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一样+by亦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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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一样+by亦舒-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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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出与你收买。” 
“袁姐,送给你俩。”   
148—149 
“那怎么可以,这是你的心血结晶。” 
以玛把小册子放进袁姐的爱马仕鳄鱼皮手袋。 
她岔开话题“袁姐,我病后大掉头发。” 
“依旧浓密呀。” 
“落去一半。” 
两女嗟叹一回,袁姐说:“阿满打锣般找你,我只说你已经回乡,雷先生与孙先生一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把大珊与小珊介绍给他,他嫌两姐妹不专心,一边嚼口香糖” 
以玛不禁笑出声。 
“这班女孩子不知怎么教育才好!” 
袁姐苦水满腔。 
“单是一个魁格名单网址就抢掉我多少生意,还有其他伴游社女职员:一身横肉,指甲捆黑边,嘴藐藐嘲笑我们作风过时,由此可知,任何行业都得不停更新转变,否则终受淘汰,阿姆斯特丹那样著名的窗户红灯区也会结业,那些古意盎然的建筑物改装为酒吧。” 
隔一会,以玛说:“袁姐,下星期我毕业了。” 
“我与阿甘一定要来参加你的毕业礼。” 
“十分沉闷,逐个学系唱名,排队鱼贯一个个上台领一卷白纸,毕业等于失业。” 
她们还是准时到大学堂观礼。 
这样见多识广,阅历惊人的女子,看到学子穿着长袍走过身边,也生起艳羡之心。 
“这才是天堂。” 
“会不会你看他好,他也看你好?” 
“以玛在哪里?” 
“她在礼堂后厢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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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 
“我去找她,你,你霸个好位子准备拍照。“ 
她们像其他所有家长一样,兴奋雀跃,像是比她们自己领奖还要快乐。 
两个姐姐穿戴化妆合时,明艳照人,男家长都忍不住偷偷打量。 
哥德建筑大堂响起风琴,袁姐感慨万千,她也不是不喜读书,惜为环境所限。 
王以玛出身与她想若,却可以坚持到今日,有志者事竟成,她暗暗佩服小以,能吃苦,够耐劳。 
阿甘坐到她身边。 
“来了来了。” 
她们看到以玛缓缓上台,目光找到两个姐姐,轻轻朝她们摆手。 
袁姐忽然哽咽。 
阿甘轻声说:“这是怎么了,今日高兴还来不及,你一流泪,我也会忍不住哭。” 
袁姐说“阿甘,人是有命的吧。” 
“性格控制命运。” 
“没想到容貌水一样的以玛如此坚强。” 
阿甘怕她越讲越伤心,悄悄说:“你看到这些男生没有,一个比一个英俊。” 
袁姐说:“他们老说今日少女身段比上一代不知好几多,少男何尝不是,起码比中年汉高六吋,胳膊是胳膊,腰是腰,我们年轻时的男朋友,哪里比得上,他们连皮肤头发都漂亮得多,也懂得穿衣打扮之道。” 
“笑。” 
“什么?” 
“他们会笑,双眼眯眯,认真可爱。” 
袁姐叹口气,“转眼我们已成中年——” 
甘姐举起摄录影机对牢以玛拍摄。   
152…3 
“——我们年轻之际只懂得找归宿,不知寻欢作乐,成为今日最大遗憾,原来我们就是自身的归宿。” 
“快到校园去拍照,叫司机把花带来。” 
她们两人走到校园,又为以玛拍摄。 
司机捧来硕大花束,由各种藕色香花入牡丹玫瑰玉簪,美不胜收,好几个女同学前来借花拍照。 
以玛不卑不亢,淡淡微笑。 
“高兴吗?” 
“还好,了件心事。” 
袁姐说:“以后,你晋升白领。” 
甘姐说:“我做过办公室,无经验八千,有资历万二,男同事手毛毛,女同事嘴藐藐,并不见得高贵。” 
以玛忽然哈哈笑起,嘴角有点歪,却拥有不一般韵味。 
她两只手臂各挽一个姐姐,准备离去。 
却有男同学走进,与姐姐们搭讪。 
最奇是袁姐与甘姐对这些小男生和颜悦色,不知多友善。 
有同学问以玛,“可会到外国走走?” 
以玛惆怅,“我在外国并无亲友。” 
“无须熟人,一个人到处逛也有去,全世界都可以结识新朋友,以玛,你胆子小。” 
以玛微笑,“你们去何处?” 
“我将到欧洲逛酒乡。” 
“啊,那是南欧。” 
“治强与绍卿去看堡垒。” 
“一定要妥善纪录。” 
“燮坤去全世界观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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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羡煞旁人。” 
“以玛,你家境富裕,你比谁都有资格周游列国。” 
以玛张大眼。 
在同学眼中,她是一个胆怯的富家女! 
同学咭咭笑,“到四十多岁,我最想去寻回所有旧情人见面。” 
以玛见她那么天真,不禁陪笑。 
片刻同学亲友找她合照,她走开。 
咦,两个姐姐呢。 
在停车场,以玛看到她们与一陌生女子说话。 
只见甘姐垂着头,刚才的兴高采烈一扫而空,她脸如土色,这是怎么一回事? 
