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结婚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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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结婚时代-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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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小西铁青着脸来到这两人的餐桌旁,不看小航,只看简佳。“这是怎么回事?”
  简佳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到小西,想解释一下无从解释,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小航欲替她答,被顾小西一掌用力向下一劈,截断。“小航!跟我回家!”那几乎算得上一声吼了,吼得众人齐刷刷扭过头来。简佳怕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连连对小航小声道走吧走吧走吧。小航看出了简佳的为难,起身,走。小西怕他跑了似的紧随其后走,像个押解。负责收费的服务生一直高度警惕地左看看右看看,看十二号台和六号台。直到确定两张桌后各有一人没走,才按兵没动。
  简佳坐在六号台前发呆,面前的牛油牡蛎还在——他替她拿来的,说是她要总吃些菜叶子的话,一百九十九块钱绝对吃不回来——人却不在了。心里头一阵阵惶恐,按说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有什么好惶恐的?却就是惶恐,做了贼似的,以至于在面对对方诘问时,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朋友妻不可欺,朋友的弟弟也是一样的,顾小西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她呢,勾引小男孩儿那是起码的。……正在胡思乱想,对面坐下来一个人,定了定神看去,是刘凯瑞。她已经顾不得、也不想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只是一声不响看他,脸上是刚经过暴风骤雨打击之后的乏力和消沉。
  “看上小男孩儿了?”笑了笑,他说。
  她曾经深为他的笑容着迷。那是由成功成熟男子脸上的纹沟组成的笑,转瞬即逝,点到即止,仿佛他自己都觉着那笑容是太好了,舍不得多用似的。她曾经对他说,他有着一笑倾城的魅力。此刻,他的笑容她昔日的赞美使她有一种不忍卒看不忍卒想的感觉。他的笑多虚伪啊,她的赞美多肉麻啊,年轻时的她多愚蠢啊。其实她对自己对他的感情性质早就有过怀疑,但被她忽略了,或说,压制了。是前年还是大前年来着?她和他去外地野游,他的钱包丢了,现金和卡都在里面。为此,他们不得不投宿一家比澡堂强点有限的小旅馆,幸而她身上还有一点钱。祸不单行的是,那天天还不好,两人被大雨淋了个透湿,小旅馆的洗澡水供应却是定时的,晚上八点到十点。置身在铺着塑料地板革、蟑螂到处爬、四处散风透气的房间里,浑身精湿的他平时的自信潇洒一扫而光,形容狼狈无助,神情恼怒焦虑,看上去如同任何一个不得志的中年人。当时她的心就跳了一下,他要是就是这样,永远这样,她还会爱他吗?但那次她没容自己深想下去。现在想,不会。现在想,是他的成功赋予了他一个迷人的光环,是那光环使女人们趋之若鹜。但简佳要为自己辩解的一点是,她的趋之若鹜绝不仅仅是物质的。基辛格说:男人的权力是女人的一剂春药,在这里,“权力”也可作“成功”解。那位由于滥交而患了艾滋病的美国NBA著名球星埃文·约翰逊曾在其自传里形象诠释过这一心理现象:他所在“湖人队”每到一处,酒店大堂里必等着一群闻讯赶到、肤色各异的美女,干什么?就为能与球星们共度一夜、哪怕是一刻春宵。不要钱,或说等于是倒贴钱。打探球星确切地点,自己把自己打扮了送了去,都需要钱。但现在,同样是约翰逊,就算他没有艾滋病,还会有女人问津吗?不会了,光环没有了。同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当你不再窈窕的时候,那个为了窈窕而“求”你的君子,就会转而去“求”他人。二十岁你分不清“崇拜”和“爱”,还可以原谅,也还有机会翻本;三十岁你如果还得过且过自欺欺人,到彻底人老珠黄的时候,你怎么办?哭都没地儿哭去!
“简佳?”
  许是没等到她的回答,他叫了她一声。她下意识看他,他又那样冲她一笑,转瞬即逝,点到即止——肯定是记住了她“一笑倾城”的赞美。令她羞惭。为年轻时的自己羞惭。她躲开他的眼睛,一个字没说,不想说,起身就走。几乎同时,他也起身,跟着她走。到门口,她被服务生拦住说小姐您还没有付账,刘凯瑞抢上一步说我来,这时简佳用胳膊挡开了他, 
  

说了这天晚上她对他说的惟一一句话:不用。从自己钱包里抽出四张百元大钞放到服务员面前的桌上,等不及对方找钱就匆匆离去。这时刘凯瑞才真切感受到了由她身上散发出的强烈而真实的“拒绝”,遂停住脚步目送她去,一言不发。
  小西押着小航回家,详细跟妈妈说了所有事情,包括她从未向妈妈透露过的简佳和刘凯瑞的事情。事关重大,弟弟的利益高于朋友。
  小航矢口否认。他没说谎。他和简佳的确什么事没有。至少不是顾小西认为的那样。
  妈妈点着头道:“没有这事就好。小航,我们是开通的父母,对女孩儿的要求,长相、学历、家境,都可以商量,但是,品质得好!”
