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久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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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长久词-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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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许是技痒,也不相却,跳出门外,双臂大袖飘飘,与那小乙的剑光纠缠。一刹,袖风、剑风,来来往往,扫得那海棠树下,乱红成阵。
  和尚倒是越打越诧异。就连旁观的阿沅,也瞧得疑云笼罩。
  和尚忽的跳到一旁,叫道:“阿沅,这小子,难不成是你流落在外的儿子?”
  “你这秃驴胡谄什么!”阿沅笑骂,又打量那少年一眼。
  不过只比她小几岁罢了,剑法倒也炉火纯青。再过几年,若有精进,不可小觑。
  “你这剑法是何处学来的?”她问道。
  “小乙剑法乃我家主人传授,不及主人十分之一。”
  “你家主人是谁?”
  “我家主人之名,不可轻易传扬。”
  阿沅也不与他多嘴,掠身上前,手上用剑,招式竟和小乙所使,一模一样。但她的剑来势平淡,不见凶煞。小乙自以为有机可趁,才要回剑相击,却好似被千钧之力重挟!双剑隙处,星火迸溅!小乙大惊之余,眼看抵挡不住,立刻要掉进市河里,连忙一矮身,叫道:“姑娘且慢!”
  阿沅转眼长剑收鞘,道:“你现下晓得,我为何要问你了罢?”
  小乙受惊之余,主意稍定。
  “我家主人现作寓流水桥外筱园,若二位有心,大可登门拜访。”
  和尚听了,问道:“筱园是那程氏的大宅,你家主人姓程?”
  “非也非也!这宅子已不姓程了。我家主人月前刚到扬州,已买下筱园,”
  此时,戴掌柜只冷笑道:“难怪你这等嚣张,原是仗着你家主人,有几两臭银子!” 
  那筱园乃当世名园,买下自然所费不菲。
  小乙驳道:“戴掌柜不肯沽酒便罢了,为何连番辱骂我家主人?”
  阿沅向和尚道:“那人头的事,也没有什么头绪,不如先见见此处筱园的主人?”
  和尚也有心一探,笑道:“甚好甚好,只不过不可空手去访!戴掌柜,好酒莫要私藏!”
  戴蛮此时竟也肯换了笑脸,嘱咐了伙计几句。那伙计往后院树下,挖出两坛陈酿,连坛底的泥都还未抹尽,便用草绳兜揽了,作一提,亲自递给宗师。
  和尚接过,拱手笑道:“承情,承情。”
  戴蛮亦是客套一番,又吩咐小伙计,点起一个灯笼,要送宗师一程夜路,飘瓦也不相却。
  这一路,小乙与那伙计,在前引路,和尚和阿沅在后头走。
  四人沿着河堤,灯笼火照着市河水,伴着那潺潺的月影,朦朦胧胧的清光,缓步到了筱园。
  到了他家园子门口,小乙铜环敲门。
  不多时,门儿吱呦开了,几个下人,打着灯笼来照。
  此时,先前那位常步影,也从门后步了出来。
  小伙计才要回去,小乙已递出一锭五两银子,道:“门是小可打坏的,这银子给你家掌柜,当是赔礼。”
  说着,小乙又另递了几钱碎银,道:“多谢小哥送了这一路。”
  那小伙计见有赏钱,自然眉开眼笑,心道这筱园果然住了一个大富之家,连个仆人都这般大方。小乙同常步影说,有客拜见主人,那常步影却道:“适才梅先生派了轿子,约请主人往社稷坛看星,主人此时已不在家了。"
  小乙听了,忙向和尚并阿沅告罪。
  和尚也不生气,笑道:“今日无缘,和尚改日下帖。至于这两坛好酒,你且收下,免得你家主人责罚。”
  小乙不敢推辞,连声道谢。
  和尚也不多言,与阿沅一同离了筱园外街。
  两人径直走回双桥,当晚歇在戴蛮家里。                    
作者有话要说:  

  ☆、冤鬼含绢

  又说那筱园,占流水桥畔五十亩,南向,所分宅院、花园间错。
  小乙与常步影打着灯笼,先绕过含英阁,又过植槐书屋,穿繁复园道,依次是明霞山房、空翠山房、得月居、浮青居,皆是雕梁画栋,别致精巧。另有名家亲题的联匾,词意忘俗。
  难怪主人看上此园。
  又,若非主人开口,那程氏也未必肯让出此园。
  小乙道:“我出门前,主人还在止心楼看书。怎么转眼,就有梅先生相约看星?”