以玛走近,袁姐连忙隔开她。 
那陌生女子立刻出事警章。 
以玛脱口问:“什么事?” 
女警出示一张照片,“你可认得这个女子?” 
袁姐挡开,“不关她事。” 
但以玛眼快,已经看到内容,她用手接过照片,呆若木鸡,双足如插在冰水里。 
照片是一张遗照。 
一个年轻已无生命迹象的女子紧闭双眼,全脸青紫,嘴唇灰黑。 
那是孔照。 
以玛不能说话。 
女警说:“她手袋里除出身份证与二十七元四角,只有一张天堂导游社的名片,职员说你们在大学堂,我一路寻上来。” 
袁姐回答:“该名女子一年前已经离开本公司。” 
“她在旅馆自杀身亡,遗体无人认领,你们可愿替她殓葬?”   
156…7 
甘姐难过得说不出话,“我不能够做这件事,我体力不能承担。” 
女警嗒然,“那么,只能由我办认领手续,让市政府负责费用。” 
这时,以玛忽然听见她自己说:“我去,我认领她。” 
甘姐阻拦:“以玛——” 
“我去。” 
以玛脱下袍子与四方帽子,交给袁姐。 
警员说:“我姓冯,请跟我来。” 
以玛把姓名告诉她。 
“王小姐,对于你的一起,我代当事人感谢你。” 
以玛一怔,“但是你并不认识她。” 
“警队也讲义气。” 
以玛点点头。 
这是一件非常悲哀的腌臢的事,以玛不怪上了年纪大袁姐与甘姐不愿承担。 
“你今日毕业?” 
“是。” 
“恭喜。” 
“谢谢。” 
“你如何与当事人认识?”冯警员纳罕。 
以玛并不讳言,“我与她是同事,但我们不熟,上次见她,已有年余。” 
“她过量注射药物,旅馆管理员开门进去,她已失救。” 
“可有留下片言只字。”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以玛不再说话。 
她人生观一次又一次受到悲剧打击,却变得更豁达磊落。 
冯警员带着她办妥一切手续。 
以玛要求见孔照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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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 
隔着玻璃,她看到孔照像恐怖片中黑白剧照似面孔。 
啊,曾经是明艳照人活色生香的美人儿。 
她那嘟起的樱唇,连以玛都想尝一口。 
以玛轻轻说:“他朝吾体也相同。” 
冯警员一听,忽然抽噎。 
以玛调转头安慰她,“快别难过,你人聪明兼有慈悲之心,在警队前途未可限量,千万不要公私混在一起,那样你会精神受损。” 
“是,是。” 
她侧过头抹去眼泪。 
以玛回到家中,发觉双手簌簌发抖。 
她奋力帮孔照办妥后事,真奇怪,孔照一个亲友也无,一切由以玛作主。 
王以玛迄今已经驾轻就熟,叫她办婚礼她反而有困难。 
过几日她回到公司,发觉职员正在收拾杂物,像是要卷铺盖。 
“怎么了?” 
“袁姐决定休假。” 
“公司结束?” 
“暂停营业,最近发生许多事,唐心你受伤,而——袁姐说她睡不着觉,精神衰弱,需要长期看医生。” 
以玛嗒然。 
“袁姐说先放我们六个月有薪假,再另行通知,不会亏欠我们,袁姐一向待我们妥当,解散亦会安排我们去处,但我不舍得这里:怎样再回到超级市场领最低工资呢。” 
正在这时,袁姐回转,亲亲责备职员,“你有事没事两车子话,烦四人。” 
职员退下。 
“以玛,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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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姐,打算休假?” 
“唉,意兴阑珊,到底这是夜间职业,见不得光。” 
以玛让袁姐坐下,缓缓按摩她双肩。 
“你说呢。” 
“写字楼也该重新装修,你看,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线条。” 
“嘿,依你说,该怎么做?” 
以玛答:“我不懂设计,但是,样子书都将环保,用再造木做地板家具之类。” 
“啊,环保天堂。” 
“窗台上可种一排草,绿化空间。” 
“我与阿甘心想,衣食足知荣辱,我俩想转行。” 
“开角落咖啡店,抑或街坊杂货?” 
“太小觑我俩。” 
“时装店、公关公司、首饰百货……” 
袁姐叹口气,搔搔头。 
这时有人敲门。 
袁姐提高声音,“进来。” 
一个少女轻轻走进,真是人好看,声音也跟着动听:“请问,是否聘人?” 
袁姐以玛怔住,她俩是专家,当然知道上门来的亮丽少女是个人才。 
袁姐连忙答:“我们休业,不再聘人。” 
少女好不失望,“啊。” 
袁姐轻声问:“你知道我们是导游公司吗。” 
少女回答:“明白。” 
“你等钱用?” 
她点点头。 
“何种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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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学期学费。” 
“有证明否?” 
少女出示一封信,是工专时装设计系追讨学费的警告信,学生名字胡小娃,十八岁。 
袁姐发牢骚:“什么有教无类,全世界统统向钱看。” 
她打开支票薄,照学校名字写了银额,交给少女。 
胡小娃接过,跟着说:“还欠生活费。” 
连以玛都笑出声,这小娃有趣,把导游社党慈善机关。 
少女大胆问:“你们两个是妈妈生?” 
