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不说话，低头慢慢品着杯中的茶。
“谁当家都一样，沐氏好，沐家就好，何必计较那些。”
老人语气平淡固执。
“因为偏心造成的意见不合，兄弟不睦，您也都不在乎？”
哐——
茶杯放落茶几面的声响有些重，老夫人脸色沉了沉，终是明白孙女来陪自己听戏的目的，意有所指。
这一声响，老佣人不久便出现在门外，看来之前离去未远。
“听闻你最近身体不好，自己多注意休息，家里补品应有尽有，回去的时候多带上些，奶奶困了。”
听到老夫人说困了，老佣人便赶紧上前，将轮椅推过，搀扶着老人入了轮椅之中。
轮椅往卧房行去，老夫人没有再对情天说什么，神色平静目光朝前，搁在膝上的手指间把玩着一串檀木佛珠手串，一粒粒圆润，色泽沉厚饱满。
情天站起身，垂眸看着眼前茶几上喝剩的茶，早已经凉了。
…
农卡给情天打来电话，之前进窑烧制的那一批陶器已经出来了。
情天去了一趟他的工作室。
之前情天一共做了三个，一个小陶罐，一只小盘子，还有一个碗。
那时候知道农卡要开窑烧陶器，情天是即兴发挥的，当时陶胚完成之后，农卡问这些都是什么用途，情天想了想，开玩笑说，陶罐装酒，小盘子装花生米，小碗盛饭吧。
完成陶胚是一个阶段，进窑烧制出来效果又是另一回事，情天看那个小陶罐还不错，小碗也像样，唯独那只浅弧的小盘子……
当初制作的时候是故意弄了微带花型的小盘子，很小巧，边缘弧线较高，不知是不是进窑的时候被碰坏，成品边缘缺了一个小口子。但整体烧出来的颜色很好看，非常温暖的素色釉，像是一朵微微收拢的莲花。
不过说起来，她也是做着玩的，不是作业也不是送人，自己留着没事。
陶器容易碰坏，情天一一检查过后，去找报纸，想把它们每件分别包好避免磕碰，带回家。
工作室里有很多的报纸，除了当日的，基本都随便用了，情天去大厅里拿了一叠回到画室当中，却看到一人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站在其内。
手里捏着报纸的情天脚步怔住，画室里站在桌前的那人却转回了头。
有那么一种人，随意一个回眸举动都能显出无限俊雅，说的，便是眼前这样的吧。
第487章 礼物，从不曾发现他的厚脸皮
“烧好了？我来取我的礼物。”
男子声线温沉，手里握着她那只花型小盘，朝她扬了扬。
原本小巧的盘子在他掌中更显玲珑，这人……来得也真是及时。
情天走过去，“我没有答应要送你。”
三件就成功两件，而且大概因为太久没玩这个，成功的陶罐与小碗，她也不算得很满意。
眼前男子挑眉：“明明答应过。”
“就这个吧，一眼看着就是为我准备的，挺好看。”
一个在美术上比她造诣深得多的人，要求向来甚高的人，竟赞她失败的作品“挺好看”，算不算昧着良心？
但情天重点不在这里，“谁说是为你准备的？！”
为何以前从来不曾发现，这人有时候也会如此厚脸皮。
蔺君尚并不介意她恼怒的神色，笑着看向掌中握着的花型小盘，小巧得约摸就有他半个手掌大，“它大小跟烟灰缸相仿，这上面有个缺口，刚好可以搁烟，如此巧妙，不是为我准备的？”
经由他这么一说，情天再看，花型小盘……果然有些像烟灰缸。
有这样的想法浮现脑海之后，情天又醒神，不对，她怎么被他带歪了！
她唇角上扬，保持一种微笑，“我做的明明是只小盘子，只是不巧进窑烧坏了。”
“哦——”蔺君尚像是恍然了悟般地点点头，又看看手里：“那么你是想对我说，即便烧坏的东西，也不愿意送我？”
“……”情天语塞。
他的言语，仿似她真的很小气。
“下、下次，如果还做，再给你一个。”这人太难缠。
蔺君尚却迈步过来，逐渐向她靠近，穿着黑色薄风衣的他身形高大，气场沉稳，俊颜逼近，情天抑了呼吸，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那人凑近她，轻轻笑了，温和染入深黑的双眸：“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说话间，他从她手中抽过那叠旧报纸，转身走回桌前，修身如玉而立，动手将花型小盘层层包裹了起来。
因为手指修长好看，这样一件再普通的小事，在他那儿也彷如对待什么珍惜物品一般。
“下次的下次再说，这个，还是得要。”
那人话语传来，情天终是回神，走上前去。
再争下去真的显得自己过于小气，他真的要，就拿去吧。
她在旁，默默动手将其余两只包起来。
