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家杀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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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家杀人事件-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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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留一些东西……”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会,以焦虑不安的眼光细看我们的反应。“但是当我走到楼梯下的过道时,却听到大厅里传来一种轻轻的、拖着脚走的声音——从楼梯后面、图书室那边传过来的声音。我的心都快跳到喉咙口了,不过我还是强忍害怕,躲在扶手栏杆后面往那边看过去。也就在那个时候——有人点着一根火柴……”    
    她又开始颤抖,两只手紧紧抓住万斯的手臂。我很担心这女孩就要昏倒,便朝她走近一些。不过,万斯的声音似乎使她冷静下来。    
    “艾达,你看到了谁?”    
    她屏住气息看看四周,脸上的表情恐惧已极。    
    “是妈妈!……她会走路!”    
    这个新发现的可怕含意,一时之间让我们不寒而栗,个个讲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子,希兹才不自觉地从梗塞的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马克汉则反射似的摇晃着头,就好像他正在努力抵挡催眠咒语的逐步侵袭。万斯第一个回过神来开口说话。    
    “你的母亲走到图书室门口?”    
    “是。手里好像还握着一把钥匙。”    
    “她还带着其他东西吗?”万斯让自己镇定下来的努力,大概只成功了一半。    
    “我没注意——我太害怕了。”    
    “比如说,她有没有拿着一双高统套鞋?”万斯不肯作罢。    
    “也许有,我不确定。那条很长的东方披肩完全披盖住了她的身体,也许你说的高统套鞋就在披肩里……说不定她划火柴时把套鞋放在地上。我只知道我看到她——慢慢地走动……在黑暗的那一边。”    
    那一幕不可思议的记忆,完全主宰了眼前这个女孩。她好像陷入恍惚之中,双眼凝视暮色渐浓的大厅深处。    
    马克汉紧张地清清喉咙。    
    “格林小姐,你自己也说昨晚的大厅很暗。你会不会吓得神志不清了——你确定那个人不可能是何敏或厨子?”    
    这些话带给她突来的恼怒,她的眼光回到马克汉身上。    
    “不!”她的语气又回到先前的恐惧状态。“是妈妈。火柴照亮她的脸,连她眼里那种吓人的神色我都看到了。我离她只有几步路——而且我就直视着她。”    
    她紧抓着万斯的手臂不放,痛苦地看着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我以为妈妈永远都不能走路了。”    
    万斯没有理会这个悲痛的哀诉。    
    “我要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告诉我——你妈妈看见你了吗?”    
    “我——我不知道。”我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我慢慢后退,轻轻地跑上楼,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万斯没有再问下去。他看着这女孩好一阵子,给她一个淡淡的、抚慰的微笑。    
    “对你来说,我相信目前你的房间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说,“不必太担忧你所看到的事,也不要对别人提起这件事。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事实证明,有些瘫痪患者会在震惊或激动的压力下起来梦游。但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我们会安排让新护士睡在你房里。”他和善地拍拍她的手臂,要她回到楼上去。    
    在希兹向欧布莱恩下达指示后,我们这才离开大宅,走向第一大道。    
    “天哪,万斯!”马克汉的声音,就像嘴巴里完全没有水分那样干涩。“我们必须赶快行动。那孩子的描述,提供了全新的、更惊人的可能性。”    
    “长官,你能不能尽快拿到精神病院的法院命令,明天就把这位老夫人送到疗养院去?”希兹问。    
    “以什么为理由?我们只有纯粹由疾病引发的事件,没有一鳞半爪的证据。”    
    “不管有没有理由,我都不赞成那样做,”万斯插嘴,“我们可不能太轻率。艾达的叙述可以推断出好几种结论,如果我们根据错误的推论而采取行动,那么我们只会因为错误的行动而让事情变得更糟糕。目前为止,我们也许已经延缓了屠杀的速度,不过我们并没因此而学到什么。我们惟一的希望,是寻找——以某种方法去找——这桩骇人听闻的血案根源。”    
    “是吗?那么万斯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希兹绝望地问。    
    “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不过我知道,无论如何今天晚上格林大宅不会有事;这么一来,我们也算争取到了一点缓冲的时间。我想再和冯布朗谈一次,医生——尤其是年轻的一辈——向来诊断得比较快。”    
    希兹招来计程车,我们沿着第三大道回市中心。    
    “谈谈当然无妨,”马克汉同意万斯的想法,“说不定还能谈出些有用的联想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医生见面?”    
