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梦幻与现实-未来主义与表现主义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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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梦幻与现实-未来主义与表现主义文学-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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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如,我知道,某处有这么一个地方,我甚至能看到它。但是我不知道,它究竟在哪里,也无法接近它。”这个“目标”、这个“地方”不很像《城堡》中那个虚无缥缈而又隐约可见的“城堡”么?

  K的努力之所以是无效的、徒劳的,还在于他的“敌人”、他的障碍是无形的、无处不在而又不可捉摸的。没有城堡当局的旨令他寸步难行,但城堡在何处?城堡的官员在何处?不得而知。因而K来到城堡管辖地以后,陷入了一种一筹莫展的可悲的局面,仿佛在与一个影子作斗争。K所处的整个环境都是极其荒诞的,村子里及城堡中的官员们及一般老百姓的生活与工作都让人不可思议。比如小说中说村长是个无足轻重的人。要是没有他老婆,他这个村长一天也干不下去。他老婆管理文件和档案的方法是,把它们像捆柴禾一样捆成一束束的塞到柜子里,每次打开柜门,文件就纷纷掉在地上,撒满一地,要找一份文件就在上面踩来踩去。为了找一份关于招聘土地测量员的文件,村长和他老婆把柜子搬倒,把文件全部倒出来,也没有能找到。小说描写城堡里政府官员的办公也很奇特。他们拥挤在一张桌上,桌上并排放着一本本翻开的大书,但他们并不用心看书,只是不停地交换坐位。他们从不发布命令,也不高声口授指示,有时只是低声嘀咕些什么,记录员就把这悄声细语记下来,发出去。有时声音实在太低,记录员只得跳起来,听清了口授内容,马上坐下来写;然后又跳起来听,如此忙个不停。当然有许多命令是不准确的,或不确定的,因此也无法付诸实施。再比如人们只要往城堡中打一个电话,哪么城堡里的所有电话都会神奇地响起来。因此,人们常常把所有的电话都关掉。只有当某个官员工作精疲力尽时,他会去接一个电话。而他对询问的回答,只不过开开玩笑而已。

  城堡好像一只巨兽,冷漠地、威严地高踞在那里,仿佛向K发出威胁,不让他靠近一步。

  《城堡》在艺术上相当典型地体现了卡夫卡小说的风格。首先,作品以“城堡”为中心组成了一个庞大的象征体系。“城堡”不是具体的某个城市,不是具体的建筑物,也不是具体的国家机构、政府机构,而是一个抽象的、多义的象征符号,作品切断了城堡与现实之间的可理解的、合逻辑的联系,使之变成一个绝对的存在、一种神秘莫测的超现实的力量,它象征什么?代表什么?某种权力?某种目标?某种归宿?国家机器?法律?障碍?既是又不是。它的象征意义是丰富的,不能只限定为一种。但有些特点又是肯定的,即城堡是不能达到的,是强大而有力的,它可以轻易地置一个人于死地,而个体却对它绝对地奈何不得。你想到那里去吗?不仅它的确实位置你不知道、哪条路可以通向那儿你不知道,就是它是否真的存在也难以断定。但奇怪的是,它的神奇的威力却又是不容怀疑的。K感到它是“一片空洞虚无的幻景”,然而不仅K,而且还有大量的人都是城堡的臣民,都处于城堡的绝对控制之下,谁又能怀疑这一点呢?除了城堡的象征性外,小说的整个情节——K寻找城堡的故事,也是象征性的,它不仅是现实中一个人找工作或落户口的故事,而且是现代人寻找归宿与目的地的故事,K的失败象征了现代人无家可归的悲剧。由于这种象征性手法,《城堡》获得了某种形而上的哲理性。

  其次,为了突出城堡的神秘莫测,突出K的经历的荒诞、不可思议,小说还使用了幻化的艺术手法以达到梦魇般的艺术效果。就像我们刚才说的,处身于城堡管辖地的K就像是走入了迷宫,陷入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之中。比如,城堡虽然可以看见,但走过去时却又不见了。当K明确地朝城堡方向走去时,本来是城堡的建筑物却变成教堂、小学,这是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为了造成这种虚幻感,作者还特意把故事的情景安排在夜晚,K到达城堡管辖区时,就是在夜间,朦胧的夜色、雪地与主人公的虚幻感相对应,在白天的时侯,作者也常常有意追求恍惚缥缈的效果,衬以暮色或云烟。下面是小说开头写K刚刚踏进村子时的情景:

  K到村子的时侯,已经是后半夜了。村子深深地陷在雪地里,城堡所在的那个山冈笼罩在雾霭和夜色里看不见了,连一星儿显示出有一座城堡屹立在那儿的亮光也看不见。K站在一座从大路通向村子的木桥上,对着他头上那一片空洞虚无的幻景,凝视了好一会儿。

