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司藤 作者:尾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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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司藤 作者:尾鱼-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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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她血气双亏,秦放一直想当然地以为,半妖的意思,就是她妖力损毁到几乎不能被称为妖,后来,他还上网搜索过,网上说,半妖,指的是妖怪和人类的混血,代表人物是犬夜叉,当然了,那只是个动画片罢了。

    为什么她现在,重提半妖这件事?

    秦放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像是噼啪一个火花,亮光却经久不灭,甚至慢慢框画出一个轮廓……

    司藤又问他:“那还记不记得那一次在机场,我看的那部电影?”

    记得,在她提及之前,他刚刚也想到了,那时候,她对影片里的所谓“十重人格”刨根问底,秦放记得自己当时很不耐烦,说:你们妖也人格分裂的?

    她当时怎么说来着?她说:“非常少,很罕见的……会有。但是,最多也就两重人格……不是,两重妖格。”

    秦放的脸色渐渐变了。

    司藤笑起来:“当时,我说的有些不尽不实,有很重要的一点,我没有告诉你,你们人,两种人格也好,二十种人格也好,肉身只能有一个。动物断了一条腿,只会变瘸,但我不一样,我脱胎藤木,断枝亦可成荫。那个时候,我分体了。”

    秦放的喉结滚了一下,垂在腿侧的双手不受控地轻颤,明明想说什么,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司藤接下来的话,飘飘的,那么清晰,却又那么远。

    “我和白英,谁也不是真正的司藤。我们都只是那个叫司藤的妖怪的……一半。”

    ***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个矛盾的小人,向东,又想向西,抓起,又想放下,左拥,又想右抱。

    因为做不到,因为世间从来就没有所谓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双全法”,所以要克制、收敛**、内外煎熬,尔后迈出艰难的一步。

    在这一点上,也许妖真的是更低等,针锋相对到走投无路时,没什么顿悟取舍,只是简单粗暴的……悍然分体。

    1910年精变,唯丘山马首是瞻二十余年,到邵琰宽教她读书识字初开混沌,再到一路东逃遍阅典籍,及至后来的百乐门舞池重逢,如梦似幻乍醒还迷,内心天人交战,从无止休。

    这种挣扎,在邵琰宽戏园求婚的那一夜达到了极致。

    那时候,她住在霞飞路上法兰西大饭店的套房,依稀记得,事情发生时,她正在对镜卸妆。

    西式的化妆台,雕花繁复,线条流畅典雅地像欧洲乡村的田园女郎,镜子边缘镌刻着秀气的洋文,镜面映出的却是中式的美人,手边一块素白绢帕,裹着玫瑰香枝,是怕尖刺扎了美人手,还是怕泄了包藏的祸心?

    她抽出绢帕,放在嘴唇中央轻抿,又随手弃在一边。

    无意间再看,印下的那枚胭脂唇印,像是突然幻化成了上下翕动的一张嘴,绢面上诡异地凸起耳眼唇鼻,细碎的絮语声像是虫子,从天花板、门缝、窗下蠕蠕不断爬进来,喋喋不休劝她:嫁给邵琰宽,不要再做妖怪,妖怪有什么好,被道门追杀,被众人嫌恶,活到千年万年,不如一世红尘及时行乐,老话里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陡然抬头,镜面里又是另一个愤怒的自己:妖怪就是妖怪,白素贞怎么样,千年道行,只为一晌贪欢,永镇雷峰塔,人和妖,本就天定殊途,妖怪就是妖怪,学什么谈情说爱?再说了,邵琰宽这个人究竟怎么样,青城现形那一次,你看的还不够清楚吗?几句甜言蜜语,就让你迷了心性昏了头?

    脑子里轰然作响,似乎下一刻就要炸掉,狂躁之下,她抓起那块绢帕用力撕扯,一时扯之不动,又随手抓起水杯砸向镜面……

    就是在那个时候,眼前陡然一黑。

    一明一暗,只是片刻之间,她手臂微微颤抖,双手扶住化妆台的边缘剧烈喘息,忽然发觉……有些不对。

    就在自己身旁,还有另一个喘息声。

    这陡然间的发现让她心如擂鼓,僵了许久之后,缓缓转头。

    与此同时,身旁的那个女人也慢慢侧过了脸。

    一样的穿着、妆容、发髻,甚至嘴唇上因为抹拭绢帕而部分脱落的胭脂,都如出一辙。

    同样的眼眸,映出的,是同样的面貌。

    原来,后来那个女人改了个名字,叫白英。

 第68章

    原来如此。

    怪不得自己总觉得;她提起当年那段往事时;语气、视角和感情都会让人觉得莫名混乱,自己先前还猜测过她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姐妹”,倒是有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双胞胎勉强说的上,但是;真的……情逾姐妹吗?

