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部:金钟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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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部:金钟罩-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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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何况,我好像、似乎、有点……实在不想杀这个残而不废的人。)
(要是我们是朋友该多好!)
(不。我是“鬼王”聂青。几时听说过鬼也有人做朋友的?何况我是鬼王!)

三 要闹,就闹个鬼哭神嚎
(我是“鬼王”聂青。)
(我没有朋友。)
(几时听过鬼要和人做朋友的?何况我是鬼中之王!)
(在“一刻馆”,都是我爹的部属。在东北济南、丹东、沈阳,只有爹爹的“眼线”,不然,就是“神枪会”的敌人。除此以外,就是巴结、阿谀、奉迎、示好的人。他们若不是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就是要背后杀我一刀。他们怕的是我的家世、背景,而不是要结交我。他们咀里说一套,面上在笑,心里藏刀,表里不一。跟他们做朋友没意思。我要闯自己的江湖!)
(到江湖上来,轻信于人,也不知吃了多少暗亏,怕爹笑话,死撑不说,逐一报仇。我是“鬼王”聂青,阴阳怪气的,没权没势的,只一身倏忽本领,也没几个人敢跟我交朋友。我独来独往,杀手无情,孑然一身,不亦快哉!)
(不过,却还是结纳了像庄怀飞这样的好友。)
(他始终相信我。)
(他也不知道我真正身份,但对我信任有加,生死相托。)
(他帮我,完全不因为我是谁,忠的奸的,好的恶的,以后会不会帮他,──这些,对他而言,似全不重要。)
(也许,真正的朋友,交的不是身份,不为财富,也不分贵贱。)
(真正的朋友,是在你最无助的时候义无反顾的为你出手。)
(小庄正是这种朋友。)
(他帮我,是因为我是他的朋友。)
(他虽死了,但他仍是我的朋友。)
(朋友是永远的,生死不计的。)
(所以,我决计要帮回他,作出回报──这也是生死无拘的。)
(我们成为朋友,是从患难中相交的,也是从对敌中相知的。)
(──这一切,怎么,跟无情如此相像)
(……?!)
(不。)
(他是捕头。)
(我是犯人。)
(他是兵。)
(我是贼。)
(我们永远是敌人。)
(不是朋友。)
(我是鬼王。)
(他是名捕。)
(──我们只是还未到时候。)
(未到对决的时候。)
我们怎么下手?这倒挺简单的,只四个字:里应外合。
我负责情报打点,谁上山来,单批的先行吓退、干掉,啃不下的,便发出暗号,通知“杀手壕”的人。
像那一场大杀,便是“花裙神君”韦高青带队,“一路平安”拓跋玉凤引路,一路把那些梦想富贵无边,天下无敌的人,一一成了地狱访客、怪虫食粮。
你们看到满坑死人,五官扭曲、五脏不全,便是因为“沙沙滚”和“突突兽”的杰作。别说新来的人猝不及防了,就算我们早有防范的,一不小心,仍得为这些飞禽怪兽所伤,有一个叫洪初民的,外号“天煞孤星”,原是蔡京手下红人,先是要夺宝奉献相爷,后自己也意图染指,跟我们联合作怪,结果,一不小心,自己给那怪虫吸精食髓,在洞中死得不明不白。另一个“孤辰克星”沈选,其实是王黼亲信,有意要勾结孙哗,但实则要过桥抽板,暗中通知王黼派高手来劫收这儿。孙哗一向精明狡诈,引他入洞,先把他给做了,当作了那“突突兽”的食粮。
