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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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花-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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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见梅卿对他们方才的话似无所闻,听到李家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对着报纸沉思,于是又不禁佩服她镇定。
第三十九章 吃醋
    天色近晚,白夜吩咐阿全开车送白茹回去,两人一直走到院外,白茹仍有些依依不舍,心下犹豫半天,见门口越来越近,便顾不上再矜持,垂着头很小声问:

    “白夜哥,你……你不一起过去么?我是说,你好几天没过去了,不去看看爹么?”

    白夜脚步一停,见白茹只是埋着头,连声音闷闷的,便托起她的脸来,却连眼圈都有些红了。他心下怜惜,安慰地一笑,柔声说:

    “今天天色不早了,过去会打扰干爹休息,等过几天抽出空来我专门去看他,还有你,好么?”

    白茹无法,明知道白夜忙碌,连回家一趟都不容易,又怎能抽得出时间去罗家消磨?况且今天自己在这里确实已经待了许久,若再拉着白夜,实在有些过分。虽明白道理,无奈情之所钟,便是一刻也不想与他分离的。

    “白夜哥,有个问题我想了一中午,想问你,又觉得自己太小心眼……”白茹嗫嚅半天,见白夜神色温文无比,在心中盘桓许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白夜哥,若那天生病的不是梅卿,而是我,你会不会也关怀备至地在家照顾一整天?”

    白夜怔住,眼前是白茹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哀求渴望地看着自己,她的眼睛像涓涓溪水,清透见底,从来藏不住任何污垢,不论心里有什么想法一眼便可看出。白夜透过她看到另外一个在自己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人,眼如九月秋水,看也看不透,唯有茫茫然一片幽深。

    每次想到梅卿,他总会连心神都恍惚起来。

    “白茹。”他心中轻轻叹息,伸手帮白茹揩去眼角的细碎泪珠,“不要胡思乱想,你和梅卿不一样……我又怎么会对你坐视不管呢?你是和我在一起二十年的白茹啊!”

    白茹再也忍不住,开始轻轻抽噎起来,被白夜拥到怀里后,她又欢喜又难过,抽搭着说:

    “白夜哥,我不是想要小心眼……梅卿是妹妹,我居然会吃她的醋,可是我……我忍不住……梅卿和你日日在一处,可是我却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你的面……白夜哥,我是不是很可笑?”

    “傻白茹。”白夜揉揉她的头发,“要不以后我天天过去报道,就算被别人说是‘上门嫌’也无所谓,这样你该放心了吧?”

    白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短短几分钟内又哭又笑,脸上也花成一片,她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去找帕子擦脸,身后有声响,是阿全开着车过来,她急匆匆擦过脸,从白夜怀里站直身子,说:

    “那我回去了,白夜哥,你改天一定要过来。”

    “好。”白夜微笑,送她上车。

    阿全一双眼睛盯在前面的车玻璃上,专心致志地研究手下方向盘,似对身边的事毫无所闻。白茹坐进去,想到自己方才的又哭又闹,不由脸上飞红,她今天的举止简直算得疯狂。旁边白夜正准备关上车门,他一后退,所有的甜蜜气息突然间从自己身上抽离,车厢霎那间冰冷下来,白茹心里一慌,立即伸出手去拉住白夜胳膊。

    “白夜哥!”

    白夜停下来,俊秀的脸在车厢的昏暗光线中更形温柔,连眼睛都在微笑。

    白茹头脑一热,也顾不上害羞,当即双手环住白夜的脖子,在他唇上印上一吻,不待他反应过来,又立马退回车里,低声对阿全说:

    “快走罢。”

    阿全得令,脚下油门一踩,车子呼啸一声离开。汽车过处轻风掀起,白夜默默地站在原地,远远望着白茹离去的方向,眼中却全无情欲之色,除了沉郁便是无奈,而最后一丝惊讶和茫然也被一阵风刮过,当时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梅卿身体不好,只送白茹到厅外便回去坐下,看过的报纸零零散散放了一沙发,她一张张收拢起来放好,目光又落到方才看过的一张上面,并不是很耸动的消息,帮派斗争小打小闹上海每天都会发生,但是这一件却有些值得人揣摩。

    盯着那张报纸沉思许久,背后有些酸,梅卿抬起头来按按脖子,眼一动便见白夜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一点声息都没有,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梅卿笑笑,放下手里的报纸,说:

    “这么快就回来了。”

    “很快么?”白夜过来坐在她旁边,见桌上有方才倒了没喝的茶,便随手挑了一杯来,正要送到唇边,却被梅卿眼疾手快拦住。他看向梅卿,挑眉。

    “你喝的是我的茶。”梅卿很镇定地告诉他。

    “哦,”白夜毫不在意地笑笑,“可是你并没有喝,没关系的。”

