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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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狼记-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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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一身兰衣,一个一身红衣,一个一身黄衣。
  都是一个式样,带了银灰镶边的深色劲衣。
  ……
  ……
  —— —— —— —— —— ——
  四周江湖客的窃窃私语,暂时从天图藏宝,得者为王之类的话题转移到了这两拨人身上。
  “威远镖局,远威镖局,似乎不怎么对盘那。”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同行是冤家,虽说他们一个南,一个北,可谁叫起了这么两个名字呢。”
  “也是,巧不巧,都是今年初新出头的两家,又是这么两个名。”
  “那你说,这威远镖局的虎豹豺狼四大镖师,和这远威镖局的兰黄红三旗,哪边厉害呢?”
  “嘿嘿,兄弟,这还真不好说。他们可还没有交过手呢。”
  “看这势头,不过早晚的事。”
  “……”
  “……”
  —— —— —— —— —— ——
  看看手边多出来的一个木盒,又看看桌上刚刚还有两拎月饼,现在却空荡荡了的地方,任何方咽下最后一口月饼,挖挖耳朵,叹了口气。
  而后,在心里,把任品、任晶、任犇和任众,连带后到的任磊、任劦和任淼,骂了个狗血喷头。
  ﹌﹌﹌﹌﹌﹌﹌﹌﹌﹌﹌﹌﹌﹌﹌﹌偶乃神奇的切换线﹌﹌﹌﹌﹌﹌﹌﹌﹌﹌﹌﹌﹌﹌﹌﹌
  “任兄?”淳于苍诧异地看看独自枯坐在院中的任何方,瞧瞧桌上并无不妥的简单酒席,再抬头看看月色,虽提早过中秋,月色不如十五十六,但也不差了,又想到任何方的性子,不会是自寻烦恼之人,“何以面色不霁?”
  “……别提了。”任何方恨不得抱头呻吟。他早该想到剩下的那五个不会轻易放过他。
  ——用完午膳,匆匆逃出酒楼,半路上先是遇到任猋那个性子疯野的,竟然成了个乞丐,衣衫褴褛,浑身脏臭,毛发看不出原色,还有脸拉着他衣摆“月圆节好,老爷福气,可怜可怜,赏口饭罢……”一边抖抖嗦嗦接过月饼,一边塞过几条消息——倒是蛮有用的。
  而后碰到任焱、任皛,两个在大街上半醉半醒,狂言乱语,自诩情圣,却又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侠客,打架。打就打罢,他没看到就是了。却打得围着他转悠,摆明了要殃及他这条池鱼。
  他只好做和事佬,五个人去喝了会酒,把那两个彻底灌倒,送了他们回下脚的客栈。
  于是月饼又少了两包。怀里多了个小小的玉盒,里面是半株上了年头的茯苓,连他也一时半会看不出长了多久的那种。
  最后是任垚,原来竟入了八卦楼,刚刚穿了身王家家仆的衣服,替三师姐送了口信过来,讹诈了他最后三包月饼里的一包,留下一个三珍楼老板亲自掌勺做出来的食盒,一大包裹上好药材,冠冕堂皇地从正门走了。
  “咳……”任何方长叹了口气,指指桌上最后一包馅样不重样,一共八个的月饼,“淳于兄,你将就吧……”
  “四味斋的点心呵。”淳于苍微微惊喜,略略带有些诧异——依任何方的性子不会只买一包。倒也不至于介意,反正还有酒菜。坐下,挑了一块白莲蓉馅的,咬了一口,细细品味,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四下看看,“你的手下呢?”
  从来不离身的,怎么现在一个也不见了?
