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博格在众人中宛如鹤立，相当显眼。楚苗跟他久别未见，倒没在他脸上找到任何被剧组打磨过的痕迹。陈博格插着兜，淡淡道：“剧组里我最闲，自然就我来了。”
“拍摄呢？现场谁盯？”成单诧异道。
“小廖看着呢，实在不行还有张毅。”陈博格解释道，“这么一小会儿，没什么大影响。”
陈博格没跟楚苗打招呼，反倒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箱子，推着往前走。楚苗想要阻拦：“我自己来就行，东西也不多。”
陈博格充耳不闻，倒是成单立刻叫道：“你是不是帮错对象了？没有你这样见色忘义的啊！”
天地良心，楚苗就带一个小箱子，成单可是凄惨地提着两个大箱子。
陈博格平静道：“这是我老板，你跟我又没关系。”
旁边人赶忙凑到成单身边，好言道：“成单哥，我帮你。”
成单不服气：“我还是你甲方爸爸呢！”
陈博格纠正道：“你说错了，你只是甲方爸爸的走狗。”
两人竟像小学生般当街拌嘴，丝毫没有电影导演和制片人的派头。
成单不依不饶，还让楚苗评理：“你说我是不是甲方爸爸？”
楚苗：“好了都住嘴，我是你俩爸爸行了？”
第八十四章
楚苗不明白，他们怎么能在“爸爸”上绕不过去了； 难道男性的爱好就是争做彼此的父亲？
陈博格和成单闻言这才闭嘴； 众人结伴往机场外走。楚苗接触到室外的冷空气； 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没料到这里比帝都还冷。
上车前； 陈导和成制片人又起争执； 陈博格给楚苗拉开车门，对成单道：“你坐主任那辆车。”
成单都走到陈博格车边，他回头看到对自己热情招手的制片主任； 不满道，“陈导； 你针对我？”
成单居然还看向楚苗：“爸，你看看他； 评评理啊？”
楚苗：“……”
陈博格：“就你贫； 后备箱放不下你行李。”
成单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向制片主任那边，嘀咕道：“好不容易有个陈导做司机的机会……”
剧组里导演基本是不会亲自开车的； 用车都有专门的司机。如果是重要领导到场； 司机就是制片主任等大内总管，避免出差错。成单想占陈博格一个小便宜； 坐了陈博格的车； 出去要吹牛逼； 开头都能是“当年陈导开车接我”，想想实在美滋滋。
陈博格猜中成单的鬼主意，直接把他撵到后面了。
楚苗其实挺想让成单上车； 因为她发现其他人谁上车都不合适，最后车里只剩下她和陈导。两人都避而不提随机事件的事情，楚苗是想假装翻篇，陈博格不知道是什么主意。
楚苗确实不适应寒冷的天气，上车便打了个小小的喷嚏。陈博格伸手将暖风开起来，车内逐渐温暖，他询问道：“师姐打算呆几天？”
这回来探班的还有资方领导，只是跟楚苗和成单不是一趟飞机。白日梦影业也参投电影，楚苗自然得过来跟其他人见一面。
“两天，卡兰不能独自在家太久。”楚苗没想留太长时间，所以带的东西也不多。
陈博格凉凉地瞟她一眼：“我就可以独自在外很久吗？”
楚苗尴尬而不失礼貌道：“这不是一回事，怎么能相提并论？”
陈博格：“怎么不是一回事？”
楚苗：“你怎么能跟卡兰比嘛？”何必自取其辱。
陈博格：“……”
楚苗见他郁郁，提醒道：“陈导，你稳住方向盘看路，不然我可要下车了。”
陈博格调侃道：“我还以为你又要跳车。”
楚苗见他说起随机事件的事，默默地闭嘴，生怕提到不该提的话题。陈博格看她没反应，安抚道：“师姐只是现在不太习惯，感觉别扭，以后就好了。”
“……以后哪里好了？”楚苗目前整个人都不太好，她着实不知如何跟陈导相处，然而两人由于公司又有割不断的联系。
“温水煮青蛙，你就习惯了。”陈博格坦然道。
楚苗：你怕不是魔鬼？
楚苗本还有些警觉，想着要打起精神，无奈车内的暖风吹得人昏昏欲睡，她很快就打起哈欠。她靠着车窗，升起迷蒙的睡意，听到陈博格的规劝。
“困就睡一会儿，还有挺长时间才到。”
楚苗撑不住开始发沉的眼皮，干脆老实地睡去。
陈博格看她安静地进入梦乡，无言地继续驾驶，其实他昨天很晚休息，但今天还是亲自过来了。剧组中的拍摄节奏非常紧张，每个人都处于紧绷的状态，更不用提作为导演的陈博格，他基本是最忙的。