    万斯正凝视着车窗外的街景。    
    “何不就现在呢?”霎时之间他改变了心情,“我们现在正在四十街,而且刚好是下午茶时间!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他倾身向前,给了司机一道指示。不到几分钟,计程车就已经停在冯布朗寓所那褐砂石墙外的人行道边。    
    医生满脸狐疑地接待我们。    
    “我只希望,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他问,认真观察我们的脸色。    
    “哦,不,”万斯从容自在地回答他,“我们正好经过此地,顺道来叨扰一杯茶闲聊一点医学上的事。”    
    冯布朗还是有点怀疑地端详着他。    
    “那就好。这两样要求都不成问题。”他摇铃唤来他的管家。“不过,我可以表现得更好一点。我有一些陈年的西班牙雪利酒——”    
    “哎呀!”万斯礼貌性地向他点头致谢,对马克汉说,“你现在总看得出来,格林夫人对她身边的人有多慷慨了吧?”    
    管家一会儿就带来雪利酒,很小心地倒进杯子里。    
    万斯举起酒杯沾了一小口,他的动作让人不免觉得,就在那个时刻,世上再没有比这款酒的优质与否更重要的事了。    
    “啊,亲爱的医生,”他带着炫耀的口气说,“这些住在和煦的安达卢西亚山丘上的酿酒人,无疑制造了不少稀有的佳酿来增添产酒之地的荣耀。那个年份不怎么需要加甜葡萄酒,话说回来,大概是因为英国人不喜欢酸涩的口味,所以西班牙酿酒人总是把酒酿得甜一些。因为你知道,会买顶级雪利酒的总是英国人,他们永远喜爱西班牙的‘雪利—萨克葡萄酒’;一个又一个的英国诗人,以诗歌为雪利酒留下永垂不朽的名声。不只班•;强森对雪利酒赞扬有加,汤姆•;摩尔和拜伦也一样。不过莎士比亚——他也是个雪利美酒的热爱者——笔下的赞颂才最崇高也最热情。你记不记得在《亨利四世》中,莎士比亚是怎么借福斯塔夫的嘴赞颂雪利酒的?——‘它渐渐窜升到我的脑中,抹去所有围绕着我的那些荒谬可笑、沮丧麻木和不知由来的忧郁症状译注:Vapors,也作歇斯底里症。;让我变得聪慧、敏锐、有想像力,而且充满灵巧、热情而又有人缘……’你可能知道,医生,雪利酒一度被拿来治疗痛风和因异常代谢作用而产生的心神不宁、身体不适症状。”他停下来,放下酒杯。


第三部分恶夜梦游(2)

    “我很惊讶,长久以来你竟然没有推荐格林夫人这种醇美雪利酒的疗效,如果让她知道你有这种酒,我相信她一定会下令充公。”    
    “事实是,”冯布朗回答,“我曾经送给她一瓶,但是她却转手就给了契斯特。她不喜欢酒。我父亲告诉过我,她很不喜欢她先生藏量丰富的酒窖。”    
    “令尊是在格林夫人丧失活动能力之前过世的,不是吗?”万斯漫不经心地问。    
    “是的——差一年左右。”    
    “所以只有你诊断过格林夫人的病情?”    
    冯布朗有点讶异地注视他。    
    “没错,我认为没有会诊的必要。她的症状很清楚,也很符合她过往的病历;另外,诊断以来的病情发展也都证明我是对的。”    
    “还有,医生——”万斯怀着敬意说,“——从外行人的观点来看,某些事情的发生往往会让人怀疑诊断的正确性。请容我十分坦率地问你,格林夫人的久病伤残有没有比较不严肃的解释?”    
    冯布朗似乎被这个问题弄得有点糊涂。    
    “除了双腿的组织瘫痪——整个下半部分躯体的麻痹症,格林夫人罹患的,完全不可能是其他的任何疾病。”    
    “要是你看到格林夫人移动她的双腿,你会有什么反应?”    
    冯布朗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勉强一笑。    
    “我的反应?我会说一定是我的肝功能异常,才会产生这种幻觉。”    
    “如果你知道你的肝功能十分正常——那又如何?”    
    “我会马上成为虔诚的奇迹信奉者。”    
    万斯愉快地微笑起来。    
    “我真心希望不会到那个地步。不过,所谓的治疗奇迹并不乏例证。”    
    “我得承认,医学史上充满着缺乏专业知识和经验的人所谓的奇迹疗效。不过,支持那些奇迹的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病理学。我的意思是,在格林夫人的病例中,我一点也看不出来我的诊断可能有什么漏洞。她若真能移动她的腿,那将动摇所有我们已知的生理定律。”    
    “对了,医生——”万斯突然又提出问题,“——你精通布鲁盖尔曼的《歇斯底里性麻痹症与梦游症》吗?”    
    “不——我不敢说精通。”    
    “或者你比较熟悉席瓦兹华德的《歇斯底里症与半麻醉状态》?”    
