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公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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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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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进去,便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再出来的陈容,还是这个陈容,不过换上了白日那套粉黄与淡紫相间的华服。

她的长发依然披散,足上踏着木履。

唯一与白日不同的是,她的腰间佩了一柄剑鞘华美的短剑。她行走时,那镶满珠玉的剑鞘与腰间玉佩相撞,‘叮叮当当’的珠玉相击,好听得紧。

平妪没有想到,女郎进去一个时辰,居然什么事也没有做。她不由瞪大眼,错愕地看着陈容。

陈容对上平妪的眼神,微微一笑,弯下腰,从一侧抱起那七弦琴。

她越过平妪,足上木履‘哒哒哒’,悠然之极地向前走去。在她行走间,那披在肩膀上的墨发,随着步履而飘荡。发尾更在她圆俏的臀间摆动着。望着她的背影,平妪竟不合时宜地暗暗赞叹:我家女郎这身段,当真窈窕可人。别说是陈氏,便是整个南阳,也很少有大家族的女郎有这种妖娆风姿啊。

她怔忡了一会,见到陈容已经走远,连忙急步跟上。刚跟出几步,平妪想到陈容是那么的固执,自己的话她肯定不听,不如叫过尚叟一道,便又急急转身朝内院跑去。

而这时,陈容已在‘哒哒哒’的步履中,走出了自家院落。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一曲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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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容的步履,看似悠闲,实际上走得很快。当平妪和尚叟追出来时,她已来到了主院处。

这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平妪和尚叟哪里敢叫嚷?他们只能加快脚步,想暗中劝阻住陈容。

这时刻,宴席已经举行了两个时辰了,天空的明月,已挂到了中空,夜风吹来,寒气袭人。想来再过半个时辰,便可散宴了。

陈容低着头,出来时,她特意在脸上扑了些粉,使得脸色有点苍白。整个人艳色稍减,另有了份楚楚动人之姿。

陈容来到主院外。见到平妪两人靠近,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把我备一个塌。”

“女郎!”

“快去!”

“可是女郎——”

听到身后两人不死心地劝告。陈容暗叹一声,忍不住解释道:“妪,叟,我今天在叔父那听说过了,家族想把我送给南阳王为妾。”

她这话一出,两人同时按着嘴,发出一声低呼。

幸好三人所站的地方处于树影下,不会太引人关注。

陈容苦笑道:“想来你们也听说过的,南阳王的后院,有各色美人上百,而且,他每天还在补进!进了他的院落,我这一生算是完了。”她长叹一声,喝道:“退下吧,一切我自有主张。”

“可,可是。”

“不要再说了,你们想想,这数月间,我何尝做过错误的决定?”

这话倒是有理,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向后退去。

不一会,平妪便搬来一个塌几摆在了大树下。

陈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灯火通明的大殿,那里面笑声阵阵,歌舞升平,那里面的人,都是神仙中人,似乎永无烦恼。永远,也不会如她一样的烦恼。

陈容垂下双眸,慢慢跪坐在塌上。

然后,她双手微抬。

然后,一串行云流水般的琴声,混在缕缕秋风中,冉冉升起。

琴声幽幽荡荡,宛若那春愁,轻飘而来,轻卷而去,除了在人的心田间留下一缕瘙痒,便再无消息。

渐渐的,那琴声转为绵长,它飞翔在天宇间,越过层层白云,越过沧海桑田,突然间,一个身影进入它的眼中,从此后,神魂无依,此生末了心已老。。。。。。

陈容弹奏的,正是当年司马相如情挑卓文君的《凤求凰》,只是因为经历不同,她这琴声中,添了七分可望不可及的惆怅,添了三分隔河相望,永无比翼之时的恐慌。

这样的惆怅和恐慌,给这春意绵绵的求爱之曲,生生地染上三分离愁,三分别恨,三分污泥对白云地仰望。

就在陈容的琴声传出时,大殿中喧嚣依旧,渐渐的,那一缕一缕的琴音,慢慢地渗入那喧嚣笑语中,慢慢的,成了主旋律。

慢慢的,一个两个的人走了出来,他们顺着琴声望去。

慢慢的,走出大殿的人越来越多,压低的嘻笑和指点声,开始合在琴音飘荡间。

这一切,陈容都没有感觉。

她只是专注地低着头,素手在琴弦上抚动,眉眼间带着春愁。泄了一地的银光中,她那眉目精致清艳的小脸,略略显得有点苍白,而这种苍白,在一身嫩黄淡紫间,映出几分属于青春的情伤。

月光下,树叶萧条,挡得她那美丽的小脸也是半明半暗。

陈微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个树下抚琴的人,瞪着瞪着,她与身边的少女们一样,失笑出声。

“天啊,这不是平城阿容么?怎么她奏起这《凤求凰》来了?”

“嘻嘻,可真是好玩。”

“不知她为谁而奏?”

“也是,不知她相中了哪位郎君?”