但陈博格还是想过来接机，总有人会自然而然驱使你做一些事，即使对方不明白或不需要。他没打算用行动感动谁，全凭自己心情去做，因为只是看到她，仿佛空荡荡的心脏就能被填满。
楚苗在路上睡了个好觉，醒来时便看到车窗外绵延的大海。此时天色已暗，海洋阴郁沉寂，遥遥便能听到涛声。
楚苗下车后，差点被海边的风刮飞。陈博格找了条剧组的保暖毯给她，同时对剧组的人道：“今天让他们早点收工，夜戏不拍了。”
那人兴高采烈地回现场禀告，没过多久便听到组里人整齐洪亮的喊声：“谢谢导演！谢谢老板！”
这算是剧组的小传统，提早收工就会喊一出。众人陆续收拾东西回酒店，难得没有熬大夜，大家都很高兴。
生活制片早就订好饭，楚苗、成单等人是跟主要演员们一桌，坐在包间内。主演黄志武率先进屋，和气地跟在座的人打了一圈招呼，其他演员紧随其后，段弈也位列其中。
成单是饭桌上活跃气氛的组织者，先为大家介绍一圈，众人这才落座。楚苗因为是编剧，她在剧本围读会上见过演员们，倒不算太陌生。
席间，有女演员殷切地想起身倒酒，被黄志武伸手阻拦。黄志武笑道：“倒酒得让桌上最好看的人做，不是谁都能干的。”
黄志武拍拍段弈，段弈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地起身倒酒。众人不免哈哈大笑，成单颇为无奈：“黄老师，您又欺负人。”
黄志武：“没有没有，我跟小段好着呢，这是对他颜值的肯定。”
段弈在笑声中恼羞成怒：“笑什么笑，你们都是嫉妒我。”
大家反而笑得更加放肆，总觉得段弈身上有种迷之笑点。
楚苗本来不太适应女演员倒酒，有种怪怪的酒局感。但她看到这一幕，不免好奇地询问身边的陈博格，小声道：“黄志武老师和段弈怎么了？”
“黄志武喜欢逗他。”陈博格言简意赅。
说来好笑，段弈张扬自恋的性格在组里分外显眼，他还总跟演林明的演员过不去。没过几天，黄志武看不下去，替天行道地说了段弈一顿：“小段啊，不是我说你，技不如人也不要纠缠嘛，戏可以演得不好，人还是要好好做的。”
段弈本来只是总惦记着角色林明，这下被上升到人品，立刻不干了。
两人因此结下梁子，段弈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黄志武身上。不过一老一少段位差距太大，黄志武弄他就跟逗小孩一样，段弈受挫几回，老实不少。他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感情反而近了。
因为黄志武对段弈微妙的态度，段弈在剧组中的地位时而团宠，时而团欺。如果黄志武真的讨厌段弈，完全可以不理他，还真不用如此重视。大家都把两人的关系看做笑谈，每天用来为枯燥的拍摄解闷。
楚苗在心中啧啧感叹，要不是黄志武结婚多年、家庭美满，她都要产生怀疑了。陈蔷薇听完这故事，估计能激动地写个剧本出来。
黄志武对楚苗的兴趣也很大，提议道：“编剧老师，你看我们这团队多好，你什么时候再写个剧本，我们弄个原班人马啊？”
楚苗基本习惯逢人管她要剧本的事，她一脚把球踢给成单：“让成单哥跟我签个编剧合同，我马上就着手写下部电影。”
“成单，你听听，还不表示表示？”其他人唯恐天下不乱地哄笑。
成单赶紧举杯敬酒：“我一定争取啊，努力表示表示。”
酒过三巡，演员们也不敢多喝，毕竟明早还要拍戏。众人陆续离开包间，黄志武落后两步，主动道：“陈导，我们聊聊呗，编剧老师也一起来。”
楚苗本计划跟陈博格商量公司的事，没想到被黄志武突然打乱，她不禁面露茫然。黄志武意味深长道：“不只成单能签编剧合同，我也有点闲钱嘛。”
三人干脆到陈博格的房间小坐一会儿，黄志武说明来意，他想跟两人再合作一部电影。黄志武这些年演艺事业风生水起，投资方面也没有落下，他私下经营不少副业，还陆续参投不少电影。
“电影题材不限制，我就希望能是个会让人记住的故事。”黄志武开口道，“如果制作成本确实非常高，我也可以问问其他公司，大家一起分摊一下。”
楚苗听到这要求，实在忍不住吐槽：“黄老师，您这种没有要求的要求，恰恰是最难的……”
楚苗：什么叫会让人记住的故事？有些烂片也能让人记住，这算什么要求？
黄志武摸了摸头：“我一时也想不到题材，不然陈导擅长什么？别跟这部戏一样就行。”
“历史片，或者文艺片。”
黄志武摆摆手：“那不行，我不喜欢这类片子，票房也很有风险。”
“您对什么题材感兴趣？”楚苗问道。
