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血液渐渐凝固，粉色祥云被污染，柔软的纱衣轻轻盖在身上，扯着胸口裹紧自己，这是仙上送她的衣服，她唯一留着的眷恋。
雨轩不再说话，侧过身，寒气缭绕上她的身体。仙界一定会来阻止的，仙上一定会来阻止的，除了这个方式，她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再去见他。
流年仓皇，对错何妨？
***
原来诀别诗深藏眷恋。
自从来到极冥之地，雨轩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其中一个裂口通向的小池塘，四周没有人没有仙魔，几棵绿树告诉她，这里是她一个人的地方。
喜欢跳入水中，让窒息感觉冲上脑，告诉她，她还活着。
可惜这里没有水妖，没有冰莲，记忆中每次她落入水，总有双冰冷的臂膀抱紧她。
躲在水中的时候流不下泪水，倒灌入喉的苦涩让她发笑。
……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她拉出水，倒在地上狠狠咳嗽，终于把肮脏的蓝色洗掉了。浑身湿透，纱裙变回粉色贴在身上，露出嶙峋瘦骨。
再熟悉不过的清香，白色身影站到了这突兀的骨架前。
“雨轩。”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凉透心扉，卷起汹涌澎湃。
哭不出来的心酸，没有抬头，冷冷两字，“你走。”
他怎么可以突然出现，不该是这样的相见。应该是仙妖对峙，互相厮杀。他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让毫无防备的她如何接受。
“不要再当花妖了，跟我去雪山。”
身影弯下，一只手伸到雨轩面前，这次是看不到骨节的苍白，一掌摊开，放手天下。
呵，事到如今才肯带她去雪山，肯定又是为了仙界。子辰你太天真，你以为你能带走她，让她从此不再为祸天下吗！
如柴的手臂打开玉掌，突然爆发的妖气将子辰震到了前方的树上。心头刚刚愈合的伤再次裂开，几乎是强撑着扶着树站起身，又一句凉彻心扉的，“雨轩。”
他还不走，看到这么狼狈的她开心吗？这不就是你们仙界想要的结果，她到底为什么继续存在这个逆世，脸上已经再也挤不出任何悲伤或者愤怒。
“不需要你的施舍。”
吃力地爬起，滴水的纱衣在微风中不再轻盈，紧贴着身体显得她愈发得瘦小。
四目相视。夏日夜晚，能闻到绿色的味道。
眼前的子辰，脸上全然找不到任何冰冷孤高，眼圈微黑，深邃的双眸藏不住喷薄而出的愤怒，反咬着苍白的下唇，隐隐透出血红。指甲抠入树干，努力稳着随时会倒下的身体。
心中一软，是她那一掌诅咒。
“疼吗？”
“至少把‘连魂’还给仙界。”
……原来如此，果然还是为了仙界。带不走她，也要带走“连魂”。
身体开始无端抽搐，大口大口倒抽冷气。眼前分明亮起了白光，拖着长长的尾巴，如流星般向她飞来——
——刚才那招好美，叫什么？
——没有名字。
——那就叫星空好不好，星空。
万物皆空，成就了高高在上的他。
求求你，至少不要用“星空”来打散她体内的魔气……
根本不想反击，雨轩闭上了眼……
温暖的身体将她抱起，“子辰，我不会再给你伤她的机会！”
黑暗袭来，回到极冥之地。
已经无路可走了，“连魂”，她死都不会还给仙界。
***
白色仙气散去，身上仅剩的一丝力气被抽光。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是不愿跟他走，还是要和仙界作对。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是死死地爱着他。哪怕她愤怒她还手抵抗，也会让他不堪重负的心得到一丝丝安慰，可是她没有，看到这样的她就是对他活生生的折磨。
刚才那男人是青龙，为何每次他都在她身边护着她。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走得如此之近。
愤怒之后害怕席卷而来，身子开始颤抖，刚才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又再一次杀了她。对于完全靠魔气撑着的她，这就是彻彻底底的死去。那么多的愤怒、耻辱、心痛、猜忌、悲伤、绝望啃噬着他……墨染费尽心思复原的身躯，再次瘫痪在地。
室女灌她吃下药丸，看到她痛苦挣扎的样子，生生觉得五脏六腑被腐蚀的是他……强烈的情感，被挑起的记忆，日夜相伴的点点滴滴，无时无刻不在暗示他，她就是缄锦……
受尽折磨，小小的她背负三世的记忆，正世的、逆世的、前世的，一次次在痛苦中记起，他很想问她——
“缄锦，你可还记得？”
