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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鏖仙-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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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离开破庙,往城里走。
  庙会第二日,街头更见热闹许多。花子坐在一处房檐下,嬉皮笑脸地看着来往人潮,揣摩着去哪里寻吃食。
  但见不远处的人群,忽然生骚动,他便饶有兴趣地盯过去瞧热闹。
  原来骚动的起因,来自一位翩翩公子。他身着粉红锦缎的圆领袍衫,手摇一柄水墨画折扇。那公子生得俊秀无比,肌肤却不知为何苍白如纸,且眼珠还略带血红。
  世上竟有如此轩然霞举、眉目如画的男子,途经之人禁不住纷纷侧目,向他抛来惊羡的目光。
  那花子一见此人,神色却大有不同,立即翻身爬起,往街巷深处飞奔而去。
  公子对身边随从示意,手指了指花子离去的方向。
  花子奔进巷子,一改刚才玩世不恭的神态,蜷缩在巷角不住抖。
  正以为躲得严实,不料一只冰凉的手,已搭上自己的肩。
  他抬头看去,刚才还走在正街的翩翩公子,竟然已至眼前。
  花子惊叫一声,起身欲再逃跑,公子却冷冷开口,声如水过流沙:“水铃儿,你任性够没?你还要荒唐到什么时候?”
  花子定下心神,想起自己今非昔比的模样,又故作轻狂,谐笑道:“这位公子认错人了,我是花子。”
  公子冷笑,指着他缀着补丁的衣兜道:“花子身上揣着价值连城的卢田玉,还真是个富贵花子。”
  花子收起嬉皮笑脸,转身怒喝:”江南子墨,你不要多管闲事!”
  江南君见稍一激将,他便现出真容,嘿嘿笑道:”我乃堂堂人间使,今日这事管定了又如何?人生之事莫强求,山水转处有转机。以为事事都真实,其实满眼都是虚。水铃儿,你不要越错越远!”
  水铃儿一听怒火更盛,骂道:“混蛋,原来昨夜破庙里那两个人,是你在捣鬼!你到底想怎样?”
  江南君折扇轻摇,洋洋得意:“想怎样?想让你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你身负尚未完成的使命,脚下路才刚开始,我不许你如此自暴自弃!”
  水铃儿面若寒霜,却被厚厚的泥垢遮掩着看不出来,撇撇嘴道:“稽洛山的水铃儿已经死在坠思谷,请你不要再无理纠缠。”
  江南君道:“我现在,是在和支离山的水铃儿说话。”
  水铃儿心道:“你这个无赖!”
  不再出声。
  江南君叹口气道:“好吧,我也做一回那莫强求,一不捆你二不揍你,只呆在此处,等你想通了,自己往回走。你一日不回稽洛山,我就跟你一日。我倒要瞧个热闹,看你能混到哪一天,才会给打死在街头。”
  江南子墨还真是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日,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水铃儿。
  水铃儿只觉得,此人可恶如幽灵,无论怎样都甩不掉。不管他跑快还是跑慢,或者躲进闹市街巷试图消失,最后他都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面前,实在令人不堪烦扰。


第三章 扬州花子(三)
  一日,走到一酒坊门口,水铃儿酒瘾泛上,又打起了讨酒或抢酒的主意,却听“吧嗒”一声响,低头看,一个紫棠色的钱袋子落在脚前。
  远处的江南君,叼着个紫砂茶壶,坐在顶二人抬的竹轿子里,似笑非笑地斜瞄着他,神情很是惬意。一帮家奴如蜜蜂似的围绕在他身边伺候,捶腿的捶腿,捏肩的捏肩。
  水铃儿拾起钱袋,看看酒坊,又看看离酒坊不远处的一群叫花子,数数大概有十几个。他冷冷一笑,拎着钱袋走过去,一把将那袋碎银撒向天空。
  那群花子一看天上下银子,立即蜂拥而上拼命争抢。
  水铃儿觉得这一仗,胜得相当解恨,哈哈大笑起来。正笑得畅快,眼角余光却扫到不远处站的一个人,顿时再也笑不出来,整张脸都僵硬了。
  那是一名女子,白衣飘飘,绝尘脱凡,美得无可方物。
  女子出现,何止水铃儿,连远处的江南君也很吃惊,身子一挺,从轿子里直了起来。
  水铃儿一改顽劣态度,怒指着她道:“曦穆彤,你竟然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曦穆彤走过来,面无表情,只说了一句话:“铃儿,该回家了。”
  水铃儿哼哼冷笑,“家?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随即转向那群花子,喊道:“你们拿了爷的钱,就得为爷办事!”
