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烽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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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烽火录-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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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走过,那些士兵齐齐俯下身子,低下头颅,像大风吹过的麦田。 
    石闵带着一股风冲近了高翼,在马上冲高翼低下了头,问:“我听后将军张昕乐说,有一个30人的队伍突然冲入战场,帮我稳固了后军。便是你们吗?多谢,阁下何人也?” 
    高翼手下的侍卫正散落在周围,有的在包裹伤口,有的在坐地喘息。久经训练的他们,围坐成一个小型方阵,高翼正站在方阵最前端。 
    整个战场上,除了这一小队端坐的三山士兵,到处都是搜寻战利品与押运战俘的汉军。他们的混乱恰好与三山士兵的严整形成鲜明对比。石闵问完话,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微微一皱眉,眼睛盯着高翼,等待回答。 
    “我是三山汉国国王高翼”。 
    石闵听到这个身份,眼里突然闪过一道凶光。 
    高翼带着微笑,平静地望着这个身材与自己差不多高大的汉人。见到石闵眼中突现的那丝凶光,他心里冷冷地笑了。 
    这就是历史的局限性吗?身为反抗胡人的英雄,也免不了受到“权术”学说的污染,一见到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就想屠杀。后来,他杀了自己的伙伴、左膀右臂李农,最终导致汉军分崩离溃,是不是也基于这种想法。 
    “汉国,听说过”,石闵眼光闪动,也许是因为对方刚帮助了自己,一时之间不好翻脸,他生硬地笑了一下,和缓地说:“听邺城的工匠们说,那是个匠师之国,工匠在国中地位最高……我又听说,那里的人很硬气,兵不满万,就敢不听慕容恪的调遣。” 
    他没有说“匠汉”出产的兵器,他居然只字不提“匠汉国”优质的铠甲武器。 
    这些年来,高翼为了不引起燕国的注意,尽量控制着销往大陆邻国的货物种类,对盐类、布匹、木器等物敞开供应,但对于生活必需的锅碗瓢盆等铁器类物品,则相对控制外销数量。 
    尽管如此,商队护卫随身所携的优良兵器还是带给外人极深的印象,乱世里,有口好锅不如有口好刀,有身好衣不如有张好弓,伴随着“匠汉”之名传送的,正是匠汉国出品的优良兵器。它们作为友好的象征,沿着商队的出行路线,赠送给愿意为三山商队提供保护的友好部落。 
    石闵不应该不知道匠汉的特产,他刚与燕国交过手,怎会没尝到三山长弓的威力,这种长弓作为贡品进献给燕国,如今正在燕国最勇猛的将领手里视若珍宝,他怎会不知道“匠汉”的名弓名刀名铠呢? 
    “嘿嘿,我刚从晋国朝贡归来”,高翼淡然一笑,对方不提匠汉的犀利武器,自己也不愿无趣:“正从陆路赶回三山,恰好见到石大将军与羯人相战,不仅技痒难止,便出手打了个畅快…… 
    这算不上帮忙,在下头顶上虽有个‘铁弗’的名义,但还是晋人。最见不得胡人肆意抢劫晋民。这一路上我憋了一肚子火,恰好见到石将军大胜在即,这种美事,我怎能放过乘火打劫的机会,哈哈哈哈……正好泻我心头之火!” 
    高翼努力营造着粗鄙、豪爽而又鲁莽的形象,配合他那高大的身材,洪亮的大嗓门,加上这些咋咋唬唬的身体语言,他成功了。 
    石闵的父亲一直以晋将自居,传说石闵本人也曾一心归晋,但最后热脸贴了冷屁股。晋朝朝臣说他是叛乱之人,是以下克上,一旦接纳了他会导致纲常混乱,这才使石闵凶性大发,自立称帝。高翼此刻特意提到向自己已向晋国称臣,就好似为了触动对方,让他强硬的心忆起对父亲的怀念。 
    “嗬嗬嗬嗬”,石闵配合地大笑着,脸色舒缓起来,他也开始展现出一付粗豪的形象:“原来如此,高兄,如此我就不多说了,来,兄弟,抱一下!” 
    石闵跳下战马,张开双臂,冲高翼施以胡人的相抱礼。就这样,在纷乱的战场上,两个各怀鬼胎的人紧紧地搂在一起,像多年不见的朋友般亲热地大笑着,笑得眼泪横流,笑得心花怒放。 
    “得了,别装了,你要算个粗人,满世界没有精细人了”,石闵抱着高翼,心里暗想:“听说你当初用十名奴隶起家,三两年的工夫,把宇文残部经营的风生水起,三山那边像个硬胡桃般滴水不透,连慕容恪都拿你没办法,你就装吧。 
    瞧,你的侍卫看似坐得零零落落,但这些人一旦站起来,就是一个方阵。听张昕乐那厮说,你只用了30名侍卫,排成一个简单的阵形,沿途搜罗我的士兵加入阵中,便所向披靡。这样的人,身子长得再粗壮,装出个莽汉样?你糊弄谁?……唉哟,这厮好大的力气!” 