楚苗正打算用鉴定，看一眼他的属性。黄志武便答道：“其实我对武侠挺感兴趣，哇你是不知道，当年我们那辈人的情怀，在被窝里读武侠……”
楚苗心想，可你的标签里也没有武侠啊？黄志武是四星演员，他演技精湛，只是标签全都跟武侠电影不沾边。
陈博格突然道：“你以前演过武侠电影？《红蝶剑》好像就是？”
楚苗调动脑内知识储备，《红蝶剑》也是知名导演的大作，当年就是黄志武主演，可惜票房惨败。该导演此后隐退，多年来不曾拍戏，不知跟这部戏有没有直接关联。网上还有人笑传是黄志武把导演逼退，一部戏搞得人家晚节不保。
黄志武说起往事，略有点窘迫：“那部戏的反响不大，严格来讲不能算武侠……”
楚苗和陈博格暗中对视一眼，白日梦影业是小本经营，他们刚刚在圈里立稳脚跟，总不能上来就被黄志武打趴下。
两人显然都不太想做武侠电影，无奈黄志武热心勃勃，规劝楚苗：“其实武侠电影真得很有市场，你看看入围奥斯卡的影片，不都跟这沾边？两位那么有才华，我们这个团队很强大的。”
楚苗很想说实话，两个王者也不一定带得动青铜。毕竟有知名导演折戟沉沙在前，黄志武在武侠电影上是有点毒性的。
黄志武走后，陈博格思索一番，说道：“其实做武侠也行，只要他愿意投。”
“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楚苗摇头感慨，“陈导，我本以为你是个有追求的导演，怎么能为钱低头？”
陈博格振振有词：“让他投钱不等于让他主演，这可以是两回事。”
《红蝶剑》当初票房口碑双滑坡，有一半的锅要由黄志武来背。他虽然演技不错，但着实不符合电影主角的气质，强行硬着头皮演，再好的导演也回天无力。
陈博格打算从源头上解决问题，直接拒绝黄志武的出演，让他老实本分做投资人，不要过多干预艺术创作。既然黄志武有武侠情节，那为作品做出小小的牺牲，应该问题不大？
楚苗简直要为陈博格的逻辑拍手叫绝，毫不留情地吐槽：“人家出钱就是想自己演，你怎么砍得掉他的戏份？”
陈博格颇有深意地看她一眼：“总有人能使他让步。”
楚苗：“？”
陈博格：“黄志武的妻子是制片人出身，让她主管项目，黄老师就没法出演了。”
陈博格：“跟我们公司差不多，基本都是听师姐的。”
楚苗：“……”
楚苗：“你再这么说话，我就坚持黄老师做主角，让陈导就此陨落。”
她还挺好奇，五星资质的陈博格能不能打破黄志武的武侠诅咒？《红蝶剑》的导演当初也是电影节常客，不照样被毒得隐姓埋名。
陈博格立刻低头：“……对不起，我错了。”
第八十五章
陈博格在外拍戏许久； 楚苗积攒一堆公司事务要跟他商议； 其中就有《双龙诀》的事。陈博格看完方案； 思索后问道：“师姐想投么？”
“你可以客观说一下自己的想法。”楚苗道。
陈博格眼神沉静； 平和地答道：“我建议不要投，因为预期收益不会太高； 投入资金反而不太好流转； 在剧本层面合作就行。”
这想法跟楚苗不谋而合； 她点点头道：“好的； 我回去跟他们确认一下。”
楚苗又说起人才培养和校招的事情，这回陈博格相当赞同。他直言道：“关键是导演和编剧的储备； 如果事先找好，其实这回就可以带进组里，《迷宫》还是稍微有些赶。”
导演和编剧并不是马上就能产生； 而是靠无数项目经验堆砌出来。白日梦影业一旦有大批的项目启动； 很快就能将新人的经验值刷满，从而建立一支高配合度的队伍。
“我想的是一带一形式，我和师姐分别物色合适人选； 让团队迅速成熟起来。”陈博格想的是以老带新； 作品联合署名，让新人编剧或导演都能在业内逐渐有知名度。
楚苗觉得这很像启明星研发部中的工作方法，当初老齐带她，后来她带陈蔷薇，差不多都是这种模式。
“小廖再跟一部戏，应该就能上手； 张毅想转导演也不是不行。”陈博格把组里的情况跟楚苗进行反馈，他想让小廖加入启明星传媒做导演，先跟着练几部戏。
两人商议很长时间，直到门口有人轻轻敲门：“导儿，我把明天的通告拿过来了。”
陈博格开门拿通告单，楚苗看了眼时间，这才醒悟过来，抱歉道：“太晚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拍摄。”
楚苗前来探班是闲人，她只要假模假式地溜达一圈，陪领导说说话就行。陈博格可是实打实的顶梁柱，每天按时六点出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