  那群花子抢完银子,正美滋滋地凑在不远处看热闹,听他这么一唤,一齐屁颠儿地跑了过来。
  “你们说,这小娘子美不美?“水铃儿指着曦穆彤,一脸吊儿郎当的邪笑。
  花子们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仙女,个个嘴角都口水嗒嗒。
  “这小娘子每天晚上都寂寞难耐,来寻我麻烦,我要你们现在,好好和她玩玩,爷我今天就可以清闲一番!”水铃儿晚上时常在秦淮河边的妓院门口晃悠,那语气、那神态、那一脸淫笑,跟着进出妓院的嫖客学了个十足十。
  吩咐完毕,他大剌剌飘身坐上块大石头,等着看花子们的表现。
  远处的江南君见到这一幕,早已赶开家奴,扔了紫砂壶,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
  花子们顿时个个乐得心花怒放,齐道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天上掉完银子又掉美女!更想不到的是,一个这般清尘绝俗的女子,竟然这样表里不一?立即如群野兽般一拥而上。
  可无论怎么挤,仙女也明明就站在原地没有动,那帮花子却怎么都碰不到她衣角半分,
  其中一个花子很是性急,猛地一下扑身而上,想一把把曦穆彤抱住,却仿佛只是穿透一层水雾,一头扎过去,扎扎实实摔了个狗吃屎,依然是连她衣角都没碰着。
  一帮花子看傻了眼,呆愣半晌,惊呼一声“鬼呀!”一哄而散。
  曦穆彤仿佛无事人一般,淡然问道:“铃儿,今天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让我给绑回去?“
  水铃儿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手撑后脑勺,仰面躺在石头上,答道:“我倒看看你如何绑我。”
  曦穆彤不语,从袖中掏出一根缝衣服的线。
  水铃儿一见大笑,”哈哈哈,这绳子还真够粗!”
  曦穆彤手指轻扬,那线就飞到水铃儿身上。
  说也奇怪,刚才看是线,到了他身上,就变成了一根硬邦邦的绳索,瞬间将他捆成了粒粽子。
  江南君远远看着,实在忍俊不住,叉着腰哈哈大笑。
  水铃儿已经恼得恨不能一口把这两人咬死。他使劲挣扎叫骂,“曦穆彤,你杀了我,你让我去见我师傅!”
  曦穆彤不理他,对走过来的江南君抱拳道:”这几日,多谢了。”
  江南君道:“哪里哪里,即便没有你的托付,凤儿也会来求我这么做的。”
  然后转向水铃儿:“你这个小鬼,给你软的你不吃,非要吃这份苦,你师傅哪会有你这样硬邦邦的犟牛性子!”
  话一出口,又自觉说得太多,不好意思地看向曦穆彤,她的面上,早已不自觉地划过一丝凄然。


第四章 音容重温
  将别,江南君向曦穆彤请求,单独和水铃儿说几句话,曦穆彤便在远处等候。
  江南君一扫往日的嬉笑神情,露出一脸严肃,水铃儿则似笑非笑,一副要杀要剐无所谓的样子。
  江南君语重心长地说道:“铃儿,整件事情,并非如你想象。这其中有许多疑点,都被你忽略了。”
  水铃儿翻翻白眼,脑袋偏向一边,不想听。
  江南君见他这个态度,知道不能再由得他独自乱想,继续说道:“当日为挽救竹月性命,曦穆仙独往澜沧江见澜沧神,身中麒麟剧毒,险些丧命。后幸得断箫出手相救,才得以驱散寒毒。而那断箫,却因此躺进真玉棺,至今尚未苏醒。此事经我手亲办,不会有假。”
  水铃儿回想那日仙魔宴上的情景,曦穆彤口吐鲜血,几乎从云端坠落,后被断箫带走,确实是他亲眼所见。
  江南君接着道:“稽洛山内部的事情,我所知不多,故无法验证,三滴蛊雕兽的眼泪是否就真救得了你师傅。但是根据后来的调查,稽洛山仙户簿上的九十八家仙户里,根本就没有所谓张猎户家有一个叫彩童的女儿,所以此事虚实,唯有你自己判断。”
  水铃儿的内心深处,翻起了一片巨大波澜。
  “至于断竹月仙根之事……”话到此处,江南君自己也满心酸楚,顿了一顿,忍泪继续:“他与星竹仙由同一棵竹树精幻化,已是同根而生。一旦他身死,就意味着星竹仙也不可独活。所以断他仙根,是唯一能让你竹星师叔延续仙寿的办法。以你师傅的为人,你认为他会不会求你师祖姑姑这么做?”
  江南君清晰地摆这几点出来,水铃儿心里那股坚硬的执拗,已被消磨掉大半。他感觉脑子好像一下被从中掏空,疼得难受。
  江南君说完,手一探,从他那花子衣兜里取出了卢田玉。
  “铃儿,如果你想见你师傅,卢田玉可以帮你。其实他一直就呆在这块玉中,和你在一起呢。”
  “什么?师傅在卢田玉里?”水铃儿听得茫然。
  只见江南君的手向上一抛,那玉便轻飘地浮在了半空。
  他又念了几句心诀,一缕青烟就缓缓从玉中飘出,变幻成几幅不同的画面。
  每幅画里出现的,都是竹月生前的情景。
  他或在伏案疾书,或在禅室打坐,或在日光照耀的百香谷捧书苦读。
  “师傅—”水铃儿顿时悲喜交集,瘫软在地。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只盼每天晚上睡着后,能在梦中与师傅相见,却不料原来从卢田玉中,就可以重温他的音容笑貌!
