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军儿子点点头：“是她。”
落座之前，牙婆目光扫过整个茶摊，看见钟宸惜旁边坐着的万家儿子，目光略略变了。几步走过来，对万家儿子道：“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我正要去你们家缴纳定金呢。”
看万家儿子态度冷冷，也不尴尬，转而问钟宸惜：“你们是……”
钟宸惜不慌不忙站起，客客气气道：“你是做什么行当的，我也是做什么行当的。我也看中了万家夫妇的那个娃，想买来着。”
突然冒出了一个竞争对手，让牙婆很是警醒：“你准备出多少钱？”
“五十两！”钟宸惜一下子报出一个高价。
牙婆脸色难看了。她还没有给万家定金，也就是说，目前万家女主人肚子里，那还没成形的孩子，想卖给谁，就卖给谁，那是万家的自由。
她出五两银子，而别人出五十两。万家还会不会把孩子卖给她，一目了然。
“万家那孩子，对我来说有些特殊。我是一定要得到的。既然我们都是牙婆，我也不妨告诉你，只要你不来和我争万家，我手里还有几个很不错的孩子，可以低价转让给你。”牙婆想了想，劝钟宸惜道。
钟宸惜皱眉：“放弃，我为什么要放弃？要知道，我对万家也是相当满意。他们夫妇虽然穷困，但人很健康，相貌也非常不错。他们的孩子，将来也一定不差！”
牙婆看钟宸惜固执，冷笑一声道：“我实话告诉你吧，要买万家孩子的人家，是我们青州县城，最大的家族。你敢跟我抢，惹恼了那家人，可没有好果子吃！”
钟宸惜一愣。青州县城地方小，这里最大的家族，就是他们钟家了。敢情是他们钟家的谁，要买孩子？
抓住了新的线索，钟宸惜也不再跟牙婆啰嗦，马上上路，马不停蹄回到钟家去。
毕竟都是姓钟的自家人，钟宸惜稍稍一打听，就弄明白，原来是自己的二表哥一家要买万家孩子。可是这就奇怪了，二表哥一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加起来六个，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一定要再买别人家的来养？
事情调查到这一步，钟宸惜觉得，离真相在越来越近。本来就水落石出，是再好不过之事，但她却愈发不安起来。她总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圈套。就好象一条鱼，跳入了一张渔网中，被越收越紧。
晚饭的时候，钟宸惜问二表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哎，其实那孩子，我也是代别人买的。哦，对了，表妹你也是从京城来的，直到京城梁家不？我就是帮他们买。他们家好像很有钱呢，给了我一千两银子做酬谢。”
钟宸惜彼时正端着饭碗，闻言，饭碗猛地摔在地上！碎片破裂，散开在地上，吓了同桌吃饭的他人一大跳。
慕轩兰拉着钟宸惜衣袖，一迭声问道：“娘，怎么了？”她知道娘亲一向是稳重的人，除非大事，是绝对不会这般当众失态的。
再也无心吃饭，钟宸惜来到窗边，忧心忡忡地注视着天空。天空灰蒙蒙地一片，正如她此时的心情。
京城梁家，她岂会不知道？那就是梁美人的家族！梁美人又没怀孕，梁家要买孩子，只能是为了林清！
但买孩子冒充皇家血脉，是何等大事，梁家如果真要做，肯定是万分小心，绝不泄露任何的蛛丝马迹。可是，现在看起来，梁家没有这么干。他们似乎并没有特别小心，否则钟宸惜不会轻轻一查，就查了出来。
因此，这只能有一个解释——梁家是故意让钟宸惜知道这一切的！
钟宸惜想到梁家的“用心良苦”，就不由得心中发寒，一阵颤栗！
梁美人和林清，在宫里，都把钟宸惜视为劲敌。在她们看来，钟宸惜是狡猾而敏锐的猎人，买孩子冒充这件事，哪怕她们做得再怎么隐蔽，也说不定逃不过钟宸惜的眼睛。
既然钟宸惜早晚会知道真相，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梁美人很清楚，钟宸惜和钟家的关心，不怎么密切。这就给她提供了一个绝佳的钻空子的机会。她反正都需要买孩子，那还不如，让钟家的人，来经办这件事。
经过调查，她发现钟宸惜二表哥很贪财，于是花了一千两让他做事。二表哥不觉有异，只晓得有钱赚，所以分外高兴，分外尽力。就是因为他的尽力，他才帮梁家发现，万家男主人长得有那么一点像当今天子，所以才一定要万家的种。
他却不知道，这一举动，把钟宸惜，乃至整个钟家，都拖入了深渊！——万一，林清的事情暴露，皇上肯定会彻查。
那时候，不但会查梁家，还会查这用来冒充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也就是说，钟家也会进入刑部视线，跟着连坐倒霉！
而且混乱皇家血统的惩罚，是相当恐怖的，也许会有灭族之祸！