“不开心？”
身边的他突然侧眸向她，言语没有了刚才的调侃，随意中透出几分温和……还有关切。
“……一个小物件，我还不至于。”
“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转了身，认真审视她的脸色，因为向来肌肤白皙，稍微有些黑眼圈就很明显。
情天像是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确定，他问的，跟她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此刻她站在他跟前，不再像以往那么排斥，面色平静，眸光却似乎有些躲闪，因为他窥到了她的心事。
“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他说得那么认真，话语声沉沉，深黑的瞳眸望着她，像是要看清楚她心中的每一个角落，那种感觉令她无处遁逃，开始有些慌。
第488章 他的办公桌，盛开一朵小花
“我没有让自己受委屈。”
避开他的目光，情天视线落在桌上三个被旧报纸包成团子一样的物件上，有点可爱，不知怎地心中突然不合时宜地想笑……
不知她的脑袋瓜在想着什么，但蔺君尚审视过她的神色之后，依然郑重叮嘱：“无论发生什么事，记得你不是一个人。”
因为三个团子走神的情天下意识转回脸，就这样与他四目相对。
这么近的距离，她的唇淡粉光泽，蔺君尚暗暗深呼吸，才让自己退开，而不是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
…
盛辰总部
从外归来的蔺君尚才走入办公室，秘书方冉就抱着文件随后跟了进来。
男子脱下风衣外套挂在一旁，在真皮大班椅上坐下，从一只纸袋里拿出一个被报纸包裹了层层的物件，正在打开。
方冉报告工作进度的时候，他正一边听着一边不紧不慢拆开，直到露出里面那只花型小盘。
跟自己桌案边的那只烟灰缸对比，大小确实差不多，方冉心中略微疑惑，但对业务的熟练掌握让她并没有因此分心出错。
蔺君尚看着那只小盘时，平素冷冽的黑眸多了温色，方冉看不出那物件有哪里值得老板如此珍视小心，甚至在他难得眉目温和时，要硬着头皮将手中文件递上，让老板过目签字。
将小盘小心搁放一旁，蔺君尚打开文件，神色又瞬时恢复了肃冷，沉眸一一看过，钢笔拧开，在纸页上流畅游走，落下刚劲隽逸的签名。
关于公事都报告完毕之后，方冉正要离开，蔺君尚唤住她。
“董事长，您还有什么吩咐？”方冉转回身，恭敬道。
却见蔺君尚微抬了抬下颌，示向刚才拆包装剩下的那一堆皱巴巴的报纸，旧报纸上面还搁着一个原本一直放在他桌面上的烟灰缸，随口道：“扔了吧。”
“呃？”方冉意外看着老板所指的烟灰缸，贵重的水晶浮雕样式，是国外一个奢侈品牌的产品，好端端地也没坏……
她正忍不住想要开口问，扔了它，他要用什么装烟灰，却见那淡漠的男子将刚带回来的那只花型小盘摆放到了原本该属于烟灰缸的位置上。
老板的喜好，何时变成这样了？
忍不住再确认一遍：“董事长，要把烟灰缸扔了？”
蔺君尚对于小事向来不愿多浪费时间，眸都未抬，对着刚打开的电脑屏幕：“需要再说一遍？”
方冉瞬时不敢再耽搁，利落将一堆包装过皱巴巴的报纸跟那只烟灰缸都收拾起来，奢侈品牌的烟灰缸不止好看，握在手里水晶手感也沉甸甸，在那尊贵男子的脸色沉下之前，赶紧走出了办公室。
……
有那么一类人，即便用着最新款的手机，再多功能都形同虚设，平时手机的作用，无非是接打电话而已。就连发信息都是极偶尔，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浪费的时间都是金钱。
但这日，某人在对着电脑屏幕完成了一部分工作，暂且空暇的时间里，对着桌面上他那只新的“烟灰缸”，不禁拿过了手机，打开了拍照功能。
选取了个角度拍了一张，预览，高档大气的办公桌面，所有物件整齐得一丝不苟，而且都是沉稳的暗色调，其中却盛开一朵素雅的“小花”。
然后点开一个联系人，发送了过去。
第489章 花鸟市，那位夫人不一般
从农卡的工作室离开，情天直接在C大学校附近解决了午饭。
学校这样的地方，周围最不缺各种小吃美食，汇聚天南海北特色，几乎总能找到一款适合自己的口味。
有一家北方的面食馆，做的西红柿鸡蛋面特别受欢迎，并不是他的用料有多么不同，反倒是因为味道极其家常，让在外的游子能吃出熟悉的温暖。