  “他们在理些东西。”任何方现在一看到自己当年亲自起名的某个,就反射性想要顾着月饼——他可还没有把三十六种味尝个遍呢——所以赶了那三个袖手旁观的混帐回房里面壁去了。临出来,看看任骉缩在一角一副我没有尝到的可怜相,只得把剩下的两包又分了他们一半。
  他们三兄弟,也有私下的话要说罢。自己又不是小孩,哪能真离不得人伺候。
  “对了,廖家不是遣人送了帖子过来么,任兄你不去?”淳于苍稍稍怅然,问。自己的母亲远在他方,此番为了旧事不得相聚,
  “哦,回了。他们是旧识的家宴,多有不便。”将门廖家幸存的少主,和遁隐的旧部,这样的家宴,不好掺和。更何况,有些事,不是放下便放下了的。八年等待,八年策划,八年蓄积,八年因诸多事务,停驻在将萌未萌的暗中情愫,尚需要些时间淡了去。
  任何方,不是决定了,放手了,却拖泥带水不干不脆的人。
  拍开一坛今天新收到的三花酒,任何方替淳于苍和自己满了酒,举杯祝道,“年年今朝。”
  “借尔吉言。”淳于苍微叹,心中也喜也伤怀。他生平,能这般不需遮掩和一个人同邀明月,还的确没有。
  持杯平举,轻碰,两人一干而尽。
  大致了然淳于苍所感何事,第二杯,任何方起身,朝明月高举,“天上月长明。”
  而后一扬手洒到院中。
  淳于苍宽慰一笑,给自己满上,同样站起来,朝地奉酒一揖,望了眼院内院外远远近近的灯火,“人间灯朗清。”
  而后环身浇到地上。
  ——月长明,灯朗清,虽不是白昼,黑夜中有亮,便是有生机。即使苦,即使恨,也有乐,也有喜。
  两个都不是讲究规矩的性子,若说淳于苍为了母亲还可能把那些风俗上演一遍,任何方,头上三个师父都是那般的,他今生,从小到大都不曾受过此类拘束。
  现在,这般,对这两个而言,便是祭过上下神明了。
  —— —— —— —— —— ——
  两人对坐慢饮,有一搭没一搭随口说着些江湖旧事,山野趣闻。
  酒至半酣,任鑫终究放不下心,扯着那两个出来,一起在旁边坐了,顾了他们的公子。
  虽说任骉有些和淳于苍不对盘,可那不是针对他眸色而生的。淳于苍当然知道他恼的什么,他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几分羡慕几分好笑之外,并没有什么芥蒂。加上这般的时候,哪里会无聊到搬出旧疙瘩来堵气。
  何况,酒这个东西,本就是人多兴致高的。
  当下,五个人喝得酣畅。
  其间任何方提起白首峰,信誓旦旦早晚一定要去。淳于苍便接了口,把那山里能落脚的地方,野趣的幽景,多毒物的危险之处,一处一处给他们几个数来。头一次不用忌讳对方问及“你如何晓得”之类的问题,将山野草漠上自己熟悉的东西讲给通情晓谊的人听,这对淳于苍而言,是极其愉快专注,又带了几分自豪的体验。
  说到后来,两人干脆约好了英雄会过后,商量个时间,进山去。只是眼看秋末了,年前怕是赶不上爬山涉林的好时节了。
  因为第二日有事,亥时过了几刻他们便散了席。
  “任何方。”淳于苍走到厅里,正拐向自己房间,忽然出声唤,没有如常称呼他为任兄。
  “何事?”任何方闻声回头,一手把玩着手里半截青铜面具,一手刚刚轻敲了下自己的肚子,打出来个酒嗝。
  淳于苍看他如此,摇头朗朗而笑。
  任何方微恼,却也无奈好笑。
  淳于苍笑完,正正经经作揖,道,“幸甚。”
  ——得遇尔,吾身幸甚。
  任何方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笑,同样正式地还了一礼。
  —— —— —— —— —— ——
  任何方摇摇摆摆上了楼梯,进了房里,任鑫见他如此,端出一杯醒酒茶。任何方哪里肯喝,躲来闪去。任森任骉看在一边,又怎么可能真地捉了他灌下去。好在他们见任何方脚下稳扎,明白过来他只是意醉,倒也没什么必要勉强他。只等他发完酒疯,伺候他睡了。
  “呵……”任何方在卧房墙上瞅来瞅去,“怎么没有画呢……我来!”
  左右看看不见笔筒,笑着摸摸自己头发,发觉系发的只是布带,于是从旁边三个人随手逮了一个,拔了发簪,也不管是哪个倒霉,握笔在墙上大力涂鸦,刷刷刷写满了字。
  折腾完了,和衣扑到床上,梦周公去了。
  墙上。
  四行从左倒右,竖着排的七字句。没有用多少内力,入墙不深。
  ——众人皆醒我独醉
  风花雪月未曾拥
  来来往往徒心悴
  哪如世间为游鸿
  游鸿两字右旁,画了两圈螺旋圆。圈圈周围,朝外划了七八根短短的道道。
  权做署名?


  明月青松於菟逢

  上

  八月十五,天气清朗,秋风高,白云淡。
  栖凤山半腰。
  任何方在斜穿山路的溪水里洗了把手,折出石阶路,拨开长草,循着往上游踏去了。
  “公子?”任鑫疑惑。
  “去这水的上游瞧瞧。”任何方答,忽然想到自己拉下了什么,回头看看同行的淳于苍,有些不好意思。
  “方大夫自便就好,我先行一步上山。”淳于苍微笑摇头轻叹,俯身掬水稍喝了口,道,“这水凉意悠柔,清明澄澈,源头必是不凡。”言语间,颇有若不是另有事情在身,恨不得一起同去寻景问幽的意思。
  任何方呵呵一乐,拱拱手致意,也不和他客气,就这么径自领着三个手下钻进小径去了。
  ——他本就是看看热闹来的。不过一个刚刚显了些名头的小郎中,场面上有博一风,有各派各门各家的掌事,有那些风流倜傥颇具盛名的少侠撑着,他迟点早点,谁会注意介意。
  天图藏宝,必定争得天昏地暗,可以想象的无聊场景,哪如山水好啊。
  这边,淳于苍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隐没在满山初显红黄的深绿中,直到不见,一时不由忡愣。直到陆陆续续上山的江湖客里有人和他搭话,他才醒过神来。
  —— —— —— —— —— ——
  四人拨草而行,走走看看,看看走走,眼见前面林子越来越密,任何方抬眼望望高大的山木——为了争取阳光,它们的顶冠枝桠都在一个差不多的高度向四方舒展,挨得密密实实——道,“我们从上头走吧。”
  说罢也不怎么提气,点地一跃,横横斜身踏着树干,蹭蹭蹭三踏,忽一下落到了枝桠间。
  任鑫他们也跟着上来,落稳身姿,正看到任何方和面前细枝上一只灰松鼠,鼻子对着鼻子。
  任何方看着小家伙迷茫的样子,伸出两根指头捏住它抱着的松塔,轻轻一用力,那松塔顿时碎作片片鳞片,里面三角形长着薄翼的种子随山风四下飘散。
  粲然一乐,任何方身形陡然拔高,逆着层层遮蔽下隐隐约约的水流,轻踏冠顶枝条借力,飘掠而去。
  黑背枭再也忍不住,从任森肩头一跃而出,振翅赶了上去。
  “游鸿。”任森低低吐了两个字。
  任骉任鑫互看一眼,相视一笑,施展轻功,紧紧跟上。
  他们身后,那只松鼠从那双和栗子一样大的黑色透彻的眸子中回过神,疑惑地转转脑袋,看看自己两个小小的灵活前肢间的空空如也——咦,我的松塔呢?
