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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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狼记-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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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汤早熬了备了,温了和药丸一起灌了。
  任何方早年教过他们中西合一,古今结合的急救全套,自然包括怎么捏开下颚,顺着喉管,给无知觉的人灌汤喂药而不是堵呛了气管,只不过……
  几年江湖生涯处处险恶,防不胜防,十五个兄弟不是没有人躺倒过。所以,虽说……咳,用在他自己身上,还真是头一回,却也不至于落得个试验品的下场。
  烧酒备了,浴汤也烧了端了上来。
  任鑫给了小二沉沉一锭银子,嘱他今晚辛苦些,时时在灶头留了热水。
  那小二掂掂银子,顿时眉开眼笑,忙不迭应了,叫了自家媳妇,两个轮流守夜,提了井水去那厨房好生顾着柴火烧了不提。
  任鑫吁口气,找了个空坐下歇了会,便进去守了。
  ——还有后半夜八成免不了的高热待伺候呢。
  多亏公子吩咐得清楚,任骉暗叹。看看任鑫没入布帘后,又看看推拿着自己下肢血脉的任森,自顾自阖起眼闭目养神。
  虽说心疼公子,想不明白他何必如此,念头里多少有些替他不值,好歹得公子亲口细细说来吩咐了,有了底,倒也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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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时一刻。
  任骉靠坐在床脚,守着任何方。
  任森进来,拎了一桶小二哥新送过来的热水,朝他点点头。
  任骉起身,打起的精神不由松了下去,边走边伸了个懒腰,小声道,“森哥,累了叫我们。”
  “我刚起来,你回去安生睡罢。”任森同样压低了声音答,一边到屏风后搁了水,在桌边坐下。
  这意思,便是让他们两个躺到天亮了。
  任骉也没多说什么,指指一旁提神用的大半壶浓浓的凉茶水,出去了。他明白任森体谅他们俩个刚才一番折腾,可其实,任森替公子护了半天法,哪里比得上他们开始在外头轻松。不过兄弟间断不至于计较这些罢了,反正任森若是撑不住,也不会拿公子安危开玩笑。
  —— —— —— —— —— ——
  丑时三刻不到。
  任何方蹙眉。
  任森过去搭了下他脉搏,探探他额头,立马起身绞了热巾开始轮流替他擦四肢。
  不一会会,任何方的面色也开始不安起来。
  —— —— —— —— —— ——
  丑时六刻。
  已经是第三遍了。
  任何方神情渐渐平静下来。
  任森听了听他心率,将温在一旁炉上的参汤给他灌了一碗,稍微等了等,看看不再发汗了,又替他擦了一遍。
  这次是全身。
  而后,取了一边备着的干暖的里衣底裤被褥,给任何方换上。
  一边地上,连新换下的,已经堆了四床被子。
  说来,后半夜其实是热度最低的时候。任何方其实原本就吩咐过他们,前面几个时辰凶险,过了丑时,便全部可以歇息去了。
  可这三个刚才见了他折腾的模样,哪里肯放得下心。
  任森此时想起任何方所言,心里明明白白了缘由,终于长长出了口气。把杂物理妥当,忍不住又去探了探额头。
  他本来绷着神倒没什么异样,现下松懈了下来,竟然开始不稳,微微发抖,手脚也有些冰凉。
  一手扶了膝盖稳住身子,慢慢坐到床头,任森伸出手,掌心轻覆上任何方的额头。传来的温度依旧异常的热,比起刚才来,却是好多了。知道剩下的属于再自然不过的反应,待到天明便会平息了。又想到这个人,刚刚和黑白无常过了招,打飞了小鬼,踹了阎王一脚跑了回来,任森常年平静的表情,沉稳的眼神,一点点破碎,一块块剥落。
  面具崩塌凋去的速度越来越快,神色弹指间已经变得狼狈不堪。
  他定定地看着任何方,怎么也没法把颤栗的手从他额头上移开。
  总觉得,一旦拿开,这安安静静睡着,面貌平凡无奇的少年,又会皱紧眉头,不得安稳地碾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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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噼啪噼啪了个双花。
  ——店里,本来用的是油灯。任鑫心细,知道要守整晚,春季里夜风凉,不好开窗,怕油灯烟味熏多了呛人,特意另买的白烛。
  任何方缓缓就着任森的手蹭了蹭,朝任森这边翻了半个身,扁扁腮帮,过了一会会,呷呷嘴,不动了。
  平日里再怎么着,这时候这模样,任何方,和随便哪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比起来,又哪里显得老成持重了。
  任森略略被吓了下,见他安静了,有些做贼心虚地收回手,看看自己的掌心,又看看任何方,眸中不由亮出几分莞尔。
  也不知怎么的,这一吓,他手脚忽然就不抖了。
  任森一点点松下身子,将背脊倚在床头立柱上,斜斜靠了,侧坐在边沿上。抬眼扫了眼天色,又将目光移了回去。
  以往,他这公子,衣不解带备了银针参汤丹药之类,守了伤势厉害的兄弟,挨上个通宵,也是有的。
  可……哪里有谁会有机会,见到公子他自己,静静酣然的时候。
  这会到天明,不过还两个时辰左右。任森舍不得移开眼,那是自然。
  ——以后么,还是千万别再有这样的时候才好。
  宁愿公子辛苦守人,不要公子被人守。
  最好,公子守人也用不着。
  胡思乱想着,任森看得清楚,任何方浅浅地拢了拢眉。
  不由低头俯首,一边去探他额头。
  手掌贴上的时候,任森松了口气。
  ——并未突然再烫起来。
  被任森的手触到,任何方顺着来势蹭了蹭,使劲蠕动着往他这边挪了挪,脸侧垫枕了被子一角,贴到了他髋侧,一边从被窝里伸出一臂来环上了他腰。
  任森惊得差点跳起来,僵了身子,不禁出声问,“公……公子?”