情天点了一个小份，勉强摆放下五六张桌子的店面，因为满座，只能坐在唯一空余的临门那一桌。
做面食的地方就在小店门外，情天一转身，就能感受到微风送来的微微湿气，混着面汤的清香，人都跟着更饿了。
来吃面的大多是C大的学生，情天曾经在C大就读过大一的第一个学期，后来因为意外离开，但是今年九月，她又要回来了，能继续当C大的学生，心中其实挺开心。
吃过面之后，情天乘公交车去了一趟花鸟市场。
最近在满庭芳家里种植了一些小花苗，起初只是尝试，如今养得不错，给了情天信心，想再去看看别的花种或者花苗，多种几种，等到夏天，满庭芳里应该会多了许多花香。
……
逛花鸟市场这样的地方是件很有趣的事，市场里所卖的远不止花鸟而已，会有些小店出售一些淘来的小物件，如果运气好，可以在很多仿制的赝品中收获一些年代久远的古物，也有一些地方会卖一些已经绝版的外文图书。
情天去看过花种，买了一些，手里的纸袋中，是从农卡工作室拿回来的那两个陶器，花种也一起放进去，因为时间尚早，情天一直往前走，隐隐约约的鸟叫声便逐渐清晰了起来。
鸟市里其实真正的良品很少，因为真正的好品种，总是早就被内行人预订，不待等到放到市场上来卖，就像另一区的那些古物老物件，都得靠一双慧眼，靠自己的经验。
前方不远，一家店外檐下就挂着几只鸟笼，情天随意上前去看，品相皆是普普通通。
旁边那一只鸟笼前站着三人，话语声隐隐入耳，四十来岁的男店主在跟客人介绍自家的鸟儿，夸得天花乱坠。
情天不觉转头看了眼那方，鸟笼相比其他要精致，笼中的画眉品相粗看之下还不错。
“店家你先去忙，我自己再看看。”
一道平淡中带着温沉的声音，情天侧目，说话的正是站在那只精致鸟笼前的客人。
两人都是中年年纪的妇人，其中一人身着湖绿提花暗纹缎改良旗袍，外罩一件浅杏色精工的针织开衫，仪态端庄，戴着细银边的眼镜，正在仔细端详笼中的画眉鸟，看着身份就不太一般。而她身边站着的那位，穿着相较朴素一些，但眉目一样温和。
店中有新客来买东西，店主说了句：“那行，您慢慢看，我只跟您说，错过了就没那么好的了。”
情天拎着纸袋随意踱步过去，听到那位穿着讲究的夫人正在跟身边人低声谈论，显然是有些拿不定注意。
第490章 哨声别致，女孩周身笼着一种纯真
情天凑近了看笼中的画眉，熟稔地嘴中轻动，发出微微逗弄的声音，但那鸟儿并没有大的反应，倒是感觉隔壁那只好像在笼中轻快跳跃了起来。
耳中听闻那位夫人好像已经定了主意要买下店主介绍的这只，那说话的声音温和平缓，让人感觉良善，情天忍不住多事，转头轻声道：“这位夫人，您喜欢这只画眉么？”
忽闻陌生人搭话，季玟茹转了脸过来，有些惊讶，但看到身前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气质沉静面容清婉，不觉便多了几分好感，点头：“是的，店家说这只是他这儿最好的了。”
情天看着精致的鸟笼，似有所思，从包里摸出一个小物件，放在唇上轻吹。
季玟茹有些惊讶，眼前小姑娘手中的哨子很别致，吹出的哨声惟妙惟俏，几乎可以跟真的鸟叫以假乱真。
而且，这小姑娘吹着哨子时，清淡的眉眼温和下来，黑眸纯净，此刻这举动让人莫名觉得她周身笼着一种美妙纯真。
那就好像是一个本就在森林与鸟儿习惯为伍的小女孩，用哨声跟动物鸟儿在交流。
很快，四周便回应了她。
不止是她们所在的这一家店，就连附近那几家比较近的，听到哨声皆是有了反应，有的跟着唱起来，有的则在笼中欢快跳跃，总之，仿佛午后慵懒的一切，一下子被这小姑娘的哨声给带动得活跃起来。
情天却只观察面前这只画眉的反应，它也在笼中跳跃，配合着唱了两声。
店主还在跟来买东西的熟客闲聊，目光往这边瞥了一眼，看到多了个小姑娘，并不在意。约摸是吃准了那位贵夫人一定会买下这只画眉，所以倒是一脸随意跟熟客继续在聊天。
做生意的人有时候很会掌握顾客的心里，越是显得不在乎这笔生意，客人可能反倒比较着急，求着卖。
“这只看起来毛色不错，像‘大红袍’，但嗓子不是很好，唔……如果不是纯的，极有可能在养了一段时间后连毛色都退成很普通的样子。”
情天低声跟那位夫人解释。
季玟茹颇为意外，没想到眼前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竟然能说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