  “您的意思是说,简佳品质不好?”小航叮问一句,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气。
  “品质好能去傍大款当第三者还跟人流过三个孩子?”
  “妈您这么说就过了啊!”
  “一点不过!撇开细枝末节,这就是本质!”
  小航闻此,“腾”一下子站了起来去了自己房间,咣,关上了门。
  小西妈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原先女儿说时,她还半信半疑;后来儿子否定,她立刻相信这不过是一场误会。但看儿子刚才的激烈反应,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女儿那边的事情还没解决,儿子这边又闹出事来,丈夫却坐在一边自始至终一声没吭。小西妈心里的火“突突”直冒,镇定地对小西爸说声“老顾,你来一下”,率先进了卧室。她不想再次当着孩子的面让他难堪。小西爸拄着双拐跟进,她过去关了门,劈头就道:“老顾,你为什么不能说说你的意见?……平时你当当好人还行,现在是关键时刻,你还是这样只为了当好人就不管儿子!”
  “不是不管,是还不到我管的时候。我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就得唱白脸。两个人一齐上,就没了回旋的余地,很容易闹僵。我们的目的,毕竟是为了儿子好,不是为了把这个儿子推出去,是吧?”
  “就是说,小航这事,你跟我是一个意见?”小西爸坚定点头。小西妈长松口气,“我们说什么也不能要这个简佳。”
  “绝对不可以!”停了停,他又说,“不过,小西和建国的事情,我们可不可以缓缓?”
  小西妈叹了口气,她知道老伴舍不得何建国。“不是不可以缓缓,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小西和建国跟小航和简佳还不一样。”
  “实际上一样!”
  小西爸非常清楚小西妈所说的“实际上是一样的”的意思,小西妈现在格外主张,婚姻要门当户对,或者说,要条件般配,不能只凭感情。再深的感情,在门不当户不对条件上不般配所带来的生活琐屑中,也得给磨没了。但他仍无法同意小西和小航的情况是一样的说法,说白一点就是,他不能接受简佳,但能接受甚至是喜欢建国。建国的问题属客观问题,简佳的问题是主观问题,或说是思想问题。
最终,小西爸说服了小西妈,放小西和建国一马,再给他们一个机会,再磨合磨合看看。但是,条件是,以后坚决不允许何家人直接上医院搅扰小西妈工作的事情发生。小西替何建国满口答应。分开了这几天了,心平气和想想,建国爹这次来及他来后所做的一切,和以前历次都不一样,都可以理解可以原谅甚至是应当感激。不说他,说小西爸妈,如果儿媳妇连个招呼都不打擅自把孩子做了,他们能高兴吗?不能高兴。何况是建国爹。建国爹没为这事让他儿子把她休了应当算是厚道——当然,是不是她擅自把孩子做了这是另一个范围的另 

一个话题——现在只站在建国爹的角度上想,他没有错。得到了母亲的大赦令之后小西立刻回自己家,给建国爹买了吃的,做了检讨,下了保证,保证忙完这段工作后就要孩子,她把流掉孩子的原因解释为工作忙,这条理由唬建国爹最有效,他一辈子没有工作,工作对他来说神秘而且神圣。既然小西做出了这样的姿态,何建国自然也乐得就坡下驴,内心深处,不无感动,要知道,小西的一再流产哪一次都跟他们家有着直接的关系,但这他又不能说。一旦说了,父亲知道了小西有可能生不了孩子,怕是会当场逼着他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爹才不会管小西不能生育是谁的责任呢,他只管他能不能有孙子。而何建国不能、不想做这个选择。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但生活不就是这样吗?走到哪步看哪步,过一天是一天的胜利,当下夫妻二人和解,送走了建国爹后,二人一块儿收拾着二人的小家,心中都涌动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春节快到了,出版社一派过节气氛,走廊里人来人往,分田分地真忙,小西却怎么也融不进这节前的欢乐。两件事。一是简佳调走了,她要求调的,宁肯调到三编室美妇主任的手下做普通编辑。所有人都认为是因为顾小西的缘故,都知道了她当众给简佳难堪的那幕。弄得小西现在在众人眼里,活脱一个善妒的小人形象。事实上简佳要求调走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小航。她觉着小西在这件事上,做得有些过分,小西爸妈知道了他们吃饭的事后,坚决反对儿子再与简佳来往。简佳也不想想,就算她顾小西能做到知情不报,按照丑媳妇终要见公婆的原理,他们又怎么瞒得过去?第二件令人不快的事是,何建国家让她今年去他家过年。为她不同意去他家过年,昨天晚上开始,人家跟她分居了。当看他抱着被子去客厅沙发时,她心里还有点好笑,分居这招一般来说该女的使啊,他费这劲干吗?男的要想分居,一个床上睡照分。主动权在他手里嘛,他只要不动心,女的再怎么想也白搭!今天早起才发现事情不妙,他依然绷着个脸不说话,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真不想去他家啊,苦不怕,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再者说,再苦又能怎样,不过三天,撑死七天,怎么熬熬不过来?她又不是没有熬过。她怕的不是这个,她怕的是,何家问她孩子。为这个她专门回了趟家,问妈妈习惯性流产究竟还能不能治,妈妈张口就来,说是“癌症还有治好了的呢”!外科大夫就这样,直截明了,直截明了得让人绝望。没准,何家这次叫她回去,就为这事,就为说服她要孩子呢!到时候,她跟他们说什么?妈妈说你那病是因为何建国落下的,你不能光自己扛,得让他帮你扛!理儿是这个理儿,可他也得能扛得起来啊!
