有了。
  焦太夫人比他们所想象的更快得知了这个消息,顾凌兄妹几人一回来,立马就被叫过去问话。
  不单焦太夫人,连许氏、李氏,以及刚刚从官衙回来的顾经顾国顾济等人也都在场,大有开三堂会审的架势。
  顾凌自然不敢怠慢,忙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听及顾凌说到益阳王的伤势时,连焦太夫人也禁不住变了脸色。
  连顾琴生都能看到隐隐呼之欲出的风起云涌,更何况是老辣成精的焦太夫人呢?
  许氏李氏等女眷更是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顾经堪堪开口“阿娘……”便被焦太夫人打断了。
  “今日过后,宫中必有变化,但事情与我们干系不大,各人须得守口如瓶,管好自己,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外面,都不要妄议此事!”焦太夫人的目光掠过众人,最终落在长子顾经身上。
  所有人都恭声答应,除了顾经。
  焦太夫人暗自叹气,挥手让众人告退,唯独留下长子。
  “你有什么话要说,说罢。”
  顾经道:“阿娘,这件事,顾家大有可为之处。”
  焦太夫人:“何处可为?”
  顾经:“益阳王重伤,陛下必然下令彻查,届时太子殿下很可能脱不开嫌疑,陷入险境。”
  这两句话分析得还算靠谱,焦太夫人点点头:“说下去。”
  顾经:“如此一来,我们便应站在太子一边,为他上书辩白,若是太子地位得保,想必不会忘记我们顾家的功劳。您不是总说顾家式微大不如前么,如今才正是重新崛起的大好机会!”
  焦太夫人:“你将事情想得也忒简单了,若是为太子说话真那么容易,其他人早就前仆后继,怎会轮到你?益阳王一派如今倾尽全力想要将益阳王推上太子的宝座,无论此事与太子有无干系,刘贵妃一定会将脏水悉数往太子那边倒,你现在站出来为太子说话,那就是跟益阳王一派作对!”
  顾经:“凡事总有风险,若是干坐着什么也不干,顾家也只能这样一天天衰败下去!您不是总说顾家这一代不出人才吗,如今我想为顾家做点事,怎么您又阻止了?当年阿爹在时,我可记得他老人家做事也不曾这样瞻前顾后的!”
  焦太夫人:“此一时彼一时!”
  顾经皱眉:“但上回我已经出面反对陛下立后了,若是这次不帮太子说话,岂不成了朝三暮四的小人了?”
  焦太夫人:“益阳王一日未脱离险境,朝中局势就会一日乱纷纷的,包括陛下,谁也不会顾得上去问你的,即便问了你,你也只管保持沉默,就说事情真相未明,你也不敢妄下定论,还请陛下责成大理寺邢曹尽快破案,难道陛下还会追着你不放?”
  顾经:“母亲,机会难得……”
  焦太夫人:“这种机会不是我们能掺和得起的,程家严家有兵权,他们可以说话,我们家有什么?早在你阿爹将兵权叫出去的时候,咱们顾家就矮了别人一头。如今你不过是区区秘书少监,连正监也不是,上头多少公卿大臣发了话,也轮不到你,你就安安生生地继续上朝点卯罢。”
  生怕自己的语气有些重,打击到长子,她最后还特地放缓了声音,语重心长道:“子寿,你爹不在,我又是妇道人家,咱们顾家的三代基业,就全在你一人肩上了,凡事三思而后行,切勿冲动行事啊!”
  顾经只能道:“儿子知道了。”
  焦太夫人:“好啦,你也累了,下去歇着罢。”
  待儿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焦太夫人叹了口气,颓唐歪在身后的软枕上。“真是让人不安生,连四娘都懂的道理,他老大一个人了,怎么却不懂呢!”
  赵氏宽慰道:“国公也是耿直。”
  焦太夫人冷笑:“他这不是耿直,而是想沽名钓誉,博取直名!”
  赵氏没想到焦太夫人将自己儿子说得这样难听:“太夫人……”
  焦太夫人:“你也不必说好听的安慰我啦,如今他翅膀硬了,又是定国公,我仗着母亲的身份还能压他几日,等到压不住他时,他就是想将国公府拱手让人,我也管不住了!”
  林氏早已听到风声,见顾香生平安归来,忙抓着她手上下察看,见她无事才放下心,又问起当时的情形。
  顾香生那会儿没有在场,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顾凌口中得知的,顾画生当时也吓坏了,这一路上甚至一反常态没有跟她斗嘴,祖母问话的时候基本也都是顾凌在回答。
  林氏吓得不轻,一迭声念着“阿弥陀佛”,又道:“幸好四娘今日没有下场打球,否则以刘贵妃对您的不喜,指不定要迁怒在您头上了!”
  顾香生叹道:“是啊,谁知道呢!”
  她只记着焦太夫人的嘱咐,一心想避开益阳王,没想到阴差阳错,反倒躲开了不必要的麻烦。
  想起魏初,顾香生念叨:“不知道十娘怎么样,她一定也吓坏了!”
  林氏道:“大郎不是说只有益阳王受了伤么,那其他人应该没事的,这几日您最好先待在家,别上门探望,免得太夫人又不高兴。”
  顾香生点点头,忽然问:“奶娘,你可知道家里头给我大姐姐择定夫婿人选了么?”
  林氏一怔:“没有罢,不过我听说太夫人好似有意与严家联姻。”
  顾香生:“严家大郎严希青?”
  林氏:“是,不过后来就没听见消息,应该是不了了之了罢。”
  顾香生啼笑皆非,她这位祖母估计是对当年顾家主动交出兵权的事情耿耿于怀,一直想着法子恢复旧日荣光,先前长兄顾凌的婚事,也是先向程家提亲未果,才转而挑中小焦氏的。
  “那现在呢,还未定下来?”
  林氏:“是,不过话说回来,大娘才貌双全,若太夫人不执着程、严两家,求亲的人定会踏破门槛的。”
  顾香生想到她在碑林撞见顾琴生和王令的事情,在先禀报祖母与知会长姐之间犹豫半天,最后还是选择先去见顾琴生。
  看见她到来,顾琴生有些讶异,又有些不安,似乎隐隐预料到顾香生要和自己说什么。
  “四娘今日在碑林与徐郎君相谈甚欢。”顾琴生决定先发制人。
  顾香生有些好笑,她也不想废话,开门见山道:“先时出门前,阿婆曾交代我多加留意大姐姐的动向。”
  心事被戳破,顾琴生有点难堪,又有些不信:“阿婆怎会交代你这种事?”
  顾香生道:“我无意探听大姐姐的事情,只想提醒一声,即使我不主动和阿婆说,阿婆肯定也会来问我的,到时候我便不能撒谎了,是以让大姐姐心里先有个底。”
  顾琴生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顾香生,脸上有些讪讪,但她并非不识好歹的人,当下便对顾香生道:“四娘,多谢你。”
  顾香生一笑:“都是姐妹,何必客气。”
  顾琴生心里有些乱,一时想着要不要主动去向祖母禀明此事,一时又想着顾香生终究还是厚道的,幸好她没有先去跟祖母说,否则自己被问起来,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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