  不仅景色是如此,作品中的人物及其行为也像是梦中发生的,不可思议。如K的两个助手来得神不知鬼不觉,而且还长得一模一样;K根本没有干土地测量员的工作,但城堡当局却表扬他干得不错;K与弗丽达的“爱情”十分荒唐,一见面就私订终身,在地板上做爱,第三天就分手了。这一切都表明了生活的荒谬,不合逻辑,人生如梦。

  但是,尽管《城堡》的环境、人物、情节常不可思议,莫名其妙,但它所揭示的人的生存状态却十分真实而深刻,K的命运也是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都能体验得到的。我们不也常常可以体验到希望的虚无缥缈么?不也能碰到处处存在但就是不知道具体存在于何处的阻力么?不也有苦苦寻觅之后仍找不到归宿的痛苦、迷惘么?

  莫名的恐惧: 《地洞》

  卡夫卡的中篇小说《地洞》(1923)描写了一个小动物为保存它得来的食物而精心营造了一个地洞,但造好之后仍惶惶不可终日,惟恐受到大动物的攻击。小说深刻地反映了小人物在社会上难以自保、缺乏安全感的处境。

  故事的大致情节是这样的:一个小动物——小说中的第一人称叙述者“我”,为了保存食物而精心地营造了一个地洞,这个地洞十分讲究,布局复杂、曲曲折折,有各种各样的通道,有“中心广场”,有掩盖得十分巧妙的、不易被别的动物觉察的入口处和出口处。但这个曲径通幽、精巧之极的地洞不仅没有给“我”带来安全感,反而使“我”如临大敌,惶惶不可终日,无论多么周密地考虑到了各种可能产生的危险,并相应地采取了措施,但“我”还是觉得危险防不胜防、灾难躲不胜躲,比如那个他精心掩藏的洞口“我”就觉得不安全:

  ……     我现在正处在我的生命途程的顶点,就是在这样的时侯,也几乎得不到一个完全安宁的时刻。在盖着苔藓的那个幽暗的地方 (引注:即洞口),正是我的致命之所在。我经常梦见野兽用鼻子在那里贪梦地来回嗅个不停,也许有人会认为,我满可以把洞口堵死,上面覆以一层薄薄的硬土,下面填上松软的浮土,这样我就用不着费多大力气,每次进出,只要挖一次洞口就行了,但那是不可能的事。为了防备万一,我必须具备随时一跃而出的可能性。为了谨慎行事,我必须随时准备冒生命的风险,可惜这样的风险太频繁了。……难道我就不会受到完全突如其来的袭击了吗?

  因而“我”为出洞和进洞而伤透了脑筋,因为出洞或入洞的时候最容易被别人发现。“我”也曾想找一个小伙伴为“我”放哨,但又觉得任何人都靠不住,能依赖的“只有我自己和我的地洞了。”对“我”的恐惧心理描写得最维妙维肖的是“我”听到“曲曲”声时的一段心理活动。“我”是在一次外出巡逻回来时听到这种声音的。听到后不禁心惊肉跳,各方打洞找声音的来源,因为“只要这方面没有得出可靠的结论,我就没有足够的理由在这里感到安全,即使从墙上掉下一粒沙子,不弄清它的去向我也不能放心。”后来“我”发现整个地洞中居然到处都可以听到这种“曲曲”声,“我”推测这是有许多小动物在附近的地方挖洞,也许是因为嗅到了“我”的城堡中的肉物的气味,也许是自己在打自己的洞,但不管是何种情况,这都十分危险。于是“我”恐慌之极,气急败坏地乱挖一气,结果除把地洞搞得一塌糊涂以外毫无收获。“我”于是改变策略,不再乱挖一气,而是听准了声源,然后就朝这一方向挖下去。但这样挖了半天还是没有收获。有时“我”因为心跳得太厉害而听不到“曲曲”声了,于是才想起还没有吃饭,赶忙从粮食贮藏室中找出东西大吃起来;但过了一会,又听到了“曲曲”声,“我”就“恨不得把吃的东西统统吐出来,踩进地里去,回头继续工作吧。但是,到哪里去呢?全无头绪。”有时“我”觉得“曲曲”声加强了,如临大敌地进入戒备状态,决心与入侵者决一死战,结果发现地洞的防御性太差,因而矛盾的主要方向又转到了如何加强地洞的防御而不是搞清声音的来源上。“我”就这样一会儿出计划,一会儿又推翻计划。最后,“我”终于为自己的猜测和疑虑弄得精疲力尽,感到地洞不但不是什么保险的地方,而且反而是一种负担了。

