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五十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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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无端五十弦-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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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尚未从失神茫然中醒透过来,静柔公主便信步迎了上去,嗓音脆啭:“定远侯爷!”
  韩子湛的沉思被猝然打断,遂抬首正视阻断他步伐的来人,脸上却未曾流露出丝毫的愕然之色,只是平静地展眉,抱拳施礼:“公主殿下!”
  静柔公主伸手虚扶一把,示意他不必如此拘礼,而后浅笑着转头呼唤仍滞留于原地懵懂的我:“秦乐师,还不快快过来!?” 
  韩子湛仿佛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目光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杂色,瞬刻间飞逝无痕。
  我脚步沉重,艰难地往韩子湛的身前走去——
  落英缤纷中,韩子湛的身影遗世独立,渐渐地,幻变成了我眼中永恒的风景。
  虽然我一直在不断地警醒劝解自己,要果断地放弃过往的纠葛愁绪,然而,每当在看到韩子湛的身影之时,心房却仿佛不受控制般地为其所牵引胶着,并且所有的坚持亦会在弹指间土崩瓦解。
  “不知为何,每次见到你们,孤总是会感慨上天的不公,似乎上天独独偏爱你们,将你们造就的如此钟萃明琚,明妍纯澈,而我们,平庸无华,无所特长,仿佛生来就是为你们作陪衬的。”静柔公主仔细地审视了一番我们的容貌,故意低落地玩笑道。
  韩子湛薄唇抿起,下颚的弧度光洁优美:“公主言笑了!公主乃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是我等无论如何皆无能比拟的!”
  “哦?侯爷居然亦学会婉转应对了,要知晓,当初侯爷拒婚于孤之时,其言行举止可无有如今的委婉和谨慎!”
  “不敢!”韩子湛略现尴尬,歉然地回道。
  “不敢?侯爷莫不是忘了当初的决绝和强硬,那紧张惶恐的神情…至今都令孤印象深刻呢!”
  闻言,韩子湛垂首,并不应答,但是面容中却掺杂了一丝道不明的虑色。
  也许是静柔公主见韩子湛经不起戏弄,便灿笑着圆场道:“罢了,孤不戏语刁难于你了!侯爷对夫人的真心,上天可鉴,孤钦佩还来不及,哪能还会因此而指责怨恨于侯爷呢?有侯爷如斯体贴和忠贞的丈夫,尊夫人可真是幸运!”
  静柔公主明媚地笑着,似乎欲再言一些什么,此时,只见她的心腹太监行色匆匆地快步赶来,先是向我们一一地行了礼,而后则凑近她的耳畔轻声呢喃了一句。
  霎时间,静柔公主身形微颤,脸色大变,不过她依旧镇定地维持着贵重的仪态,望着我和色地言道:“乐师,孤有些私事需去处理,就不能同你一起游逛了。孤现下先行一步,若是乐师感到累了,可以先回萝旖宫内休息一番,只是今日之事,乐师务必要万千牢记。”
  语毕,她又侧目移向韩子湛道:“侯爷,孤暂先告辞,你且随意!”
  我微微颔首,而韩子湛则以礼应答道:“恭送公主殿下!”
  静柔公主离去之时,恰巧那宫娥提着茶盏匆匆地赶来,待她睨见我旁边长身玉立的韩子湛之时,则是直直地一愣。
  韩子湛看了看宫娥,出人意料地上前一步接过她手中的茶盏,凑近鼻端随意地一嗅,遂抬头对宫娥温声言道:“我恰恰有些口干,你便送抵了茶水,可真谓体贴细心之人,不过甚是抱歉,要劳烦你多走一趟了,我一向比较偏爱清茶,此茶…有些不大符合我的味口。”
  宫娥怔了怔,一脸的痴迷呆滞,最终居然绯红着双脸再次毫不迟疑地快步跑开,待她离去之后,空地处唯留下了我和单手执着壶盏的韩子湛。
  
  如此紧张的氛围让我不由得有些踹踹不安,仿佛每次面对韩子湛,我皆会心神意乱,无能自控。
  我的思绪高速运转,急欲寻求合适的话题摆脱自己的情感困境,而此时听到韩子湛在上方低柔地询道:“近段时日,你…是否俱一切安好?”