    梅卿眉毛拧了起来,白夜平日温文尔雅,却总会有一两次不大讲理,偏她又说不出什么来。眼见白夜看着她,笑得极其无害的样子,梅卿想到吃饭的时候自己被他戏弄,也固执脾气上来,抓着他的手不放,说:

    “可是我马上就要喝。”

    “不行的。”白夜轻轻推开她的手,神色很认真,“你现在病还没有全好,发烧的人不能喝茶,对身体不好。”说完看梅卿一眼,又补充一句,“我那天亲耳听米德大夫说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当时在场的佣人。”

    梅卿一滞,只能讪讪地放下手,说:

    “随你,一杯茶也要抢,哪有这样当哥哥的……”

    白夜见她说得委屈,不由笑起来,一边起身倒杯白开水送过来,说:

    “没有骗你,米德大夫说过的,发烧病人不能喝茶。”

    梅卿抿嘴一笑,接过水来,想到那天米德大夫一定郑而重之叮嘱了一大堆——西医的严谨她是知道的,他竟然连这样的小事都记了下来,真是难得。本来也不过是开玩笑,这下更生不了气了。

    “你刚刚在看什么?”白夜拿过她旁边的报纸,方才进门前在外面站了许久,梅卿盯着报纸发呆的样子全被他收入眼中。

    “看报纸上的消息。”梅卿见他正翻出自己刚刚看的那张,心下明白,“你自己明明早就看到这条消息了……啊,不对,你本来就知道这件事的,却做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报纸上写的‘霞飞路上李氏洋货当街被劫’,这是怎么回事?连我这个局外人都有些好奇。”

    白夜眼光触到报纸上那条消息,神情中却一丝波动也没有,他果然是知道这件事的。梅卿盯着他,眼睛在询问。白夜轻轻一笑,却说:

    “梅卿,你以前在这些事上从来不会多说一句,简直谨慎得过分——我可以认为你现在已经开始关心我的事了么?”

    “若说不关心,可能么?你可是我哥哥。”

    对面白夜闻言紧紧盯着她,眼神温文下掩着锐芒,似要找出她脸上所有细微的波动,梅卿见过他这样的眼神,是从汉口回来,面对有人图谋青帮烟土的时候。他这样的锋芒,是针对李氏被劫货的事还是针对自己?梅卿睫毛一扬,说:

    “怎么?你也怕我会将这件事搅进闺房私谊中去么?”

    “自然不是。”白夜一笑,眼睛挪开,“只不过想到你开始关心我的事,心里高兴罢了。”

    “那现在我可以利用这个当妹妹的特权,来打探一下你到底准备怎么做了么?”

    “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不可以的。”白夜清楚梅卿的性情,并且相信她,“现在烟土行李氏为大,罗氏处处被压在底下,若只是利润大小的问题,那也没什么可争的,我们完全可以从别的方面赚回来,罗氏的夜总会和赌场在上海也算是势力比较大的了,但是烟馆……你自然明白烟馆所涉及的问题并不单纯。”

    梅卿点点头,烟土一行对加固家族势力的重要性她自然是明白的。

    “所以,你……不准备和李家互赢互利,对么?”梅卿迟疑地问,她已经猜到白夜的答案。

    “对,若要釜底抽薪,当然要扰乱他们和土商的合作关系。”

    所以最近才闹出来这么多事,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一两起当街抢土的案子。这全都是他直接授意的么?梅卿本就是个一点就透的聪明人,前后一联想,马上猜到了白夜在这件事背后所起的推动作用。她愣怔了半天,转眼见到白夜一脸波澜不惊的表情。梅卿突然想到白夜并不总像他平时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和。她心里波动,一句话便脱口而出:

    “所以你绝对不会放过和自己利益有冲突的人么?”这些日子来,她差点忘了白夜的身份和阅历。他在青帮出人头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不错。”白夜一贯的温和笑容,有意无意地看了梅卿一眼,“不光是利益有冲突的人,梅卿,只要是从内心想要得到的,不管什么,人还是物,我绝对不会放过手。”

    他说完微微一笑,端起方才倒给梅卿的开水,凑在唇边吹了吹热气后递给她。梅卿无意识地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只觉这水喝下去心里简直五味杂陈。

    她沮丧地发现自己到现在都没有捉摸透白夜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第四十章 争端
    下午街上生意不好,百晓早早收工后将车拉回厂里去,一出厂门正见祥发风风火火赶过来。好几日没见,百晓还在奇怪他最近为什么都不出车,如今一见,倒唬了一大跳,眼前祥发捂着一脑门子的血,像是不久前的伤,糊拉拉一片看得人心惊。

    “祥发哥,你这是……”

    祥发不待他问出来,便一把拉了他到角落里去,急声问:

    “百晓,晚上有事没?没事帮我个忙。”

