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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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逃-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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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今天那个男人从公司下班回来,照旧跑来这间有我存在的公寓,就像两年内的每个夜晚一样,没一天例外。 

  而我,正处于研究所毕业,还没找到工作的尴尬时期;一般的毕业生这时候应该要准备服兵役、当预官、想办法出国留学,但我是拥有硕士身分的侨生,只要找到工作,就可以外国人的身分受聘雇留下来了。 

  当然,我也能选择回到侨居地,可是那男人想尽办法将我盯的紧紧的,紧到无法呼吸的程度,注意我的一举一动,只要我做了某些他无法理解的事,他一定会像盘问犯人似的,直到我给了个能接受的解释。 

  两年前,在男人单方面的强迫下,我成了他的同性情人,开始了一段见不得光的感情。 

  一开始我愤恨、痛苦了好久,觉得同样身为男性,却被对方用尽各种手段的绑缚住而挣扎不已,被人胁迫的压力让我的自尊受损,整个人跌到谷底,头几个月甚至有自杀的念头,想说一了百了──可是,等日子一久,我开始变的不在乎,也许是孤独太久了,有人相伴的日子的确好过些。 

  「对了,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没办法过来…」欢爱过后,突兀的,他这么对我说,奇怪的是,他不敢正视我的脸。 

  「出差?」公式化的问,我知道他是家里的长子,这两年长辈已经渐渐的将一些家族事业交给他打理,忙是正常的。 

  「…我下礼拜二结婚…接着要到欧洲度三个礼拜的蜜月…」维持着面无表情,闪躲我的目光。 

  「欧洲?那太好了…婚礼完当天就出发吗?」我假作不经意的问。 

  「星期三新娘回门,请完客后我们就直接到桃园机场搭机。」他说。 

  「噢,真希望我也能有机会到欧洲玩一趟…」我轻声说,下了床:「我去洗个澡…」 

  拿了条大毛巾进入浴室,偷偷按下关门钮;转开水龙头,用最大的水量,整个浴室立即水气弥漫,哗啦哗啦的水声是最好的屏障。 

  再也抑制不住了,突来的事实像一只手,拧紧了心脏部位,一种愈缩愈梗的疼痛凝在胸腔部位,我觉得腿软,再也站不住,只能跪在浴缸边缘用两臂攀扶着,喘着气,我觉得心痛,却也觉得兴奋。 

  时机,终于到了。 

  我知道这天终究会到来,他家是中部有名的望族,家里事业做的大,加上又是家族的长子,能力好,颇受亲戚间的信赖,虽然从来不提,我也知道他有被逼婚的压力,在台湾,这种社会上约定俗成的规范是潮水洪流,凭他一己之力决不能抗拒,更何况,我不认为他有心反抗。 

  他很聪明,也懂得耍手段,知道只要小心操弄,就可以维持表面上的体面地位及满足自己欲望的私生活。 

  我也知道他舍不得放了我。 

  在浴室待的够久了,随手将身体泼些水,用毛巾敷敷脸,我回复成平常淡淡的样子,和衣在他身旁躺下。 

  听他的呼吸还没睡,我说:「…下礼拜三我有博士班的口试,就不参加你的婚礼了…」 

  他有些如释重负,然后补偿似的说:「等结婚的事情忙完,我也带你出国去玩玩…」 

  「嗯。」我应了声,将冷笑咽下,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一向谨慎小心,这两年更是想尽办法在商界提高自己的声望及影响力,怎么会冒着被人揭发禁忌的危险带我这个同性情人出游? 

  「言季,你总是那么冷静…我还以为你会生气的…」听不出他说这些话时的真正情绪。 

  「…婚礼筹备很久了吗?」我淡淡地问,心底却嘲讽似的想,这种时候我不冷静,难道要学个怨妇大吵大闹,你才满意? 

  「…前两个月谈定的,对方是南部政治家的女儿,对拓展我们家族的生意版图有帮助…」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的确…」最后,我应了一句,知道这是两大团体间彼此利益结合最快速、也最穏当的方法。 

  话讲到这里,他也不想再说什么,于是,一夜再也无语。 

  我兴奋的一夜没睡,充满着苦尽甘来的喜悦!听着隔壁他沉沉的呼吸声,开始在脑海里模拟他婚礼当天的动线,规划我自己的计划──逃离他掌控我的计划! 