    颜福瑞在外头砰砰拍门;语气还挺彬彬有礼的:“司藤小姐;司藤小姐,我能进来吗?”

    司藤示意秦放过去开门。

    门开的时候;颜福瑞右手还保持着下一拍的动作;左手拎着一袋子土豆奶干;这是刚刚在门外捡的,正好也饿了,藏族人的干粮,什么时候啃都正好。

    他探头朝屋里看了看,手指着院子的方向:“刚刚那个女人,司藤小姐,就是你聊聊的那个女人,到山下叫了两个藏族人过来,用担架把你打的那个男人抬走了,说是要送到医院去呢。”

    送医院?秦放有些意外,贾桂芝会这么好心救治周万东?

    不过,他已经不关心这个问题了。

    司藤显然也一样,淡淡嗯了一声,一副有事启奏没事滚远的架势,颜福瑞吞吞吐吐的:“那个……司藤小姐,我在外面待着也……没事做,我能不能……进来啊?”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音,他也是脸皮厚,权当是默认,赶紧关上门,走到昨晚的铺位边坐下,拈了块土豆,正要送到嘴里开吃,见秦放看他,又殷勤地递向他地方向:“来一块?”

    秦放没有胃口,他看司藤,低声问了句:“接下来呢,怎么样了?”

    ***

    接下来怎么样了?

    和白英目光相触的刹那,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紧接着她明白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半妖险象”。

    这不是丘山教她的,这是她和妖有了接触之后,一点一滴了解到的,身为妖,这是与生俱来的畏惧,血管里天生带出的忌惮。

    用人类的话来说,更像是妖的……绝症。

    半妖险象,是指妖的个体一分为二,每个半体的妖力都急速衰减,在某种程度上,妖更趋向于动物社会,崇尚“弱肉强食以力制衡”,没有妖力或者妖力平庸,意味着很多可怕的事情,比如:食物链的最下层、被掠夺、或者被轻易诛杀。

    其次,寿命会和人一样,只有区区几十年,容貌也会逐渐老朽——对人来说,几十年已经是漫长的一辈子,但是对于妖,几十年算什么?山川河流,石块藤木,哪一样不比人的寿命长?几十年,修炼都成不了什么气候,只剩几十年的寿命,跟马上就死有什么区别?这不是绝症是什么?

    幸好,生命总有出路,就好像一种剧毒,总会有对应的解药,所谓的无药可救,只不过因为尚未找到而已——任何分歧在死亡面前会变得不值一提,出于对半妖险象的畏惧,半体会迅速摒除矛盾,重新合体,如同把顽症扼杀在萌芽初期。

    非常罕见的,如果依然不能达成一致,那就只能两相对决,武力毁灭异己的一方,收回妖骨,重新为妖——这也并不困难,因为分体时,没有绝对的等同和势均力敌,看似都只是“一半”,一定会有一方更强一些。

    只是,武力解决,过程中妖力必然大打折扣,终究不是上策。

    司藤的声音很平静:“那个时候,情势本来就危险,一旦被丘山截住,后果不堪设想,如果再分体,简直是自寻死路,我愿意做出让步跟白英和谈,谁知道……”

    她冷笑两声:“谁知道,跟她怎么都说不通,她觉得邵琰宽明知她是妖,还向她求婚,是因为爱她爱到无法自拔,更加印证了这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她还劝我,做藤妖,做足一千年又有什么意思?不如跟相爱的人逍遥一世来的快活……”

    颜福瑞如听天方夜谭,嘴巴里叼着的半截奶干都忘了嚼。

    “可是,我不相信邵琰宽,青城现形之后,我并不记恨他,但对他从来也没有幻想,和白英分体之后,去除了对他的感情迷恋,就越发觉得邵琰宽这个人可疑,所谓的百乐门偶遇,起初还觉得是缘分,这个时候,开始怀疑会不会是刻意安排,所以,我暂时放弃说服白英,暗中跟查邵琰宽,我查了很久,终于让我看到,有一天晚上,他和丘山见面。”

    ***

    那是舞厅的后巷,邵琰宽竖起大衣立领,匆匆走向巷尾,巷子头上围了一圈人,奇怪了,有拉黄包车的,也有大饭店里穿制服的伙计,甚至还有衣着齐整的银行职员,一群人乱哄哄讨论着什么,邵琰宽走过的时候,依稀听到一句:“昨天晚上,日本人炸了我们卢沟桥了,我听说,那卢沟桥就在北平城门口啊……”

    是吗?邵琰宽这些日子风花雪月的,不怎么关心时事,日本人嘛,听说屯兵在那很久了,总有摩擦的,不至于成什么气候……

    丘山在巷尾等他,穿一身对襟盘扣本地衫,一顶破草帽遮住了道士髻,两只眼睛从帽檐下面看他:“我不是说过,没事别找我吗?”