  江南君解释道,“这卢田玉,源自上古伏羲时代,与人情感相通,甚是重情,喜爱记录人之生平。当然所被记录之人,一般都已身死,魂魄幻灭,它便同在生者一起,共忆与死者的往昔。重获卢田后,我曾在里面查找与浣姝有关的记录,却什么都没现,所以我才能继续相信,她尚在人间。”
  这下水铃儿彻底明白了,当初江南君把卢田送给自己的深意。
  想起这几日来自己的态度,他懊悔不已,伏在江南君脚边痛哭道:“江南哥哥,铃儿错了……”
  江南君扶他起来,抚上他肩头,劝慰道:“铃儿,回稽洛山吧,慢慢的,你就会懂得你师祖姑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并且三界即将大乱,还有许多重要的任务,等你完成呢。”
  水铃儿哽咽地说不出话,只好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稽洛山,曦穆彤将水铃儿绑成一粒粽子,挂在千翼冰雪兽一侧,自己则背对他,坐向另一侧。
  水铃儿不再挣扎反抗,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一路飞行无语,只有飞鸟和云彩从身边经过。
  他苦苦回忆,过去与竹月一起在云中穿梭的情景,想到将回一个已经再也找不到师傅的稽洛山,心中充满了恐惧。
  他呆呆地看着曦穆彤一尘不染的背影,心中默问:“这一切,到底是你错了,还是我错了?”


第五章 回到稽洛(一)
  千翼冰雪兽飞了许久,稽洛山已遥遥在望。
  曾经,那是一个多么温暖又熟悉的地方,每次外出归来时,他都会在心中欢呼:“我到家了!”
  可如今,家的感觉消失,除了惶恐,他对那仙山,再也找不出其他感觉。
  千翼冰雪兽落到落音竹宇前,习惯性踢了踢蹄子,但没再甩下多少散碎的云彩。
  巍峨的落音竹宇依旧高入云霄,只是抬头望去,九宫旋星盘上的天空,似乎少了过去浮游的祥云。
  曦穆彤带水铃儿走进竹月住过的浮生殿,在庭院里为这粒任性的粽子松了绑。
  “从今往后,你就是浮生殿的主人。”
  “主人?”水铃儿想重复这两个字,却现自己嘴唇干枯,喉咙嘶哑,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望遍四周,好像处处都能见到竹月的影子,实际,却再也寻觅不到那个亲切的人。
  曦穆彤冷冰冰地继续说道:”当日拜师大典,你我曾有约定,三月内,若你练成指天禅一层,我们就同意你修仙的请求。既然你现在已经实现当初诺言,我也当遵守。从今日起,你就将踏上修仙之路。而你修行的终点,就是指天禅七层。待你达到七层,我便与你同赴蓬莱参加通仙仪式,亲自将通仙汤端到你面前。不过是否能最终成仙,得看你的造化。”
  水铃儿很想大声呐喊:“我不想成仙,我一心求死!我承受不了这种家破人亡的痛苦!师傅已经仙逝,竹星师叔失踪,与你又成陌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他只是身心疲惫地站在院子里,如棵插在土里的竹树,静默不语。
  曦穆彤在浮生殿布下结界,他再也出不去。
  他没有怨言,毫不反抗,由得她把自己囚禁。反正除了浮生殿,他已不想再踏入其他任何地方,所以这里,作为世上最好的牢笼,正好顺了他的心意。
  听到小公子已回稽洛山的消息,山中仙人凡人一片欢腾。
  经历过这样重大的变故,月竹仙、星竹仙和小公子全部死的死走的走,以致曾经一派祥和的仙山,忽然间就陷入了死气沉沉的气氛,变得寂寥无比。
  这山里,已经很久没有生过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了,现在逢此喜事,颓丧的气氛被一扫而空,先,碗仙就把一大桌接风酒菜,送进了浮生殿的敞厅。
  紧接着,捉衣嫂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见曾搂着她脖颈亲她的小童,眨眨眼就长得这般高大,顿时又是惊喜又是伤心,当场决定,要连夜给他赶个十几二十套新衣裳出来。
  三果老来到后,也是又哭又笑,完全没了以往的倨傲之气。为给大家助兴,他们还破例拎来一大壶稽洛山的百年陈酿,仙人醉。
  这酒,可算是水铃儿的心头好,只要闻到那醉人的飘香,他就再也不会被那些痛彻心扉的回忆纠缠。
  砚仙再见到他,直往别人身后躲,看来是还没放下把他骗去支离山那档子事。
  而他,也唯有在看到砚仙时,勉强地笑了一笑,他只是希望用笑容表示,自己早已不怪他了。


第六章 回到稽落(二)
  浮生殿里为水铃儿摆下的接风宴,最后一个来的是斗斗。  他踏着规整的步伐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个什么。水铃儿定睛看,原来那是竹涕虫灵儿。
  斗斗与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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