  “嗯……”任何方软软长长地应了声,把他往自己那边揽了揽。
  任森大骇,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当作抱枕扣在两臂里拥了上半身去。
  大概是被任森的体重压得不舒服了,任何方推了推他。没有什么劲,只是个推的意思而已。
  任森身子低低俯着,往上起了半寸,重新僵住。
  任何方往他那里贴了贴,很满意地又蹭了蹭。
  任森猛然拿手撑到里侧,支了上半身的重,卸了腰上的劲,哭笑不得,明白过来,任何方更本没有醒,不过因着本能,循着他体温,而有的这番折腾。
  要怪,恐怕得怪自己把手耽搁在他额头上太多时候。
  犹豫。
  良久。
  任森终究是踢了靴履,解了外袍,掀了被子一侧,半靠坐着躺到任何方身旁。
  任何方果然偎过来,舒舒服服贴到他身边,安分了下来。
  少年人的身量没有完全长开,任何方比任森矮了一个头左右,此时一个侧蜷,一个靠躺,脚边相齐,任何方的脑袋刚好埋到任森胸前。
  把里侧的被子塞塞好,任森无声叹了口气,带了几丝无奈辛涩。
  末了,却只余浅浅的简单笑意,勾在唇角。
  只是这安分没能过多久。
  任何方缠了上来。
  大腿侧被个硬热的物件抵到,任森右手原本轻摁着任何方肩背那里的被子,手指,颤了颤。
  他们十五个一起有任何方讲过最基本的一些医理,一边就着药名好好教了认足了常用字。所以任森明白,这会,与其说是梦遗,不若说是强压了毒性后,余下的火气作怪使然。任何方让他们三个和参汤一起灌他的几样丹药里,就有这么一味专门败火的清凉丸。任何方把不准自己到时候症状巨细,仗着手下明白药理,因此吩咐的时候简要分类说了症状怎么怎么偏重时,改如何如何搭配着喂丸子,让他们因情处理。
  任何方自然可以多来几份怯蚀丹,启春散。可凡药三分毒,越是名贵复杂的方子丹粉,越是得小心少用。倒是这些配方简单功效简单连样子也简单得差不多的丸子,多喂些,少喂些,喂错了,甚至权作零嘴吃了也不碍事。加上来自前世的,对于后抗生素时代这类理念的理解,所以,小题绝不大做,起码在自己身上,是一定要贯彻的。
  那些大多不几个值钱的瓶瓶罐罐,就在几步外的桌子上。
  任森知道,给自己身上这人形八爪鱼喂两三颗可以当润喉糖吃的清凉丸便没事了。
  心里明白,可偏偏,不肯挪地方。
  这便是……身不由己,情不自禁了么……
  面上浮出几分挣扎踟躇,轻扣着任何方的手却已经先行放开,慢慢搁到身侧,任森……
  没有去拿药。
  公子他,十四……尚没,去那花楼……八爪过……温香软玉。
  ——这想法一个时辰后被彻底怀疑,暂且不提。
  任森自己大概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晚上的表情神色,足足抵得过去五年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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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背枭在桌上对付半盘特意给它的黄牛腱子肉。
  任森脸上没有表情,任骉照旧额外横上几分的样子,拽拽地坐在任森身边。
  任鑫么,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因为任何方心情很好。
  随便天皇老子纤夫乞儿,要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又浑身发热毫无知觉地熬了一夜,次日起来,虽然体软无力了些,却已经是浑身舒畅,神情气爽,加上衣食住行什么也不用操心,哪里会心情不好。
  何况,他算是了结了担了八年来的,重重的心事一桩。
  所以他吩咐把桌子搬到窗子旁边,摆了午膳,四人同席用了。
  那三个跟了多年,知道他行事不拘泥,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死守规矩。想想,公子教的——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禅意深远,禅意深远那。又何尝,不是讲的主仆之道,处世之道。
