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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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夜话-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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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不嫌弃的话,我这还有些干粮。”

那之前劝架的青年坐到他身边,伸手给他递过半只用布裹着的油饼,他正觉得腹中饥饿,伸手就接了。

“我和我大哥来这里,只为赚些度日的银两。”那青年看他伸手接了,笑了笑,自顾自开口了。“若不是万不得已,真不想惹这些麻烦。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老子姓钟。别公子前公子后,随便称一声兄弟就行。”钟凛咬了一口那饼,觉得味道不错。“你呢?”

“我姓方。”那青年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刚才和你险些吵起来的就是我大哥,他虽脾气暴躁,但人不错的,公子不要生气就好。”

“算了,我气量没那么小。”钟凛瞥了他一眼,晃了晃手里那被他咬了好几口的饼,挑起唇角。“味道不错,谢谢你,方家兄弟。”

那青年脸红了红,刚想接口,身后那个本是和同伴说笑的莽汉却走了过来,贸然拍了一下钟凛的肩头,对他点头打了个招呼。虽说那青年说这汉子和自己是兄弟,但这莽汉一脸胡须,高壮粗犷,这青年却文秀羞涩,怎么说也不像是两兄弟。钟凛打量了一下两人,忍不住在心里犯了嘀咕。

“兄弟,方才多有得罪。我只是听你刚才谈起那关楚川意有不屑,我脾气也冲,才忍不住与兄弟争执起来。”看钟凛没接口,那汉子径自在他身边坐下,开口笑道。“不过说句真心话,要和这关楚川接触,这事多有危险之处,兄弟就算心里真想将他抓到手,还是斟酌一二,多考虑考虑保命的事才是。”

“保命?”钟凛嚼了几口那饼,生生咽了下去。“你多虑了吧?这关楚川要说杀也是冲着那知府老爷来的,就算实在是对付不了,我们尽力了,这也关不了我们什么事。”

“看来钟大哥有所不知。”那青年和他哥交换了一下眼神。“那关楚川行事诡秘,无踪无影,要说他已经出现了那么多次,总有些守宅的家丁能见到他的身影模样吧?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风声传出来,这怕是……”他的手轻轻划了一下自己的脖颈,语调有些畏惧。“怕是见过他的人都被他杀了。所以,若是真的一不小心看到了他的模样,还是斟酌保命的事为好。”

“还有这等事。”钟凛皱了皱眉。“若是真一个不巧,撞见了那关楚川的模样,这本是无辜无心之举,那人却会动杀手,难不成这关楚川实在是丑?丑得不能让人看是怎么的?”

听他一说,那两兄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不管他丑也好,美也好,我都不做那一窥他真面目的非分之想。”那汉子笑道,取下腰上挂着的水壶递给钟凛。“兄弟,祝你今晚平安无事,明天咱们都能拿点银两。”

看来这哥俩倒都是热心肠的人。钟凛接了那水壶喝了半口,对那汉子笑了笑。“好,说定了,要是拿到了钱,兄弟到时候回请你一杯水酒。”

“哎,说了要算话!”那汉子一听高兴了,又狠狠拍了他肩头一把,片刻他的眼神掠过钟凛肩头,愣怔了半会,伸手用大拇指指了指他身后。“兄弟,怎么,那人找你的?”

钟凛回身一看,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看着这边的正是秦烈,这人不知何时已经来了。秦烈出门前换了身平素无花的墨黑袍子,只有袍边上用双股银线滚了丝绦流云边,虽是简单朴素了些,但剪裁合度,倒也颇适合他。钟凛发现他自从来了上郡后就穿得朴素了许多,这让他少了披着赤红蟒袍时那股凌厉夺人的感觉,看上去更随和了些。

或许是他也不想张扬,想让自己看上去更和普通人无异。钟凛思忖道,眼睁睁看着秦烈朝自己走来,颔首和那两兄弟打了个招呼。

“有些事要办,回来晚了些,贤弟见谅。”他望向钟凛,唇角自然而然露出笑意。看他那副样子,那笔生意似乎谈得算是顺利的。虽并非人类,但他为何对账本和生意如此执着,钟凛也不知道,但想归想,这却是不能说出口的。

“钟大哥,这位是?”那青年看了看秦烈,转头望向钟凛,双眼闪亮,带着一副期待他开口介绍的表情。虽说热心肠也好,但这介绍起来太过麻烦,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呃……这是我……”钟凛思忖了片刻,求助般的瞥了一眼秦烈,但秦烈就是不开口,只是带着笑等他说。

“这是我……义兄。义兄,哈哈哈哈。”尴尬中灵机一动,他终于在肚里搜寻到了适合的言词,连忙拉过秦烈,干笑着对那两兄弟说。

“你们好,我是他义兄。”秦烈唇角勾起,带着一丝揶揄瞥了他一眼,倒也很配合的陪他演戏,笑容如常。“我家兄弟承蒙你们照顾了。”

