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杀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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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杀证道-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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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扪心自问,现在的她也找不到答案。
  “很多人都不相信,其实九黎一族并不怎么恨导致了自身失败的玄女,”伸出一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辟许的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因为她其实意外的心软。”
  “她不愿意相助黄帝,却手把手将他从一个九战九败的无谋之辈带成了战无不胜的军神,她献计击败了蚩尤,却不愿对九黎赶尽杀绝……”
  “归根结底,玄女并没有对我们做过哪怕一件令人深恶痛绝的行为,其余不过成王败寇而已。”
  “于是,你成为了她的弟子。”
  “是的,我于逐鹿之战后跟随着部族投降了黄帝,离开了故土,前往了北海,那是黑帝颛顼的领土。”
  阿恬注意到,辟胥在提到颛顼时依然沿用了旧称,哪怕现在早已没有了五方帝君。
  三皇五帝,在天道颁布新秩序时就被打落了神坛,变回了凡人,就像是掌控着黑夜的烛龙,也沦落成了最普通的异兽。
  想到这里,少女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如果身为旧神的烛龙不满于自己的命运,那么三皇五帝呢?
  从高处跌落者,必然比谁都憎恨着底端。
  想通了这一点,她搭在膝头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面前的祖师爷依旧慈眉善目,可一张深不见底的大网正在徐徐展开,将冰山一角通过辟胥的叙述让她一窥峥嵘。
  抬手摸了摸斗笠的边缘,穿着簑衣的剑修叹了口气,“你明白了,是吗?”
  阿恬抿了抿唇。
  也没有在意得不得的到回答,辟胥继续着自己的故事,“炎黄和九黎融合到了一起,黄帝成了天下共主,玄女回到了昆仑,我也悟道成功,创建了北海剑宗……事情到了这里,就该算是告一段落。
  此言一出,就算是一直在脑海里盘算着逃跑路线的木隅也知道终于说到了重点内容,他不禁抬起头,暗自吞了吞唾沫。
  “可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在不久之后,玉帝对玄女下了第二道谕令。”
  辟胥顿了顿,似是在组织语言。
  “……他命她,诞下商的先祖。”
  “天命玄女,降而生商。”阿恬轻声说出了幼时学过的歌谣。
  “那时夏朝才建立不久,可是上天早就为它准备好了继任者,多么残酷的一件事情,但世间本就是在如此精密的驱动下不断前进,也正是因此,我们才能走到今日。”
  感叹了几句,男人摘下了一直戴着的斗笠放到脚边,露出了额头上一道狰狞的疤痕,自然垂落的碎发将伤疤变得断断续续,却无法盖住最触目惊心的部分。
  “玉帝是在强人所难,”辟胥冷静的说道,“无论玄女以怎样美艳的人形出现,她本质上还是昆仑山上的一只玄鸟,不能也无法诞下凡人的子嗣。”
  阿恬舔了舔嘴唇,“可是商朝建立了。”
  “没错,”微微颔首,辟胥搓了搓指尖,“因为她想到了一个万般无奈之下的折中方法。”
  “玉帝只是让她诞下商朝的先祖,可并没有指定必须要诞下谁的孩子,既然她无法与凡人结合,那干脆就找另一名仙灵好了。”
  “与仙灵诞下孩子,再让凡人女性吃下她所诞下的卵,以便让孩子借由凡人之躯降生于世,就是这样的一个疯狂计划。”
  “那……她找了谁?”阿恬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春日的一个雨夜,浑身湿透的玄女找上了我,向我转达了西王母的口信,”辟胥闭上了眼睛,“……她们要我,找到春神句芒。”
  春神句芒!
