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灿倒吸了一口冷气。
柳依当然没可能复活，唯一的可能就是，当时跟赵单在一起的是一只画皮。
而木萧的行踪，调查局这边从十多年前开始就没有记录了。
“局长知道吗？”
“能不知道吗？他全程在审/讯室。现在去资料室了，一个人在那坐着，我不敢进去打扰。”花裘叹了口气，“晚点再说吧。”
…
资料室里，江近倚着陈列柜，指间夹着一根烟。
他太久没碰这东西了，闻着居然有点不习惯，想了想，还是按灭了，转而拿出手机。
他左手垂着，捏着几张薄薄的纸，都是赵单的资料，有入职时填写的基本信息表，还有因为擅自对妖怪使用暴力写的检/讨书。
基本信息表的一寸照上，赵单的五官柔和，仔细看去，凝视着镜头的眼里含着一股深深的郁气，而江近亮着的手机屏幕上，则是一张木萧的照片。
这张照片很珍贵而且稀有，因为她是木萧原本的样子。
乌发微卷，唇红齿白，微微偏头笑着，眉眼间似有艳光流过。目光却很纯，眼下有一点浅浅的卧蚕，美而不妖，像个甜妞儿。
和赵单比，一个明媚，一个阴鸷，完全不像一路人。
他们曾经……会是怎样一种关系？
…
十二月底，安城的天气已然进入寒冬模式，这天早晨起来，木萧居然罕见地打了几个喷嚏。
小绒球似乎是被她给吵醒了，眯着眼动弹了一下，翻了个身。木萧伸手去蹭它的脸：“起床了。”
唯有这个时候，小绒球是万万不肯配合的，它假装双耳失聪，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木萧本来就不是真想叫它起来，也就随它去。
趁天晴时晒过的被子松软而暖和，人埋在里面，无论如何都不想爬出来，鼻翼间全是慵懒惬意的味道，好像世界都是绚烂的。
木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眉眼里展开笑意。
多久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情绪，她已经快记不清了。
这些年来她过得一直平淡而低调，心情似乎也随了生活，变得不那么大起大落。
记忆里情绪最鲜明的时候，当属七年前从赵单身边逃离的那个雨夜。
当时天幕是黑色的，雨似乎也被染成了黑色，凄寒入骨。赵一身黑衣，举着黑伞，瞳孔漆黑看不分明。
他大概自知已经无法将木萧绑在身边，却又不肯眼睁睁地看她逃走，于是恶狠狠地威胁她，警告她，叫她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虽然很是恐惧，但那天赵离开后，木萧心里的欢喜却仿佛新芽破土而出，接二连三，导致最后她像个小疯子似的，踩着溅到脚踝的雨水在大街上一路狂奔。
而此刻的情绪来源似乎跟当时有所不同，因为最近并没有什么大事件的刺激，然而木萧就是觉得特别开心。
被窝里这只奶白色的，时不时偷偷抬起头瞄她一眼的小动物，好像忽然让她的心有了点依靠。
尤其是当她某天摸着小绒球，偶然瞥向镜中，发现自己脸上居然带着一丝稚气的微笑的时候。
木萧思来想去，只得把这份功劳归功于伟大的江总。于是她翻了个身，给江总发了条微信：“江总早，需要来机场接你吗？”
第26章 二十六样
那条微信发出去，木萧就后悔了。
这些天来，她曾经用四个身份跟江近接触过。
无论是“程白枝”，还是“小伊”、“木萧”，乃至现在的“姜薇”，江总都给人一种十分有修养的感觉。他的冷淡更像一种天性，而非高傲和不近人情。
所以，在木萧眼里，外人眼里冷若冰霜的江总完全属于“好相处”的那类人。
不过再怎么好相处，也不代表能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吧？
还是去机场接他……这样一件说起来显得很暧昧的事情。
虽然她完全没想这么多，但在见惯了蜂蜂蝶蝶上赶着倒贴的江总眼里，会不会觉得她越界了？
江近还没回消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木萧想了想还是撤回了，转而拍了一张小绒球的照片发过去，算是汇报工作情况。她把手机扔在床上，起身去洗漱。
等木萧收拾好，小绒球还是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她便走过去，拎兔子似的拎起了它——反正它跟大兔子的体型也差不了太多，举到眼前。
小绒球眯着眼挣扎了两下，张嘴似乎就想咬人，但看清眼前是木萧之后，就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很好，木萧满意地想，它想咬人了。
说明小绒球的状态正在逐渐恢复到自闭前。