    “得了,别装了,你要算个粗人,满世界没有精细人”,高翼抱着石闵,心里暗自嘲笑:“石虎信你,让你壮大了来杀他的儿子;石遵信你,让你来杀他的兄弟;能想出斯巴达式训练方法的人;能百战不败的人;能在兵弱的时候知道采用斩首行动,直取石冲的人;能在残暴的石虎手下活得滋润的人;能把你的所有对手、所有朋友全干掉,自己登基称帝的人,身子长得再粗壮,能是个莽汉吗?你糊弄谁?……唉哟,这厮好大的力气。” 
    战地情义呀,真感人!感动得两人眼泪汪汪。 
    两个战场余生的猛士就这样紧紧拥抱着,庆祝他们这鲜血凝结成的友谊。直到数名汉军军官赶来,才分开了这两个热泪盈眶的人。 
    “这位是我的军中主簿周涛,这位是行军长史蒋干……左锋将浦庸,右锋将杜兴。校尉贾宠、杨宝、刘风、穆青,几位,你们慢慢聊,我出去清点一下战利品”,石闵说罢,逃一样地跳上战马,窜出老远,方才问左右:“还看得见那个三山国王吗?” 
    左右答:“看不到!” 
    石闵大叫一声,跌下马去:“郎中,快叫郎中来,这厮快把我的胸骨勒断了,好疼,快喊郎中来。” 
    战场的另一端,数名汉军军官为这高翼寒暄,高翼时不时露出痛苦的目光,不停地活动着身子,好像身上有蚂蚁在爬。 
    “下官是行军长史蒋干,今日得高王相助,幸之幸之。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又曰:·;#¥%*·;!¥—(%¥#……” 
    蒋干,群英会的蒋干。高翼纳闷地与对方行了个礼,等听到对方一长串“子曰”,他立刻跳起身来,急慌慌地在身上乱摸。 
    看到周围人那诧异的目光,高翼尴尬地停下手来,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抱歉抱歉,习惯了,我只要一听到有人满口仁义道德地与我打招呼,或者很高尚地跟我说‘子曰’之类的话,我的第一反应是:看看钱包还在不在。” 
    那位军中主簿周涛爽朗地大笑着,搂住了高翼的肩膀:“汉王说得真有趣,哈哈,来,危难之际,汉王拔刀相助,更显情义珍贵。我们军营虽然草率,但朋友来了不能不好好招待,走,我们到营帐去聊聊。” 
    绝不能去!石闵像一个随时爆炸的炸弹,刚才已偶露杀意,到了他的军帐里,岂不人为刀椟我为鱼肉? 
    高翼脑子里面转着各种念头,心里想着推脱的理由。   
      第一卷 杀戮时代 第0069章 逃离地狱 
       
    “你知道佛吗?”高翼单手作揖,宝相庄严地问。 
    邺城百姓沐浴在在佛图澄的教导下,谁不一心想佛? 
    在这纷纷扰扰的乱世里,人们看不到生的快乐,怎么不期望死后的荣光,他们怎敢不信佛? 
    那些军官见高翼突然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的玄妙,不由自主地单手作揖,响应道:“我等日日听得大和尚(佛图澄)的教诲,怎敢不知佛?” 
    “佛说: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一阵微风掠过,池塘上荡起一圈圈涟漪,原本安静的浮萍也随着它四散飘零,偶然间两朵浮萍交汇在一起,这就是萍聚…… 
    我自建康而来,君居邺城。你我分属两国,漫漫人生中,你我的偶然相遇,也就有了我们在同一片蓝天下的萍聚。 
    我等今日在道左偶逢,或许,也不算偶遇。佛说: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同枕眠;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换得今生一次擦肩。为这次相遇,也许我们前生曾五百次的凝眸。在下见诸位鏖战,伸手相助是为了偿还前生那五百次凝眸。 
    佛说:缘起即灭,缘生已空。如今我前债已偿,今生再无负担。诸位,缘分已尽,就此分手最佳,若还有缘相逢,便又欠下了后世之债。佛说:凡事都有定数的,不能强求。诸位,告辞了。” 
    趁众人还沉寂在空寂寥远的禅语中,高翼急急忙忙说出了告辞的话,他一脸神圣,目光洞穿了世情百态,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潇洒的如同一位弃绝红尘的得道高人。 
    这群出生于底层的汉军将领,仿佛都被高翼这番玄奥的话催眠了一样,他们下意识的单手作揖,脸上露出辞别友人的深深遗憾。 
    独军中主簿周涛目光清澈,他打个哈哈,说:“缘尽时散,也罢,便是为那前生五百次凝眸。此次萍聚,兄弟也不留下点物件,以便在下能常常回忆……” 
    说完,周涛提起自己手中那柄锈迹斑斑、豁豁牙牙的破剑,又望了望高翼手中做工华美,锋利锃亮的上品阔刀,突然间,他隆重的举起自己的自己的配剑,硬塞入高翼手中,临了,还不忘从高翼手上夺过那柄杀人不见血的金把战刀。 