  这个名字像是一道春雷打在了少女的心间,她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脑子里零零散散的线索在这一刻串成了一片。
  句芒、句芒……竟然是出现在太玄门的句芒。
  九天玄女,人面鸟身。
  春神句芒,人面鸟身。
  确实再也没有比句芒更合适的选择了。
  然而,句芒,是一名旧神。
  句芒是司春之神,是木德之君,而将他取而代之的,则是东王公的弟子、碧霞元君的旧友、白恬亲手杀死的第一人——木德星君。
  西王母与东王公是夫妻,如若句芒对东王公及其弟子怀恨在心,那么他必然也不会对西王母及其弟子抱有好意。
  “原来如此,”阿恬喃喃自语,“怪不得那日句芒出现之后,二大爷躲的那么干脆。”
  冤家聚头,当然要跑。
  “句芒曾是太昊伏羲陛下的属臣,虽说在陛下去世之后也侍奉过炎帝,可到底算我九黎中人,若要找到一个说客,再也没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说着说着,他抬手了摸了摸额头的伤疤,露出了一丝苦笑。
  “虽说我在拜访他之前就已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将事情说出口后,句芒还是怒不可遏,这道鞭痕,就是他留给我的。”
  “在被打出来之后,我本以为事不可行,没想到再数日后,句芒又找上了我,他答应助玄女一臂之力,条件是仙界建立之后,也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玄女答应了他。”阿恬肯定的说道。
  “是西王母答应了他,”辟胥耐心的纠正,“西王母允诺将他编为昆仑山中的一员,赋予他留居仙界的权利。”
  “于是,在数年过后,玄女产下了一卵。与此同时,黄帝的曾孙帝喾有一次妃名为简狄,她被选中吞下了此卵,生下了名为黄帝玄孙,实为玄女之子的契。”
  “至此,玄女的任务彻底完成。”
  辟胥的声音越来越低。
  “然而,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帮玄女说服句芒是我一生中最为后悔的事,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我说什么也会拼死拦住她,绝对不让她跟句芒有哪怕一分一毫的联系,也绝对不会让她去见自己的儿子。”
  苦笑几声,辟胥眉头皱起。
  “因为我怎么也想不到,在日复一日与凡人相处的时间里,原本游离在外的玄女也在一点一滴的改变,她失掉了身为仙灵的高高在上,可没能拥有一颗完整的人心,正是这种半吊子的状态,才让所有人都未发现她的变化……除了句芒。”
  “玄女在句芒的建议下,一直都在远远的关注着已经变为简狄之子的契,她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拜祭自己……”
  男子的声音里染上了无奈。
  “然后,在某一日,她对我说,她想做一名真正的母亲。
  “这便是无可挽回的悲剧的开始。”
  “毕竟身为仙灵的玄女怎么会了解呢?就算每日拜祭、就算对外宣称,哪怕神魂来自于她,在契的眼里,他生母也唯有简狄一人啊!”


第127章 
  “道友肯定知道; 我曾经承天命产下一子,名为契。”
  九天玄女语气淡漠,她在放出那句石破惊天的话后整个人就像是被冻结了。
  “那种感觉很奇妙; 一个生命在我的身体里孕育; 它激活了我身上某些残留的本能,那种被凡人称之为母性的东西……”
  “行了。”
  白心离开口打断了她; 他看着雨幕没有回头。
  “你到底干了什么?”
  把溜到嘴边的话吞回了肚子里,玄女闭了闭眼睛; 缓和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道:“大约在一千多年前; 句芒找上了我; 他说他觉得我们的孩子若是像凡人那样生老病死就太可怜了,于是他保留了已经死去的‘契’的神魂,希望我能帮他重塑肉身。”
  “我一开始并不相信; 可他保管的神魂上确实传来了血脉相连的感觉,而且也会用微弱的声音喊我娘亲。”
  “就算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愚蠢的无药可救,可在那一刻,我被击中了。”
  “噗嗤。”
  突兀的笑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玄女停住话头,猛的抬头向外望去,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从房顶上干脆利落的翻下了一个人影。
  “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被淋了个湿透的来人摸了摸后脑勺,“我真的是憋不住了。”
  一边说着; 他一边大摇大摆的越过玄女走进了屋内,身上的雨水落到地板上发出了滴滴答答的声音,汇成了一小滩水湾。
  “这鬼天气,可真够呛,不过也多亏了它,我才能混进来。”
  说完他还贱贱的凑到了白心离身旁,伸出手肘捅了捅他,“姓白的,你可真厉害,听了这么长时间的胡言乱语都不带笑的,我可没有这功力。”
  瞥了一眼湿淋淋的青年,白心离嫌弃的向一旁挪了一步。
  “……真武。”这个名字是玄女用后槽牙挤出来的。
  “别用这么深情的声音嘛,小的承受不住呀,”徐世暄夸张的打了个冷颤,他几步走到玄女面前蹲下,“我说九天玄女大人,你是在逐鹿之战的时候被击中了脑袋吗?”
  “不过我也能理解你,”他继续说道,“毕竟这种事本来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凡人崇拜仙人是因为仙人会庇护他们,商人歌颂你是因为这样才能让政权稳固,跟他们自身的真实想法压根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挑了挑眉毛,“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不信你不懂。”
  “呵,就算懂又怎么样呢?”玄女看着他,眼眶逐渐泛红,“对于我来讲,并没有区别啊!”
  九天玄女在仙界的地位其实非常尴尬,在四御这等拥有绝对力量的仙人看来,她所擅长的军略谋划不值一提,而在同等仙人的眼里,她又是满腹阴谋的化身,不断被疏远和排斥。
  而就是这样的玄女,也曾感受过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热情——在她辅佐黄帝的时候。
  冷漠的同族和崇敬她的凡人,两厢比较,她内心深处更偏向谁自不用说。
  “所以呢?你想给你那个便宜儿子重塑肉身,然后就把我们所有人都给祸害了?”徐世暄捏起了她的下巴,“你疯了吗?”
