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臣与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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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臣与王子- 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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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与她全身不搭的是腰间的那根长鞭。

那是宋忘颜的武器,武士有刀不离身的说法,除了从前大滝皇朝的规矩,上朝面见皇帝 之外,在任何时候都必须得佩戴兵器,就连给人祝寿也不例外,大滝皇室尚武,这是全东陆 人都清楚的一件事,所以今日宋忘颜佩戴了长鞭来祝寿,也不算对公孙赋的不敬,换言之没 有身着军服铠甲已经给了这个叔辈很大的面子。

还有那双鞋,公孙赋记得那双鞋是曾经在建州城的时,自己花了不少银子让殇人工匠定 做的玩意儿,他清楚这个宋家的大小姐不喜欢穿着女人的服饰,更不喜欢穿那些不方便行 走的鞋子,所以才偷偷找了殇人的艺人工匠做了这样一双特制的鞋子来,但为了怕宋一方不 高兴,只得在那双鞋子的表面加上了光珠。表面上说是送给宋忘颜的生辰礼物,实际上只是 为了让宋忘颜心中清楚,他这些反字军中的将领,并不在意她这个女儿身的女将军。

公孙赋扶着太师椅的扶手刚要站起来,就看到宋忘颜竟然单膝跪地说道:“公孙伯父大 寿,侄女来迟,还请恕罪。”

宋忘颜这一举动不仅仅让公孙赋无比吃惊,也让周围的人立刻对这个已经不问军中大小事务的反字军名将又一次刮目相看,统领单膝跪地以军礼形式向他祝寿,这无论是在反字军 ,又或者是在从前的大滝军中都是少有,足以说明宋忘颜对这名公孙伯父的尊敬。

人群中的白兰看见这一幕,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知道大门主交代给自己的任务是没有 办法完成了,同时今天一过,或许霍雷也应该离开佳通关,因为这里已经不再是天佑宗最适 合的试炼场,过不了多久,这里的大旗就会换成天启军的银鱼旗帜,反字军也会彻底消失在 东陆这片土地之上,成为历史记载中的一个名词。

是应该离开的时候了,否则今天被卷入了这个漩涡之中,就不能全身而退了。白兰如此 想到,但却想不明白一点,为何公孙赋偏偏要放过仇人之后,反倒要去“营救”他们出城, 投了天启军呢?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无法忍耐的。

白兰轻叹了一口气,从人群之后隐去,悄悄地离开了公孙府邸,在离开之前,还抬头看 了一眼那块都尉府的牌匾,觉得十分可笑,笑罢突然明白了公孙赋这样做到底是何意。一个 一直将当年建州城福为辅牌匾随身携带,并会悬挂在自己所住宅邸门口的人,难道还不能说 明他今日做法到底是何意吗?

一个念旧的人,往往总是会在做一件早已计划好的事情时,改变自己的初衷,只因为他 放不下太多的事情。

公孙家的仇恨他并没有忘记,只是他知道年过五十,未来的日子也不多了,为何不做些 善事,来替可能还活着的公孙家后人留条后路呢。

白兰在宅邸外那条宽石路上漫步着,看着两个丫头追赶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那个孩子 叫公孙梓,公孙赋唯一的儿子,老来得子,十分疼爱。他并没有算漏这个孩子,但不知道公 孙赋想得比自己长远,如果杀了宋家三姐弟,自己和儿子又将何去何从?如果没有杀他们, 就算自己死去,那知恩的三姐弟也会抚养公孙梓长大,让他永远遗忘掉两家的仇恨,不,或 者说宋家三姐弟根本就不知道当年的事,而公孙赋也从不打算说破。

老者,念旧的老者,所想的事情果然比年轻人还要长远。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不要说一个人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在行为上就会比从前更加慎 重。

宋忘颜领着两个弟弟分别向公孙赋祝寿之后,自己坐在了公孙赋的旁边,而两名弟弟分 别由人安排坐在了两侧,此时宋忘颜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特别是安排两名弟弟座位 之人竟只是一名公孙家的家仆,本宋忘颜觉得这名家仆有些不懂规矩,但一看到公孙赋也在 点头示意这样的安排妥当,也就不在意了,只是在心中一再告诫自己,今夜切不能饮酒。

宴席之前,府邸之中举行了一个小小的仪式,仪式无非就是走了一过场,让那些军 中大将们都一一上前祝贺,随后在假扮成为千山的家仆喊声下,宴席正式开始了。

相比从前,公孙赋的大寿已经减免了很多的俗套,少了一些热闹的过场,如呈寿果等等 ,因为在冬季,不要说在佳通关内,就是在建州城方向都找不到像样的水果来替代,且如今 城中物品紧缺,这桌子上有鸡鸭鱼肉已经很难能可贵了,不少军中的将领都抱着大吃大喝的 他态度来此,宴席中的花费绝大部分都来自于公孙赋自己,并没有动用反字军中的银钱,因 为反字军所谓的库房之中,其实已经空空如也了。

