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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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陌路-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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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利欲熏心罪大恶极,关大当家什么事?”
穆鸠平不服道。
戚少商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回忆,又似乎只是在叹息。
“我戚少商一生有无数的兄弟,我和你们出生入死,即使是为你们死,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可是只有他,他是不同的。老八,你说我薄情寡义也好,说我狼心狗肺也罢,但戚少商此生,仅他一个知己,他若犯错,我又怎能说与自己无关?我不否认自己有私心,可现在他既然失忆了,上天既然给了他另一次机会,我就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他看着阵前锋,一字一句的说:“任何人!”
穆鸠平被吓住了,戚少商的眼睛很坦荡,很认真,也很凌厉,穆鸠平抖了抖嘴唇,竟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不明白大当家是怎么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他……
他真的不明白!
然而现在,他其实也不需要明白,戚少商方才的一番话,等于已经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情义。
“好!好的很!”
穆鸠平狠狠的瞪着顾惜朝,“这么多年的兄弟,竟比不上一个乱臣贼子!顾惜朝,你真是好本事啊!”
他说着又转向戚少商,顿了顿,终是狠下心来。
“从今日起,我穆鸠平再没有你这个大当家。戚少商,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15。
“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穆鸠平语毕,愤然转身跑出大帐。什么大当家,什么九现神龙,竟然会为了一个玉面修罗不顾多面的兄弟之情!
红袍姐,你死的好不值得!
穆鸠平只觉得怒不可揭,也不看路就一味狂奔,结果迎面走过来一个人,两人个“砰”的一声都被撞翻在地。
“你眼睛瞎了啊,走路也不看路!”
穆鸠平的冲天怒火正愁没出发泄,当下破口大骂,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想找个人好好打一场。
另一人听穆鸠平这么说,显然也被惹火了,不甘示弱回道:“你说什么呢!明明是你……阵前锋?”
穆鸠平听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这才抬起头来,眼前赫然是郝连春水的脸。
“小妖?”
郝连春水现在也是一肚子火,他刚刚在息红泪那里吃了闭门羹,息红泪根本不听他的任何解释,任小妖好说歹说,只不理他。现在可好,被撞了不说竟还被骂,郝连小妖向来就不是好相于的人,红泪就算了,他身为将军,在自己的帐中怎容得下别人如此放肆,正准备开骂,没想到撞到他的竟是穆鸠平。
“阵前锋,你不是在戚少商那里吗,怎么跑出来了?”
郝连小妖压了压火,没好气的问道。
穆鸠平被刚刚这么一闹,本来都有点忘了戚少商的事了,如今被郝连小妖一提醒,跳起来就怒骂吼道:“你别提他,从今日起,他再也不是我阵前锋的大当家,竟然和我恩断义绝!”
他说的何其义愤填膺,显然已经忘了到底是谁说出“恩断义绝”这样的话。
“戚少商说要和你恩断义绝?”
郝连小妖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这是戚少商会说的话?
“唔……不是。”
穆鸠平眼神闪烁,吱咕了一阵才不情不愿的说道。
郝连小妖听了松了口气,心想“果然如此”,而后问:“为什么,因为顾惜朝?”
不提还好,这一提就把穆鸠平心里唯一的一点心虚给浇没了。
“不是他还有谁?”
穆鸠平撇了撇嘴,冷笑道。
“这挑拨离间的本事他若称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了。”
“你……”
郝连春水欲言又止,他盯着穆鸠平仔细地看了一阵,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离开这里!”
“啊?你要走?”
“那是自然,他现在不是我大当家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穆鸠平奇怪的看了郝连春水一眼。
小妖心里连连叫苦,红泪是和穆鸠平一起来的,她现在正生气不理自己,穆鸠平又要走,万一红泪和他一起走了怎么办?
自己怎么可以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郝连小妖左右想了想,轻声问:“你……嗯……真的不能原谅他?”
“小妖!”
穆鸠平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小妖说的话,一把抓起他的衣襟,双眼瞪的老大。
“你也帮他说话?顾惜朝究竟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连你也向着他?”
“给了我什么好处?阵前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是将军,他是我的参军,你说他给了我什么好处?”
郝连春水闻言大怒,反手捉住穆鸠平向后一带,穆鸠平一时反应不及,被制服在地。
“阵前锋,我知道你恨他,可是我们现在需要他。当初在信安城,如果没有顾惜朝,我们也许真的没办法活着到达这里。”
“哼!谁知道是不是他的又一个阴谋?”
穆鸠平怒极,不服气的回道。
郝连小妖冷笑连连。
“你当我是戚少商吗?”
他见穆鸠平挣了几下忽然安静了下来,知道他有些动摇了,便软下声心平气和道:“他救了我们——我,你的大当家戚少商,还有大宋数十万的将士,虽然功过不能相抵,但我还是感谢他。现在耶律南音率领的辽军就在十里之外,阵前锋,你好好想想,国难和仇恨,孰轻孰重?而且……”
说到这里,郝连春水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开口说道:“他变了很多。”
穆鸠平不作声了,半晌,才闷闷的低声道:“他已经不是我的大当家了。”
郝连春水没有说话,他只是扶起穆鸠平,用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双眼静静的看着他。穆鸠平被盯的浑身不自在,别过头去。
“我知道了。”
八年的兄弟情分,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另一边,随着穆鸠平发下恨话然后跑出去,戚少商的脸最后一丝血色也就尽数褪尽。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自己的心里,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吧。那么多年的兄弟,那个曾经会跟在他身后哭鼻子的老八,真的从此相见陌路了吗?
“若是后悔了,还来得及。”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戚少商倏然回头,入目的却是顾惜朝冷冷的目光。心里陡的一惊,恍惚间又回到那日在连云寨中,顾惜朝迎风持剑,含笑的眸子发出冰冷的光。
“你别乱想,我没有。”
戚少商定定地看着顾惜朝,眸中没有半分迟疑,他害怕自己的哪怕是一点点的犹豫,都会让顾惜朝重蹈覆辙。
戚少商知道,顾惜朝虽然向来心比天高,却一直很不安,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不论他是否失忆,他睡觉的时候总是翻来覆去的极不安稳,即使在梦中,双眉也永远是蹙着的。
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安心过。
戚少商忽然就觉得心痛了。
他一直记得两年前的紫禁之战,晚晴和诸葛神侯一起出现时顾惜朝脸上的表情,悲伤也好,愤怒也好,更多的,却似乎是绝望,一种永远无法再相信任何人的绝望。
虽然你让我失望了,可是我却不能让你失望。
那时,戚少商的脑中居然是这样想的,他希望顾惜朝信任自己,告诉自己所有的秘密,让自己能够,站在他的身边。
他希望有一天,能够让顾惜朝安心,即使只是安心的睡上一觉。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顾惜朝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嘴上却冷哼道:“你的脸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和老八,毕竟作了八年的兄弟。”
戚少商躺在床上苦笑道。
顾惜朝不说话了,心里猛地涌上些酸涩的感觉,他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己以前和戚少商是仇人,却没想到这仇恨竟会这么深。
“你……恨我吗?”
本来只是在心里想,谁知却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戚少商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顾惜朝竟会开口问他,事实上他一直以为,以顾惜朝的骄傲,根本不会在乎这样的问题。
这是不是表示,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又重了几分?
“如果我说不恨,你信不信?”
戚少商嘴角含笑,低声问。
顾惜朝没有回答,他只是皱了皱眉,嘴唇微微翘了起来,在人中的地方鼓起一个小包。
戚少商的身体向后靠了靠,双眼盯着头顶的帐子。
“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恨的。”
他说。
“我恨你忠奸不分,恨你贪图名利,恨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恨你背叛我。杀你,是我应该做的,我应该为死在你手中的人报仇。我也曾经以为只要杀了你,一切问题都会解决,可是到头来,不论我尝试多少次,我都下不了手。”
戚少商收回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
“戚少商的一生,总是为了别人而活,我为了连云寨耽误了红泪,为了铁手和诸葛神侯进了六扇门……那么这一次,自私一回又何妨?”
他转头去看顾惜朝。
“你值得。”
“我……”
“很多事情,其实都是有两面性的。”
戚少商笑了起来,那一瞬间,顾惜朝好像听出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听出来。
他看着眼前清亮的眸子,还有那两个小小的酒窝。
戚少商却忽然话锋一转。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瞒我,顾惜朝,告诉我,耶律南音的药方中,到底说了什么?”