这么一来，钟宸惜就投鼠忌器了。哪怕她明知道，这孩子来路不正，也不敢再去举报。甚至如果有其他嫔妃要调查林清，钟宸惜还得帮忙拦着！因为她怕这样会影响到钟家，怕钟家因此而走上灭族之路。
虽然她是和钟家这些年没怎么联系，但那毕竟是她的根的所在。如果钟家因为她，出了大事，她也不能跟九泉之下的父母亲交代！
想明白了这一切的利害关系，钟宸惜心头的忧虑，不但没有略微消减，反而更深了。对两家这种捆绑式的强盗行径，她真的非常头痛。现在如果动林清，她就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晚些狐九昀和慕轩南也回来了。钟宸惜跟他说了自己的分析，狐九昀也表示赞同。只是，连他，一时也拿梁家的这种方式没有任何办法。
本来欢欢喜喜的一次省亲之旅，却怏怏而终。
回到宫，立马很多嫔妃过来，想要联手钟宸惜，借她的力量来和林清抗争。
钟宸惜面对这些好意，只能苦笑全部拒绝。现在的她，就好像是面对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却胃痛难忍，不能吃下任何东西一样。
“娘，真的没有办法了么？”慕轩南和慕轩兰围在娘亲身边，也忧心忡忡。他们可不希望再有个冒充血统的弟弟或者妹妹。
而钟宸惜，也不想和梁家妥协！她两世为人，最讨厌别人的威胁，也不怕威胁！梁家以为这样就能制住她，却不知道她一直盘算反抗！
“暂时还没有。不过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办法总是有的。”钟宸惜虽然自己心里很焦急，但却努力挤出微笑，安慰不安的孩子们。
俗话说，快刀斩乱麻。本来要处理这件事情，有一种非常迅捷的方法——那就是让林清流产！
当然，林清是假孕，不可能流产，但只要能制造出流产的假象，一切难题，就迎刃而解！
只是，梁家参与宫斗这么多年，对能导致嫔妃流产的法子，可谓烂熟于胸。一般的方法，都不会对林清产生任何作用。而且认亲秘术一事，暴露出林清和薛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有薛家作为后盾，想要动林清，更是难如登天！
怎么办？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钟宸惜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一个人的脸，渐渐浮现心头——姬怀殇！
她被薛凝帆打败，无缘嫁给狐九昀。而且那一战，也让她天下第一侠女的名头，暗淡了不少。如果能劝得动她出面……这事情说不定还有一丝转机。
而梁家……这次做事，触及到了钟宸惜的底线！钟宸惜本来，还不想对梁家出手的，但这次，梁家这么做，真的让她忍无可忍。林清事一了，她绝对会痛下杀手，拔除这颗毒瘤！
人品荡漾卷 第七十三章 擦枪走火
钟宸惜生辰。
慕轩兰亲自下厨，做了一个生日蛋糕。蛋糕表皮黑糊糊的一层，可不是什么巧克力，而是烧糊了的锅巴——虽然慕轩兰厨艺不错，但面对从来没有做过的蛋糕，还是相当棘手。
慕轩南扭动屁股，跳了一段三只小熊的雷人舞蹈，权当作礼物。
而皇上毕竟三月三才表示过一番，所以这次只是中规中矩地赐了一顿御膳。不过真到了吃饭的时候，在雕花红木桌边，除了皇上，皇后娘娘，钟宸惜还看见了一个不想看见的人——姬怀胤。
“怎么，钟妹妹和姬公子，之前认识？”皇后敏感至极，马上捕捉到里面不一样的暗流波动。
“不认识。”钟宸惜迅速回答，“不过，姬公子的名号，宸惜是早就如雷贯耳了。所以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还望公子莫要介意。”
姬怀胤其实从上次在鸦杀堂附近碰见钟老板，就有些怀疑她便是钟娘娘了。只是怀疑归怀疑，他一直没办法确定。直到今天，他借生辰送礼之机，才总算坐实了自己一直以来心头的疑惑。
他愈发看好这个奇女子，不仅能在宫里生儿育女，如鱼得水，还能把香粉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勃勃生机。
不过姬怀胤是龙翔国皇子。如此的身份，给钟宸惜这样的嫔妃送生辰礼，自然是不合适的。不过，他有的是办法。反正他的娘亲，龙翔国的贵妃，也早就想结交钟宸惜。所以姬怀胤这次，就以娘亲的名义来送给她生辰贺礼——
一个精巧万分的瓷瓶。
“打开它吧。”姬怀胤道。
钟宸惜依言照做，瓶塞拔出，一股蓝色的雾气袅袅飘荡出来，随风缓缓上升到天空高处。除了飘得高，这蓝色雾气看起来一点也不特殊，甚至没啥好闻的香味儿包含在里头。
这样莫名其妙的礼物，看得连皇上都很不解。
不过姬怀胤并不着急，而是招呼大家先吃饭。只是被他这么一搅，好好的一顿饭吃得那是相当之无味，直到头顶传来一阵悠长的鸟鸣，众人这才齐齐站起，变了脸色。
“这叫声，好像是彩虹鸟的？”皇后讶然道，声音里有些激动。