    他嘴里激动地说:“兄弟,我不拦着你……把刀鞘也给我,唉,你怎么抓得那么紧。兄弟,从今往后,我会日日看着这把刀,想起我们并肩作战的缘分。你放心,我们下辈子,一定有在见面的机会。” 
    高翼“感动”得哭了出来,他紧紧抓住自己的刀鞘,恋恋不舍地说:“下辈子,下辈子的事情谁能说得准。我知道,今日一别,我肯定再也见不到它了。” 
    亲人呢,原来周涛与高翼也是同类的人,拉拉扯扯中,他们倒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得到周涛提示,那群汉军军官眼睛恢复了清明,行军长史蒋干马上扒下自己皮帽,热情地塞给高翼,说:“子曰: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高兄成我友也,这顶皮盔随我转战多年,今日我便赠与高兄,彼此留个想头。” 
    说完,将干扑上前去,生拉硬拽的摘下了高翼那顶装饰华丽,线条流畅,经过一次惨烈的搏杀仍锃亮如新的紫金盔,嘴里还唠叨:“我瞅了半天了,这头,与我大小正合适。” 
    那位曾通报石闵的后将军张昕乐也立刻反应过来,他上下打量着高翼,捉摸着该拿点什么纪念品。刚才的激战,让高翼外衣多处碎裂,裂口中透出银鳞鳞的光芒,张昕乐抢步上前,用身子抗开了其他将领,加以激动地拽住一个裂口,奋力一撕。 
    “啊,大食甲(锁子甲)”,张昕乐不由分说地扒起这件做工精美的连环锁子甲,嘴里激动的只会两个字:“纪念,纪念。” 
    一眨眼的功夫,高翼被拔的只剩下一件底裤。连他脚上那双穿旧了的鲨鱼皮靴,也被左锋将浦庸,用一双草履换走。那些人取走了纪念品后,再看高翼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大债主。为了逃债,他们像被轰赶的鸟群一样,四散而去——喜滋滋的四散而去。 
    纷乱的战场上,高翼用双手紧紧的捂住他最后一条底裤,热泪盈眶的冲侍卫喊:“快带我走……亏损,赤字,跌停板……天呢,作恶多端的人就是不能做好事,偶然做一次,竟然……我的战马呢?那上面有我的行李,还有我们钱包,什么……找不见了,完了,我的美食,我的望远镜……释迦牟尼呀,亚里士多德呀,人真不应该丢弃本色。” 
    换洗的衣服已经全部丢失,好在那些汉军还知道羞愧,任由高翼的士兵从战场拉走了一百匹战马。这些战马都是胡人训练好的优质战马,比高翼原先从路边买的驽马不可同日而语之,算是让高一的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下。 
    一路逃跑似的奔行了很远,直到远远的将战场抛在脑后,高翼一行才得以停了下来。 
    宇文豹拿过一套他穿的衣服,好心的递给只穿短裤,骑在马上的高翼:“大王,小人的身材与大王相差不多,这套换洗的衣服是到建康才发给小人的。小人一直未舍得穿,大王试试。” 
    宇文虎也从战马上跳下来,边脱自己的那身锁子甲(大食甲),边嘟囔:“好在他们没动我们的东西,大王,小人身贱命薄,用不上这个大食甲……我临走时,捡了数张盾牌,再有冲锋,小人持盾作战便已足够。” 
    虽然是阴历六月天,天气酷热,但一路奔驰,大风迎面吹来,光着身子也很难受。高翼没跟宇文豹、宇文虎客气,也惟有他们两个身材高大,那些衣服还可以穿用。 
    高翼边往身上套衣服,边解释:“这些汉军贫穷惯了,但凡是军人,见到我们这一身装备,哪有不眼红的,更何况一群恶汉。不过,这些人尚知礼节,取走我的东西,可以解释成‘留物纪念’,但若解除你们的武装,那就是图谋不轨,我岂能容他们如此做?” 
    宇文虎、宇文豹原先在石赵国的“高力军”,本是任打任骂的奴隶,何曾有长官如此和颜悦色的与他们交谈,此刻他两人受宠若惊,禁不住要唠叨几句。 
    “俺以前在高力军时,曾见过石大将军,都说石大将军是霸王降世,来解救俺们汉人的英雄。可今日一见才知,原来石大将军也如此不堪……嗯,他望着大王的时候,左眉在跳,我听说当他想杀人的时候,左眉会不知不觉地跳动!”宇文虎气势汹汹地说。 
    “对呀”,宇文豹附和说:“俺也听过这个说法,哼,大英雄小鸡肚肠。俺们不惧生死地帮他,他竟然起了杀心,大王,幸亏你没有答应去他的军帐,谁知道他们会生出什么事来。” 
    高翼穿好衣服直起身子,让宇文虎帮自己扣锁子甲后背的扣子。听到宇文虎的抱怨,他平静的一笑:“英雄也是人,是人就得有人间烟火气息。石闵能够不向羯胡低头,敢在汉民弱势时奋起反抗,在这一点上,他超越当时的大多数人。所以他是个英雄,而你我不是…… 
    你还指望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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