  常步影道:“不瞒你,这话是主人推诿之词。” 
  原来,适才,常步影不放心小乙,施展轻功,跟在后头。早将小乙与和尚、阿沅过招的情形,看入眼里,见小乙剑法与阿沅,同属一宗。他有些心疑,便先折返了,向他家主人禀报。主人倒没说什么,只是吩咐避而不见。
  此时,二人已到了止心楼门口。
  门口小侍接过小乙手上酒坛,掀帘请进。小乙、常步影进了内堂。
  此堂名为枕流,布置清雅。那书案下首玫瑰椅上,正坐着一位年轻公子。
  但见他头上束发,锦冠珍珠嵌就,身上素色织流云暗纹,束腰一条碧玉环丝绦,手上执一柄银鎏金烧山水图折镂空扇。他虽然百无聊赖,眉目却还算淡然,烛火煌煌下,愈发衬得他神采焕发,莫名动人。
  这位便是筱园主人赵洵。
  他不开口,小乙与常步影皆是低下头来,不敢则声。
  赵洵缓缓问道:“你俩买酒,还是劫酒去了?”
  常步影不敢顶撞,只认错道:“是小的莽撞,任凭公子惩戒。”
  小乙也忙道:“不料扬州城里藏龙卧虎,是小的不识方家,小的鲁莽,也愿领罚。”
  “罚你俩作什么?”赵洵清淡口吻,又问了一句,道:“人走了罢?”
  “走了。”常步影连忙道。
  “若再来,也只说我出了远门。” 他细细吩咐。
  常步影称是,小乙却甚是不解,大胆问道:“主人可认得那位姑娘?为何她的剑法,与主人所授小乙的,如出一辙?”
  赵洵并不作答,此时,他的目光,瞧着软纱帷幄之下,金兽镂空炉里,喷出青桂香气浅淡,若有若无。
  小乙和常步影都不知该如何举动,深怕赵洵恼了,连忙同声道:“那小的们先下去?”
  “去罢。”赵洵道。
  小乙和常步影掀帘,走了老远,立定在湖石芭蕉外,这才松了一口气。
  二人相视一眼,皆心想着这少主,当真一年比一年难以揣度。
  次日,平明时分。
  阿沅与和尚起个绝早。原来戴蛮收到消息,向二人道:“原来那人头,竟是衙里另一位老仵作在半年前的江边验过一回的。当时可还是全尸。”
  这话令人疑窦丛生,那人若是半年前死的,怎么不下葬?
  若是下葬了,又怎会在半年后,抛出一个人头?还新鲜得如刚死一般?
  却说飘瓦和阿沅,在戴蛮家用过早饭,酒铺伙计又打探了一些消息。
  原来,衙门老仵作马三,半年前,曾在城北鱼市、高桥码头外,验过一个溺死的船客。
  这船客独身一人,从洪泽湖上船,数百里水程,径到扬州,不曾见与谁交接,更没人知得底细。
  “此人是溺死的?”和尚问道。
  小伙计道:“小的听说,大船快要泊进码头时,那人上了甲板,凭栏一个不稳,倒栽进河里。
  那人虽然生得精壮有力,却是个不会水的,等大伙七手八脚,把他从水里捞上来,已转眼没了。
  衙门的李都头,传唤了半年前的船家,以及几个有名有姓的本地客,细细问话。”
  小伙计又道:“当日那船家,怕是不想惹祸,才急忙报与官府,码头上,老仵作当场验的尸首,确是淹死的,与众人都无干系。
  再后来,那尸首被告送往义庄,不晓得有没有亲眷认领。”
  “这人竟真是半年前溺死的?那人头怎不曾腐烂?”和尚自言自语。
  这可真是活见鬼!
