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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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夜话-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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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公,之前我这些不成器的属下多有得罪,还请恩公见谅。”他沉着的低声对钟凛安抚了几句,又转向那些满脸惶恐的士兵严厉喝道:“这个凡人曾经对狼族有恩,你们却冒犯不尊!统统给我跪下!”

“王兄,这……难道…这难道就是之前您说救了宛儿妹妹的……那个年轻的凡人?”一直伫立在帐前的那个银发男人皱眉步上前来,视线投向白啸,又望向钟凛,有些犹疑的问道。

“正是。”白啸肃然答道,对上那个男子和自己同样深灰如雾的双眸,语调中露出一丝危险:“阿烽,之前你行径诸多肆意妄为,我可以不计较。但这次你竟对狼族的恩人下手,这就是你的忠义?”

没等那个呆楞在原地的男子回答,白啸便冰冷的瞥了那男子一眼,揽过身边面色苍白的钟凛的肩头,由那些侍卫簇拥着离开了弥漫着浓郁鲜血气息的帐内,始终都没望一眼地下那具残碎躺倒在血泊中的尸身。

“……王兄,那个凡人小子休息了?”

半晌后,那个举止有些轻佻放肆的银发男人带着几个手下走向另一顶独立的大帐,正好碰到了从帐中掀帘出来的白啸,笑了笑开口问道。后者望向他,灰色的眼眸中瞬间露出了一丝危险的冷意,抱臂皱起眉关,冷然道:“他受伤极重,自然是昏睡过去了。阿烽,你也是该收敛几分了,看看你都干下了什么荒唐事?!等他醒来,你给我去亲口朝他道歉。”

“哎,是,是。”与白啸同样有一头银发的白烽圆滑的笑了笑,眯紧的眼中瞬间透出一丝锐利。“道歉是自然的,可是,区区一个凡人,大哥你的脸色没必要这么忧虑吧?莫不是你对他……”

“……闭嘴,我的事与你有何关系?再发放肆,你就带着手下给我滚出营地!”白啸的眉关越发皱紧,不容置疑的打断了男子的话。而后者一愣,笑意却更浓了。

“我的好大哥,我的王,一看你的眼神我就明白了。咱们之间,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你对那个小子很贪婪,你看着他的眼神,比起说像是注视着狼族的恩人,倒不如说更像注视着一只自己苦苦渴求的猎物!我猜,你一直没有把他弄到手,是因为这个小子身边那个唯我独尊的主人实在不好招惹,弄不好就会祸及整个族群,是么?”

白烽的手轻轻搭在兄长的肩上,手指慢慢收紧,愉快而低沉的在对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现在就是机会了。这附近的妖怪都知道海市正被十万天界精锐铁骑围得水泄不通,而且,我的手下不久前才打探到,天界现在还在屡屡增兵!现在,在海市的精锐天兵恐怕已经不下二十万,这个数目,足以一夜间夷平小半个妖界!我们大可坐山观虎斗,等那位百年前胁迫狼族称臣的男人再度被封印,我们会再次自由,然后,那个小子…无依无靠,自然会成为咱们囊中的猎物,不是么?到时候大哥你就可以……”

“你没有想过么?即使占有了身体,这个猎物的心却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这又有何趣味?”白啸微微笑了笑,灰雾般的眸子露出一丝冷意,望向自己的兄弟道:“你一直就只贪馋于猎物的甘美,从来忘了这一点,是不是,阿烽?即使再怎么肆意占有身体,没有心的猎物,同样也让人觉得无趣啊。” 






四十、噩耗

浮世夜话 隔世 四十、噩耗 
作者: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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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小夫人~起床了,换药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白昼缓缓来临,营地中间一顶舒适的大帐内,伤口被换了新药的钟凛正在柔软简朴的床榻间沉沉昏睡,睡到一半,他突然感到有个人用布擦了擦他额上的汗,揶揄的在他耳边唤道。难以想像究竟是谁会用这种轻佻又揶揄的口吻喊自己起床,钟凛迷糊着睁开眼睛,眼看着自己面前猛然现出一张用青铜打造的狰狞鬼面,忍不住猛然惨叫出声,蹦起来在床上踉跄往后挪了几下。

“快坐好吧,小夫人,我来给你把脉换药。”一个声音尖笑着在他耳边响起,他惊魂未定,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去,那戴着狰狞鬼面的男子正坐在自己床边,身后站着抱臂看着他乐的关翎。他一愣,看那鬼面怒目瞪然,栩栩如生,他这才明白自己迷糊的时候究竟看到了什么,忍不住长出了口气,坐到床边伸手给对方道:“……要把脉就把脉,你何苦用那面具吓我?话说回来,你和老关是怎么来的?”

