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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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夜话-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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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刻,即便那凡人早该死去,他也决心为其续命。他用自己一缕如同璀璨暖光般的力量透入对方体内,生生护住了对方的心脉,硬是把对方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他本就是个一体两面的神,两种截然相反的巨大力量千万年间蕴含在他的体内,一种力量如同黑暗炼狱般深邃可怖,能让世间万物凋零毁灭,衰败死亡;另一种力量却灿烂如同流金耀日,足以让枯竭的世间万物瞬间复苏,焕发生机。

这就是衔烛之龙,他的力量。瞑目为黑暗,启目为光明,千年来,他在章尾山中痛苦怨恨,那一半光明温暖的力量也随着他越来越深的仇恨被吞进了心底深处。千年来,主宰他心头的只有越来越庞大的黑暗力量,令人悚然惊惧,带来千万死亡,他变成了人人都畏惧的凶神……但如今他的心灵却产生了松动,千年来,他第一次解放了自己拥有的那种能让万物复苏新生的温暖力量。

如金色潮水般涌动的巨大力量在室内蔓延,止住了青年不断流血的伤口,让青年惨白的脸庞重新恢复了几丝血色。他俯身把青年抱在怀中,小心翼翼让对方的骨骼接合,满室金芒流动,他很确信自己将对方的致命伤都加诸治愈之后,拦腰抱起青年无力的身体离开了那个地宫。走之前,他驱召火虫,将那地宫轻而易举的付之一炬。

贪婪的火舌如同盛开的绚烂莲花般在他身后焚至天际,在他走出洞外时,见到了白啸,那位统领一方的狼王。他注意到对方的眼神聚集在自己怀中的凡人身上,不由得微微轻蔑一笑。

“白狼王,你来晚了。如果你以后想再见他,就先来拜见我吧。”

他读得懂那只白狼眼中的森冷和不甘,他知道狼族的王者是有多么骄傲,但他却更清楚,身后背负一族利益的狼王决不敢贸然和自己出手争夺。这是意料之中,千万年来,还从未有人胆敢站在他面前和他争夺什么,除了那条愚蠢的赤龙,再也没有过其他人正面违抗过他。

他把钟凛带回了华麟阁中,挑了僻静舒适的偏院安置,派了仆人日夜照顾。但时间已经过了半月,钟凛依旧神志混沌,他知道青年的身体非常虚弱,哪怕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去,但大伤元气的身体依然需要很多时间来恢复,那些致命的伤口,对于凡人来说太沉重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他让婢女在室内点起温暖的炭火,和钟凛长久的呆在一起,倾听对方昏睡中的絮语。很多时候,钟凛都让他想起千年前那个曾经在章尾山中与他开怀畅谈的半神,他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却一次次把面前的人与那个人在心中重合,难以自拔。

一直在执着的追寻那个人,如今已过百年,就连他也觉得有些疲惫了。或许冥鸿的神魄只是谣传,或许那个人千年前死去后什么都未曾留下,否则,为什么他在百年间放出数千耳目,苦苦寻找,却一无所获?

他越想越心焦,于是抬手让琴师停曲,离开自己休息的房间,起身走向钟凛居住的偏院的方向。

※※※

柔软的床上铺陈着盛放牡丹盘花的深红床褥,枕在绣枕上的青年眉关紧皱。一旁侍候的仆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拿着绢帕忧心忡忡的为他擦拭额上的汗水,叹了口气,几人端着木盆轻手轻脚了出了门。

在他们眼里,这位主子元气大伤,虚弱得如同将死之人,刚刚带来叫他们伺候时,每个人都心惊胆战,生怕出了一丁点闪失。他们知道阁里的老板很在乎这位爷,这半月来阁里经常有来自京师的药商走动,各种滋养大补的珍奇药材源源不断,其中价值连城的千年灵芝老参已司空见惯,都是普通人家一辈子碰都碰不着的珍稀玩意儿,统统熬了给他们伺候的主子吊命。一开始,他们还争先恐后的挤去看那些珍奇药材好开开眼界,后来见怪不怪,也就把那些珍稀药材当平常药材调弄好了,端给主子喝下。

还好,也亏得那些价值连城的药材,这位爷的命是勉强留住了。过了大半月,终于清醒过来起身和他们说话,没有架子,脾气也直爽,比阁里那些头牌好伺候了不只一点点,就是时常精神恍惚,有时不免答非所问,但这对这些下人来说并没什么打紧。可现在天气转冷了,他们伺候的主子身体虚弱,畏寒惧冷,时常发起低烧,这让每个人都忐忑难安。

而榻上的人,正陷入了漫长而古怪的梦境中,被燥热的体温和周身的疼痛折磨得越发憔悴。

他梦见了一座漆黑冰冷的山,他的脚踏进深深的雪地中,在飞雪猖獗的山中寻找道路。一个黑色的岩洞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听见洞内的黑暗深处传来悠长而浑厚的龙吟,苍凉而壮阔,仿佛来自远古的呼唤。他听到了铁链蹿动的声音,有什么庞大的东西被锁在山洞的黑暗深处,他感到雄厚庞大的力量一丝丝如同潮水般漫过他的脚踝,漫上他的周身,带着一种让人自然而然心生敬畏的强大。

但他没有后退,没有逃走,而是毫无畏惧的一步步朝山洞的黑暗深处走去。当到达黑暗深处时,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片如同万丈阳光般灿烂耀目的流金之色。

“…………!”

