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实上，他的演讲就像是夏日午后的第一节理论课，孤独的教授面对着一屋子犯困的学生，除了偶尔抬头证明自己还没睡着之外，连个看黑板的都没有。
而事实上，万科研竟然还在庆幸没有人抬头看他，刚才出糗的羞耻感让他久久无法平静，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现在就夺路而逃。
看这完全失败的开场演讲，主办方的负责人都快急哭了。
你争点气好不好？就你这样的，还要请你来当开场演讲嘉宾，我们真是哔了狗了！
感觉到了主办方负责人眼睛里嗖嗖的杀气，万科研强打精神，略略提高了一下声音，想要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他的声音猛然增大，确实很多人抬起头来，但马上就又有一阵骚动传来：“又有新的论文了！”
刷新，等进度条，大家的目光都随着眼前的进度条左右移动，就连脑袋都在微微转动，就像是微风吹过麦田，激起了麦浪。
终于完全刷新出来了，又有好事的人检索了一下数据库，然后哈一声笑了出来：“又有人中枪了！这次是……keyan wan！”
《强磁材料在船舶推进技术中的运用》，dadoudou和keyan wan的论文，连题目都不差，点点开之后，扫一眼引文，高下立判。
Keyan wan！万科研！
就是台上正在演讲的这位？
就这种论文水平，就这种演讲水平，就他制造出了金属氢？
不像啊……
就这种水平的论文，连参加这大会的资格都没有吧。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闪过了一丝疑惑。
“刷！”所有的目光同时看向了台上的万科研。
“嗝……”万科研的一句话竟然被众人的目光逼了回去，塞在了喉咙里，嗝一声，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想要争取别人的注意力，但数百个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面上时，那饱含的恶意与探究，却让他无法承受。
第631章 我就是打豆豆
万科研的演讲，已经不是折磨，而是一种灾难了。
小程在下面捂着脸，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挖个坑钻进去，他都觉得替万科研害臊。
第一次出丑，如果处理好了，甚至可以传为一段佳话，但万科研当了缩头乌龟，之后就再无救场的可能了。
其实出丑这种事谁都不能幸免，自嘲一下也就过去了，之后万科研的表现才真的是让人无语。
估计这是材料学会最混乱的一届年会了。
如果眼睛能射刀子的话，主办方负责人的眼睛里射出来的刀子，已经可以把万科研捅死好几百次了。
即便是这样，他还能强行呆在台上，真的是让人又惊又佩。
万科研憋足了劲，他这辈子估计也就这么一次机会了，他死也不能下去！
小程把稿子给万科研送了上去，万科研拿着稿子，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在念稿子，冗长的前戏之后，万科研突然精神一振，马上就要说到他如何制造了金属氢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了下方，咳嗽了一声，道：“下面，我来说说如何制备金属氢！”
终于到重头戏了！
这句话一出，下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大部分人都抬起头看着万科研。
金属氢绝对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足以载入史册，足以获得诺贝尔奖，足以让在座的所有人保持敬畏之心。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对金属氢的诞生过程充满了好奇，论文上写出来的东西并不多，众人很想从万科研这里得到一些第一手的资料。
但接下来，众人立刻就又失望了，万科研几乎是把自己的论文重新念了一遍，众人期待的小细节甚至八卦，一点也没有！
就在此时，又有一篇论文出来了，众人又开始低头……
其实，只是一篇篇论文，并不足以如此吸引在座所有人的注意力，只是现在的情况能让人犯尴尬症，众人需要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而当在场几百人一起关注某件事时，就像是在集体玩宾果游戏，看谁最先找到中枪的人是谁……
这次论文是《波浪漩涡中浮体的非线性分析》，中枪的是……
“keyan wan！”又是他！
又刷新出来了一篇，《加固材料的布局与船体结构优化的研究》……
“keyan wan！”还是他！
连中三枪的人，真的不多。