  “啊呀,和尚的脑子,也如浆糊一般了,难道真要去扫垢山走一趟?”
  小伙计也道:“宗师,这谢家人个个武功了得,旁人贸然闯进去,没有不被打的。”
  戴掌柜在外间,正吩咐店里另一位伙计去请木匠,重做门板。
  听闻宗师要去扫垢山庄,他笑道:“宗师去哩!那谢家人,一个个眼高于顶,许久没人敢捋他们的虎须,愈发傲慢无礼!”
  原来,昨夜,戴掌柜写在桌上四个水字,正是“扫垢山庄”。
  那人舌头底下,怎么藏了绢?怎么又偏偏绣了这四个字?
  但和尚转念一想,扫垢山庄声名赫赫,早年与逍遥楼、天下门齐名。逍遥楼败后,便与天下门平分秋色,庄内数百名弟子,个个习武,断不好惹。
  阿沅撑着头道:“和尚你白日里吃饱了,也是念经敲钟,喝酒酣睡,与其碍着佛祖的法眼,不如上山耍耍。”
  “谁敢耍谢家人,阿沅你当真百无禁忌。”
  “和尚不去,我自去,什么扫垢山庄,难保不是藏污纳垢。”
  说着她持剑起身,飘然自去。
  门口戴蛮不晓得阿沅姑娘这么爽利,连连作揖相送,顺带还向门内宗师瞥了一眼,不屑之色,溢于言表。
  飘瓦不忍英名受损,讪讪站起来,挥袖道:“且去且去!和尚这是老成持重,非是怕那谢家!”
  说着飘瓦大步迈出酒铺,赶上阿沅。
  戴蛮相送不迭,小伙计亦探出头来,瞧着两人踅过双桥,道:“掌柜的,这什么阿沅姑娘,竟是宗师的克星!难道宗师也动了凡心不成?”
  “宗师佛法高深,修为持定,哪会轻易动了凡心?”
  “哎!宗师就是宗师,孤男寡女同住一寺都能持定。”
  却说阿沅与和尚,走到了秀野园酒肆,对岸即是扫垢山。
  春日和暖,莺歌鹊喜,啾啁杂出,湖外黄花烂漫,千顷一色。
  而湖山之上,蓊郁之气更盛。
  扬州北郊,多为白桃花,以影园为盛,阿沅昨日大早,赏的正是那处。而红桃花,则以桃花坞为先。扫垢山与桃花坞比邻,桃花漫山遍野。
  林中筑晓烟亭,有联“佳气溢芳甸,宿云澹野川”,登上此亭,即可眺望扬州城。
  而那扫垢山庄,便是以晓烟亭为界,再往深处,就是谢家人的地盘。
  山路窄小,道旁古坟累累,皆是谢家祖上,五百年的英豪。
  寻常人闯不进此庄,听闻是那些旧鬼护庄,戾气逼人。
  阿沅却晓得,那不过是四式桃花阵作怪。
  那阵法若非庄内人放行,便要以四队人马破阵,她与和尚只得两人,破阵是不必想了。
  和尚问道:“怎么上山?”