“不管是哪位郎君,以她的身份,也只能这般惆怅的寄托情思了。”

哧笑声中,喧嚣声中,议论声,取代了所有的笙乐,歌舞。

越来越多的人站到了庭院间,越来越多的少年子弟走了出来,打量着这个树下弹奏的孤影。

不知不觉中,那笑声已越来越小。

也许,是因为这个弹奏的人太过寂寞吧?那是一种永远也无法得到所爱的寂寞,、是一种永远形只影单,只敢躲在远远的角落里,对着心上人遥望的寂寞。

这世上,又有什么样的伤痛,胜过渴而不可得,思而不敢近?

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喧嚣声,肥胖壅肿的南阳王转过头来,好奇地问道:“出了何事?”

一个五十来岁的幕僚走到他的身侧,笑道:“是陈氏的一个美貌小姑,也不知相中了哪家儿郎,竟在弹奏凤求凰。”

南阳王呵呵一笑,乐道:“竟有此事?这可是风雅艳事!走走走,我们也去瞅瞅。”他回过头去,叫道:“七郎,一道去吧。”才叫了一声,他干笑起来,“原来七郎早就去了。”

那幕僚笑道:“那是,七郎可是翩翩少年,遇到这种风雅艳事,哪有不好奇的?”

“休得再说,去看看。”

“是,是。”

在幕僚地扶持下,南阳王迈着八字步慢慢地踱了出来。在众人的纷纷避让中,他来到了王弘身后,见他也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庭院中,南阳王哈哈一乐,道:“是什么美人,竟让七郎也看痴了去?”

说罢,他也转过头,顺着琴声望去。

这一望,南阳王呆了呆,他瞬也不瞬地盯着陈容,向扶着他的幕僚问道:“这女郎好生华美,是陈氏的小姑?”

那幕僚精瘦精瘦的,五十来岁,也是色中饿鬼,自是明白他的心思。闻言他凑过头来,低声说道:“她不但是陈氏小姑,还是刚才席中时,王七郎问起的那个小姑!”

“果真?”

“不敢欺骗王爷。”

“好,好好。”南阳王哈哈一笑,转过头来,认认真真地打量起陈容来。越是打量,他的眼睛越是炯亮。

那幕僚见状,抚着下颌的三缕鼠须笑道:“这个小姑,比起刚才宴中那歌伎犹胜三分,王爷这下有艳福了。”他再次凑近南阳王,低声说道:“刚才在宴中,陈元向属下提起这小姑。他还说,如果王爷中意,随时可以把人送去。”

这话南阳王最爱听了,当下他朝自个儿的大腿上重重一拍,乐道:“不错,不错,陈元不错!”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一曲凤求凰(二)

他们两人在这里叽叽歪歪,一旁的王弘已是面沉如水。他大步向前走去,转眼便来到了陈容的身前十步处。

就在他走近的那一瞬间,仿佛是心有灵犀,陈容抬起头来。

一见是她,陈容的小脸先是通红通红,这一瞬间,她竟慌乱地低下了头。不过才低下去,她又急急地抬起头来。

陈容睁大双眼,勇敢地望着王弘,她的双眼,已变得越来越明亮。也许是激动过度,她那抚着琴的手一哆嗦,竟是一连错弹了几个音符。

人群中,嘘唏声和笑声四起。

而这些声音,似乎都没有影响到陈容。她只是双眼亮晶晶地望着王弘,慢慢的,她再度低下头去,就在低头的瞬间,一缕红晕染上她白玉般的脖颈。

“噫,这小姑子,难道这凤求凰竟是为七郎而奏?”

一个惊叫声打破了平静,激起了一片波澜!站在王弘身侧,也在双眼炯亮地朝着陈容,正朝她走来的王五郎,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仿佛是在回答那人的问话,垂下双眸的陈容慢慢站了起来,就在塌间,朝着王弘盈盈一福。然后,她低着头,任由青丝如柳,飘垂在白嫩的颈间,秋风中,她颤抖的,低低的,怯怯地唤道:“闻七郎在此,阿容不胜欢喜。”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大声说道:“敢问七郎,阿容这凤求凰之曲,奏得中听否?”

一语吐出,四野俱静!