袁姐一本正经回答:“不,这不是夜总会,也并非酒吧。” 
以玛问:“家里有事?” 
“我是领养儿,养父母待我不坏,但不希望我升学,他们叫我到香烟店帮忙。” 
以玛说:“当务之急,你先去缴清学费保留学位,其余慢慢想办法。” 
“我几时上班?” 
袁姐答:“我们不再营业。” 
少女失望。 
以玛缓缓说:“你必须知道,每一行都有它的难处。” 
“明白。” 
袁姐说:“这是我们名片,将来再联络。” 
“这张支票——” 
“别担心,有机会才摊还。” 
胡小娃再三道谢才告辞。 
以玛在她身后称赞:“多漂亮。” 
“确实可以打八十九分,但你,以玛,你不一样。” 
“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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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枝独秀,与众不同,你在晚间出现,使人忍不住看看你身边有无两朵will…o’…the…wisp般阴火跟随。“ 
以玛笑不出,呵,说她像幽灵。 
“况且,那少女太过聪明外露,不讨人欢喜。” 
以玛点点头。 
“昨夜我与阿甘听五十年代老歌,觉得这首你会喜欢。” 
袁姐开启手提电话。 
以玛听到一个女生天真娇嗔地唱:“早上给我糖果,中午别忘糖果,晚上也要糖果,请你做我的糖果,亲爱的,永远爱我——” 
以玛本来在喝咖啡,听见如此白痴迟钝歌词,笑得把一口咖啡喷出。 
“我的天,”以玛咳嗽,“这么跛的字句,跛得要用拐杖,真没想到时代曲歌词都走过那么遥远的路,今日进步合理得多了。” 
袁姐却说:“糖果,唐心,那是你。” 
“才怪。” 
袁姐怅惘,“彼时少女还有憧憬,今日少女只懂得要钱。” 
“能怪她们吗,梦也该做醒了。” 
“以玛,你也是少女。” 
“我?”以玛哈哈大笑。 
过两日,她到校务处取信。 
职员与她打招呼:“王同学,找到工作没有?” 
她摇摇头。 
“大家见你美貌,一直觉得会有星探在路上拉住你‘小姐,你愿意做明星吗’。” 
以玛微笑,光是在班上最漂亮并不够资格做明星,当演员要有演戏天分,且要全世界惊艳。 
“你打算升学?读法律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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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玛沉吟,她最怕考试。 
“不过,你不爱说话,这样吧,游学如何,不用考试,最近经济不景,许多著名大学都收录旁听生,当然,不设文凭,但是也没有负担,学费倒是一大笔,剑桥你知道?回来可以对朋友吹牛。” 
可惜,以玛没有那样的朋友。 
“或者,到塔斯肯尼学法语,绘画及烹饪。” 
以玛也踌躇,这三样都是学问,能够一起学习吗。 
年轻的校务处职员甚多建议:“要不,到意大利南部那不勒斯海边游玩。” 
以玛轻轻说:“我没有男朋友。” 
“啊。” 
一个人到欧洲干什么。 
假使有亲密男友,又何用去那么远。 
职员说:“我也很遗憾从来没有在巴黎春季的黄昏街头与爱人亲吻。” 
以玛无言。 
职员耸肩。 
王以玛一直忧心忡忡要为生活奔波,怎么会有心情在街角偷偷拍男友肩膀,待他转过身子,踮起脚轻轻吻他嘴唇。 
虽然仍然年轻,以玛已经不再做这种绮梦。 
她是一个按时收费服务的女郎,这些奢侈,与她无缘。 
她悄悄叹气。 
因怕无聊才读书的她终于决定报读英语文学硕士。 
职员悄悄说:“系主任安德森博士甚为英俊。” 
以玛微笑。 
职员交她一大叠信件。 
其中有植锐的问候,并无怨言,只是指出以玛所有通讯号码均属虚设。以玛心里感触,很想冲动地回覆,但她又足够自制能力:永无重点的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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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作甚。 
她趁空档置些衣服准备开学用。 
袁姐一向对她妆扮甚为关注,叫她到指定店家选购。 
那日,她背着一只袁姐所赠背囊,店员一见是本店最新限量产品,眉开眼笑迎向贵宾。 
以玛看到衣物价码,只觉奇贵无比,正在踌躇,有人轻轻说:“请问你这背囊在什么地方购买。” 
以玛抬头一看,是个年轻女子,皮子雪白,十分娇纵的样子,此刻却不耻下问,脸上露出殷切之情。 
以玛不知如何回答。 
店员前来帮忙,“这只背囊,本市只有三只,一早已被订购,这一只是本店熟客袁小姐所有。” 
一只手袋都有如许高深学问。 
那女子露出失望神情。 
以玛觉得好笑。 
年轻女子不死心,问以玛:“可否转让?” 
以玛对店员说:“已经用过几次。” 
女子说:“我不介意,原价,可以吗?” 
她的手搭在以玛背囊上,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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