  在他对我彻底的腻味之前,时机就这么一次,错过这次我就逃不掉了。 

  以往我摆脱不了他的纠缠,是因为他彻底的进占我的生活圈子,强迫我搬离学校宿舍、住进他为了读书而租的公寓;不让我跟其它的朋友太过亲近,盘问我一天的所有行踪… 

  或许开始时我有机会可以一走了之,可是硕士班的课业刚上轨道,若就此离开,为了这学历所下的心血就白费了… 

  我劝自己,忍耐,只要两年,等硕士班毕业,我就离开台湾,回到侨居地去。 

  曾经提过要他放了我,比我好看比我乖巧听话的人多的是,为何偏来招惹我?那天我挨了他第二顿打,从此我噤口,不再提类似的话题。 

  不提,不表示心里没打算,我开始放开自己接受他,除了上学校的时间外都待在家里读书,也不抗拒他的求欢,为的是一点一滴的、放松他的戒心… 

  在一起的第一年,他还防着我离开,当时还是学生的他空闲时间多,总是到我研究室外等着一起回家,第二年他大学部毕业了,不知什么原因没当兵,回家开始学习经营家族里的事业,比较忙,看我对他也安之若素,就不再紧迫盯人了。 

  他上班的公司在隔壁县市,走高速公路往返一趟都要一个多小时,可是他每晚都回来这里,我想,他是习惯了我这个人,习惯了每晚有我在身旁入睡,一点都没有另结新欢的打算。 

  即使如此,他还是有结婚的一天。 

  东想西想,直到天微亮,感觉到背后的他起身了,我赶紧闭眼装睡,厚实的身体靠过来,脸颊上快速的滑过一个湿热的触感,我等过了五秒钟后才察觉到那是一个亲吻。 

  「言季…」他呢喃的叫了声,我吓了一跳,以为他知道我在装睡,接着却又听到他轻轻一声叹息,随即离开了床。 

  听着他窸窸窣窣的盥洗着装,开门关门的声音,接着,熟悉的引擎声发动起来,几分钟后听到车子驶离的声音。 

  我也起身,想起刚才他印在我脸上的吻,有些报复似的想:知道吗?这是你最后一次亲我了,没有了,再也没有以后了! 

  想到这点,我开始笑,轻轻的笑,最后抱着肚子狂笑,笑到肚子都痛了起来──真的,再也没有以后了,等你从欧洲回来后,我已经消失到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一开始我就没让他知道自己所有的事,他只知道我父母双亡,以侨生身分从马来西亚来台湾念书,侨居地那里也没什么亲人了,希望毕业后留在台湾工作… 

  我造成自己没有地方可去的假象,他也以为这世界上我只剩他可依靠,无亲无故的我让他安心,除了这间公寓外我没有别的家,除了他身边我无立足之地。 

  错了,大错特错,错的离谱! 

  他会知道的,等他从欧洲回来后,这世界上再也没有萧言季的存在! 

  2 

  接下来的几天他真的很忙,也没过来这里──偶尔我会接到他的电话,背景声音总是乱哄哄的,好像有一堆人在附近高声谈事。 

  他打电话来也没什么特殊的事,只是问我人在哪里、或是博士班考试的准备情形──等确定我人在家里读书,他又匆匆忙忙切断手机。 

  我人还能在哪里?我不会乱跑的,否则他会像一年前的某天一样,当时研究所的同学聚餐,我没跟他说,就跟着同学们走… 

  他居然找到了聚餐的咖啡简餐店,找个理由把我拽了回去…虽然没打我,当晚的性事却非常粗暴,言词中老是带着污蔑及令人不堪的指控,当时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犹鲜明的印在脑海… 

  我痛恨,痛恨把我当成女人泄欲的他!我痛恨他从一开始就将我的尊严都踩在脚底下,要我无条件的服从他的要求,把我当成关在笼子里的鸟雀,美其名是保护我,却剥夺我所有的自尊、自由! 

  他总是让我想起自己的妈妈。 

  我爸爸是泰国富商,妈妈跟他在台湾认识后,虽然知道对方已经结婚,却为了爱情甘愿只身到泰国做他的小老婆,成为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个体──即使生了我,家族聚会永远没她的份,无法光明正大跟着先生带着孩子出游。 

  就算是得了绝症,到弥留那天,爸爸也没到医院,只有那个固定送钱来的秘书在场,等妈一咽气,就冷冷的问我有什么打算。 

  「我要回台湾念书。」握着妈冰冷的手,我说。 

  「为什么?」身为秘书,他只想知道我这样决定的理由,好报告给老板,并非为了关心我为何想回母亲的出身地。 

  「这样大妈才会安心,不会一天到晚猜疑我想跟哥哥分家产。」我垂着眼说。 

  大妈是父亲的元配,生了个大我三岁的哥哥,她常瞒着父亲对我母亲放话,说萧家的财产都是大儿子的,我虽然已经认祖归宗,却没有权利争取。 

  秘书尽责的把我的意思告知了父亲,没多久我的银行户头多了一大笔钱,大概打算要我跟泰国的家人撇清关系吧? 