  我缓缓地抬起头,望着他那明然温润的面容,呼吸下意识地一滞——
  皇帝带给我的心酸、委屈、惊吓顷刻间全数涌上心头,话语哽咽于喉,泪痕斑斑,竟然不能再语诉一言。
  见状,他微微凝眉:“看来,你过的…甚是辛苦!”
  我摇了摇头,苍白莞尔:“我已然无惧,所以…并不感到辛苦!”
  闻言,韩子湛叹了一口气,怜惜之情尽现:“为何你一定要如斯地固执自苦!?依凭你单薄瘦弱之躯,何堪承受宫廷的辛劳和烦忧?”
  语罢,他转身走前几步,将茶盏放在了不远处的石桌上,完毕,他又稳步踱到了我的面前。
  我刻力掩饰着自己的慌乱,无绪地寻找话题道:“近来,夫人可否安好?算了算时日,孩子亦快出世了,到时,你就要多花一些心思来照料孩子了。”
  韩子湛深深地凝睇着我,眉宇间渐渐布满了令人心疼的落寞之色,语调艰涩:“孩子…已经没有了!”
  我的心房骤然刺痛起来,脑中亦是一片惊人的空白:“你的意思是…夫人她……”
  “我并非一位称职的好丈夫,没有照顾好尚伊,故而,孩子亦不愿选我作其父亲。”
  我心疼得无以复加,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他,韩子湛不善言辞,成婚甚晚,此乃他的第一子,即将出世,然而却不幸地猝然逝去,此种境况,任谁俱无能接受,虽然他此刻面容平静,心中却不知该凝聚着怎样的沉重和悲伤。
  孩子的父亲已经哀愁至斯,那么尚伊,孩子那好动活泼的母亲尚伊,又该是怎样的伤心和绝望呢?
  因为感受其伤,我只是觉得心痛酸涩,话语出口,不免有些生硬无章:“你不必太过忧伤,待夫人将养好身体,总会…再有机遇的。”
  韩子湛突然苍然地笑了起来:“你任凭痛彻心扉,亦要傻气地为他人作周详地考虑,为何…你总会如此地令人心疼呢?”
  闻言,我顿时愕然,有些不明他话中的含义如何。
  他渐渐敛住笑意,定定地望向我,似要把我的身影容貌篆刻在他的心底深处:“尚伊小产,并非意外,皆是因我之故。”
  “到底…发生了何事?”我艰难地询道。
  “见了我,你明知我们早已相识,亦明知我的记忆混沌,但是为何却不作解释呢,裳儿?”
  我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
  “我…记起了你,裳儿!”韩子湛逼近一步,重重地补充道。
  
  心思恍惚地回到萝旖宫内,蕊欣正在焦躁地候等于我,见我归来,便立马从椅座上起身相迎:“姐姐可算回来了,今日姐姐到底去了何处?”
  “静柔公主邀我在御花园内赏景,耽误了一些时辰,不过,欣儿你今日归来的甚早,难道皇帝已经批阅好奏章了?”
  彼夜,皇帝颇具心思地走到跪立在门帏前的蕊欣面前,话音低柔地出口,却于赫然间决定了蕊欣的未来命运:“较之你的姐姐,你还真是乖巧,明日,你就到养心殿来侍候吧!”
  我惊骇莫名,慌乱无绪地从床上滑下,且踉跄地奔到了蕊欣的面前,不顾一切地反对道:“你不能纳立蕊欣为你的妃嫔,今日,我就是一死亦不会让她成为你的嫔妾!“
  皇帝并未看我,只是越过我继续问询蕊欣道:“你…可晓通茶道?”
