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英雄何处(第一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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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行·英雄何处(第一部全)-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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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偷窥不是好事,石广霆在心里不断催促自己在被发现之前及早离开,却偏偏身体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动也不动一下。

顾惜朝最终爆发,推开铁手,那是十足拒绝的表示,拒绝他之后所有的话。铁手有些吃惊,记忆中,顾惜朝已经多年没有这样可以称之为“激烈”的反抗了,他一直很安静、一直很温顺,几乎可以让人随时忘了他的存在。

“铁手,”顾惜朝开口,声音幽幽冷冷,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说的全不是跟自己有关的事,“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终于可以恨我少一点,就来杀了我吧。”

顾惜朝转身离开,石广霆赶紧躲到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出。仍站在原地的铁手呆滞了片刻,一拳砸在一棵海棠树上,一时间,落花满园。

铁手,恨顾惜朝?石广霆不能理解。

穿过大厅,正想回惜晴小筑去,不问世事。却被无情给叫住了。顾惜朝疑惑地转身,仍没有什么寒暄的兴致,哪怕那个人是无情。

无情推着轮椅上前,道:“柳云卿在和世叔说话,你陪我去园子里走走可好?”

无情所说的园子自然是六扇门的花园。可怜石广霆提心吊胆地熬到铁手也离开,刚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谁知顾惜朝去而复返?还,还带了个更厉害的无情!

“很久没见顾公子对一件事这么执着了。”无情笑着开口。

顾惜朝沉默。

“顾公子信任柳云卿的清白吗?”无情又问。

顾惜朝依旧沉默。

“顾惜朝,难道这件事你已经不想再管下去?”无情做最后的挣扎。

顾惜朝叹了口气,抬头望向那遥远的天际,目光迷离。天空是蔚蓝的,而六扇门那飞扬的檐角却重重地压在他心上。“你们不是回来了么?”

“所以,就这样放弃了?”无情低声问他。

“无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顾惜朝看着那广袤的天际,淡淡地道,“放我出去,不怕我再掀风云吗?”

“可是,人生寂寞、苦无对手岂不是更难熬?”无情抬眸,浅笑。无关风月,傲气淋漓。

顾惜朝和无情,一样的身世坎坷,一样的才华盖世,双方本该是彼此最理想的知音人选。但,许是两人的立场总有不同,许是一个孤高惯了,一个又散淡惯了,是以做朋友做到及至也只是站地远远的,淡淡地说着话,互相试探、揣摩、对立,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在心里是多么推崇自己。

再度回到大厅,诸葛神侯门下几个得意弟子以及戚少商、柳云卿正围坐在一起,说笑着。顾惜朝目光一凝,近乎无色。他只觉得不适,每次看到这样欢聚一堂、其乐融融的情形时,都会这样的不适,好像人世间的欢乐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为鸩酒砒霜一般。没有再随着无情上前,他默默地退了出去。

无情不勉强,诸葛神侯只装作不知,铁手却站了起来。坐在一边的戚少商伸手拉住他,漠然道:“由他去吧。”看戚少商那平静的神色,铁手只觉得哪怕顾惜朝即刻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动容。

同样流落在门外的石广霆左看右看、左思右想,最终“咳”了一声,追着顾惜朝而去。



“三张机,闲翻乐府渡七夕。谁知偏与凄凉系,断肠词内,菊花影里,孤雁正哀啼。”这是九张机的第三句,石广霆听过其中两句,似乎,每一句都能触动他心底的那根弦。有时候,真想请顾惜朝直接把整首九张机写给他看算了,可又那怕如此囫囵吞枣会错过了最精彩的地方。对诗,如次,对顾惜朝此人,似乎也是。

他是,需要人静下心来慢慢品味的那种人。

“石将军,你真的已经跟了我很久了。”顾惜朝叹着气出声,似乎很无奈。

再次被抓个现行,石广霆已经轻车熟路。一脸乐呵呵地站出来,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努力笑就是了。石广霆暗自鼓励自己。

“如果是为了柳云卿的事,一个无情抵得上十个顾惜朝。除非他真的杀了人,否则,就不必再担心以后的事。”顾惜朝静静地道,眼里没有一丝责怪,责怪他的偷窥和跟踪。

石广霆听了这话才明白刚才在六扇门的一切事,顾惜朝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只是不说破罢了。有些微怔,顾惜朝转身回房,很快抱着书走了出来,“我的责任已尽,把这些还给柳云卿吧。”

“你的法子果然有效,可云卿却差点被我逼疯了,你知道吗?”石广霆手忙脚乱地接过一堆书,却对顾惜朝的逐客令充耳不闻。

顾惜朝扬起眉看他,许久才道:“石将军这是在埋怨我了?”