不过，这股莫大的成就感是怎么回事？好像她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啊？
就在这时，小绒球从她怀里探出脑袋，整个身子往外挪了挪。
防止它掉下去，木萧单手捞住它，身子也往外一探，恰好看到手机屏幕亮起，江近的消息闪了出来，是张图片。
木萧把小绒球放在床上，解锁屏幕一看，照片上是一班即将从首都起飞，四十分钟后到达安城的航班信息。
紧跟着，文字消息也来了：＇给你一小时。＇
好吧，看来撤回不及时，还是让江总给看到了。
…
木萧怀里抱着狗，裹着大围巾下楼，寒风从楼道窗子里吹进来，冷得她直打哆嗦。她拉了拉毛绒绒的大围巾，伸手捂了捂脸，感觉有点烫。
完了，自从进入人类社会，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
居然会感冒。
木萧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让“姜薇”来背锅——这张脸太柔了，连细菌病毒都要欺负一下。
你看程白枝就从没生过病。
……
胡乱想着，她拉开车门，把小绒球先放进了副驾，然后开车出发去机场。
…
虽然调查局的老大目前人在安城，三名骨干也跟着挪了窝，但毕竟，它的总部还是在首都的。
昨天江近逮捕了巫白之后，又连夜乘私人飞机将他送回了总部，花裘跟卫灿当然是跟着的。
一路上，两人看着面沉如水的老大，不约而同地把平时捧哏逗乐的特长收了起来，分外安静地到了总部。
让人意外的是，平日里鸡飞狗跳的调查局，昨夜也呈现出了一派安静的加班状态。
卫灿跟花裘看了看墙上的倒计时日历，瞬间了然——因为要到年底了。
不管调查局的工作内容怎么特殊，但毕竟是国家下设的机构，少不了要交一大堆材料。
平时没人来催，到年底却是一个都跑不掉的，总部的一群懒货终于品尝到了上班天天组团开黑的恶果，每天补做材料做到深夜，号称百里挑一的诸位栋梁瞬间蔫成了霜打过的茄子。
甚至连老大回来了，都没引起他们的半分注意。
花裘想说话，却被江近抬手打断，他兀自进了办公室，回手关上了门。
两人猜测他也有一堆材料要补，于是便很体贴地没有去打扰。
但是再怎么加班加点……
也不至于这个点儿还不出来吧？
“到现在已经十多个小时了……要不要进去关心一下老大啊？”吃过早餐后，花裘鬼鬼祟祟地扒着局长办公室的大门不敢敲，“你说老大失恋加加班，会不会在里面抽烟喝酒虐/待自己，会不会想不开？”
“呸呸呸，”卫灿说，“谁失恋了？谁知道巫白说的真话还假话，再说，就算木萧曾经真的跟赵单有一腿，那现在掰了不就好了。多大点事儿！”
花裘拜服：“灿姐，您真是我见过最豁达的女青年。”
他摊开自己一只手，又摊开另一只，眼神迷离地说：“试想，一个是自己的手下叛徒，一个是自己心尖尖上放着的人，这俩人光是碰个面我都不爽，何况……”
就在这时，他耳朵动了动，听见一声轻微的凳子移动的声音。
这灵活的胖子立刻闪到五米开外，下一秒门被打开，江近一身清冷地走出来，看见了傻愣愣地杵在门口的卫灿：“有事？”
卫灿在心里痛骂了花胖子一百遍，面上端出一副狗腿笑脸：“没事，那个，那群吃货要点外卖，老大，要给您点一份吗？”
“不用。”江近迈开长腿，“我回安城。”
卫灿：“……啊？”
刚回来就走？
她还没来得及去吃最喜欢的那家小店……
花裘倒是挺开心的：“好啊好啊，老大一起走呀，这回我开吧，你好好休息一程。”
“我一个人，买了机票。”
花裘：“……啊？”
老大这是私人飞机坐厌了，预备体验一下民间疾苦吗？
江近没再解释，披上大衣就走了。
“哎，你有没有觉得，老大今天的背影，格外英俊潇洒、意气风发？”
卫灿看了一会儿：“好像有点。”
来总部的路上，老大身上的气息是寒凉而压抑的，花胖子当时还哆哆嗦嗦地拽着她的袖子，叫她千万小心老大一刀剁了巫白。
而此时，那身材颀长的男人背影渐渐远去，他走过的地方，空气瞬间变得通透许多，窗台边枯了几张叶的绿萝重新焕发了生机，沉浸在加班中昏头昏脑的调查员们忽然跟吃了补药似的，双眼发亮地抬起了头。
然后就发现他们的老大不知何时来了又走了。
花胖子跟卫灿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处去——
他们老大如此肆意地散发灵气，莫非要有什么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有喜酒喝了
【请大声告诉我，这个作者你们收藏没有！】
【递话筒】
【谢谢陪伴～】
第27章 二十七样
木萧头一回开车来机场接人，业务并不熟练。她把车停好以后，抱小绒球下车，跟着人流出了停车场，然后按照指示牌往国内到达走。
边走边看表，江近的飞机应该还没到。