  此刻,打了个饱嗝后,任何方略略推了推面前碗盏,就那么笑眯眯地趴到桌子上,从二楼房间的窗子往外张望。
  这个方向望出去是半进客栈后院,外头一条歪歪曲曲黑溜溜的小巷子。巷子两边多是平房矮墙。
  明明没有什么看头,任何方却就那么乐呵呵瞅着不放了。
  任鑫和任骉面面相觑。
  确切地说,任鑫试图和任骉面面相觑,任骉白了任鑫一眼,摆了个公子深不可测,你又何必明知不可测而测的表情。
  任森顺着对面任何方目光看过去,视线便落到了天上几只剪刀尾巴的青黑燕子上。
  天气不错,加上习武之人的好目力,连那燕子翻飞着捉捕的虫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蓝空明朗,浮云朵朵,轻气吹过,偶尔带了旱柳的几团云棉,白杨的几缕软絮。不过,不晓得那些树种在哪里。这里能看到的,仅仅几棵院子里,井台旁的槐树而已。
  目光只是停留了一瞬,任森起身,找了件薄外衫,递给坐在任何方身旁的任鑫,让他替公子披上,又回了原处坐下了。

  青衣妙手不自医

  一个来月后,山上。
  “二师兄,小师弟,你们回来啦!”丁兰慧欢呼着掠到院子门口,见到风尘仆仆的两人,不由愣了下,“二师兄,小师弟呢?这人是谁?”
  “小师弟说,要去找珍材谱上的东西。他是我大哥。”
  —— —— —— —— —— ——
  厅堂里,廖君盘跪在前面,三位师父坐在主位和上首。
  “徒儿本名廖磐骏,欺瞒师父多年,请师父责罚。”
  “罢了,你乃廖家之后,此举也属无奈,为师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在这山上,仍旧是廖君盘。只是从今以后,不得和人提起为师的名号。”任仲遥喝了口茶,良久,放下盏,道。
  “徒儿明白。谢师父。”
  “起来罢。”
  “慧儿牛儿你们先下去。”何息莞道,特别盯了眼丁兰慧,“慧儿,不准偷听。否则,你自己看着办罢。”
  丁兰慧被说中打算,无奈地应了是。
  师父平日里训话也好,有来客也好,少有这般警告的。再加上武功不够好,所以她虽然不甘心,也不敢违背。
  只是,丁兰慧的性子,那是那么容易伏贴的。
  ——哼,不听就不听,八卦楼在手,难道我还打探不出来任何方那个臭小子,还有二师兄这个……下山时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么?
  —— —— —— —— —— ——
  “你说,你大哥中了极乐丹,巩青丸,琼花散,盘儿两天内给解了?”三个师父都微变了脸色。
  “是。”廖君盘应,抬眼看看二师父,“师父,这,有什么不妥么?”
  “他不是解了那毒。他是过了那毒到自己身上。”何息莞几乎是将茶盏摔在桌上,撑额恼道,续而长叹,“这孩子,真是的……”
  “过毒?”廖君盘猛然站起来,“二师父你的意思是说小师弟现在身中三种大内秘毒?”
  “没错。”方长元回答,“你以为这天下,真有人能轻易便完完全全解了这样的三味毒么?”
  “你二师父我也没有办法。”何息莞怅然道,“我只能稳定它们,如此,除了身子不如从前,折寿十来年,倒也无它碍。”
  “那……小师弟他?”
  “他本门心法已有所接近随心所欲的境界,短期内不会有事。若是能有突破,则可以压制那三味毒。只要不受严重的内伤,和常人无异。”任仲遥道。
  “我……我去找他……”廖君盘抿紧唇,转身欲走。
  “站住。”任仲遥喝道,轻叱,“你找他做什么,过毒到自己身上么?”
  “……救的是我大哥的命。”言下之意本该如此。
  “你不过刚刚炉火纯青而已,压不下那三味毒。”任仲遥冷冷道,“而且,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出了什么事,不过他没有回师门闭关疗毒是真。你就一定找得到他么?”
  “我……”廖君盘茫然,“他说要去找珍材谱上的东西……”
  “那些破草烂花对他现在的状况没有用处。”何息莞不屑地结论,“这天下,还有比山上更合适疗伤的地方么。”
  “那,我去护他周全。”
  “好了,盘儿。你大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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