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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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椅-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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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位评委在愣了半晌之后,这才起身离座来到千拼桌之前仔细鉴别起来。经过一番特别认真的测试之后,他们发现这款桌子还有另一大优点,即是“牢固”。每块碎片之间,都做了处理,使之凹凸面互相契合,再配上白胶细粘,使这张桌子的坚固程度并不亚于整块木料做出来的桌子。 
  如此鬼斧神工,使得众评委一时难以轻下结论。他们商量一番后,决定先将这款千拼桌放一放,待看过了金怀碧的家具再说。这个决定让金伯年心里焦急,他不断朝评委席使眼色,有好几个评委似乎不敢接他的目光。“你们难道拿了银子还要拆我的台!” 
                  
  就当金伯年心急如焚时,金怀碧也亮出了他的杰作。老实说金怀碧一开始并不把姜华雨放在眼里,可见识到这张千载罕见的千拼桌之后,不由对这个瘦弱少年刮目相看。他金怀碧自进入木行以来未逢敌手,不但独霸江南,亦称雄粤东,这使年少得志的他除目空一切之外,也难免有一丝寂寞之感,眼下忽然看到与他年岁相当,出手神鬼莫测的姜华雨,顿时生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意,同时,也起了好强争胜之心。 
                  
  当他把第一块青布拉去之后,场中赫然出现一面灿烂烁目,巧夺天工的屏风。这是一面“园林仕女图嵌螺钿黑漆屏风”只见曲折排列的四扇黑漆屏风上,用银白色的螺钿贴片描绘出一长卷古代仕女提宫灯,夜游园林的画卷。不但人物细腻逼真,而且假山、小亭、曲桥、流水、无不刻划得细致入微,委婉动人。 
                  
  不过最奇的还不止于此,最奇的是镶嵌用的螺钿。这些银光闪闪的螺钿都是金怀碧从广东带来的南海大螺蚌的外壳,经过切片,磨研以后,再一片片按照设计好的草图嵌进屏风里,构成了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面。由于螺蚌壳本身带有一层会变色的银膜,所以此刻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流动变幻,熠熠生辉。图画中仕女的长发,衣裙好象全都飘动起来了,桥下的小河仿佛也在潺潺流动中。 
                  
  “好!”靠左一排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和掌声。原来是金家一分号掌柜率先起哄,接着右边的人群也起了呼应,顿时整个会场喝彩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硬是把少数窃窃议论声压了下去。金伯年见状,心里总算踏实了许多。至少儿子在场面上没输给姜华雨。 
                  
  众评委虽说都是老行家,但这次也大大地开了眼界。两样家具可谓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他们在商议了好一阵以后,终于宣布了结果:“姜华雨的千拼桌和金怀碧的黑漆屏风在做工上不分高低,但在总体取意上,前者拼凑补辍,稍现寒酸;不如后者富贵大气,新奇出巧,尽显太平盛世气象。因此第一轮,判金怀碧胜出! 
                  
  在场的金家人顿时欢声雷动,金伯年脸上虽无动静,心里却得意一笑:花下去的银子终究见效果了。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若单论做工,严格说起来他儿子的嵌螺钿屏风已经输了。因为嵌螺钿的工艺虽然复杂,但只要事先在屏风上画好草图,到时候只要一一拼嵌上去就可以了。哪里比得上姜华雨的千拼桌,全凭匠心独运,临时取机。想到这儿,他又看了一眼浑身微微颤抖的姜华雨:“哼,怪只怪你生不逢时!” 
                  
  接下来第二轮开始。第二轮比的是双方的构思。这次由金怀碧先出场。他出的是一款“老花梨台面开启式梳妆台”。这只梳妆台的巧处在于它既是一只梳妆台,又是一只妆奁箱。平时台面伏下,四只台脚缩进台腹,俨然是只小巧玲珑,可以携带的妆奁箱;而到台脚放下,台面竖起,露出台面内部镶嵌的一面西洋镜子,则又是一只漂亮时髦的梳妆台。 
  这一款当年全粤最流行的梳妆台自然又赢得了会场内无数惊叹和掌声。似乎姜华雨的家具还没拿出来就已经输掉了一样。尤其几个金家分号掌柜,看到姜华雨面色阵青阵白,知道他输了第一局非常紧张,因此拼命冲着他猛拍手,想在气势上摧垮这薄弱少年。 
                  
  不过姜华雨到了这一步,已经再无退路了,因此他鼓起勇气,掀起青布,露出一只榆木云纹太师椅。这只太师椅看上去明显比一般椅子要大。扶手靠背皆高而阔,尤其椅子下部,设一大格暗屉,四面用描龙画螭的铜栅栏围起,铜栏外又拢一围绣毡,不知派何用处。众人正看得惊疑不定,只听姜华雨道:“各位师傅在上,小人的这款太师椅,名为‘四季春’。” 
  评委席居中的那位县太爷仔细端详那椅,看了半天不见什么名堂,便道:“你这如何说法?” 
                  