“不是,当然不是……”石广霆看着他,踟躇着如何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对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要知道,你跟云卿很像。”

“一样的出生青楼?”顾惜朝的笑容,很淡。

“不,一样的怀才不遇。甚至,一样的重情谊。”

“重情谊?”顾惜朝冷笑出声,“石将军,你确定你在说我吗?”

石广霆完全不在意顾惜朝取笑,皱着眉有些迷惑地道:“我总觉得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不应该啊……我不会看错人,她,更不会。”

“他?”顾惜朝疑惑着重复。

“没,没什么。”石广霆很快恢复了清醒,道,“云卿说,真正杀承正全家的凶手很有可能是小凉山上坐头把交椅的‘阎罗刀’龙四。云卿赴京途中曾与他有一面之缘,而在承正被杀的前几天,龙四也确然来找过他。玉配,也是那个时候丢的。由此看来,龙四是早安排好了要嫁祸给云卿。”

顾惜朝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其中还有疑点,可究竟是什么一时又说不清楚。他笑着摇了摇头,只问:“石将军信柳云卿的这番话吗?”

“我没有理由不信他。”石广霆的回答直接而坦荡。

“那就没有问题了,去把龙四捉来问清楚就是。”

“惜朝,你会这么问,其实你自己并不信云卿是吗?”石广霆突然福至心灵,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顾惜朝认真地看着石广霆忽然笑了,这个石广霆,总在被以为是大老粗的时候给他惊喜。但虽然如此,多年的沉寂,已经让顾惜朝很习惯模糊焦点,他道:“我信不信他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信不信他,如果连你也不信,那我们现在做的一切都没意义。”

“你……”石广霆的确不是一个大老粗,他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你似乎总在避免给一个确定的答案。也罢,我相信云卿不会让你失望。”

“那么,拭目以待。”顾惜朝笑着道,显然对这个话题已经完全失去兴趣。

“惜朝,你寂寞吗?”而石广霆,又鬼使神差了。

顾惜朝没有回答。

“一个人住这里,空负佳节,真的不寂寞吗?”石广霆也不管顾惜朝有没有在听,爱不爱听,自顾自说下去,“跟我去军营可好?边关月冷,却比这十里繁华更好看。”

“石将军,你该回去了。”顾惜朝道。

“你不愿意吗?去看看吧……”石广霆满脸失望,像是得不到长辈夸赞的孩子。

顾惜朝微微摇头,“也许,以后会去,你是个很有趣的人。但现在不会,时间不对、心情也不对。……可以了。”

仍沉浸在自己心绪中的石广霆抬起头才注意到顾惜朝已经把两座叠得像小山的书籍在石广霆的手臂上放稳了。石广霆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最后仍是放弃,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直接离开了惜晴小筑。



15、

石广霆和柳云卿回到石府的时候,已近宵禁。然,石府中仍是灯火通明。

“父亲?”石广霆见石明轩仍威严地坐在大厅中头皮就有些发麻,“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吗?”

石明轩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广霆,我先告退,你们父子俩慢慢聊。”说着,柳云卿向石明轩行了个礼从大厅里退了出来。

“你帮柳云卿洗冤,我不插手;你把柳云卿带到家里来,我不过问;甚至,你以后把他带到军营去当你的幕僚,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石头军已经交给你,是给祖上争得荣光还是让列祖列宗陪你一起丢脸,你自己打算。我老了,管不了了……”

“父亲……”石广霆有些委屈地挨蹭过去,心里却是狂喜,不容易啊!坚持到底就是胜利,果然啊!

“只不过……”石明轩闭了闭眼睛,眼底精光一闪而逝,显然尚未老眼昏花。“我们石家跟傅家的渊源也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父亲,您都知道了啊……”石广霆忽然觉得这个大厅无比萧瑟起来,寒风凛凛。

“怪只怪他傅家的那位娇婿名声太大!”石明轩没好气地道,“我知道你跟晚晴从小青梅竹马,但你别忘了她现在是别人的妻子,亡妻!”

“父亲,你想到哪里去了?”石广霆懊恼地道,“我对晚晴,只是兄妹之情。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她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可你别忘自己的身份!若是让那些言官知道戍边将领石广霆跟一个终生不得解禁、意图颠覆大宋江山的朝廷钦犯通同一气,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父亲,捉贼拿赃,我行得正、坐得直,何必怕他们?”石广霆还是坦荡无畏。

“你岂不闻人言可畏?”石明轩却并不乐观,想了想,他补充道,“我知,只怕这顾惜朝在你心里比那柳云卿更重要些。否则,你也不会如此迂回曲折用柳云卿的案子强拉顾惜朝出手。他的手段,我早有耳闻;他的才气,也的确不俗。只是,我告诉你,我们石头军即便容得下十个柳云卿也容不下一个顾惜朝!这话,你给我记在心上!”