至于让何建国跟家里商量一下她今年就不回去了,想都别想。因为对何建国来说,他爹妈的话对他那就是圣旨,执行起来不能打半点折扣。就这件事,何建国对他家的这件事,小西怎么也想不通。就算他是孝顺,也孝顺得有一点离谱。
  这时办公室门开,小西扭过脸去,见一个男同事撅着屁股把摞成一摞的几箱苹果推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位,推进来的是一摞成箱的啤酒和可乐,是过年社里分给大伙的福利。看 
着那一箱箱的东西小西忽然灵机一动,试试老办法灵不灵!
  所谓的“老办法”,就是花钱给何家买东西,情感损失物质补。还是那句话,这世上没有什么不能交换的东西,只要价格合适。当下拿出纸笔列购物清单。他爹,他妈,他哥,他嫂子,他哥嫂的两个孩子,他大伯家,他二舅家,他姑家……
  列满了整整一张纸。下午,没什么事了,小西拿着购物清单溜到了易初莲花大超市。临近年根了,一到午饭后,单位的人就开始走。说起来都有正当去处,去设计室,去印刷厂,去跟作者谈事,但是彼此心里都明镜似的,马上过年了,谁能在办公室里待得住?工作上的事,再大,过完了年再说。小西这就算走得晚的了,她的“出处”是,探望陈蓝。
  小西一手拿笔和购物清单,一手推着一个偌大的购物车在货架中走,买好一样,划去一道,豁出时间和金钱去,给何家村的乡亲们购置年货。回到家后,把所有东西都堆在卧室的双人床上,小山一样,五颜六色,五花八门。这次买的东西比哪次都多,为把这些东西搬运回来,累得她衬衫都湿透了。
  何建国下班回来了,看到那堆东西,不置一词,小西沉不住气了。
  “怎么样嘛!”
  “看来你是下决心不跟我回去了?”
  “他们要问孩子怎么办?”
  “你能为这个永远不见我爹娘?”
  “以后,以后行不行?要不,夏天咱们回去!何必非过年回去,人又多,路上又挤!好不好?”何建国冷笑一声转身离开,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拿起遥控器,大指一按,开了电视。小西跟了过来,“建国,我们各回各的家过年有什么不好?其实你们家不稀罕我去,我去还给他们添麻烦,还不如把我的来回路费省下,直接给他们钱呢!……你说话呀!”
  何建国就是不说话。这时电话响,他接电话。他爹的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他说票还没买,得等小西定下来后再买,小西得跟单位请假。他爹让小西接电话,他说她不在家。放下电话后他对小西说:“要不这样吧,干脆我也不回去了,咱们都在北京过年,北京还暖和。”
  “真的呀!好好好!我出两千!再搭上这些东西!”小西喜出望外。
  “没问题。我明天就把钱给他们电汇过去,算是给他们的路费,让他们过来过年。到咱家来过年,我娘我嫂子她们还从没来过北京呢,一直说想来看看怕给咱添麻烦一直没来……”
小西干瞪眼说不出话。最终当然没能拗过何建国去,以她的妥协告终。不得不妥协的原因有二:一、何建国豁出一切的固执;二、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的现实。但是,对不起,她为何家村购置年货的钱何建国就得出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她不干。购货小票丢了,二人拿着计算器照着物品的价签一笔一笔加,足足忙活了半个小时,总计二千九百八十七,何建国给她三千说是不用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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