  姜华雨清了清嗓子,定了定神道:“寒冬之月,人坐在室内非常冷,如果多设炭盆,热则热矣,但一日下来则灰尘满房。而盛暑之月,流金砾火,处处滚烫,人又不得一时安坐。为此,小人设计出了这只四季春,它的诀窍全在椅子下面的暗屉。暗屉分两层,底下一层四面镶铜,以青砖铺底。逢冬日,放小火炭五六块,再用香灰轻覆一层其上,则火气不烈,温暖可直达坐板。而上面一格,又可置一碗龙涎香,若仕女坐,或再辅以少许蔷薇露。这样一来,暖气和香气混合,整日氤氲椅中,人坐其上,只觉芬芳竟日,衣人皆染熏香,虽在隆冬仿佛处一春暖花开之世界。高宽的扶手靠背则可防止热气外泄,更令人如在温暖怀抱中。而底部铜栏上挂的绣毡可以防止炭灰不飞扬……” 
                  
  县太爷听了连连点头,心中已决定把这只椅子收为己有。只听姜华雨又道:“逢夏月,暗屉内下层可放冰盆,上层放水盆,则使寒气不烈,不能伤人,但又能取其凉意。使人终日畅快舒适。因这把椅子有冬暖夏凉,调和四时之功,所以取名为‘四季春’。” 
                  
  “好,好,好……”县老太爷连连叫好,正要宣布姜华雨获得胜利,忽然他感到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他一看,见身边一位乡绅正朝他使个眼色,他猛然醒起,记起了前天金伯年送来的十锭雪花银。金伯年还承诺比赛之后,另将奉送一整套红木厅堂家具。 
                  
  “这个……”他捻了捻胡须,又看了看周围的几个评委,他们都在等他的意思。因为他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他考虑了一会儿,便用手指轻轻在台边一敲。这意思是指“我不管了,随你们去办吧。” 
                  
  那几个评委一看,顿时领会意思。又假意商量一阵,随后便由一位木行老行尊站起来道:“两款家具均构思奇妙,可是,姜华雨的四季春虽好,但更适合寒冷的北方,或者懊热的南方,而我们江南,本来已经四季如春。似乎没这个必要……”说到这里,底下起了一大片嗡嗡之声,再笨的人也看出评委在故意贬低姜华雨的作品,有些心直口快的人已经忍不住要站起说话,但忽然看到金伯年恶狠狠的眼光如冷电般扫来,顿时一窒。 
  而在这时,那个老行尊又继续道:“金怀碧的‘老花梨台面开启式梳妆台’则融会了苏广两家之长,又吸收了西洋最新发明——玻璃镜……” 
  姜华雨听到这里,整个人开始慢慢地天旋地转,老行尊说的话他已经听不清楚了,难言的愤怒和失望之后,一股强烈的恐惧忽然攫住了他的心。因为他想到了借的四十两高利银子,想到了濒临倒闭的木行,还想到了卿仙的信,她彷徨期盼的语气。一阵惊惧之下,他眼前一黑,摇摇欲坠。边上的金怀碧连忙一把扶住他。其实金怀碧也觉得今天评委不太对劲,连他自己都认为姜华雨的这把四季春在构思和实用性上要远远胜过自己。 
  那正说话的老行尊看到这个情况,不由停了下来。金伯年急得一踢身边的金仲年,金仲年连忙叫道:“还不快说下去!”那老行尊一惊,马上开口道:“这一轮比赛的胜利者,是金……” 
                  
  谁知正在这关头,门外忽然涌进来四五个人。为首一人衣着华贵,看服色似是官宦人家的总管。众人不知他们是谁,全都把注意力投向门口,那老行尊不得不停下来。只见那人团团一揖,随后便道:“在下是于府总管于安,请问各位,姜华雨和金怀碧二位师傅何在?我家于大人要见见他俩。” 