    冯布朗犹疑半晌,两只眼睛专注地定着神,似乎片刻间已搜断枯肠。    
    “席瓦兹华德我当然不陌生,”他回答,“不过你提到的这本书我却一无所知……”慢慢地,一种顿悟似的诧异神色爬上他的脸,“天哪!你该不是想把格林夫人的状况摆进这些著作所关注的病症里吧?”    
    “如果我告诉你格林大宅里有这两本书,你有什么感觉?”    
    “我倒觉得,就格林夫人的病来说,这些书不比《少年维特的烦恼》或海涅的《论浪漫派》更有意义。”    
    “我很遗憾不能站在你这边。”万斯客气地反驳他,“这些著作和我们的侦察一定有重大关系,而我希望,你也许能够为我们解说它们之间的关联。”    
    冯布朗满脸迷惑,好像真的在思索万斯的话。    
    “我希望能帮得上忙,”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口说话,紧接着眼睛迅速地往上一瞥,眼中闪动着一道光芒。“容我大胆地说,万斯先生,你的困惑其实是来自对书名的科学字面含意的误解。我已经有系统、有秩序地大量阅读了心理分析的种种著作。弗洛伊德和荣格两人所经常使用的心理学术语,其实和我们所称的‘梦游症’和‘半麻醉状态’有着全然不同的含意。在心理病理学和变态心理学的术语中,‘梦游症’专指矛盾情绪和双重人格之间的关系,适用对象包括失语症、逆行性健忘症等病例的隐蔽或潜意识的举止,并不是我们所谓的‘一个人在他的睡梦中行走’。比如说,如果一个精神性的歇斯底里症患者失去了他的记忆而有了一种新的人格个性,这我们称之为‘梦游’,就好像媒体一般指称的‘逆行性健忘症患者’译注:对于最近发生的事无法记忆,但对较早期发生的事却记忆鲜明。。”    
    他起身走向书柜,搜寻了一会儿之后拿下几本书来。    
    “例如,这儿有一本由弗洛伊德和布罗尔译注:奥地利医生,研究歇斯底里症的疗法和理论。合著的专书,一八九三年出版时就把书名定为《歇斯底里症研究》。假如你愿意花点力气,你就会知道他们用‘梦游症’的术语来阐述某种一时性的神经失常状态。这一本则是弗洛伊德在一八九四年出版的《梦的解析》当中,解释并详述了此一术语的含意。——除此之外,我还有史岱克所著的《精神忧郁症》,虽然他领导了弗洛伊德学派最重要的宗派之一支,但在分裂人格上他也使用这个术语。”他把这三本书放在万斯跟前的桌子上。“喜欢的话尽管带走,这些著作,或许能为你无所适从的窘境捎来启发性的讯息。”    
    “你是说,你倾向于相信席瓦兹华德和布鲁盖尔曼的清醒精神研究,不太相信一般所说的梦游症吗?”    
    “没错,我是那样想。我知道席瓦兹华德是精神病理学院的前任讲师,他不断与弗洛伊德往来、接触他的学说。不过,正如我刚刚所说的,这些书我并不熟。”    
    “你要怎么解释这两本书里的‘歇斯底里症’?”    
    “‘歇斯底里症’的存在和这两本书的论点并不相互矛盾。不管是失语症、逆行性健忘症、失音症——也会经常失去嗅觉和暂停呼吸——都是歇斯底里症的症状。歇斯底里性麻痹症并不是少见的病。瘫痪病患者之所以多年无法活动肌肉,有很多都是由于歇斯底里症。”    
    “啊,一点也不错!”万斯拿起他的酒杯,慢慢喝光杯里的酒。“那让我忍不住想提出一个相当不寻常的要求——你也知道,媒体对警察和检察官的批评越来越尖刻猛烈,指责每一位参与格林家杀人事件的调查人员怠忽职守。因此,马克汉先生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坚信在格林夫人的身体状况方面,只有拿到一份权威人士的检验报告才是明智的做法。根据警方的一般做法,我会建议,比如说让菲力克斯•;欧本海默医生来进行这项检验。”(作者注:欧本海默医生是当时美国在瘫痪症方面顶尖的权威。他后来返回德国,现在是弗雷堡大学的神经学教授。)    
    冯布朗沉默了好几分钟。他不断地神经质地拨弄酒杯,两只眼睛盯着万斯仔细思考。    
    “假如只是要消除你们的疑虑,”他终于表示赞同,“对你们而言,拿到这份报告的确有其意义——不,我不但不反对,还很乐意为你们安排检验的事。”    
    万斯起身。    
    “你真是宽大为怀,医生。不过我还是得催你尽快处理,越快越好。”    
    “我完全了解。明天一早我就会联系欧本海默医生,而且向他说明整个状况的特殊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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