  阿沅不作声,只瞧紧扫垢山前的大道。
  此时道上,马蹄儿迭响,烟尘风起,桃花转处,正赶下来几十骑人马。
  那马上数十人,皆是猎装打扮。马带铜铃,弯弓配着飞鱼袋,雕翎盛在狮子壶,齐整威武。
  领头那位男子,骑一匹踏雪乌骓,头上是撒银镶金冠,身上是绣暗纹的皂罗袍,顾盼神飞,一表非俗,好个风流少年郎。
  酒肆客人,一见这少年,纷纷赞道:“原是无忧公子行猎,难怪这等英武逼人。”
  却也有人泼来冷水,嗤道:“扫垢山庄个个成材,只有这无忧公子最不肖!整日不学无术,斗鸡走狗,玩物丧志,只在江湖上惹事生非!若不是清明节祭祖,还真是难在扬州城见着他的踪迹。”
  此时当垆卖酒的大娘只笑道:“这确是他的不是了!”
  “老板娘果然有见识!”
  “哎!我哪管无忧公子惹不惹事!老娘我只见他生得这般俊俏,平时合该多在城里走动走动,不该时时不着家,肥水流到别处去呀!”
  老板娘此言一出,酒客皆大笑起来,戏谑不迭。
  阿沅亦微微含笑,道:“和尚,该走了。”
  和尚付了几角酒钱,又买了几个馒头,跟上阿沅。
  两人沿岸走动,过了美人桥,已见那一猎队人马远去。
  “和尚,咱们到那桃花林里,候他归来,如何?”
  “与和尚所想一致呢!咱们到花下,边吃边等。”
  两个便沿道而上,寻一处僻静地,坐着赏花,也有零星一些看花游人,但惧着谢家,不及桃花坞和影园热闹。
  飘瓦枕手大卧,道:“这不知要等多久,恐怕无忧公子日暮才得归来。”
  “那就等到日暮。”阿沅盘腿靠坐着一株桃树,无聊之时,拿袖摆拭剑。剑上折着日光,时时扫入和尚眼里。
  “真是一把好剑。”
  “废话。”
  “这般无聊,容和尚讲些扬州城的鬼故事助兴,如何?”
  “讲罢,此时此地,正是应景。”阿沅平生见的死人也不少,都有一段故事。
  却不知和尚讲的,是否动听。
  飘瓦朗声道:“那边湖里,有一个缢死的女子。作祟时,化作美妇,引诱过客。有个叫毛大的,年四十,被那女鬼挽住手,引进野庙,寻条绳子,催促他自缢。
  毛大神智昏昏,眼看就要伸颈赴死。忽然从帐缦后转出一个女子,把他推在地上,替他缢死。
  次日清晨,毛大醒了,只见身边一条绳上,挂着一只喜鹊,折颈死了。”
  阿沅听了半晌,淡淡问道:“这喜鹊与这毛大有旧?”
  “毛大之妻,投胎转世而来。” 
  “既已投胎,夫妻恩情了断于前世,怎还要抵他一命?”阿沅冷冷反问。
  “你这是无情时的见解,”和尚太息道。
  “有情又怎么个说法?”
  和尚望着花枝灼灼,悠悠道:“若有情时,送命也是寻常事。”
  “和尚你时时说起情字,你家佛祖晓得么?”
  “无量神佛最有情,不然怎么发愿普渡众生?”
  “懒得与你说禅,还有鬼故事,再讲来听听?”
  和尚一笑,道:“多得很,多得很!却说昨夜,咱俩站的那南红桥,水中有鬼,暮夜不离。扬州城的人,屡次相互叮嘱,勿要夜行。
  偏有一位姓黄的无赖,不信邪,醉卧舟上,泊在桥下。懵懂之间,不知是谁牵他衣裳?
  他大声呵叱,半天,人一恍惚,他已卧在草里!众鬼叠沓,过来压他,他竟被活活压得气绝!
  更奇的是,次日天明,一只癞皮犬,跑来噬他鼻子,口中气度入他鼻中,他竟苏醒过来。
  湖上人笑他,叫他狗渡气。”
  阿沅听了,微微一笑道:“想必这狗,也是这无赖前世的老婆罢?”
  “非也非也!”和尚笑道,“原来,这狗曾饿昏在黄家门口,被那无赖养了多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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