  “奴婢略知一二。”蕊欣恭敬地应道。
  “甚好,那么,明日始,你就到养心殿来侍茶吧!”语毕,皇帝方才看着我言道:“如你所愿,朕不会纳立于她,只是今后,她就不能常常跟随于你了。是下,朕缺了一个贴心的侍茶婢女,看你这妹妹性情乖巧,遂让她到养心殿来服侍于朕。你且安心,朕不会白白要走你的妹妹,你喜爱读书,那么,朕允你在闲暇之时,不受任何的约束和限制,随时皆可自由出入于宫廷书库内读书阅卷,如此,可…遂你心意?”
  就是这般,皇帝如斯不平等的交换条件从我的身边执意地要走了蕊欣,不过,令我略略宽心的则是,蕊欣依然可以歇宿于萝旖宫内。
  与此同时,皇帝还给我调派了几个精明能干的宫娥来服侍于我——
  名义上,这些宫娥俱是为皇帝所遣使,并到萝旖宫内来照顾我的衣食起居,但是实际上我却清楚地晓然,她们的作用并不局限于此,其中以那位在御花园内为静柔公主所刁难的宫娥惜姳为首,她们中的每一个都是皇帝安置于我身旁且用来监视于我的棋子。
  蕊欣自从御前奉茶之后,性情变得越发地沉稳和大方,然而今日却会如此地焦急难耐,不禁让我感到有些讶异和疑惑。
  “姐姐,我有急事欲诉于你听闻。”蕊欣神色焦虑,直切主题。
  想到韩子湛,我心中的暖意纵横澎湃,话语出口,音调更是柔了几分:“哦?到底是何事,竟然会令你如此地紧张无绪?” 
  顾忌到惜姳等人的存在,蕊欣欲言又止,先是正色吩咐她们道:“你们都先退下吧,没有我的允诺,都不能进来!”
  见宫娥们俱应声退出,蕊欣方才放低声线继续言道:“今日,丁零国派使者来京,直言要求未出阁的静柔公主去大漠和亲。”
  朝中政事我一直关注甚少,只不过近些年来丁零一直声息淡漠,难寻其踪,此次居然敢明目现身,且力求和亲,亦着实出乎我的意料,忆起静柔公主适才的异样,心中不免有些惆怅,以她那果断自我的性格,如何能忍受自己充当政治的牺牲品!?
  “哦?居然有这等奇事,不过此乃皇帝朝臣的政事,我等唯有坐观罢了。”我端起桌案上的杯盏,掀盖拨水,且心不在焉地浅缀一口香茶。
  “并非是如此,姐姐!若为国事,我等的确无能干预,只是适才于私底下,我分明听闻到皇上冷笑着称唤丁零的使节为‘陈明峻’,如若我记得不错的话,姐姐你不是有一位失去踪迹已久的兄长,其名字亦唤作‘陈明峻’么?”
  极度震惊之下,我不自觉地松开了手中端执的杯盏,茶盏因此而失去依附,顿时掉落在地,精致的瓷器杯盏触地,瞬刻间茶水四溅,盏身四分五裂,与此同时,温热的茶水渐渐地浸透了地上铺就的花纹青砖,空气中的氛围亦变得压抑和窒息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父兄之虑

  陈明峻以丁零国使节的身份再次现身于天阙京都的消息恰如一道温暖和煦的曙光,将我几载来阴郁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那一刻,我简直喜极而泣——
  果然如陆文航所言,陈明峻不仅还活着,而且正匿身于丁零国境之内!