王弘呆住了。

王五郎呆住了。

南阳王也呆住了。

陈元和陈微等人,都呆住了。

在一片安静中,陈容颤抖得语不成声,“曲,是俗曲,人是,俗人,唯拳拳心意,望郎君能细听。”

说罢,她再次坐了下来。

流荡的,带着春愁的琴音,再次飘然而响。

四野仍是一片寂静。

无数的目光,朝着陈容打量半晌,又转头看向王弘。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怪声怪气地说话声响起,“七郎,这小姑子长得很是不错,她既然有心,你就纳了她吧。干脆今天晚上便入洞房,圆一圆她的相思苦。”

那声音一传来,陈容似是受了惊吓,弹琴的手指一颤,竟发出一连串尖利的刺嘎之音来。

在众人盯向她时,她白着脸,咬着唇,极为清楚地说道:“千古以来,从没有弹奏凤求凰者,是为了做妾的。”

这话一出,四野再次一静。

安静只是片刻,也不知是谁带头,一阵嘻嘻哈哈的哧笑声四面而起,越来越响。

在这些笑声中,陈容的脸白如纸,她垂着双眸,便这般敛襟一礼,便抱起琴仓惶向后退去,竟是一曲没有奏完。

看到她退去,笑闹声越来越响,到得后来,整个院落都是少年少女们的哧笑声。

就在笑声越来越大时,突然的,外面的林荫道里,再次传来了刚才的琴声。

那陈氏阿容,竟是接着刚才没完的琴曲,继续弹奏起来。

陈微等人大乐,一个少年哇哇叫道:“走走走,看看那胆敢向琅琊王七求娶的小姑子去。”

他这一起哄,众少年齐刷刷地动了,他们顺着琴声,跨出了院落。

众人刚刚走出院落,一曲凤求凰终于进入了尾音。陈容在弹完最后几个音符后,低头抱着琴站起,她俏生生地站在月光下,任由碎发挡在额头,她苍白着脸,沙哑中透着媚意的声音在夜空中娓娓响起,“一曲凤求凰,千载寂寞伤。想当年司马相如弹奏此曲时,并不知道他能娶到卓文君。他弹此曲,只是情思如茧,若不能让那人听到,心中难免郁结成丝。今日阿容也是如此,不求垂顾,不求有果。只是,想让郎君知道而已。”

陈容说完这句话,抱着琴,再次朝着王七郎所站的角落处盈盈一福,然后掉过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这时,一缕秋风吹来,飘起她那长及臀间的墨发,卷起那缕缕飘飞的衣袍,众人一阵恍惚,竟似看到她的身影在逐渐淡去。

王氏七女在一旁哧哧笑道:“阿噫,这陈容恬不知耻的,居然还敢说得条条是道?”

她这话一出,几个少女跟着嘻笑起来。

就在这时,王弘眉头一皱,沉声喝道:“闭嘴!”

众人一凛。

在一阵静默中,王弘抬起头,他盯着陈容远去的身影,徐徐说道:“以后,不可因为此事讥讽耻笑于她。”

说到这里,他长袖一甩,施施然地转身离去。

直到他带着仆人们消失在拱门处,众人才惊醒过来。陈元愕愕地望着王弘远去的背影,直过了好一会,他才打了一个激淋,不由转头看向南阳王。

这时的南阳王,肥胖得扁平的脸上带着股郁怒。见到陈元向他看来,他双眼一瞪,重重一声,喝道:“我们走!”

“是,是。”

那幕僚连忙扶着南阳王向停放马车的方向走去。看到陈元要追出来,他便使了一个眼色。

见状,陈元停下了脚步。

这时,他才发现,这片刻间,满殿的宾客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少年子弟,正三五成群地谈论着刚才的事。

陈术走到陈元的身后,叹道:“我早说了,这女郎性子刚强,是个辣手的,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南阳王刚对她起了兴致,又得生生中断,这不是惹他不快吗?”

南阳王是何等身份?他就算再中意陈容,现在也不能纳了——明明知道她倾慕的是王氏七郎,便是倾慕,还不屑为妾。这样的女子,他要是纳了,如何面对天下人地询问和质疑?

陈元想到这里,恨恨地一咬牙,低喝道:“这可由不得她!哼,只等此事一平,我就给南阳王一个交待!”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他回来了

陈容一回到院落,便对上平妪和尚叟泪眼巴巴,一脸伤感地瞅着她。

她眨了眨眼,奇道:“怎地?”

平妪用袖子挡着眼睛,悲苦地说道:“奴竟不知,女郎倾慕王家七郎,一至于斯!”

尚叟也在一侧叹道:“女郎,那王家七郎是何等人物?你以后还是忘了他吧。”

陈容哑然失笑,她嘴角扬了扬,也懒得解释什么,转身步入寝房,

第二天,陈容刚在梳洗,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女子笑声。似是听到里面地动静,一个少女高声叫道:“阿容,快快出来与我们玩耍去。”

另一个少女噗哧一乐,转尔她也跟着一本正经地喊道:“阿容可有得闲?南阳城郊碧水清清,大伙正要去玩呢。”

平妪听到这里,恼怒地嘀咕道:“这些人,便是不怀好意!”

骂到这里,她担忧地看向陈容,可是,出现在镜中的,是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这笑容,自女郎昨晚弹完琴后屡屡出现。每次平妪看着,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陈容站了起来,她推开房门。

房门‘吱呀’一开,众女便同时转头看来。望着缓步走出的陈容,她们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一个个忍笑忍得慌。

这些陈容似是没有注意到,她举步向几女走近,道:“去南阳城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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