16
很多时候,我们缺少的其实并不是幸福的机会。
而是抓住幸福的勇气。

很多年后,戚少商一直在想,如果一切可以从头,他还会不会,让他离开。

崇宁三年 秋。

霸州城外,两军对峙。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着盔甲哗哗地震动声,如轰轰闷雷般在广袤无垠的旷野上滚动。肆虐的山风卷动着队伍脚下的尘土,吹散从坚甲利锐里蔓延出来的腾腾热气。
可是深秋清冷的风却冷却不了空气中弥漫的腾腾杀气,数以千计的旌旗在冷风中翻卷飞扬,发出猎猎的声响。士兵们击鼓鸣金,一阵号角声悠悠响起,刹那间寒光涌动,明晃晃的的长枪齐刷刷立起,朔风野大,乾坤肃杀。
高高的城墙上,戚少商迎风而立,浓浓的眉尖蹙在一起。
“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连年战争,受苦的都是百姓。”
他的手握着城墙的一角,力道大的似乎要将那块巨石捏碎。
同样立于城墙上观望的,还有宋军的参军顾惜朝,他闻言冷冷一笑,不以为然。
“戚少商何时竟如此伤春悲秋起来,你莫要忘了,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戚少商的眉头又紧了几分,双唇颤动了几下,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这一仗,你有几成把握?”
他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低声问道。
在他的身边,顾惜朝目光闪动,看着身下的千军万马,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容,他青色的袍子在风中摇摆鼓荡,微卷的长发沿着风的轨迹丝丝缕缕的扬起。
“十成。”