    “倒没什么事……你这是怎么回事?跟人打架啦?”车夫打群架倒常见,但祥发却并不是个爱生事的人,平日见着争端只有劝的,如今怎会掺和进去被人弄成这样?百晓看到他脑门子上的血口子就龇牙。

    “咳,我跟人打什么架!”祥发懊恼地跺脚,又连忙收住动作,只捂着伤口抽冷气。看他手上血渍已干,黑红中还夹杂着碎土末子,想是当时一受伤就跑了回来,也顾不得包一包,随手就抹了土旮旯在头上。百晓在腰里摸摸,想寻出汗巾子给他,却被祥发拦住。

    “你那汗巾上面都是汗,弄伤口上还不疼杀我?”祥发挤出一点笑,看着比哭还难受,“现在什么时辰了?我老娘今天晚上要去主家的,我得送她和行李过去,看别耽误了时间。”

    “没事,还早着呢。”百晓觎眼厂子外面立着的铁公鸡大钟,“你老娘还真揽活啦?嘿,以后你可省一大把力气。怎么着,就这样还能拉车送人啊?你省省吧。主家在哪块?今天晚上我替你送过去。”

    “好兄弟,我就这意思。”祥发感激地拍拍百晓肩膀,“那你今天晚上先替我送人过去——我本来不想让娘揽活,她不听,揽了就算了,主家也是好人家,咱不能事到临头了又说不去,多对不起人家。”

    “知道,究竟是到哪家?”

    “嘿,你一定猜不着,娘倒是遇到了善心人。”祥发咧嘴一笑,很觉得意,“华格皋路罗公馆,你想不到吧?”

    百晓张大嘴巴愣了半天,才喃喃说:

    “这可是一脚踏进贵人家啦!”

    “咳,不过是当娘姨,干好自己事就行了,主家怎么样,都和咱没多大关系——那怎么着,今天晚上你过去替我拉人和行李,我现在得找个地方去把这伤包包,要不然明天没法出车。”

    “你还出车啊?”百晓嘟囔一句,知道劝他不下,便不再多说,“那我现在先回去吃饭,晚上再过去。”

    祥发答应一声,见百晓转身要走,忽想起一事,连忙拉住他:

    “这几天没事别去霞飞路转悠,那边乱得厉害,小心挨闷棍。”

    百晓一愣,当即明白过来:

    “是不是今天霞飞路闹事?你这伤是一不小心挨的?倒霉透了,以后见着闹事的就躲远点,别老顾着你的车,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到底什么事?”

    祥发嘿嘿一笑,推他一把:

    “行了,我知道了,不过这车还真比我的命宝贵……”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百晓会为了看戏连吃饭的家伙都卖掉,“霞飞路的事我明天给你讲,你记着小心点,别去那边出车。”

    百晓口中答应,都是跑车跑惯了的,街面上的事,大致都能猜着几分,再加上平日小道消息。想来一定是罗李两家争土惹出来的事。这几户人家为了夺地盘,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只能他们这些老百姓白白受苦。百晓想到罗家,便立马想到沈梅卿,心里顿时甜丝丝的,沈小姐和罗公馆走得近,他如今也要去罗公馆,隐约中觉得自己因为这件事和沈梅卿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关系。

    百晓口中打个响亮的唿哨,跳起来往回跑去,他已经开始憧憬着晚上罗公馆之行。

    百晓猜得并没有错,原来祥发真是因为霞飞路上罗李两家火并吃的暗亏。却说中午饭后,祥发娘回来高高兴兴地说自己找着了好主顾,跟荐头店的人去了一趟,主家大小姐貌美心善,一见面就答应要用她做娘姨,她心里欢喜,跟儿子说了,却不见祥发脸上有笑。

    原来祥发一向孝敬老娘,如今见她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尚要为了生计去做娘姨,他心里愧疚,虽答应晚上送娘到罗家,到底心里难安,一吃过饭就闷头出车,想要早点赚够银钱好养家糊口。

    糊里糊涂跑车到霞飞路上,路虽宽,道上人多,前前后后拉车的也嫌挤得慌,祥发闷头小跑,却觉后脑勺一阵风过,身边便有黄包车超过自己疾驰而过,车上没人,只搁了几只木头箱子,看样子是送货的。送什么货要跑这么快,看上去车上也轻得仿佛没有分量,祥发心里狐疑,冷不丁身后又来几趟车,呼呼风声一过,自己被撞个趔趄,车都差点翻倒在路上。

    “什么人呐这是……”祥发嘴里嘀咕几声,猛一眼见自己车上黄漆被蹭掉一块,他虽然憨厚,到底是个血气男儿,况且被撞的还是自己平时多不敢多碰的车。于是当下心头火起,想要找那几人理论,嘴里喊几声,没反应,索性便朝着那几人的方向跟了过去,不说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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