  无所谓,反正我找了理由,一个人只身来到台湾念书,离他们愈远愈好,最好他们能够忘了我,忘了我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孩。 

  没想到,在台湾平静的过了四年后,我会遇到比妈妈更难堪的遭遇。 

  现在,我要将这一切结束掉,就从整理房间开始…我慢慢的、打理干净些,毕竟这是住了两年的地方,要弄得干净整齐的还给他,就跟第一天住进来时一样。 

  衣橱里的衣服都是他买的,可我一件都不会要…他一直都无法理解这点,他喜欢的口味未必是我中意的…可是,在我过来之后,他把所有属于我的衣物都丢了,为我买过新的高级衣物,说那样穿着那样才有品味。 

  我忍下来,压下身为男人的自尊,强迫自己像个洋娃娃般,装扮成他心目中理想的模样。 

  他买给我的手表、皮鞋,甚至为了方便监控我而办的手机,全部全部,我都要留在房间里,不带走…不要、不要有任何能勾起不堪记忆的东西! 

  拉出床底下的大行李箱,那是从泰国来台湾时装行李的箱子,翻找里面的夹层处,藏着我的护照等相关证件,打开看,属于我的真正姓氏出现了。 

  Roongsattham,我在泰国的姓,华人的姓氏则为萧。 

  我们萧家在泰国住了好几代,语言习惯早就与当地融合在一起了,当初回来台湾时,为了入学方便,也为了跟家里完全切断关系,我另外给自己取了萧言季这个名字…可是在泰国,我的中文名字跟着族谱取,叫做萧仁煜,这点,台湾没人知道。 

  万万没想到,今日,我会如此庆幸至少异乡还有个家可回。 

  等我彻彻底底从台湾消失后,就算他有心找我,就算他聪明到往学校的侨辅室要我的资料,到泰国找人,泰国那么大,我随便找个小城小镇定居下来,工作,老死,相信他怎么找也找不到我! 

  电话又响起来,我叹口气,接听,会打手机给我的只有他。 

  「言季,你现在在哪里?」他照例的开头问话。 

  「…我在家里准备口试资料…」这几天我千篇一律的回答。 

  「…」他沉默了好一会,突然问:「…关于我结婚这件事…为什么你不会不高兴?」 

  真难得,他头一次想知道我个人的情绪。 

  「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依你的身分,结婚是必要、也是迟早的事。」我淡淡地就事论事。 

  「你…真的这样认为?你真的了解这场婚姻对我而言只是尽义务而已?」他的声音低低沉沉,有别于往日的颐气指使。 

  「对这件事我能有什么立场?你会因为结了婚就赶我走吗?如果是,只要你说一句话,我立刻搬…」 

  压下自己真正的情绪,我很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 

  「…不准你离开!」他突兀地说了这句。 

  「既然这样,你就安心结你的婚去,我不会说什么话,也绝不会拿我们之间的事去找你老婆,破坏你的婚姻。」我向他保证。 

  「言季…总之…不准你因为这件事的关系想着离开我身边!」他的语气昂扬起来,带点威吓的意味,是他惯常逼我屈服时出现的手段。 

  「嗯…」这时节,我不会给他肯定或否定的答案,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利得不到什么好处。 

  等通话结束,我走到屋外叫了部出租车到火车站去,搭上往隔壁县市的班次,目的很单纯,为了安全起见,我不在本市的旅行社订机票,也不用他名字的手机及家中的电话来联络事项,这些都会留下日后让他找到我的线索。 

  我打算消失的毫无蛛丝马迹。 

  根据电话簿找到一家不错的旅行社,我订的是一张单程往泰国的经济舱位,由桃园的国际机场起飞,日期是…星期三、下午。 

  星期三,我特意挑他去欧洲旅行的同一日、同一个地点──有些个冒险,没错,但是,我要亲眼看着他走入登机室,亲眼看他的班机起飞,确定他人离开了台湾本土,确定他再也无法带给我恶梦… 

  忍不住想,当他一个月后看到所谓人去楼空的景象,脸上会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应该是气愤,或是不可置信…以他平常看事物的态度而言,我的行为是一种背叛,搞不好他会认为我忘恩负义。 

  我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他而言,就像小孩子某天看见了一只漂亮的小鸟,想尽办法抓回去关在鸟笼里,喂以最好的饵食,要求唱出他爱听的旋律;一旦鸟儿找到机会开了笼子门重回天空的怀抱,他只会愤愤的咒骂小鸟不懂得感恩图报。 

  我是鸟,我要拿回自己的自由,我不要听到他再以喜欢的理由束缚我的翅膀、勒住我的脖颈… 

  我情愿、情愿孤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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