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器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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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器宗- 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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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一行人波澜不惊地返回了天工坊,正好赶上又一季度的季会。

季会是天工坊数月举行一次的长老聚会,但凡有坊里大小事务,不便谋断者,都会由长老们提出,当堂申诉,解决,以前萧清宁还是大小姐,此会基本由其把持,而她信任的部属是公输长老等人,更有坊里学徒,杂役人心所向,每遇事决断,通行无阻,除非是关涉长老们利益之事,才需要扯皮推磨。

虽是新婚归来,萧清宁很快就收拾心情,重新变回大权在握的女当家。

出乎她的意料,李晚也要求旁听。

萧清宁问道:“夫君,你不是已经不过问这些,一心参悟器修大道了吗?”

李晚一直以来,对坊里事务关注不多,除非关系他到自己本身,所以她感觉有些惊奇。

李晚笑了笑,道:“我现在须臾也离不得清宁你,就一起去,好让别人看看什么叫做蜜里调油。”

萧清宁大羞:“夫君,你都已经是结丹修士,还没个正形,也不怕人笑话。”

话虽如此,却也心里甜蜜,只听得李晚这火辣直白的情话,不去想那么多了。

依旧是长老管事,供奉清贵,天工坊的大小头目,各方话事人济济一堂。

萧清宁高坐堂上,光彩照人,一个月的成婚休养,更令得她开始拥有了一种端庄大气的成熟之美,气质不再像过去那么冷艳。

萧清宁凤目居高临下,环顾堂中诸人,突然秀眉微皱,意外发现了一些并不陌生的熟悉面孔,都是族里本宗的堂叔伯等人。

萧清宁心中暗暗纳罕:“现在还没有到族里年会,这些人,怎么擅离职守,还到这里来了?”

宗亲堂叔伯等人,不少因为才具有限,都分配在一些清贵重要,把握工坊命脉的堂口,或者为作场中上层的管事,矿场主管之流,负责天工坊宝材物资的调度,各工件的联络,护送。

因为一向用人唯才是举,萧清宁也没有对这些人额外提拔,平常之时,并无资格参加到这样的季会中来。

不过萧清宁并没有立刻发问,也许这些宗亲是有什么要事上禀,得到了长老们的特许,这才列席。

她依例询问了一番,让众长老各自列出悬而未决之事,然后又加以解决。

这些事务,大多都在底下经过协商,但却没有获得一致通过,直到此时,方才有进展。

萧清宁也便按照往日的办法,兼顾各家情面和利益,压下了几事,又解决二三事。

局面一直都在控制之中,她应付起来,早已是得心应手。

不觉间,已是一个多时辰过去。

众长老扯皮说事,闹得口干舌燥,正好趁机抽出空来稍事稍息,品茗润喉。

这种季会虽然重要,但更多只是显示庄重和正式的惯例,大事决断,还是要靠平常功夫,否则一旦临急遇事,还议来议去,黄花菜都凉了。

萧清宁本也以为,这次季会开到这里,差不多也该总结一下,然后散场了,但却不料,一直在下边没有开口的几名宗亲,突然站了出来。

几名宗亲道:“大小姐,除了诸位长老所议之事,本坊还有一件亟须解决的大事,还请尽快做出决断。”

有人附和道:“此事关系到本坊长治久安,不可不察啊。”

萧清宁面带异色,道:“宁伯,南叔,季常叔……你们有话,不妨直说。”

“那我们也不拐弯抹角了,这件事情就是,本坊自二十八年前,坊主因病告休,时日已久了,虽然有大小姐代父当家,料理大小事务,坊里上至长老,供奉,管事,下至护卫,执事,学徒,杂役,俱都拥护,但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长此以往,不仅坊里上下人心易变,各方灵峰,工坊,商会,也容易对我等生起轻视慢待之心,我等宗亲商议一番,都感觉再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终究还是要请大小姐退位让贤,而我等另选坊主,把这名分大义议定下来!”

静!

这几名宗亲说完,整个大堂,便陷入了一片莫名的寂静之中,不但人声细语,偶有的杯盏碰撞,桌椅挪动,甚至是一些粗重的呼吸,都彻底消寂不见。

萧清宁眼角跳了跳,清亮的美眸中,掠过一丝惊异。

公输长老等人也满面愕然,随即,却是变得愤然起来:“你们几位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几名宗亲不慌不忙:“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希望各位长老尽快把此事提上议程,选出一位新坊主而已。”

宗亲之所以为宗亲,凭的就是拥有家族共有的作场,占据整个天工坊近半数的产业,萧清宁毕竟也是萧家之人,这二十年来扩张,整顿,从来没有放松过家族对整个工坊的控制,因此,他们也极有底气。

管事,主管这些身份,只是他们的职权,真要论到对工坊的所有权,丝毫不逊色于这些长老背后的家族。

莫长老眼见事情不妙,站了出来:“大小姐代理坊主事,一直做得极好,选什么新坊主?”