看他的笑意,钟凛突然在心中惊觉自己根本用不着这么局促紧张,只要平平稳稳的解释说这是雇他来护卫货物沿途的老板不就好了?但话已经出口,岂有收回来的。

“我说呢。”那汉子笑道,向秦烈点了点头。“看你们举止亲昵,又不像是亲兄弟,原来是异姓兄弟啊。甚好甚好。”

哪里亲昵了?简直是信口雌黄。钟凛不由得在心里翻了翻白眼。但不能做得太明显,他只好任那秦烈揽着他的肩冲对方寒暄,陪着干笑,默默的觉得自己傻透了。

看着天色渐暗,府里的家丁开始呼喝那些还在宅子外面徘徊的人进屋驻守,钟凛偏头望去,那管家已经在开始分配人手了,想来务必是为了防那关楚川,要把前院后院厅堂内室都布置得密不透风的。他思忖着,和秦烈并肩进了宅子,夹杂在那些向前涌动的人潮中一起踏入了大门。

※※※

夜色缓缓如墨般浓郁,随着如银月光渐渐如同薄纱般洒向庭院,原本苍翠美丽的庭院树木在黑暗的阴影渲染下也渐渐变了形状,天色阴郁,那些树木四处伸开的枝条如同惶然的干枯手臂,惹得这偌大的院子也带了些吊诡神秘的气息。

钟凛坐在正厅里的八仙桌边,百无聊赖的戳着灯盏里的灯芯。这厅后便是那知府老爷的卧房,因此从那些人里筛选出的那最有几分本事的,近乎通通聚集在此了。为了防那刺客隐藏在暗处,宅子上上下下灯火通明,就连那本来看上去阴森森的院子里也被家奴次第挂上了几排灯笼,更显得敞亮起来。

这么亮,那刺客还会来么?钟凛不仅在心里有些泄气。他望了望秦烈,秦烈正低头打量着手里捏着的一只薄胎云鲤青瓷杯子,左看右看,看那眼神,一猜就知道他是在掂量这杯子值当多少钱。

他倒挺能自得其乐。钟凛闲得无聊,伸腿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踢他。

“嘿,秦兄,秦兄!无聊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看周围本来都警惕万分的人已然有些松懈,不少人隐隐打起了瞌睡,他也识趣,多少把声音压低了些。

“无聊?”秦烈抬起眼,把那只杯子搁回桌边,伸手揽了他的背。“那贤弟要做什么才不无聊呢?”他的眼底透出一丝引诱的笑意。“若是想做些什么太刺激的,这里人太多,恐怕不好吧。”

“喂,别、别胡扯。”钟凛看他又要把话题远远扯到离自己的原本意图相去甚远的另一条歪路上,急忙打断了他。“我是觉得这只等着实在无趣,这人那么多,关楚川恐怕不会来了吧?”

“那可不知道。”秦烈闲适的笑了笑,压低声音凑到他的耳边。“不过,若他真有与传说相称的本事,恐怕不会甘心就这么铩羽而归吧。”

对方的气息拂上耳畔,钟凛下意识挪了挪,后背一紧。“可这外头里面都围得水泄不通,他即使三头六臂也没法在不被人发现之前进来啊。”他说着,突然想起了之前那壮汉曾说过的话。“诶,秦兄。我说,你觉得那关楚川会不会并非人类……什么的?”

“如果他真不是人类,是为妖物的话,若是他就在附近,我也能感觉得到几分。”秦烈抚了抚下颌,深思了半会。“但凡非人之物,隐蔽得再妥善,身上总会带些妖祟气息。但这关楚川若真是妖怪,他又何必对人世间的这诸多污吏豪商抱有如此执念?平常尘世与妖物的世界并不搭边,胡乱介入也极易招惹祸端,如果是妖物,他干吗要这么蠢?”

“或许,他就是讨厌那些家伙呢。”钟凛逮到了一个话头,急忙抓住。“就像你,生意和绸缎又与你有何相干?你不也在那祠堂里呆不住,硬要挤进这尘世过日子么?”

听他这话,秦烈唇角的笑意收敛了,微微皱起了眉关。“贤弟有所不知,我这是迫不得已。”他的眸子渐渐幽深,凝视着钟凛。“如果是你,你会是选择死呢,还是选择离开?”

没料到这揶揄会引出这么严重的话,钟凛吓了一跳。“有那么严重么。”他看秦烈似乎有些不开心,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只好伸手抚了抚他的背。“是我我就走,离开得远远的,活下来肯定是最重要的。”

“活下来?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介意能不能活下来的。”秦烈盯着他,时常勾起的唇角露出自嘲的笑意。“虽是这样,但我还是远远离开了,藏进这浮世之间……”他的眸子深处带上了几丝温柔。“不知为何,我还是自私,无论怎样想和你在一起多呆些日子……有贤弟在,总觉得许多事情都有趣了许多。”