除了公孙赋、宋忘颜、宋离、宋先、公孙赋夫人和孩子所坐的圆桌之外,其他人都坐在 大堂之外,中间隔着那十名公孙赋亲信副尉所坐的桌子,这一举动让宋忘颜心中起了疑心, 不时在周围环视着,但整个大堂一览无遗,根本没有办法埋伏。自从宋一方死后,宋忘颜已 经不再放心将兵权交给下面的将领,大小事务都要自己亲自过问,因为父亲之死,已经 为她敲响了警钟,无论何人,就连最信得过人,都可能被人所利用,倒戈相对。

宴席间,公孙赋也没有劝酒,一如平常,只是谈起了从前日子中那些快乐的时光,并没 有什么不妥。

言语间,公孙赋谈到了宋离和宋先心中记挂的一些事情,建州城中的书屋,还有那些好 吃菜馆,甚至是城中那些贩卖果子的小贩,如今这些都已经不复存在。

宋忘颜盯着眼前空着的酒杯发呆,此时公孙赋忽然问道:“大将军,今后如何打算?”

公孙赋的这一问题让宋忘颜吃了一惊,她并没有预测到这个老人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 还没有回答,便听到公孙赋又接着说:“我是老了,在什么地方都无所谓,只是担心跟着我 吃喝的这些军中的兄弟需要有一条活路,如果没有武都城之战,可能我们还有一线生机,但 那一战我们败了,大将军也战死……”

大将军战死。这五个字从公孙赋口中说出来,显得特别沉重,宋忘颜听到,脸上本想挤 出的那一点点笑容都彻底消失了。

“公孙伯父,你想告诉侄女什么?”宋忘颜沉声道,此时目光却在公孙赋和他夫人之间 游走,如果公孙赋真的要做点什么事情,不可能不顾及家人的安全,一定会提前告知自己的 夫人,而此时却没有在其夫人脸上发现有任何一点异常。

公孙夫人一直在喂自己的孩子吃菜,丝毫没有察觉到饭桌上的紧张,反倒是在军中呆过 的宋先和宋离心中一紧,都不约而同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间,但那里却什么都没有,除了姐姐 之外,这俩兄弟没有带任何兵器。

按理说经历过生死的人,更应该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并不乐观,但来这之前这两人完全 没有想过公孙赋会有反叛之心,没有理由,没有任何理由,因为他已经交出兵权,既然没 有兵权,又何来反叛一说?难道只是一名说客?

“佳通关被围,左有天启军,右有纳昆军,都是劲敌。我曾在大滝军中时,与纳昆虎贲 骑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的战法,深知这支军队的强悍之处,与他们硬拼,我们会全败,活 不下一人,如果与他们周旋,如今我们并没有这个资本,佳通关内剩下的除了人之外,什么 都没有了。”公孙赋说,脸上挂着笑容,他不想自己严肃的表情被堂外的那些人所察觉,引 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猜测。

“侄女并没有打算和他们硬拼,也不想周旋,伯父要说什么,尽管说便是,侄女并没有 将伯父当做是外人。”宋忘颜轻声道,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也将笑容浮现在脸上,试图化解 在桌子上的尴尬,将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当做是叔侄之间的普通议事。

“多日前,有个神秘人前来关中,径直来到我的府邸之中,劝说我起兵造反,杀了你们 姐弟三人。”公孙赋将声音放在最低,附耳告诉了宋忘颜这句话,那一刻宋忘颜脸色苍白, 手微微发抖,眼睛却直盯着公孙赋的脸,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已经知道了答案。

公孙赋有接着说:“但我没有答应他,我公孙赋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并不是不仁不义 之徒,虽然不想再史书之上留下用朱砂之名写上的大名,但也不想成为被后世瞻仰的英雄。 ”

宋忘颜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听着,而宋离和宋先并不知道刚才公孙赋到底附耳 给大姐说了什么话,只是从她脸上的表情猜测出,这句话让宋忘颜大吃了一惊,以至于脸色 苍白到了好像失血过多的程度。

“是是非非啊。”公孙赋将身子挪开,似乎在自言自语,“人都需要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如果是一个人,不需要考虑得太多,但你我麾下却有这么多军士跟随,从民间的一句话来 说,这些军士都是跟着咱们讨生活,为的就是一口吃的,活下去。”

“活下去……”宋忘颜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眼睛眨了眨,好像觉得看不清桌子上到底 放着什么菜肴,开始还以为自己中毒,没想到只是那刹那竟有了要晕厥过去的感觉。

“今日五十。”公孙赋又说,“到了知非之年……”

公孙赋说到这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希望大将军不到五十,便已如同到了 知非之年一般,能够看透这块土地上的是是非非。”