    邵琰宽有些动气:“怎么没事,两件事。司藤答应我的求婚了。”

    丘山眼睛一亮:“真的?”

    邵琰宽烦躁:“道长,不见得真要我娶她过门吧?怎么说都是个妖怪……这万一……道长,你赶紧把她收了吧。”

    丘山沉吟半晌:“邵公子,这还要请你多多帮忙啊。”

    邵琰宽愣了一下。

    “兵法上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策。对于司藤,我一向避免跟她撕破脸皮,你不知道,之前在汉口一带,我跟她打过一次,妖怪就是妖怪,挟持了几十条人命逼我放她。上海是个大城市,她出入又都是闹市……”

    邵琰宽着急:“道长如果担心这个,大可不必啊。我之前还带过司藤下乡踏青,那种地方偏僻处多,我可以安排……”

    丘山脸色一沉:“你听我说完!”

    “这只是其一,第二是,司藤妖力不差,之前在青城,还重创了我们麻姑洞的道友,我实在不希望道门再有损伤。司藤居然答应你的求婚,可见她现在是被感情迷了心窍了,邵公子,如果……”

    他凑向邵琰宽耳畔,声音压的极低,邵琰宽听着听着,忽然间怒容满面:“生孩子?妖怪生出来的,能是人吗?”

    丘山冷笑:“邵公子,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一般情况下,妖怪当然是不能跟人生孩子的。但如果她真的愿意,生出来的,就一定是人。妖怪,如果不能尽散妖力,是不能给人生孩子的。”

    邵琰宽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

    丘山拍拍他的肩膀:“你想一想,她既然喜欢你,你只要对她好一点,多说几句甜言蜜语……这事对你邵公子来说,很难吗?如果事情成了,一切就简单了,不用伤及无辜,道门也可以全身而退,功德无量啊。”

    邵琰宽似乎想说什么,丘山赶在他开口之前打断:“对了,你说有两件事找我,第二件是什么事?”

    邵琰宽语气有些不豫:“道长,想必我们家纺织厂的事,你也听说了。”

    先前跟丘山是说好的,在司藤这件事上,他愿意帮忙,但作为回报,丘山许他一大笔钱,去重振他岌岌可危的家业华美纺织厂,没想到形势变化这么快,原以为还能撑个一年半载,谁知说倒闭就倒闭了。

    丘山笑了笑:“听说了,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邵公子,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你其实不是做生意的材料,钱投在厂子里,也是水流去了山外,不如捂在身上踏实。现如今兵荒马乱的,听说北边已经打起来了,到时候想外逃,厂子带不走,丢了又可惜,反而是个累赘。现钞我是没有,但是我们道门值钱的玩意儿还是不少,你放心吧,答应给你的,一分也不会少。”

    邵琰宽的脸色终于稍稍好看了一些:“那……就依道长说的,走一步是一步吧,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再来找你。”

    丘山的脸色忽然沉下来:“邵公子,不能走一步是一步。我暂时有事,要离开上海,把司藤拖住以免失了踪迹,诱她产子,这些都要拜托邵公子了。”

    邵琰宽结巴起来:“怎么道……道长要走吗?几……几时回来?”

    丘山叹气:“暂时说不清楚,邵公子,你们在上海有吃有喝,不知道内陆疾苦。去年开始,川甘一带大饥荒,买卖人肉、人吃人,听说靖化县的县长都给吓疯了,这种地方戾气横生,为免妖变,各大道门都已经赶过去了……总之,事了之后,我会再回上海,亲自剪除司藤这个妖孽。”

    再回上海?这话说的轻巧,他那时当然想不到,前脚离开,后脚就爆发了八一三淞沪会战,三个月后上海即告为日本沦陷区——不过,其实这些,司藤自己也没看到,毕竟,她没有活到八月。

    ***

    现在回想,她还是忍不住面有得色:“我第二天就找到白英,把邵琰宽和丘山的合谋告诉了她,看着她浑身发抖面色惨白,心里头不知道有多痛快!”

    心里控制不了的幸灾乐祸,你以为你一头奔过去的是一世良人终身可付,其实呢,谁让你不听我的话,谁让你一意孤行,现在终于一头撞了南墙,怪谁呢?

    白英说:“你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考虑。”

    她笑笑:“好,你慢慢想,只不过,想破了脑袋,也很难把负心人变成痴情郎君吧。”

    说完了,又写了地址给白英,语气随之柔和:“想通的话,赶紧过来找我,丘山离开上海,这是个好机会,我们还要从长计议。”

    ……

    三天之后。

    那一天,她记得很清楚,傍晚时分忽然下起暴雨,哗啦哗啦,旅馆的窗户看出去,屋顶上雨柱都砸起了白烟,正烦躁着白英怎么还没消息,外头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白英托人给她送了一封信,约她今晚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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