众人心中，对万科研其实还是充满了同情的，在这么大的学会上先出丑后露怯，日后在业界怎么抬起头来？
但同情是一方面，幸灾乐祸又是另外一方面，能把开场演讲搞成这种大灾难的人，真的不多，这人的水平真的是太Low了。
主办方脑子进水了吗？当初选择开场演讲嘉宾时，到底怎么想的？
还能再尴尬一点吗？不可能了吧！已经到极致了。
当众人都这么想的时候，更意料不到的事发生了。
又有一篇新的论文刷新了出来，这篇新闻的题目叫做《金属氢的制备与性质研究》。
这次不用查询，所有人都知道这次中枪的是谁！
Keyan wan！
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人先刷一下抬头，看了万科研一眼，然后直接低头，点了进去，打开了PDF文件。
几乎整齐划一的动作，让万科研心中一突。
众人心中也有万头草泥马在奔腾，怎么可能，这种最前沿，最不可思议的成就，dadoudou的论文里竟然也有？
这一万篇论文，到底是怎么样的宝库？
看了一眼万科研之后，众人就开始聚精会神地读论文，又把万科研晾在一边了。
然后下方顿时聒噪起来，一声声的惊呼响起。
同样的题目，但却完全不同的内容！
万科研的论文，干瘪、枯涩，对金属氢的制备过程讳莫如深，性质研究浅尝辄止，很多地方云山雾罩，遮遮掩掩。
其实这也正常，许多的论文都是这么写的，只给出一些关键数据，以证明自己的论文并非伪造。
但这篇dadoudou所写的《金属氢的制备与性质研究》却极为详尽，附上了几乎每一个阶段的原理、照片和示意图，看论文的人毫不怀疑，只要按照这个步骤，他们也可以制造出金属氢来！
而在性质研究方面，更是极为详尽，甚至给出了几种金属氢的合金配方！
金属氢的合金！
就算是在座的各位，都还没有亲眼看到过金属氢呢，而现有的技术，理论上只能制造出极其微量的金属氢，dadoudou竟然已经研究到了合金阶段了！
这种差距，不啻于石器时代的人研究出304不锈钢！
不知道多少人，此时真想立刻撒腿就跑，赶快回去做实验！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这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这篇论文将细节巨细无遗地记载了下来，堪称是一篇制造金属氢指南，也依然没用。
就像是把火箭的制造手册发给原始人，人手一册，也不可能制造出火箭来。
还是那个大象的问题，想要把大象放进冰箱里，你至少要先有一台能放进去大象的冰箱！
想要制造金属氢，你至少要有一台能制造出500000大气压的压力装置。
甚至可以说，和制造出这种压力的技术比起来，金属氢算什么，不过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罢了。
与此相比，还不如直接造艘宇宙飞船，飞到木星上，带点金属氢的成品回来。
而再对比一下万科研和“dadoudou”的论文，万科研的论文，就像是对dadoudou的论文的拙劣摘抄和仿写，甚至其中的某些造词遣句，都有相似之处。
在场的所有人并不知道，其实“dadoudou”的这篇论文，是脱胎于万科研的论文。
遣词造句，也是因为一开始就在遍历模仿万科研的论文。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人们只会认为一滴水是大海的一部分，而不会认为大海是一滴水的一部分。
万科研并不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他还在拿着稿子，念着自己的论文，突然有人举手。
就是刚才那和大胡子争论的光头老头。
“呃，请。”万科研一喜一惊，喜的是终于有人仔细听他说话了。
惊的是，这个人会问什么问题，他会露馅吗？
“请问，制造金属氢的500000大气压的问题，是如何解决的？”
“呃……”万科研刷一声，冷汗就下来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制造了一种加压装置……”万科研努力避重就轻。
“它的原理是什么？”光头老头步步紧逼。
“呃，这是秘密……”
“是钻石对顶砧还是强磁约束？”
“钻石对顶砧……吧……”
“你是如何解决钻石易碎的问题的？钻石对顶砧可以产生多大的压力？这种专业的强压装置是哪个实验室制造出来的？可否对外租用？”
“呃，这个……”
“你的论文里提供了一张金属氢的照片，是被封在透明碳单质里的金属氢，大概有15立方毫米，请问如果是使用钻石对顶砧的话，需要多大的钻石才能制造出这种体积的金属氢？分几次制备出来的？如何融合在一起的？如何储存？”
“呃……”
万科研招架不住，节节败退。
“你的论文并没有解释很多关键性的问题，请问你真的制造出来了金属氢吗？”
“当然。”万科研道，“前段时间震惊世界的寂静号就是使用了金属氢常温超导体，才能达到180多节的惊人航速。”
“这只能代表懒神科技掌握了金属氢的技术，而不能代表你制造了出来。”