受伤的腿猛然一痛,那种撕心裂肺的巨痛让钟凛惊醒过来,天花板模糊的轮廓在他的眼界中晃动着,渐渐清晰。他迟缓的抬起手蹭了蹭自己的额头,头脑晕眩得吓人。

他的脑海昏沉不堪,只依稀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在那地宫中攒动狰狞的千百巨蟒恶兽,蛇妖险恶残忍的眼神,不断喷溅而出的鲜血,还有……离去的秦烈的身影。他记不清在那个蛇妖挑断自己的脚筋后都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到处都是血,然后,他在眼前一片血海中模糊的见到了秦烈。

他知道那不是梦,因为对方的气息是如此清晰。他以为对方是来救他的,在看到对方那一刻时他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他满心渴望着对方握住自己的手,可对方却丢下他一个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下他,虚弱的躺在被自己的鲜血浸透的地面上,努力向对方伸出手去,但却什么也没能抓住。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艰难的支起身体,手指轻轻抚摸自己的左脚脚踝,那里被纱布包扎得整整齐齐,把狰狞的伤口遮蔽在内。心里抱着一丝希望,他咬牙扶着床榻下床,小心翼翼的用那只受伤的腿触到地面,挣扎着站住。一阵剧烈的疼痛从伤口传来,他努力忍耐着,试探着松开手,想试试自己还能不能站稳。

就在他放手的那一瞬间,几乎摧枯拉朽的剧痛从他的左腿骤然蹿了上去,他一惊,还没来得及挣扎着再度抓稳床边,身体就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了地上。他不敢置信的望向自己的左腿,那曾经灵便的腿变得如同硬接在他身上的多余部件,只一动就疼痛难忍。依然不死心,他用手指抓住床沿挣扎着爬起来,动作牵扯到了他失灵的右臂,那只受伤的手臂像是再也不听使唤般狠狠一颤,还没能挪步,他就再一次重重摔倒在了地上,周身的伤口都抽搐的剧痛起来。

他呆呆坐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没有人扶,他现在几乎都站不稳,更别提走路了。心里一片绝望,他呆怔的缩成一团,紧紧抱住了膝盖。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秦烈。他愚蠢的全心爱上了那个人,毫无保留的把什么都给了那个人,现在他的胳膊几乎废了,左腿也不再灵便,或许这辈子都不能再骑马游猎,拉弓握剑了。可那个人依然对他没有任何留恋,自己舍弃了一切,付出了一切,却留不住那人,换不回一丝那人的真心。

“哎哟,爷你……你怎么……有事就叫小的一声啊!哎哟这……”两个仆人推门进来给屋里的炉火加炭,一看见他瘫坐在地上,都吓了一跳,赶紧抢着来扶他。钟凛一脸死灰,任由两个仆人小心翼翼把自己扶上榻去盖好被褥,因为刚刚的跌倒和碰撞,他一身的伤口都叫嚣着疼痛起来,疲惫而绝望,他再也不想动弹分毫。

“怎么,碰到这一点挫折就失魂落魄?”

一个低沉而揶揄的声音从房门口传来,钟凛抬起眼,梁征不知何时已然倚在了门边,手中提着一只小小的朱红酒坛,双眼上下打量着他,挑起的唇角带着一丝轻蔑。

“……关你什么事!滚开!”

本就一片沮丧绝望的内心猛然被狠狠刺了一下,钟凛盯着他,羞愧和失落在他的心中乱成一片,不由得暗自咬紧了唇。

“怎么,对救命恩人这种态度?看来你的器量也不过如此。”梁征抬了抬眉,不顾他敌意的眼神,深邃的眼眸冷冷凝视着他。“比起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更该用这种眼神注视着那条弃你而去的赤龙。毕竟丢下你的是……”

“……住口!”本能般想逃避听到那个名字,钟凛生硬的打断了对方的话,皱眉偏头避开对方锐利的眼神。虽然那时他心念模糊,但他不是不知道,自己一心信任的人弃自己而去后,救了自己的反倒是面前这个自己最为畏惧的男人,没有他,受了重伤的自己恐怕早就长眠在了那阴森诡异的地宫之中。他知道自己不该不分是非对面前的人发脾气,但……

他咬紧了牙关,羞愧和低落的感觉涌上心头,逼自己抬起眼与面前的人对视。“……我……我不是不知道你救了我。可以了吧?!救命之恩,我会报的。”