宗亲淡然道:“莫长老,此言差矣,大小姐她以前合适,并不代表现在合适,要知道,大小姐现在已经出嫁了!”

公输元等人神色愤然,但闻言却反而冷静下来,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李晚。

其实,他们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大小姐再如何英明神武,智谋过人,也摆脱不了天生的女儿身,萧家产业传男不传女,嫡系继承,庶系辅佐的祖训,既保证了家族的凝聚力,也造就了她如今将要面临的尴尬局面。

她为嫡系,但却是女儿身,与祖训自有冲突,第二顺位的继承人,已经不是上代坊主的子孙,而是嫡系堂兄弟,子侄。

好在世间万事,都因人而起,也因人而解,他们自觉,只要为大小姐找到一位强力的夫婿,又不是那种自身有庞大背景,有威胁天工坊,插手坊里事务之嫌的宗门世家子弟,完全可以把这个局面扭转。

什么祖训和规矩,也得有实力来维护才行,如果没有实力,统统都是废话。

萧氏宗族,也把目光投向了李晚:“姑爷,大小姐是你的妻子,她将何去何从,你就说句话吧。”

古长老一方,诸长老从刚才宗亲出来说话开始,便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在堂中袖手旁观,直到萧氏宗亲让李晚表态,才站出几人道:“李道友,你怎么看?”

萧清宁在上面看着这些人拿乔做作,心中突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惊疑目光从众人身上收回,落回到不远处的丈夫身上。

第二百三十七章毒誓

李晚微微侧过了身子,避开她的目光,肃然对众人说道:“几位长辈所言有理,既然清宁已经出嫁,就不适合再坐在这个位置上了,要不然,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李晚野心太大,贪图萧家的工坊产业!”

萧清宁嘴唇翕动,霎时间,如遭雷击:“夫君,你……”

公输元等人也愕然看着李晚,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本以为,李晚和自己一方早有默契,不说完全同声同气,至少关键时刻,也该是相互维护的,但却万万没有想到,遇事之时,不仅没有帮上一把,反而还在背后扎刀过来。

李晚仿佛都能感觉到这些人惊愕,震怒,诧异,不信,诸多复杂的情绪,汇聚在猛地瞪圆的眼瞳中,化成千丝万缕的目光,一并投了过来。

对此,李晚只是报之以没有丝毫变化的冷峻神情,石雕一般,不为动容。

“李……李道友,你怎么这么说?”

公输元等人好不容易,方才回过神,惊觉李晚如此表态是为何意。

李晚没有回答,心中却暗自冷笑。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公输元等人心中的惊愕激愤。

自从说定了婚事,把大小姐嫁出之后,公输元等人虽然没有功高震主的心思,但却也免不了感觉,是自己办成了此事,不但为大小姐找了个好归宿,更为自己找了个好盟友,而李晚娶到美娇娘,在坊中又有清贵身份,怎么也该沉下心思,为他们这一方保驾护航才对。

就算不为坊主一脉,终归也要为自己的妻子着想,妻子所愿,即是他的所愿。

这些人却也不想想,坊主也好,长老也好。其实都与李晚无关,李晚再如何参与,始终也只是一个外来户,如果不是自己修为高深。又有机缘搭上了这姻亲的关系,坐到供奉位置,便已经是顶点。

修成结丹境界之后,他更是与几位结丹名师和大师一般,把自己当成独立的一体。与天工坊只是平等合作,互不统属了,他炼制宝器,接取工件,没有丝毫需要经过天工坊,所借用的,无非便是天工坊的人脉和执事便利而已。

李晚已经拥有了自主的底气,更因为开创作场之故,拥有了自己的立业根基。

对与萧家结亲之事,李晚一开始。其实是想要拒绝的,但后来遇到萧风宜,却改变了想法,两人密谋一番,终于才有了今日这般的突然发难。

不理会公输元等人对李晚的质问,古长老站了出来,轻咳一声道:“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

“当然有。”萧氏宗亲有备而来,自然没有另话,“嫡家的风宜公子就适合接任。”

古长老道:“既然有多位元老提起,按理便该提上议程。转由坊中众长老、供奉商议,大小姐。”

萧清宁已经彻底懵了,她对这情况,完全就是始料未及。不曾想到,就这么一场婚礼过去,好像坊里有什么东西,完全脱离了自己掌控。

不过她也是久经历练的女中豪杰,闻言冷静下来,看了正襟危坐的李晚一眼:“此事可以提上议程。那么,就议一议吧……”

公输元等人无法阻止,只得面色阴沉,看着古长老,萧氏宗亲等人,还有李晚!