宋忘颜的双手微微抖动了一下,最终放在了双膝之上,沉默着。

《淮南子。原道训》——伯玉年五十,而有四十九年非。



'第一百四十回'阴冷的目光

曾经我一度认为死亡的味道便是死人堆里的那股腐烂味,但当那头沙狼竖立起它颈脖周 围的毛发,张开大嘴露出獠牙向我喉咙处咬下的时候,我终于知道死亡的味道是什么样的了 ——那是一种能将你体内的灵魂彻底驱除出身体的东西。

我被那头沙狼压在殇人民居的屋顶,四肢摊开,感觉到浑身上下无比的冰凉,同时脑子 也在那一刻清醒了不少,意识到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我似乎做了一件自己原本永远都不可能 做的事情:将贪狼从殇人民居上一掌推下去,将他当做活生生的诱饵。

“谋臣”尤幽情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感觉她说话的时候离我那么近,好像就在耳边一 样,我猛然睁开眼睛,发现她竟然站在我旁边,我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喉咙,没有鲜血,没 有任何的伤痕,再往下一瞧,浑身上下除了被沙狼扑倒那瞬间,受了些擦伤之外,并无大碍 。

我深吸了一口气,吸进了一部分沙尘,咳嗽起来,尤幽情替我拍着后背,问道:“怎么 回事?”

这四个字本是我想问她的,没想到她反倒是先问我,我摇摇头,不明白怎么回事。我扭 头发现贪狼坐在一侧,手中还拽着一头沙狼的尾巴,目光中透出一种阴冷,而这种阴冷的 目光从他眼中射出,笼罩了我的全身,奇怪的是用这种阴冷目光看着我的贪狼,脸上竟然 有一种难以掩饰的笑意。

我用双手撑起自己的身体,问尤幽情:“到底怎么回事?那头沙狼呢?”

“跑了。”尤幽情跪坐在地上说。

“跑了?”我很奇怪。

尤幽情伸手一指那个坑洞方向:“回去了,钻进了坑洞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让它 害怕一般。”

“是吗?害怕?”

我难以想象,当它把猎物完全扑倒,准备杀死他的时候,竟然丢下猎物逃跑。我在身上摸索着,忽然间摸到了腰间绿薨给我的那个荷包,我将荷包取下来,用鼻子闻了闻,闻不出什 么气味来。我的举动让尤幽情明白,我是在寻思是不是因为这个荷包内的狗马尿腺起了作 用,可这样似乎没有什么道理,先前尤幽情将她的荷包扔出去,已经证明了一件事,荷包内 的东西是假的,绿薨骗了咱们,前后矛盾,总不至于绿薨给尤幽情的是假荷包,而给我的却 是真的装有狗马尿腺的荷包?

“一定是荷包。”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贪狼开口道。

我和尤幽情都盯着他,贪狼拿着一把大概是从死尸身上找出来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剥 着沙狼皮,过了一会儿又说:“沙狼的习性不比其他食肉动物,即便是有外来攻击,以它 们那种巨大的体型,也会叼走已经到手的猎物,除非这个猎物不合它们的胃口,或者是这猎 物根本就没有办法吃,所以一定是你那个荷包起了作用。”

贪狼的话很有道理,但同时我也意识到是时候该离开了,于是起身准备离开,却被贪狼 叫住:“不用走了,沙狼不会再回来报复,对你这样一个带毒的猎物,它们是没有任何兴趣 的,况且一开始它们感兴趣的并不是我们三个活人,而是这里的死尸,足够他们饱餐很久, 但这些家伙赶到这里的时候,发现这些死尸也没有办法食用,于是只得盯上我们三人中的其 中一人……”

我接过话去:“所以,那两头沙狼故意对我们三人视而不见,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露出 破绽的那一刻,抓住我们其中一人就行,甚至不惜牺牲掉另外一头沙狼的性命,呵,这简 直和你们风满楼杀手的行事方法没有任何差别。”

贪狼笑笑道:“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天下间要成事者大部分都是这样,这和你刚才 所做的似乎没有任何区别,不是吗?”

贪狼说话之后,我身子微微震动了一下。的确,他说的是实话,刚才只是刹那间我脑子 里面便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把贪狼当做诱饵,以便于尤幽情可以一击杀死其中一头沙狼。 我没有去深思那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根本不用去深思就能得出答案,如果尤幽情出手稍有不 慎,贪狼就会立刻被那头沙狼给咬死。

那一刻,只是短短一刻,我人性最丑陋的一面展现了出来,毫无保留,或者说这只是 我潜意识里一直就最推崇的做法,我有些害怕,担心会沿着这种路越走越远,永远都没有办 法回头,打着那种所谓正义的旗号去伤害他人。贪狼是个杀手,臭名昭着的风满楼杀手,他 的死除了风满楼之外,不会有任何人去追究,尤幽情也不会为此谴责我,当然卦衣、张生更 加不会,但他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种办法是我曾经最不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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