“是我请鬼面郎君来为你诊疗身体。”帐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他抬眼望去,看见白啸正抱臂伫立在离床不远的地方,身后跟着两个亲卫,灰雾般的眸子望向关翎,露出一丝讽刺道:“我差人去接他的时候,正好碰上这只莽撞的笨鹰,他硬要跟来看你,于是就一同将他带了回来。”

“呸,是老子劫持了你手下几条瘦狼带路,你他妈有必要为了面子说得那么好听么?!”关翎有点不乐意的一翻白眼,顺便揉了把钟凛粗声反驳道:“你以为这小子在你的营帐里就是你的人啊?老子想来看看自家兄弟不行?还别说,这小子就跟我亲……”说罢为了证明强行把床边的钟凛抓了过来,勾住肩膀对白啸示威般的呲牙一笑。

“啊……这脉象怎么……”鬼面人的手指按在钟凛的手腕上许久,深吸了一口气,弄得帐中除他以外的三人不由得停止了抬杠,很紧张的看着他。尤其是钟凛最为紧张,听那鬼面人语调低沉,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想到自己连日来重伤还到处奔波,又挨了几天饿,莫不是伤口恶化……难道自己就要不久于人世了?!越想越难过,他的脸色不由得微微发白起来,低声道:“反、反正你就算不说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早些说出来……”

“那我就说了。”鬼面人望了一眼身后脸色忧虑的白啸,又望向瞪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关翎,最后转头望向钟凛,轻轻拍了拍他手背深沉道:“可喜可贺,这位兄弟,你……有喜了。”

“哈?”想也没想到会是这么石破天惊的奇葩答案,饶是钟凛也不由得僵硬在了床边,目瞪口呆的看向那个鬼面人。白啸紧抿的唇角不易察觉的抽搐了几下,一边的关翎则是一副下巴掉到地上的表情啪的捏碎了手上的茶杯,就连白啸身后的两个肃然亲卫都不禁张口结舌,呆若木鸡的望了那鬼面人许久。

“干吗?你们反应这么激烈。”那鬼面人环顾四周,感受了一下帐内一片诡异的死寂,用异常满意的语调说道,怪笑了几声,又重新将手搭上钟凛的手腕。“我看气氛太紧张了,开个玩笑缓解下不行哪……”还没说完,他的手腕早就被恼羞成怒的钟凛倒扣住一拧,疼得他连声惨叫道:“哎哟,做人要有幽默感!小夫人你快放开我的腕子,要断了哎哟哎哟……”

他们正撕扯成一团,一边的关翎却早醒悟了过来,抱着肚子哈哈大笑,差点从凳子上翻了下去,狂笑道:“哎哟,就这小子的身板儿,还能生娃?!谁敢冒死去海市突破重围,给那姓梁的送个口信啊!?不用说别的,就说这小子怀上了,老子打赌莫说十万精锐铁骑,就算百万铁骑,那姓梁的也会杀出一条血路半天内赶回来,哈哈哈哈!”还没说完,一只呼啸飞来的枕头就以迅猛的态势一拍拍到了他的脸上,他一把扯下枕头,乐得坐到床边就去揉恼怒瞪着他的钟凛的脑袋。

“喂,小子,有个人在营外要见你,我将他带来了,他说他是什么青城的秦府家丁,给你来送个口信……”三人正闹成一堆时,白烽却百无聊赖的掀开帐帘探头进来喊道。钟凛一听不由得愣怔了一会,眼看着一个身着玄服的青年从帐外步入,在自己床前单膝跪下,他一眼认出这青年正是那和阿墨一起的秦烈手下,不由得有些诧异问:“什么口信?话说回来,阿墨呢?前段时间他还托人在海市给我带了秦兄的玉佩……”

“钟少爷,您是开玩笑吧?”那个青年一愣,随即面露惶惑。“阿墨大哥他一直在青城为秦家主持生意,忙得无暇分身,怎么可能到海市去?”

“可……”钟凛一听不由得呆住了,他记得柯云是说那玉佩是一个叫秦墨的男人交给他的,还有秦烈的字条……可他离开海市后,碰到的那个人并不是秦烈,而阿墨又从来不曾离开青城,这到底是……头脑一片恍惚,一个有些可怕的猜想浮上他的心间。难不成,是柯云在欺骗自己?!他摇了摇头,不由得咬紧了唇。柯云是那么胆小又善良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说起来,柯云的安危又如何了?心里纷乱一片,他望向那个单膝跪在他眼前的青年,皱眉道:“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你不妨直说。”

“这是阿墨大哥要我来告诉钟少爷您的,您家中现在……”那个青年皱紧眉关,犹豫了半刻,还是咬牙说了出来:“钟少爷,令尊……钟老爷他,被人举证私自将青城一带兵马布局之事透露给入关的胡人,被朝廷指作叛国通敌的大罪,如今……”他握紧了拳头,低下头去垂眼道:“家中一家老小都被株连,三日前,尽被……抄家灭门。”

头脑嗡的一片空白,不敢置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钟凛猛然从床上站起身来,不顾全身撕扯的剧痛,不可置信的呆望着那个青年道:“你…你刚刚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我爹娘何罪之有?!我爹已经退役二十余年,早不再为朝廷练兵,他又从何知晓青城一带部署的守城兵力?!要反,他为何不在贵为戎边将领时就反?朝廷那些狗官都是猪脑子么!我爹年纪已经大了,一生为朝廷卖命,如今只安乐隐居在偏远的青城,朝廷现在竟然说他内通外敌?!”