  十七、江南木行新科状元 
                  
  高踞堂上的县太爷一愣:“于大人?哪位于大人?”于安微微一笑:“就是刚从京师告老还乡的正一品兵部尚书于大人。”在场众人一听,全都吓住了。县太爷更是连忙从座位上下来,一溜小跑来到于安面前连声道:“于大人这么快就到了?下官有失远迎,真是该死该死。贵管家,待我现在就去拜见于大人。” 
  原来明朝中晚期的尚书等高官,在退休之后当上乡绅,依旧有不小的势力。一般地方官都要行学生后辈之礼。于安摇摇手道:“大人,我家老爷只说召见姜金两位师傅。大人如要拜见,请另择时日。”县太爷碰了个软钉子,只能陪着笑脸讪讪退下,回头催其他人道:“还不快些让姜金两位师傅出发?” 
  姜华雨和金怀碧两人也不知何事,只得快步走了上来。于安作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人便匆匆离开会场去了。会场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堂堂尚书大人要召见两个木匠是何意思。几个评委私底下一商量,便来到县太爷身边问道:“大人,他们此去,会不会有什么事情?” 
  县太爷心里正为没及时接着于大人而忐忑不安,当下便把手一挥道:“我怎么知道?!”说着又招手唤来一跟班道:“阿贵,你跟上去,听听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来禀报。”那跟班领命迅速去了。 
                  
  “大人,那么这场比武的结果是不是先宣布出来?” 
  县太爷一回头,见是金伯年。金家往常一直很孝敬他,因此他心中虽然焦躁,也不便发火,只道:“不,这事要等一会子了。先听听于大人那边的情况再说。”金伯年听罢相当焦急。眼看着儿子就要赢得胜利,自己的全盘计划就要成功,哪知道却凭空杀出一位于大人。 
                  
  不提会场众人心里猜疑不定,却道姜华雨和金怀碧两人随着于府总管于安离开比赛地,乘一艘小官船顺流而下,很快来到三四十里外的柳条村。柳条村风景甚好,依山傍水,满眼青绿。于大人的巨宅就建在村后的山脚下。远看去,好大一片宅院,大半在平地,少数亭台楼阁一直延伸到苍翠的半山中。红墙绿瓦,高楼飞檐,气派极其宏伟。下了船,一行人来到于府门前。门前两尊大石狮显示着潭潭尚书府的威严。 
                  
  姜华雨和金怀碧两人益发不安。于安安慰道:“你们别紧张,跟我进去吧。”说着,进了门,穿过好几条回廊,数处庭院,又过了中门,登上一百多格石级,来到半山,再穿过两道月洞门,来到一个清净的园子。园子里栽满了青青翠竹,郁郁老松,池塘边怪石嶙峋,曲桥下游鱼嬉戏。一阵清风吹过,只听松声如涛,竹声如雨,宛然一个山中神仙居。 
  在茂密的松竹之后,隐隐有几间雅轩。于安轻声道:“老爷的书房快到了,你们脚步轻点。” 
  沿一条碎石小径走了约十来步,见迎面一间古朴的堂屋,门额匾上写着四个飘逸的大字“云深山房”。于安道:“你们先站这儿,我进入禀报一声。”说着便走上七级石阶,轻轻敲了几声竹门,只听里面一个声音道:“进来。”于安推开竹门进去了。站在石阶下的姜华雨和金怀碧对望了一眼,看得出来彼此都很紧张。 
  过了一会儿,于安探出头道:“两位,你们可以进来了。”姜金二人犹豫片刻,终于小心地迈开步子上了石阶,进门来到堂屋中。他们一进门倒头就跪,并不敢抬头看上面。 
                  
  “快起来吧,两个师傅。” 
  听到这声音,两人才敢站起。偷眼望去,只见堂中坐着一位身穿白袍的老人,老人颌下白须很长,但脸膛红润,精神矍铄,望之俨然如一快活寿星。整个堂屋明窗静几,且非常宽敞。靠东墙的博古架上陈列着各种商彝周鼎,秦铜汉玉。西墙则挂着几幅晋贴唐书,宋元字画,使人一望之下,顿觉一股古雅之气扑面而来。 
                  
  “两个师傅,这几件家具是不是你们的手艺?” 
  两人闻言看去,只见北窗墙边摆着五六件椅,榻,案几。一看其款式,两人便知是自己亲手制作的家具。原来于大人前几天回来之后,看到了各家木行送来的家具样品,林林总总的不下几百款,但他一眼就看中了姜金二人的作品。因为它们放在众多家具中好比鹤立鸡群般显眼出挑。 
  不过面对两套出色的家具,于大人倒起了鱼与熊掌的踌躇,在反复赏玩之后,他终于有了取舍。但他还想找两位巧匠当面来问问,看看他们各自有什么说法。 
                  
  “都说江南人杰地灵,这话当真不错。就这片小小的村野地方,竟出了你们二位能工巧匠!对了,你们俩谁是金怀碧,谁是姜华雨?”姜金二人听问便各自作了禀报。老尚书又道:“好,好。金怀碧师傅,那边几样家具是你做的。式样很是新巧,有些款式连我都没见过,你可否与我介绍一下?” 
  金怀碧一听,上前跪倒道:“大人在上,小人手艺粗劣,不敢在大人面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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