只是为何连问她的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他等了三千年，痛了三千年，忘了三千年，终究还是瞒不过自己的心。前世今生，漫山桃花，她忘了，他还记得。
缄锦，是否你的气息在逆世中游荡千年？是否你的执念让你无法消失，一直一直在寻找他？
可他，千年之后，还是负了她。怪谁？怪命运让她重生在朱雀腹中？分明还是自己一步步害了她，把她再次逼上了绝路。
爱本是美好的一件事，是命运和执念让它变得扭曲，而对爱的绝望远远比三生石水恐怖得多。
***
书澈抱着雨轩回到冰室，看着她浑身湿透，目光呆滞。
无论那个男人怎么伤害你，你都不会反击。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对你来说都如空气……
急促厚重的呼吸贴近雨轩，滚烫的双唇一口吮吸上她锁骨，顺着光滑的脖子慢慢向上，舌尖舔过小小的耳垂，缠绕着反反复复舍不得离开。
闭上眼，凭感觉脱去她外面套着的纱衣，扯开了里面的裹胸。从上到下一路深深地吻着，满满的都是炙热的温柔，来来回回似是要吻干她身上每一滴池水。不知不觉间已将她全部压在冰床上，大手从大腿直摸到胸部…
雨轩的心慢慢下沉，没有抵抗。
“我一直待你如亲哥哥。”
紧紧抓着她的大手松开，停留在她胸口的脑袋颤抖了起来。装了那么久，最后一层薄窗纸被捅穿，他再也当不她的澈哥哥。这不论的爱，让他躲在黑暗中太久，他再也受不了，再也不想失去她，就算用这恶心的方式，也要得到她。
睁开眼，眼神如豺狼般，再次低下头使劲地吻着她，沉溺上瘾般贪婪地汲取她身上浓郁的花香，在白嫩的身体上留下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记。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反抗，甚至连正常的反应都没有。不敢置信地望向她的脸，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眼珠黑到读不到一丝情感，绝望的表情像是临死前的定格。
不喜欢也不反抗，他明白了，她这是在报复子辰，报复他对自己的不闻不问。怎么这么傻，明明知道那个男人根本不会爱她，不会为她心痛，这么做又是何苦。
她这样的报复，却狠狠击碎了他的心，无论如何，哪怕遍体鳞伤，她做的所有的所有只为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他，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不甘心，凭什么……反正也无法回头……
…
…
突然之间，她听到心中世界瓦解的声音。希望一切都是梦，如果是梦，她怎么醒不过来。
☆、第四十一章 凉世异梦（二）
相望无话、千年眷恋、从此隔天涯。
空回首、花前月下、昙花一谢。
大大小小的裂口遍布全身，裂口中时不时爬出来黑色的蛆，一条顶出来一条，掉到地上后又再次顺着脚趾爬上身体。
虚女被扒去了室女的人皮，冰柱穿过她的琵琶骨，把她赤条条地钉在墙上。
黑色的蛆不紧不慢地从她脸上的裂口中爬出，不满足肉汁的味道，顺着香味蠕动进双眼，眼球没有多余的空隙，黑蛆使劲钻进去，挤出带血的汁液。
“妖孽……你……不得……好……死……”口齿不清，张嘴说话，口中不断吐出黑色的液体，落到地上后液体翻滚，又是数十只黑色的蛆从中爬出。
快撑不住了吗？雨轩冷冷地看着她，蓝色睫毛下读不出一丝情感。
“妖尊，方丈一行人又去瀛洲了。”黑影毕恭毕敬跪在雨轩后方。
方丈？与她无关。
“青龙一人就可解决，不必禀告于我。”
“是。”黑影淡去。
虚女听到对话，拼命扭动被固定的身躯，惊恐让她合不上嘴，黑色液体随着她的痉挛撒得到处都是。原本后背鼓起的透明巨大脓包被硬生生扯破，黄色脓水滚滚下淌，顿时尸气冲天，令人作呕。
一小滩脓水溅到雨轩粉色纱裙上，冒着毒泡滑下后，几条垂死挣扎的黑蛆仍旧抓在裙摆上。
“五脏六腑被啃噬的感觉如何？”邪肆的声音，带着致命的诱惑，蛊惑心智，让人不由自主地被牵引，却丝毫不敢抗住，“这些都是你给我的。”
虚女不再挣扎，两条都是裂口的手臂无力下垂。
“多亏了虚妹妹告诉我链接天与地的秘术，否则我也不会那么快就知道镇魂塔底的秘密。当年的我怎么那么天真，天真到不曾怀疑这个秘术为何能将我直接从冰莲池送到瀛洲，天真到不曾怀疑是你在背后害我。”
蓝色妖气从脚下泛起，缠绕上纱裙，黑蛆化作烟雾消失。
“仙界逼我绝望，我就逼仙界绝望。谁也阻止不了噬鬼摩罗回来，六界就快沦回混沌，星脊山就快从逆世消失。”
顿了一下，看着面目全非□□着的虚女，似笑非笑地上扬嘴角，“不知道东井看到你，会同情你呢？还是会和我一样恨你。”