  《地洞》描写了一个动物为保存自己的食物、自己的生命安全而精心营造了一个“安乐窝”后患得患失、想入非非、惶惶不可终日的心理状态。这个动物为了远离不安全的外面世界而躲进了一个自以为十分安全的、与世隔绝的地洞中,但当他身处地洞之中时,又时刻感到不安全,仿佛危险无处不在。这种变态的被迫害狂想症相当深刻地揭示了当代社会中小人物朝不保夕的处境和不安全感、灾难感,因为小说中的动物实际上是人的象征,他整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原因就在于:1。自身的弱小。他曾问自己:“作为地洞的主人,我能够有足够的力量来对付任何来犯者吗?我作为这样一个既宏大又脆弱的建筑物的主人,面对任何比较认真的进攻,我深知自己恰恰是没有防御能力的。”他还认为:“我正在变老,有许多同类比我更强,而且我的敌人多得不可胜数,我逃避了一个敌人,又落入另一个敌人之手,这种事情不是不可能的。”2。对周围环境及同类的不信任。他的弱小本来应该寻找别的动物来帮助,但他又对谁都不信任,这是由于他的多疑,所以他总是找不到帮助他的动物,也不愿找。他原来也曾打算找一个同类来为他放哨,但又否定了这个主意,因为他不能保证这个同类会忠实于他。总之,他因为弱小而避开外面的大千世界,但越是躲进封闭的世界似乎就越不安全,因为任何一个封闭的世界都不可能与外界完全隔绝。

  《地洞》在艺术上最大特点是运用了寓言和象征手法。从表层来看,小说的叙述者兼主人公是一个中等偏小的动物,它能捕获比它小的动物,但又老是怕更大的动物。但这个动物实际上又是现代社会中中小人物 (普通人)的象征,它是一个人化的动物,因为他有一般动物所没有的、只有人才会有的复杂细致的心理活动。“地洞”象征人们逃避外在世界的一种方式,是人们为了自身的安全而设置的安乐窝;而这个安乐窝仍不能给它带来安全感,则象征着复杂的社会生活中小人物难以自保的命运。卡夫卡的作品被称为“寓言小说”,本篇可以说是十分典型的。其次,小说大量运用了心理描写和内心独白的手法,小说基本上没有什么故事情节,只有大量的心理活动,“我”始终没有碰到真正的入侵者,只是时时刻刻在担心着入侵者,心理活动构成了小说的主体,而这种心理活动又是通过主人公兼叙述人“我”的第一人称独白的形式表现的,因而十分真实、十分生动。“我”的神经质的对危险的疑虑、敏感以及惶惶不可终日的心理活动被表现得极为细腻、深刻、生动,读来让人感到窒息,喘不过气来,“我”的这种神经过敏式的紧张,显得既可笑而又可怜。

  触目惊心的异化世界——总结卡夫卡小说的主题思想

  从以上的4部小说的介绍与分析中,我们可以把握卡夫卡小说的基本主题,这即是现代人的全面的异化。“异化”这个词本来是法国哲学家费尔巴哈用以分析宗教与人的关系的术语。弗尔巴哈认为:人类出于自己的精神需要、安身之命的需要而创造了宗教和上帝,但此后宗教和上帝又反过来成为人类的异己力量、统治力量,是人为上帝服务而不是上帝为人服务。后来马克思用这个概念来分析资本主义社会。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社会是一个全面异化的社会。首先,资本主义杜会的生产过程是异化的,因为生产过程本来应该是人的本质力量的肯定,是人人乐于参予的、自由的、具有审美特点的愉快的过程,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生产过程是非人化的、枯躁乏味的、不自由的,人们只是出于生存的需要而参予劳动。其次,生产的产品也是异化的,因为产品本来应该归生产者所有,应当有助于劳动者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产品不仅不归劳动者所有 (归资本家所有),而且还加剧了贫穷悬殊,加剧了劳动者的绝对贫困化。从马克思与费尔巴哈的分析中可以看出,“异化”大致上是指本来属人的、为人服务的、肯定人的本质的东西反过来离开了人的本质,成为支配和压迫人的力量。异化不仅可以发生在宗教和劳动的领域,而且也可以发生在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人与机器之间、人与社会之间、人与他人之间以及人与自我之间。可以说,西方20世纪文学就是异化的文学,它是异化的产物,以异化为描写主题,同时还以异化为理论基础。美国评论家特拉奇伯说:“艺术家的‘无家可归’和异化是现代派的基本前提。”法国评论家多内纳旋也指出:“异化几乎把全部现代文学吞没了。”美国作家劳森以美国现代文化为例指出:“异化现在成了我国文化中最流行的词语之一,它常被用以表示人同他在其生活中的环境的分离,人与人之间的隔绝,人失去了相爱和友善的能力及其结果——绝望、丧失信心以及道德上的虚无主义,从而使人到性生活、乖戾反常、麻醉剂和毫无意义的暴力行为中去寻求安慰” (劳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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