  “我没疯!”一把抓住了青年的手腕,玄女的指甲深深陷入了他的肉里,“我只是打算把他放到木隅的身体里而已!”
  她对着徐世暄嘶吼,“我故意让木隅出现在五庄观的宴会上,就是想趁他喝醉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契的神魂替换进去,毕竟他只是一名门童而已,上位者可以随意驱使下位者……昊天上帝不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强迫我去帮助黄帝!强迫我去生下商朝的始祖!强迫我当什么捞什子的军略之神!”
  冷静的面具在霎时间破碎,九天玄女露出美艳外表下血肉模糊的歇斯底里。
  “难道你真武就没有这样的时候吗?!难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顺从心意吗!就算不说你,那他呢!”
  她指向了一旁的白心离,“什么勾陈大帝!不过是一个连自我都维持不了的可怜虫!”
  “没错,我们确实是可怜虫,每个都是,我也相信所有仙灵都至少有一次想过‘天道那个王八蛋’消失就好了,可没有人会真的去做!”徐世暄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然后他陡然提高了音调,“什么母性!什么被蒙蔽了!别撒谎了九天玄女!你他妈本来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你只是想报复而已!”
  “你想报复天道!你想报复玉帝!你想报复西王母!因为你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你在拉着整个世界为你的顾影自怜陪葬!”
  “……哈哈……就算是又如何呢?”下巴被捏的生痛的玄女笑了,她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嘴角却绽开了艳丽的笑容,“昊天现在说不定已经被蚕食的连渣都不剩了。”
  “你果然知道,”徐世暄厌恶的一皱眉,“你到底拿那套说辞骗了多少人。”
  将青年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倚靠在门框上的女人一撩长发,眼眸半闭,松散又慵懒,之前的仓皇、崩溃与伤心就像是旁观者的幻觉。
  “一个,一个就够了,”她眯着眼笑道,“杀死我的人,以爱情之名引诱洛荔的人,试图通过亲情利用我的人……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呀。
  “我的复仇,还远远没有结束。”
  屋外的雨声越来越大,雷鸣电闪,仿佛永不终结。
  “不对。”
  九天之上,阿恬如此反驳侃侃而谈的辟胥。
  “哦?哪里不对?”后者饶有兴致的问道。
  “你说的每一句都入情入理,可还是不对,”少女摇了摇头,“放到其他人身上,这套说辞可以说是无懈可击,但一个饱受排挤、内心脆弱,还渴望认可与爱的女人……绝对不会是九天玄女。”
  “将仙界最可怕的女人描述为一个被亲情蒙蔽了双眼的母亲,这可真是……莫大的侮辱。”
  “啪!啪!啪!”
  辟胥鼓了三声掌,笑着站起身来。
  “你比我想象中发现的还早,也不枉我在这里拿腔拿调的费了半天口水。”
  “我说的,都是真话也俱是谎言,”他重新戴上了斗笠,手中的钓竿也变回了长剑,“熟真熟假,你知我亦知。”
  说完,他将长剑搭在肩上,提起放在一旁的鱼篓,哼着小曲,抬步就走。
  “你要去哪?”阿恬喊他。
  “修士道法自然,仙灵与天争命,”辟胥停住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你觉得,哪条路才是对的?”
  没有等阿恬回答,他就又迈开了步子,几步之后,就彻底消失在了少女的视线内。
  “……两个都对,也两个都错,”小声的说出自己的答案,阿恬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鬓发,“世间是非对错怎么能轻易评定,臭老头,少给我出难题了。”
  这么说着,她转过身一脚踏在了试图起身的木隅肩膀上,把后者又硬生生的踩了下去。
  “来吧,让我猜猜,你到底是谁。”
  清风拂面,她注视着池水微微泛起波澜,上面倒映出他们二人的影子,站着的女子影影绰绰,坐着的少年则模模糊糊。
  “玄女想要夺走木隅的肉身作为契的容器……”她歪了歪头,水中的影子也歪了歪头,“可她死在了五庄观出事的那一夜,那么她最初的计划,到底成功了没有?”
  少年被踩的生痛,小脸皱成了一团,可他不敢出声,只能咬着牙坚持。
  阿恬一把拎起他的后衣领,将木隅按到了水边,而在水中映出的并不是满脸瑟缩的少年,而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年轻、英俊,却不是木隅。
  “所以说,我到底该叫你被契附身的木隅还是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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