  然而,狂乐过去,无限的忧愁之感则渐渐涌上心头——
  一直以来,皇帝都分外忌惮陈氏家族,更是忌惮成功逃匿且杳无音信的陈明峻,皇帝多年谋划,早欲除之而后快,对于如斯糟劣不利之局势,陈明峻应该非常清透才是,然而,令我疑惑匪解的则是,陈明峻非但无有继续隐匿行踪得以明哲保身,反而还以丁零使臣的身份再次来访于京畿宛城,如此轻率欠思之举,岂不是在无形中给自己制造了莫大的生存危机?
  想到那不可测的凶险未来,我慌忙从椅凳上起身,急切地问询蕊欣道:“陈明峻他现下居于何地?此时…是否还滞留于皇宫之内?”
  “丁零国使节适才已离开皇宫,率众下榻于京畿之外事驿站。”应罢,蕊欣的话音顿了顿,脸上的担忧之情宛然尽现:“姐姐,圣上见到丁零使臣,面容沉杂,盛怒不堪,但是那使节却进退有度,落落大方,应对自如,毫无一丝惧色。圣上虽然忌他,但是却不得不顾虑到他外臣使节的身份,进而从长计议,隐忍迎合,且盛情款待。但是,姐姐你却不同,你只身于宫廷深院,无所依靠,我只怕,只怕圣上以姐姐与他的关系为由,从而来为难于姐姐。”
  其实蕊欣所虑之事,我并不十分在意,此下,我唯一担忧的则是,皇帝策谋六载,好不容易才候到陈明峻自动现身,以他那阴沉广杂的心思,没有理由会留下陈明峻的性命,且放之归附于丁零敌国。
  此番来使,陈明峻必定安危不保,念及于此,我如坐针毡,于是便下定决心对蕊欣言道:“欣儿,我自由受锢,行动不便,然而你却不同,无论如何,你都要帮我传讯于陈明峻,于陈氏一族,皇帝并非仁慈之君,因此,宛城并非其久居之地,你务必要代我说服于他,让他尽快离开天阙都城,且归之于丁零大漠。”
  “姐姐,你莫要急躁,古语常言,两国相战,不斩来使,何况丁零国使节此次到来,不为战事,只为言和。圣上一旦处置不当,天阙王朝与丁零国的和平局面便会被彻底打破,到了那时,边疆地界便会常年狼烟袅袅,征战四起,万业待废,而最终殃及的则是无辜的百姓,圣上乃一代明君,心系江山社稷,因此,他是绝对不会任由战争悲剧无端地发生的。再者,那丁零使节礼仪得当,行事言语皆毫无破绽,对其身份,圣上亦只是在私底下怀疑和猜测,并未完全肯定他便是姐姐你的兄长陈明峻。”
  “欣儿,人生在世,没有无谓的巧合,如你所言,今上睿智精明异常,既然他都对使臣的真实身份有所猜度,我寻思着,应该差错不了。”
  “姐姐,若是如此,刻下,圣上必然已经安排了重重的眼线对丁零使臣予以监视,故而,即便我传讯成功,似乎亦无济于事。”
  闻言,我挫败不堪,不过心中仍旧怀存了一丝希冀:“欣儿,现今,虽然我力薄能微,作为薄稀,但是对于兄长的安危状况,我却不能坐视不管。曾经,我年青气盛,因为母亲之故,一直都十分怨恨父亲,不仅责怪他对母亲的始乱终弃和凉薄无情,而且还厌憎他只顾惜自己的名声威望,终究不肯将我的身世公诸于世。但是后来,当陈氏一族遭受灭顶巨变之时,我方才明白了父亲当初的用意何在,似乎于那时,父亲便已算定了陈氏族人即将迎来怎样的不幸命运,故而,他故意淡漠自己与我的父女关系,且极力对外人隐藏我的行踪和存在,让我饱受委屈。彼时,对于父亲的冷淡行径,我觉得很是不能理解,亦觉得很是恼恨,认为他虚伪做作,毫无担当,无情无义,但是,在经历过风风雨雨之后,我方才明白,原来父亲如此作为,不为其他,唯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尽其所能来保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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