在座的人，都是科学家，是逻辑性最强，智商最高的一群人，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很快就识破了万科研转移话题的伎俩。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如果用钻石对顶砧技术，一次只能制造出大概0。00001克的金属氢，多久能制造出可以推动一艘6000吨的大船航行的量？”
万科研面色惨白。
“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吧。请问万教授，您的论文是否为剽窃？”
万科研踉跄后退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是他不能退，他就像是一个输红眼了的赌徒，越是深陷困境，越不能抽手。
他梗起脖子，道：“当然没有，我的论文是原创的，金属氢也是我制备出来的！”
“就在刚才，dadoudou也发表了一篇金属氢相关的论文，这两篇论文非常相似，你如何解释这点？”
“当然是dadoudou的论文是在抄袭！”万科研死鸭子嘴硬。
“恕我直言，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dadoudou绝对不可能抄袭你的论文。”光头老头摇头，抄袭小学生作文，能抄出来一部红楼梦吗？
这是不可能的。
万科研张口结舌地看着下方，无数的目光逼视着他，目光中有震惊，有怀疑，有嫌弃，有愤怒，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交杂。
大会负责人不得不站出来了，他严肃地问站在台上的万科研：“万教授，请您诚实地回答，您抄袭了dadoudou的论文吗？”
突然之间被逼上了绝路，万科研几乎无法呼吸。
他拼命挣扎着，不想服输。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摆脱眼下的困境，一定有的！
突然，万科研灵光一闪，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话：“其实我就是dadoudou！”
台下突然静了下来。
“是的，我就是dadoudou。”万科研双手按住发言台，俯视着下方，道。
第632章 我就是王子杨
一句谎言，往往需要十句谎言来圆谎。
而为了圆谎这十句谎言，就又必须再撒更多的谎。
再真实的谎言，也是谎言，总会被拆穿，到最后，撒谎者就会陷入难以自洽的困境。
现在的万科研，就是陷入了这种困境。
“我就是dadoudou！”万科研在台上重复着这句话。
会场最角落里，王子杨听到这句话时，都呆掉了。
然后他抱着肚子，笑的前合后仰，差点爬不起来。
本来，王子杨是带了足够的证据，打算来当面打脸来了。
但事态的发展，却出乎他的预料，竟然不需要他出手，万科研就已经自己乱成这样了。
笑完之后，王子杨突然叹了一口气。
“怎么？”舒海清拿了一瓶水过来，递给王子杨。
理论上来说，他是王子杨的“指导老师”，而事实上王子杨是他的老师和老板，舒海清很自觉地搞服务。
对这位才华横溢，性格豪爽的学生，他是敬佩加爱护，还有一点点小嫉妒，现在天才都不要钱了吗？为啥出来那么多？
王子杨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剽窃我们成果的，竟然是这样一个跳梁小丑一样的人物，这种人，竟然能成为国内科学界的泰山北斗，唉……”
懒神科技的成果被剽窃这件事，说起来可笑，想起来可笑，甚至论证一下逻辑，也觉得可笑，但这件事，却是就这么发生了。
正如这世界上很多事，看起来几乎不可能，却真的就这么发生着。
仔细想想，怎么会？这不可能？这个社会是傻了吧！当事人都是傻瓜吗？有关部门是傻了吗？这些专家教授们智商不是很高吗？为什么要犯这种错？
然而错误一直在继续着，直到爆发出来。形成热点问题，然后一切过后，又归于沉寂。
国际上，科研界的各种丑闻尚且无法追责，更何况国内的科研界，有学术和官场的双重保护，很多人真的是肆无忌惮习惯了。
譬如前些年，很多被问责的官员，销声匿迹几年，就又另觅他处升官发财了。
对科学圈里的很多“官研”来说，真理不重要，权力和地位才重要，他们不敬畏科学，只敬畏长官。
而他们的敬畏，在关键时刻，也能保护他。
几天来，庆中杨深有感触，就连他这种身份的人，想要讨个公道，都那么难，更何况别人？
他几乎跑断了腿，才终于把处分报告递了上去，正所谓隔行如隔山，他隔行举报和处分万科研，几乎每一步都遭遇了重重阻力。
承认万科研的造假，就承认了整个体系识人不明，承认之前提携过他的，和他合作过的，甚至他参与过的项目都有问题，这中间实在是牵扯到了太多的利益，无数的既得利益者。
但终于，他还是把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