胸膛急速起伏着,他几乎站立不稳,身后的关翎连忙一把勉力扶住他,恼怒喝问那青年道:“那皇帝老子怎么如此残忍!?一人被指作叛国也就罢了,家中老小又何错之有,为何要株连全家?!”

“向来叛国通敌就是大罪,如今胡虏已然入关,兵力浩荡,朝廷更是不敢有一丝大意,凡被举为通敌者都株连全族,抄家斩首,以免国中有人胆敢透露军机情报。”那青年低下头去,语调有些低沉,抬头望向钟凛,轻轻摇了摇头道:“无论是否有人故意诬陷伪指罪行,朝廷的诏令半月前已下……一切都既成事实,请钟少爷您节哀。”

“爹……娘……”钟凛有些茫然的低喃着,后退了半步,惨然坐倒在床边,呆怔了片刻,他冲动的猛然站起身来,死死咬紧牙关道:“我要回青城!我爹娘……至少我要亲眼……”

“如今境况危急,天界正在搜捕你的下落,你绝不可离开营地,独自一人行动。”一旁紧蹙眉关的白啸沉着打断了他的话,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上。“闻此噩耗,我虽理解你心中的感受,但如今恩公还是保证自己的安全要紧,不可妄动,等风头渐渐过了……”

“你懂什么?!什么时候风头才会过!老子受够了!”钟凛一把甩开他的手,眼眶一热,不由得狠狠咬紧了唇道:“你怎么会明白!他们是生我养我的爹娘啊!一直都疼我,是我蠢,不打一声招呼就私自离开了故乡,他们肯定还在挂念我,我…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他说不下去了,颓然重重跌坐在床沿,唇咬得几乎流出血来。

“小子,小子,冷静点。”关翎牢牢抓住他的肩,皱眉拍着他的背粗声安慰道。“白狼那话虽然说得硬了些,但也没错,天界那些狗崽子正四处搜寻你的下落,这座山密林重重,山势奇险,你藏匿在山中姑且会安全一阵。若是贸然行动,被捉上天庭,别说祭奠爹娘,你就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在下也认为您确实不可回到青城,当日独独没有将少爷您捉拿到手,如今朝廷要员正派人在城内四处搜捕您的下落……您一回青城,必将凶险。要传的口信已经确实告知您了,恕在下先行告退。”半跪在地上的玄服青年微微施身一礼,缓缓站起身来,静静后退离开了帐中,留下身后帐中的一片茫然死寂。

“……小子,你别多想了,把这碗安神的药喝了,好好休息。”

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安抚帐内焦虑不安的钟凛,关翎坐在床边,抚着钟凛的肩努力哄劝了几句。眼看躺在床上的青年摇头木然转过身去,憔悴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叹了口气,望了眼在帐门边抱臂凝视着这边的白啸,摇了摇头。实在毫无办法,那个戴着鬼面的男人在桌边放下一碗药汤,对关翎和白啸使了个眼色,三人静静退到帐外,让青年独自安静一会。

帐外的夜色浓重,帐中一片死寂,钟凛在床上左右辗转,咬紧了牙关,努力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这么长时间来他在外颠簸流离,心中一直惦记着家中,心想不管如何,自己至少还会有个能安心休息的归宿,总是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能回青城去看看自己爹娘了……他的手狠狠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刺进肉中,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大半辈子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一直以来对家国忠诚,如何会将那些兵马部署的情报出卖给入关胡人?!这一定是……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诬陷!

再也躺不住了,就在他想起身的时候,关翎正好掀了帐帘抱了几床被褥进来,看他挣扎着在床边起身,不由得诧异的扶住他,按住他的肩皱眉低声道:“小子,你……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尽管说出来,你的双亲……人已经去了,还有什么办法呢,最重要的是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

“……老关,求你帮帮我!”深深皱眉沉思了半晌,钟凛一把抓住面前的魁梧男人的衣袖,咬紧牙关,眼睛直直盯着关翎。“我…我还是得回家一趟,哪怕危险,我也认了,我不能不管我爹娘,至少……”他低下头,眉关紧紧蹙着,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中。“……我再无能,至少要去他们坟前上柱香吧?!”

“小子,听我说。”关翎一怔,蹲下身握住他的肩膀,锐利的眼睛凝望着他。“你受伤极重,这是放在哪个凡人身上都会致命的伤势,你好不容易侥幸活了下来,如今又要深蹈险境,值得吗?你想想,你的爹娘,会真的希望你冒着危险回去吗?!你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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