垂死的身躯开始剧烈扭动，“啪嗒”一声脆响，断裂的白骨从后背皮肤中刺出……
“装死。”冷冷一声。
为了一具人皮，将心交给曼芍药，无意间得到不死身躯。现在终于有人同她一样，体内血肉模糊还残留意识，活不下去死不掉。
虚女那么爱东井，东井心中却完全没有虚女。雨轩很想知道，是不是天下所有男人都同子辰一样，看到深爱着他的女人遍体鳞伤，仍旧麻木冷漠。
***
妖界不同于仙界，不会把丑陋藏在见不得人的地方。虚女就这么被钉在这冰楼的入口处，来来往往的小妖和气息都能看到她。
耻辱和痛苦不停歇地在绞碎着理智，所做的一切如走马灯一样在室女脑中浮现——
——从来没见过穿深红衣服的仙人呢，如此惊艳。我以后也要去星脊山修仙，陪在他身边。
——姐姐，姐姐，你最好了，我们一起去请求父皇母后，一起去星脊山。
——为什么，都七年了师兄还是对我没感觉。转眼我都十四岁，他容颜依旧。
——这个小女孩是谁？区区凡人误闯逆世，真可怜。
——她是曼兰鸢转世，还是弥天阁第八代弟子，什么乱七八糟的身世，凭什么和我的师兄走这么近。
——为什么被毁容的是我！为什么为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雨轩你怎么都不来关心我一下……
——交易吗？我愿意。只要把气息带去蓬莱就能陷害雨轩是吧？
——师兄说诛仙台三阵七步十二障？天啊！诛仙台下面竟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师兄，你受噬鬼摩罗一掌，就是为了保护那个妖孽。我很她，恨之入骨。
——怎么可以只是被关进冰莲池，我要让她去地狱！让她和她真正的躯体一起，永远被埋葬在诛仙台下面。
——你们御剑而飞，视我为空气。我虚女对天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让这个妖孽回星脊山。
——星脊山遭噬鬼摩罗攻击，师兄你却和那个妖孽在外面逍遥快活。
——哈哈，活该，你就是妖孽，这就是你的命。曼紫錵，这气息由我处理。
——你究竟是什么怪物，怎么赶都赶不走你！你不能活着，活着就会说出我的秘密。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害你的。我是被逼的！
……
眼球被蛆啃食，发脓溃烂向外凸出，血泪混着脓浆流入脸上张开的裂口。
再怎么骗自己心是麻木的，看到这般恶心的虚女，雨轩内心还是抽搐不止。握紧拳头，转身离开。
对是什么，错是什么，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躺上冰床的那一刻她就分不清了。以为只要努力去争取就能改变，一次次被现实鞭打之后，她终于明白，她的意愿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控制不了生，控制不了死，控制不了爱，控制不了恨。
她能做的，就是被动接受她是妖尊，她要救出噬鬼摩罗，她要与仙界为敌。
然后爱着书澈，忘记那个人。
***
冥地冰楼外面多出了一个很大的平台，地面全用幽青色石玉铺砌，闪着暗光。平台中央，每隔数丈放置着铜制巨鼎，分作两排，空出的路直通正上方的透明冰椅。
雨轩拂袖带着花瓣坐到上面，脚下的小妖全部跪下，数百个黑色身影也随之隐现跪下，尖锐或者沙哑的声音合到一起，“参见妖尊。”
受到跪拜会不舒服，但是受到跪拜多了，也就习惯了。
当年她跪在他面前，他毫无感觉。
“妖尊英明，这声东击西用得好！”为首的小妖，脸一半青一半白，抑制不住激动站到平台中央。
蓝色花瓣从雨轩指尖飞出，滑过这个小妖的脖子，花瓣犹如带毒的刀片，见血封喉，小妖瞬间倒地化作一滩青水。
“隔墙有耳，言多必失。”雨轩冷冷道。
甜腻魅惑的声音响起，“都退下吧，妖尊今天心情不好。”
一声令下，小妖们用各自奇怪的方式离开，数百黑色身影淡去。
“就因为子辰没出现，脾气就这么大。”曼紫錵绕到雨轩面前，玩着她的一缕蓝发。
“多虑了，你把人带来了，自然是要防备着些。”
反抓住曼紫錵的胳膊，雨轩眼中充满杀意。曼紫錵知趣，挣脱雨轩的手，纱袖挥下，凹凸有致的身材形成一个曼妙弧度。空中隐着的结界出现——
东井困在里面，双眼即使被蒙住，还是能感受到黑布下面愤怒的赤红。
“曼紫錵，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和我斗！”
“想抓他来还不容易，我们打打闹闹那么多年，感情深着呢。”曼紫錵得意地笑着，有了雨轩吩咐她做事，她空空的心又有东西可填，“只要妹妹一日是妖尊，姐姐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