霸州城外十五里。

一列骑兵飞驰而过,掀起滚滚烟尘,隆隆的马蹄声夹杂着铿锵的刀剑声,惊飞了山林间栖息的大群飞鸟,树木中穿梭的山风飞旋而下,如刀锋般掠过马背上一张张模糊的脸。
“将军,前方就是河川谷了。”
一名将领扬鞭在马背上一甩,快步驶到定远将军韩镇的身边。
“好。”
韩镇低低“吁”了一声,收紧马缰停下来。
“找地方掩护,按计划行事!”
“是。”

河川谷地势狭小,两边的丘陵只有中间一条通道可以行走,山中草木繁茂,隐隐可闻猿啼鸟鸣的声音。
韩镇压下心中莫明的不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
昨日耶律南音召他入营,告诉他据探子回报,宋军粮草会趁两军交战之时送达霸州,途径此地,命令他来此埋伏,定要拦截住这批粮草。
截粮?
韩镇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截粮乃兵家常事,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个“探子回报”的消息,韩镇事前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更何况郝连春水的大军才刚至霸州没半个月,粮草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了?
接到命令时他就向耶律南音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奈何耶律南音态度强硬,多说两句竟说自己是不是想违抗军令!这叫他从何说起?
韩镇越想越觉得奇怪,在他的印象里,耶律南音很少如此,他为人随和谦逊,虽是大将军,但遇到事情大都会和军师以及其他将军商量再作决定,像这样一意孤行,实属少见。
更奇怪的是,自己受命时,竟然只有耶律南音一个人在场。
思及此,韩镇不禁心中一抖。莫非……
就在这时,远方隐约传来马蹄声以及车轮滚动的声音,一队粮车快步驶来,虽然收起了旌旗,但为首的几名官兵都穿着宋的盔甲,辽宋的盔甲虽然在样式上大致相同,但辽的腿裙却明显比宋代的短,胸前正中还有个大型圆护,这是辽所特有的。
韩镇仔细的观察了片刻,这队人马无论从规模还是押运粮草的人的神态,都和普通的粮队无异,一行人轻车简行,策马急奔。
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韩镇这样安慰自己。
“将军,我们是不是该上了?”
隐蔽在一旁的副官见将军半天不下命令,不由有些疑惑和着急。
韩镇听了,眼神不由闪烁了几下,眼看押运粮草的马队就要走远了,终于咬牙道:“传令下去,各队按计划行事。”
“是!”

风仿佛吹得更大了,飞掠过树叶间的间隙,发出哗哗的声响,辽兵们纷纷离开隐蔽的山包,大喝一声向宋军厮杀过去。韩镇一马当先,只盼早早完成任务,千万别生什么变节,可待他冲到阵前,却见领头的宋军面色镇定,嘴角甚至还泛起一丝冷笑。
“不好,上当了!”
韩镇心中一沉,思绪早转了几百道弯。
“快撤!”
他调转马头,朝身边的士兵们高喊道。然而哪里还来得及,原本应该装满粮草的马车忽然跳出十数名官兵,个个手持兵刃,煞气冲天。
“杀!”
一时间,刀、剑和盾牌碰击的声音不绝于耳。领头的宋军一夹马肚,尖锐的长矛直向韩镇刺去。
韩镇毕竟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见势很快镇定下来,他出手如电,一把抓住那只长矛,右手的战刀顺势向宋人劈去,那宋人反应也是极快,手中的盾牌迅速向前一挺,而右手放弃长矛,转而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离手挥向韩镇胯下的战马。
剑“嗖”的一声刺中了马头,战马一声长嘶,前蹄高扬,伤口处血流如注。韩镇拽着缰绳,双腿紧紧夹着马肚,希望能够保持平衡,无奈那马左右晃了晃,身子一歪,竟就此倒地不起。韩镇自然也就摔了下去。
主将落马,辽兵立刻就乱了阵脚。此次韩镇来截粮,本就带的人不多,宋人不仅在人数上占了优势,更看得出是一支精锐部队,何况出其不意,辽兵从一开始就失了气焰,也失了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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