  不过松鼠这种家伙的记性向来不好,它立刻又被隔壁树上满满的野榛子吸引了注意。
  —— —— —— —— —— ——
  近午时,四人寻到了那水的源头。
  一根上了年头的黄杨木横跨悬崖两岸,这头略低。那水就是从它已空了的树腹中留过来的。
  任何方踏上树干,掠过十几丈。
  这一边,树干从树根处断裂开时,不知是风力,碰撞之故,还是其他原因,移位了丈许。旁边正是一条从高处淌下的小溪。本来流到崖边,化作一线飞瀑而下,水汽打散在空中,就此消散。不料被这中空的树干接了些水送到对岸去,引来了任何方他们四个。
  四人相视而笑,都知道源头不远了。
  山风吹过,崖边已经没有了人影。他们早已再次没入郁郁葱葱之中。
  —— —— —— —— —— ——
  又行得两刻不到,踏着脚下溪流,穿过一道三人宽的天然夹道,他们眼前霍然开朗。
  面前,一里左右方圆的岩腹凹地,浑然天成。
  一潭三四十丈长,二十来丈宽的瀑底池,藏在左边几块大石后,落在四遭丛生的长草里,掩映在围立的树木下,静若画中仙境。
  瀑布因为近几天没有天水,流得不急不凶,衬在两壁藤蔓间,宛如轻纱薄帐。潭水幽幽绿绿,上头浮了金黄深绿,褐褚暗红的秋叶迟花,更显清澈如碧。
  溪水,正是从它一角流出来的。
  四人正看得屏息出神,忽而有一只猴子模样的动物,从瀑布顶探出脑袋,朝他们招呼,“来啊,来啊。”
  任何方闻声望去,那是个须发沾满了山泥腐叶,看不清颜色,破衣勉强遮体,眼睛明亮,老脸皱如橘皮,笑容却灿烂若孩童的老……乞丐?
  “臭小子,说你呐,戴着面具的那个,来啊,来啊,莫非不敢见你爷爷?”见任何方只是打量,老乞丐渐渐有些不耐。
  任何方一笑,伸手甩了面具,拍拍肩上枭,叫它自个找乐子去,跃过几块石面,在潭上稍点枯枝借力,掠近到瀑布地下,一踩浮萍,长啸一声,“老——泥——猴!”腾身而上,径直落到那老乞丐面前,“我来了。”
  “赫!”老乞丐往后缩了缩,目露华彩,点点头,飞身跃向另一边,崖头树梢之间须沾即走,一边时不时朝任何方喊,“臭小子,来啊,来啊来啊!”
  任何方也不说别的什么,直接追上去,喊,“老泥猴——来了来了!”
  任鑫他们互看一眼,到潭边找了个地方歇了,转着脑袋看他们在此地绕圈。
  —— —— —— —— —— ——
  两个如此一追一赶了好几圈,老乞丐忽而落到任鑫他们面前,指指带上来的食盒,摸摸肚子道,“臭小子,你爷爷我饿了,有东西藏着掖着做什么,拿出来,孝敬孝敬吧!”
  “成,不过先要——”眼看老乞丐伸手去揭那食盒,任何方踢掉鞋子,伸出脚丫子,轻轻一脚将他踹到了水里。
  “臭小子,谁教你怎么对你家爷爷的?”老乞丐水狸般扎出几丈远,在没胸的水里站定,甩甩脑袋,破口大骂。
  “老泥猴,眼下吃这些酒菜点心,难不成每一个都拍了个黑乎乎的印子入口?旁边没水也就算了,明明有水么!”任何方三下五除脱了衣物,只留一条亵裤,紧紧发带,俯身叠手压肩,重心前倾,脚下微曲慢蹬,崩到蓄力满时,骤然爆发,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流线,滑入水中。
  那是前世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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