那双墨色的眸子凝视着自己,柔和似水,钟凛心里一颤,连忙掩饰般的抓起桌边的茶杯,狠狠灌了一口早已凉得失去温度的茶水。

“……其实要是习惯了,你也挺好的。”他有几分尴尬,低头兀自盯着自己的脚尖,但很快觉得这样显得太没诚意,因此努力把视线集中回对方的身上。“坦诚又相处起来愉快,比某些人好得多了。”

秦烈蹙眉盯了他片刻,眼底浮现几丝阴云,陷入了深思。

自己难道又说错了什么?钟凛连忙凑上前去,仔细盯着皱了眉关的秦烈。“要是我说错了什么……唔,你有心事还是——”

他的话还未曾完全出口,屋外一声凄厉的惨号却猝然划破了黑夜的寂静。他猛然惊跳起来,起身推门往外看去,屋内的人皆都惊觉过来,纷纷站起身蜂拥到门口。

但门外却什么也没有。那惨叫声仿佛隐没在了屋外一片黑沉沉的夜里,钟凛眯眼扫过院子,僵立着的只有那些阴惨惨的漆黑树木,夜风刮过树梢,草丛里传来低低的虫鸣,但没有任何人。

不,有什么不对。钟凛往后退了半步,暗暗握住了腰间宝剑的剑柄。这院内为何如此漆黑?他亲眼看见家奴在树间挂上了明晃晃的灯笼,那一整排灯笼,怎么就突然熄了?若是那些家奴吹熄的,他和秦烈就坐在房门口不远,本该听到院内有脚步声,但他却什么也没有听见,这院内,一直寂静如昔。

一股阴冷的风吹过庭院,明明是盛夏,但这风却惨淡冰冷,让人全身发寒。只是仅仅站着,钟凛就感到那股阴郁的气氛渐渐从庭院间浓郁的黑暗间向他悄悄爬了过来,渐渐渗进骨髓里。

明明什么都没有,怎么感觉如此怪异?他忍不住拔剑出鞘,心脏在胸腔内咚咚直跳。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但他的身体却下意识紧绷万分,这感觉就如同游猎时见到了隐蔽长草间盯着自己,伺机扑来的凶恶猛兽。他就知道它在那儿,但却看不见它,反而更加让人焦虑不安。

就在那一瞬间,一股凌厉的冷意猝然逼近了他的身前,他下意识猛然一避,眼中却什么也没有看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避些什么——但下一刻他就知道了,站在他身后的一个汉子突然一声惨叫,他及及回头时却发现对方早已倒了下去,脖颈上赫然缠着一条细如红绳的血线。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汉子究竟是怎么死的,只嗅到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绽开,就在那同时,房内本好端端点起的几盏明灯竟同时灭了,房内猝然陷入一片诡异的漆黑当中。

房内一片寂静,不到片刻,突然陷入了一片喧哗。不少人争着推着逃出房去,还有人亲眼目睹了那汉子是如何死的,怕得紧了,只得拔出武器到处乱砍,一片黑暗中谁也分不清谁,一时惨叫声和咒骂声混杂在一起,那来之不善的凛冽杀意隐没于其中,竟如同突然蒸发,更难寻其踪迹。

钟凛握紧自己的剑,倚在门边,他知道那东西来了。房里闹成一团,他想进去找秦烈,但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冒失乱找也只怕徒然。想那秦烈也并非凡人,只好冀望他平安无事。

秦烈倒也罢了,可那知府不知怎样了。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心里,想到那关楚川看这骚乱,必定得意洋洋,对那知府人头也是势在必得,他不禁激起一股逆反情绪来,那好歹也是条人命,总不能让那刺客就这么如愿得手了。这样想着,他抓好剑,定了定神,让眼睛适应了一下房中的黑暗,小心穿过喧杂推挤的人群,贴着墙壁就往那知府住的内室而去。 






二十三、追迹

浮世夜话 浮世 二十三、追迹 
作者: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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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黑。钟凛眯缝着眼睛,小心翼翼穿过那些闹成一堆的乌合之众,手在黑暗中艰难的摸索着那内室的隔门。那知府请了这么多人来护宅,也只是凭空添乱,一见血,个个都吓得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他咒骂了半句,手指摸到了隔扇的木质触感,连忙用手扯开门,一闪身就进了内室。

好在那知府还在床上,只是吓得面无人色,房内的蜡烛也灭了,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钟凛看见两个伺候在旁的家奴早已横尸当场,房内本是点着檀香,被这房内漾开血腥味混进去一搅,竟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看那知府老爷还没事,他松了口气,连忙伸手去扶他,就在伸手的那瞬间,他感到自己的手腕一痛,猝然把手缩回,那腕上赫然多了条鲜明的伤痕,像红绳般潋滟的爬在手腕上,隐隐渗出血来。

钟凛抬头环顾四周,但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空气中的血腥味静静铺陈开去,那两个家奴依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切如常,竟不知自己的腕子是被什么割伤的。

那知府正吓得一脸惨白,呆得如同泥雕木塑,看到有人来了,他满心以为得了救,起身就想往钟凛的方向扑来。但钟凛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祥预感,只是压了压手势,让他呆在原地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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