好好的例常季会,不欢而散。

等到古长老等人含着诡笑而去,堂中只留下了公输元和李晚等人,公输元终于忍耐不住,愤然问道:“李道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晚眼神冷如刀锋,无情扫过众人,原本对他还算熟悉的公输元等人,竟然从中感受到了几分陌生,俱都骇然,不自觉地怔在原地。

但很快,这股陌生的冰冷感觉突然消失,让人以为只是错觉。

李晚露出几分无辜,疑惑道:“怎么了,难道清宁和我成亲以后,还能担任这代坊主吗?”

公输元简直无语:“按照规矩,当然不能,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李道友你不发话,谁敢上来硬抢?你身为大小姐的夫君,理应帮她才是呀!”

萧清宁美目中带着几分淡淡的忧虑,看着李晚。她宁可李晚只是一时犯了糊涂,口中失误,也不敢往自己猜测的那一面去想。

但李晚的回答,令她大失所望:“我倒是觉得,清宁退下来也好。当然,我只是坊里供奉,对坊里的具体事务,也不甚了解,如果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还望各位长老见谅。”

公输元见他还是言不由衷,不由气愤道:“李道友,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但凡事人在做,天在看,多想想大小姐这些年怎么对你的吧,好自为之!”

说完便直接甩袖而去。

莫长老,云长老等人神情复杂,但看了看堂上几乎是并列而坐的李晚和萧清宁,想说点什么,又感觉说不清楚,不由各自叹息一声,跟着离去。

顷刻间,里里外外的人便走了个干净,偌大的堂中,只剩下两人。

萧清宁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似有委屈之意:“夫君,你这么做,究竟图谋什么?”

李晚的神情终于不再冰冷,带着几分抱歉和遗憾,注视着美目含波,看过来的妻子,缓缓道:“清宁,对不起。”

萧清宁娇躯微颤,眼中噙着泪光,颤声道:“从小娘亲就教导我,夫君是天,妻子是地,天地阴阳,是大道至理,要和谐相处,在世俗中,凡夫俗子也懂得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可是今日夫君为何要这么做?”

不等李晚开口,她又道:“我知道,夫君一向以来,都有自己的主张,但有什么求之不得的,想要未有的,向我开口,不就行了吗,难道清宁在夫君眼中,就是个贪恋权柄,不知进退的女人,一心只顾着在坊里呼风唤雨,却不把自己当成夫君的妻子吗;还是在成婚以来,不孝敬父母长辈,不和睦姐妹家人,还是淫行浪举,妒恶乱家,招是惹非,长舌善妒,到底是我做错了哪一条,恶了夫君?”

萧清宁一口气这么多话说下来,免不了带上几分激愤,但更多的,却是委屈。

因为一直忧虑自己年纪大于李晚的事实,又有林静姝在侧,她出嫁以后,不仅没有触犯以上所说诸事,反而比任何女子表现得更加贤良淑德。

甚至于,考虑到自己婚后难以在代坊主和妻子两个角色间兼顾,注定要少陪李晚,有机会时,更加是千依百顺,刻意逢迎,姿态摆低到了连她自己也惊讶的地步。

李晚在这一个多月间,也表现得温和贴心,两人很快就消除了彼此生分的隔阂,变得如胶似漆,密里甜油,但却不曾想,转眼之间,这一切温情的表皮就被李晚撕破,显露出令人陌生惊骇的可怕一面。

萧清宁不是傻瓜,就算是傻瓜,在这个位置坐了这么多年,也不会看不出,古长老和那帮宗亲,何以突然把“退位让贤”这个议题抛了出来。

“为什么,夫君你为什么要和他们联手对付我?”

萧清宁想到自己和公输长老等人早已落入了一张精心编织的巨大罗网,更是忍不住遍体生寒,生出连自己都不敢直面的不详预感。

夫君,和他们是一伙的……不,根本就是夫君主谋,这帮人顺从,要算计自己和公输长老他们!

这图的,究竟是什么?

李晚听到萧清宁的话,心中不由暗自感叹:“好一个秀外慧中的聪明女子!”

萧清宁说出这一番话,无非便是看透了本质,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她既已看透,依然不哭不闹,甚至连商量条件,也恪守着妻子的本分,以柔弱委屈的姿态,曲意告问。

面对这样的妻子,再铁石心肠的人,也禁不了百炼钢成绕指柔,不由自主地心软几分。

“可是,再心软又能如何?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啊!”李晚自嘲。

他都开始有些鄙夷自己了,明明拥有如此温柔贤惠的妻子,还要伤害她,这简直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也是霸道到了极点。

可是李晚根本没有丝毫改变主意的打算,静静地等她说完,方才不紧不慢道:“清宁,你言重了。”

萧清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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