石广霆呆滞了半天都不知道如何应对,自他以弱冠之龄掌石头军帅印,他父亲的确不再插手军中事务,可他也知道即便七年过去了,只要镇远将军一句话,坚如磐石的石头军照样可以地动山摇!

石明轩走过他身边,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柳云卿的案子一了,你还是早些回榆林吧。一来,好堵了那些言官风闻言事的口;二来,你把素问一个人放那里,安心吗?”

素问……石广霆顿时一怔,秋水为神玉为骨,个性温婉可人,兵法阵仗也难不倒她。这样的女子,独独钟情于他,他该珍惜。

穿过长廊,石明轩注意到花园边上的一根树枝轻轻地摇了几下,落下几朵海棠花瓣。是猫?是风?石明轩笑了笑,没有在意。



“这是个机会,为什么不抓住?”石广霆刚走,戚少商就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这,与你无关。”顾惜朝冷淡地道。

只这一句,戚少商就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不早了,我要休息了。戚大侠是不是也该告辞了?”顾惜朝沉下脸逐客。

“等一下!”戚少商却并不甘心。

“有何指教?”顾惜朝不紧不慢地问道。

“你真的打算就此沉寂?甚至甘心死在我的手上?”戚少商逼视着他,眼神明亮,仿佛可以洞悉一切。

顾惜朝嗤笑了一声,慢吞吞地道:“戚大侠,你未免太自负。我要求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你就这么确定你一定能胜得了我,杀得了我?”

“那么,柳云卿的案子了结的那天,我会让你如愿以偿。”戚少商再度允诺。

“好!你记住,刀剑无眼、性命相搏,到时候千万不要手下留情。生死,各安天命罢!”

戚少商突然“呵呵”笑了两声,那声音干涩粗砺,好似他已久未笑过,咽喉已然生了锈一般!“终究你还是绝情的那个。那天晚上,对你,究竟算什么?一晌贪欢?露水姻缘?”

原以为这话已经说得够难听了,却不料,顾惜朝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点头:“不然还能是什么?戚少商,一直都是你自己想太多了。这本没什么。竹林深处,两情相悦,这种事可以生死相依高高提起,也可以淡然处之轻轻放下。”

“两情相悦,果真是两情相悦吗?”戚少商咀嚼着顾惜朝的这句话,微笑。却笑得无比得苦涩。“惜朝,你后悔吗?”

顾惜朝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已无憾。”

是啊,无憾。戚少商、顾惜朝,除了无憾难道还有其他的选择?“小凉山,还少不了麻烦顾公子再跟我们跑一趟。” 

顾惜朝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声地一笑,“树欲静而风不止。也罢,我就跟你们走一趟。看看这小凉山的气象较之当年的连云寨,又如何。”

戚少商抬起头最后一次认真地看眼前的这个人,想起多年前,那日斜阳碎金之下踏风而行的少年,想起那夜彼此几许温柔地谈起自己的心头至爱,不由有些世事沧桑之叹。他紧了紧握着逆水寒的手,最终转身而去。

那是北宋政和五年,距离海上之盟的签订还有三年。那个时候,戚少商仍是六扇门的神龙捕快,喜穿白衫,爱喝好酒,仗义助人。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大大的眼睛更是灿烂。他年轻,豪爽,漫长的秋季,他夜不能寐,静静地思念着某一人,甜蜜与痛苦半参。

他的死敌顾惜朝在逆水寒一役之后已经整整沉寂了两年。无人知道他将来有何打算。是生,再掀风云?是死,逐爱而去? 顾惜朝依旧爱穿青衣,每到夜深人静就会想起枉死的妻子和另一个让他心慌的人。他想摆脱过去的痛苦,却一次又一次泥足深陷。他明白想要走出这片黑暗,只能靠自己,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有这个力量。

那夜月光铺陈,如锦如织,穿越亿万年的光阴,挟维扬夜风而来,静静照临人间,温柔地触摸过每一处疼痛着的伤口,包容一切,毫无怜悯。



16、

出发那天,戚少商原以为可以看到旌旗招展,不料只见到石广霆和柳云卿每人牵了两匹马过来。“就我们几个?”

“大军压后。”石广霆解释道。

顾惜朝并不多言,低下头熟练地吞下一粒药丸,翻身上马。顾惜朝马上的身姿,戚少商是见过的、熟悉的,所谓青衫磊落行险峰。而现今的他,似乎已不复当年的惟我独尊的凛然霸气。这不禁让戚少商有无比的失落,这些年,诸葛神侯将顾惜朝拘在身边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心知肚明,且也是赞成的。顾惜朝此人,杀不得却也放不得。但眼见着他光华渐黯,却又……不忍。

顾惜朝没有费心去注意戚少商,目光流转,跟送行的铁手点了点头便牵动缰绳,道:“走吧。”

于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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