“我不指望一个站都站不住的人来报我的恩。”梁征扬起眉,抬手让那两个一脸不安的仆人离开,转身扶上门畔。“既然你对我没什么好声气,在此久留也无趣得很。你要是愿意一直自怨自怜,浑身长刺的话,那是你的事。”

“……等等。”

在梁征推开身前门扉的时候,良久,他听见钟凛在身后低声说。他转过身去,身后的青年正盯视着他,眼中又带上了他深深熟悉的那种桀骜不羁的倔强。

“把你手里的酒留下,老子一身疼得厉害,快被折磨疯了。”

青年的声音低沉而嘶哑,梁征瞥了对方一眼,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凝视着对方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狡猾。

“在这华麟阁中,每盏斟下的酒都能让人忘却忧愁。”他抱起胳膊,饶有兴味的对上钟凛毫不服输的桀骜眼神。“你要喝,可以。不过别忘了,你要为每盏你喝下的酒都付出代价。这里的每滴美酒,都要价极昂,可不是普通人能负担得起的。”

他微微一笑,带着挑衅的意味,把手中的酒坛重重搁在钟凛面前的桌上。

“不妨告诉你,这酒中掺有让人放纵情欲的媚药,只要一滴,就足够让你忘却所有伤痛,深深沉醉在愉悦之中。选吧,你是要永远只缩在黑暗中自舔伤口,还是要与我共酌此酒,同享欢愉?” 






二、滥醉

浮世夜话 隔世 二、滥醉 
作者: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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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接受的。钟凛的眼睛紧紧盯着桌边那朱红色的酒坛,锁紧了眉关,望向那个伫立在榻前俯视着自己的男人,男人的眼神中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和一丝不耐,他知道对方是在等待自己的回答。

“……不,不行。”

犹豫了半晌,他的唇缓缓动了动,垂下眼帘,干涩的低声道。他不算初尝人事,他很清楚对方口里的“欢愉”是怎么回事,但这种事,现在的他怎么想也无法接受,只是想想,他就觉得不安。

“你还在想着那条赤龙?”梁征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唇角露出一丝讽刺。“不要再抱有什么天真的幻想,只要他心里哪怕还有一点你的位置,都绝不会舍得将伤重的你独自丢下。怎么,你自己也该明白的吧?”

钟凛怔怔的望了对方半刻,不由得皱眉避开对方的眼神。他不是不知道,他亲眼在朦胧的视界中望着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他被扔在了那阴冷可怖的地宫中。舍弃了一切,几乎成了废人,他却没能得到任何深深期待的东西。或许对方心中并不爱他,从来只有他一头热,现在,或许那个人已经彻底对自己腻了。

心一阵疼痛,他觉得周身发冷。一阵杯盏碰撞的轻响传入他的耳中,他抬起眼来,那只朱红的酒坛已经打开了,梁征正站在桌边,信手在桌上的两只玉盏中斟满美酒。

从侧面看去,他第一次清晰意识到对方的身形要比他高大许多,甚至比秦烈还要更高挑些,考究的衣袍下包裹着的躯体线条强健流畅,丝毫不显单薄,作为男子,对方拥有一副无可挑剔,近乎完美的体格。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以来畏惧对方,几乎忽略了对方身上很多东西。虽然跋扈专横得让人反感,但梁征的面容依然算得上刚毅俊美,只不过,他身上自然而然散发的那种威压感总会让钟凛忽略对方的外表……但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敢想像自己会接受对方。他还记得自己在男人的眼眸深处见到的那片惨烈的地狱之景,对方如同黑色的庞大深渊,让他近乎本能的敬而远之,心生怯意。

心念一片混乱,他低下头,却看见一只玉盏已经送到了自己的眼前,盏中斟满清澈的酒液,隐隐倒映着烛火的微光。他有些警惕的抬眼望向坐在榻畔的男人,对方的唇角微微勾起,手中抚着一只酒盏,眼眸在灯火下显现出一种接近流金的色泽,其中闪烁着某种魅惑人心的光亮。

“怎么样?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可以喝了这盏酒,或者拒绝。”

男人的声音低沉的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浓厚的挑逗之意。钟凛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审慎的上下打量着对方,警惕的摇了摇头,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男人手上的酒盏。

“你不敢喝么,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有人会责怪你?大可放心,谁也不会责怪你的。”

梁征的嗓音低哑而惑人,他手中酒盏中的酒液摇碎了烛火的光亮,显得分外璀璨诱人。钟凛呆呆望着那晶莹澄澈的酒液,他突然感到一股致命的干渴。对于陷入绝望和孤寂中的他来说,这杯酒或许可以温暖他的心灵,或许可以慰藉他的灵魂,但也许,慰藉他的并不是酒,而是……

“……拿来。”

听见青年艰难出口的一句话,梁征的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饶有兴味的看着钟凛一把夺过自己手中的酒盏,眼神倔强的盯了一眼自己。

“喝啊。”他满心愉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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