彩虹鸟，顾名思义，就是羽毛漂亮好似彩虹。这种鸟胆子非常小，一有风吹草动，逃得比闪电还快，所以想要自己欣赏到它们的美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之前豢园也曾好不容易弄到一只来养着，嫔妃们蜂拥而至去看它。它估计是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围观，所以太过郁卒，还没活过一天就死掉了。
而此刻，鸦杀堂外的天空，几千只彩虹鸟，在欢快地飞来飞去！铺天盖地的绚烂羽毛，辉映于阳光中，仿若让云朵都被染成了彩色。天上，真的挂起了活生生的彩虹之桥！
“钟宸惜是不是新年出门一脚踩到狗屎了啊，运气这么好！皇上芙蓉花海的盛况还没忘呢，今天又来了个彩虹鸟桥！”
“是啊，谁知道是哪个脑子被门夹了的白痴，做出这样的大手笔？”
“这些彩虹鸟有啥好看的，真想一箭射下，然后拔光鸟毛作件披风！”
“嗯，烤鸟肉也味道不错！”
……
嫔妃们议论纷纷，以前她们喜欢不已的彩虹鸟，如今好似跟她们有深仇大恨一般，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好看不？老板？”姬怀胤站到钟宸惜身边，低声笑道。
“好看。不过，请别叫我老板，谢谢。”钟宸惜面无表情道。
“哦，也对。我更该叫你钟老鸨。”姬怀胤脸上笑容愈发扩大，不过落在钟宸惜眼睛里，就是欠扁的标志，“哎，真想看看，如果陛下知道香粉院老鸨是你的时候，脸上的表情……”
钟宸惜毫不客气地抬起纤纤玉足，踩了姬怀胤一脚：“我先警告你，如果你敢把我是香粉院老板的事情告诉陛下，我也把你堂堂皇子无所事事，整天泡妞的事大白于天下！”
“泡妞？”姬怀胤一时间不理解这么现代的词语。
“呃……就是你和青楼姑娘在一起……”钟宸惜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对了，这些彩虹鸟，是你先前那个瓶子里的蓝雾吸引来的吧？”
“是。那种蓝雾，能够释放出特殊的，让彩虹鸟相当喜欢的气味。当然，我们人是闻不到的。”
“多少钱？”
“你是问那么一瓶蓝雾的价格？嗯，大约两三千两银子吧。”
钟宸惜大为肉痛，丝毫没有浪漫细胞地道：“真是浪费！如果你能直接送我两三千两银子该多好！用在那些鸟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老板，你真的太贪财了，小心惹得人神共愤……”
“我都说了别叫我老板！”
香粉院。
“春天来了，发情的季节到了……”钟宸惜喃喃自语着，一步步爬上楼梯。
姑娘们对老板美好的春天下如此定义，实在是无语。不过她们还是依然提醒了一句：“老板，你的那个相好正在楼上睡觉！”
钟宸惜脖子一扬：“老娘的相好多了去了！说清楚，是哪一个？”
“嗯，就是上次杀了翠红那个。”
“知道了。”钟宸惜咕哝着，还是打算去看看薛凝采。说实在的，自从上次一别，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过他了。说真的，她有时候还有点想念薛凝采。
狐九昀今天化作薛凝采，本来只是想出门逛逛。哪知道走到半路，他那该死的眼睛，毫无预兆地爆发了一片金芒！瞬间，刺痛传遍大脑，他走路都有些飘忽了，好像那种三天三夜没有睡觉的人。
轻声叹息。不论是上次杀翠红的时候，还是京城屋顶吻钟宸惜的时候，他的眼眸，都变成了瑰丽的金色。现在，虽然面前没有镜子，但他知道，自己的瞳色，一定又一次变了。
每次眸色一变，他的行动就会不自觉地失控！幸好和钟宸惜亲吻那回，他控制住了，但饶是如此，他还是表现得比平常狂躁，否则他不会狠狠地吻这么久，甚至紧到钟宸惜无法呼吸。
总之，最近这种身体异常状况的出现频率，是越来越高了。也许未来不久的一天，身体就会彻底压制不住它！到时候，不用薛家动手，自己就会先陷入无意识地发狂状态，直到死去。看来，得加快速度，抓紧行动了，时间不等人。
然而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的关键，是找个地方睡觉，好好休息，以等待这一状况的过去。
幸好这里离香粉院不远，而且钟宸惜说了，她今天不会来香粉院的，应该不会给她带来危险。于是薛凝采熟门熟路地在香粉院开了个房间，倒头就睡。
虽然呼吸逐渐变轻，但他其实并没有真正的睡着。他只是感觉，意识好像逐渐剥离了身体，被粉碎成了无数片。
他已经不知道，他唯一的错误，就是没有提前预见到，钟宸惜临时起意，又来香粉院打理生意了。
钟宸惜打开门，轻手轻脚进去。薛凝采如果不是找她，一般是不会来青楼这种地方的。但这次他破例了。所以钟宸惜以为，他是和人争斗之后太疲累了，才来这儿暂时打个盹儿的。
她伸手，想要把掀落在地的被子，重新搭在薛凝采身上。
但就是这么一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