她松了口气，一边走，一边无所事事地环顾四周。
机场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映着来来往往的旅客，大多行色匆匆，有一面打电话一面整理袖口的商务人士，也有带着孩子，拖着一口大箱子的年轻父母。
原来这就是机场。
好像比火车站亮一些。
木萧对于长途交通的印象还停留在九十年代的绿皮火车上。那时候查票不严，也没那么多需要核验身份的程序，更重要的是，她还没被赵盯上，也没成为什么人的替身。可以在华国自由来去。
至于飞机，木萧更是没坐过了。
这倒不是说机场的安检能把她检得原形毕露，而是她对高空中的密闭环境有种深深的恐慌。
在离地几千米的高空上，要是被调查局的人逮着了，跑都没地方跑。
好在她并不需要经常坐飞机。
要是选择离开一座城市，木萧一般自己开车。反正走走停停，说不定路过哪里觉得那里不错，也就住一段时间了。
她就是这么来到安城的。
怀里的小绒球忽然动了动，往外探出脑袋。相处几天，木萧已经摸清了它的脾性，平时在她怀里，它都安安静静地像只玩偶。只有当正牌主人靠近的时候，它才会动弹一下，流露出那么点“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意思来。
于是木萧往远处看去。
几乎是一眼就在行色匆匆的人群里看到了江近。
男人的眉目依然俊雅无双，大衣敞开着，露出里面的浅灰色毛衣，衬得整个人多了几分亲切和温柔。就在木萧这么想的时候，她看见有个女生小心翼翼地从江近身后一溜小跑，到了他面前：“那个，先生，可以……”
江近余光也没看她，径直迈开长腿走了。女生话说一半便止住了，僵立在原地，末了讪讪把手机放回衣袋。
应该是想要搭讪。
“啧，”木萧不知作何感慨，伸手摸了摸小绒球的下巴，末了说，“你爸挺凶的啊。”
刚嘀咕完，就发现江近已近在眼前了。
机场透亮的大玻璃门映着他高挑挺拔的身影，莫名让人有些压力。
“江总。”木萧后退半步，打了声招呼。
也不知道刚才那句话让没让他听见。
江近淡淡“嗯”了一声：“走吧。”
他并不等她，便迈开步子往前，木萧这才发现他既没行李，也没随从。
也是，昨天去今天回，应该是个短差。
“还顺利吗？”木萧顺口问。
“不太顺利。”江近脚步轻顿，“遇到个小问题。”
她本来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江近真的愿意回答，而且还明告诉她“不太顺利”。
木萧顿觉懊恼，不知道再怎么接茬才妥当。继续往下说吧，怕江近觉得自己在打探什么，不说吧，又是自己起的头。
木萧十分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研读各式霸道总裁小说。
“你……”就在她东想西想的时候，江近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木萧忙应声：“嗯？”
“没什么。”
江总难得如此欲言又止，木萧偏头悄悄打量他片刻，忽然道：“没关系的。”
江近看过来：“什么？”
“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对江总来说应该都是小问题吧。”木萧摸了摸小绒球，而后想到了什么似的，把它往江近怀里一送，笑道，“球球。”
江近愣了一秒，顺手接过了小绒球，拇指心不在焉地捋了一下它的毛，而后反应过来，木萧是在安慰他。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扮演姜薇的需要，还是真心实意。
都挺令人开心的。
加之前不久刚刚得知木萧可能和赵单有牵连……江近忽然想改变一下原定计划。
察觉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江近无奈摇头——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像个二十出头、耐不住性子的小年轻，明明是他先决定请君入瓮，以及放长线钓大鱼。
此刻却恨不得立刻将她绑在身边。
就在这时，木萧回过头：“江总，去公司还是回家？”
“奔波一宿，还不准我休息一下了？”江近忽然笑了，“回家吧。”
在江近的脸上看见笑容实在太难得，配上这样一副俊脸，格外具有杀伤力。连木萧都怔了两秒，险些走成同手同脚。
…
江近家在本市着名的“临海苑”，房价寸土寸金。木萧有幸来过几次，都是为了接球球去俱乐部或者她家，这还是头一次跟江近共处一室。
这房子宽敞透亮，装潢精致而妥帖，餐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