所以,鬼不止杀人,也有鬼打鬼的事。
我自己也心怀鬼胎。
人家只是来夺神兵利器的,我则知道这洞里还有宝藏:
──吴铁翼的宝藏。
等我接到一个消息之后,更印证了招大娘所言无讹,那就是梁越金带来的消息。
对。那正是小庄托他的旧部梁失调把他老娘先送上来山西。梁失调的确出卖了庄怀飞,但他的弟弟梁越金却不是这种人。他把他老哥布置背叛庄神腿的事,通知了我,希望我能及时阻止这件事。
可是,我还是棋差一着,慢了一步,吴铁翼是“明赴太白,暗遁疑神”,我赶去郿县时,“打神腿”庄怀飞跟谢梦山、唐天海等全都互拚身亡,心中痛骂吴铁翼狡诈狠辣,但也愈发印证了:
吴铁翼会到疑神峰来。
他现在正处于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凄惶情景中,也要遁走山西,那么说,猛鬼洞里,必然有他的宝藏。
所以,我一早已跑到疑神峰来,只不过不是只躭在庙里洞中,而在山上山下到处走,能在上山前截走的人,那就截走;能在道上吓走的人,我就吓走。真的吓不走截不了的人,我也没办法,只好任他们上山入庙进洞送死。
坦白说,在这上山的一路上,大捕头你我不敢碰,因为知道你这种人腿上不方便也可以熬了大远路跋涉到此地来,看去弱不禁风,但就算碰上真鬼也不会睡不着觉的,我这就失礼了──可是大捕头的几个手下,我可扮鬼扮魔的,吓了好几次,忙得个不亦乐乎的,包括那没有头骨只见脑浆的怪人,还有一只张屏现出鬼胎的鹦鹉,其实全都是我本人。
其实那个叫什么罗匐的小家伙,必然在上山之前就见过我,我本打算在他睡梦中吓唬他,但有一次他蓦地睁开了眼,和我对望了几个瞬间,后来他还是吓傻眼了。他一定觉得我有点眼熟吧。
至于两位小哥儿受惊了,抱歉抱歉。
请你们下山后──我是说如果能活着下山的话──请告诉另外两位更胆小的小兄弟,我也情非得已。我可无意要杀小孩子,所以最好的办法,只好把你们吓回去。
就算我不杀,他们也一样会动手的。孙哗说过:“要杀,就杀个血流成河;要闹,就闹个动地惊天。”
我们的目的,就是连天子派来的人也给唬回去;唬不回去,那就干脆杀了。
至于“甩头蓝”一事,我并没有诓你。那时候你的命就在我手上,我也没理由要骗你。我们“一刻馆”的确制作了一种药物,叫“冰天雪”,听说,这还是我娘亲在冰天雪地中发明的。那时候,爹遭仇家追杀,江湖上亲人朋友,都装着不识,他也几乎走投无路,跟怀着我的娘,饮冰喝雪,勉强维生。爹那时已潦倒了到认栽的时候了。那时候,他们在茫茫雪地上,产生许多幻觉,海市蜃楼,好像锦衣玉食、仆从如云,他们全都有了。娘亲遂发现那是雪魄冰魂所造成的一股气,只要把这股“气”凝住了,便可以制造出一种令人迷幻、迷眩的药物来。
我娘用雪志冰操,达成了这点,并且用这药物挣得来的钱,去让爹重建声威,再享盛名。
我爹则从他人迷醉于这种不切实际的幻觉中的麻醉药物,省悟到:做人做事,还是实实在在的好。他重建家园,重掌权力,让他的敌人刮目相看,仇家也不敢再追杀他,甚至跟他结了盟,一起对抗“神枪会”。
我爹因而不喜欢不切实际的东西。他认为世上没有善与恶,有的只是权力。而且,输不可怕,认输才可耻。他卷土重来,对“冰天雪”这种药物,他也只是利用它翻身而已,俟他稍有成就,重建大业,他马上已不再出售贩卖这药物,决不让它流落江湖,更不允它让东北同乡迷醉上瘾。
这一向是爹爹的原则。
不错,他非但很独行其是,待他拥有大权之后,还要左右他人的意志。实不相瞒,我对此也颇为反感,亦时有反抗。但他的确在早年颠簸,历经大苦大难的人,在屡受挫折中仍能屹立不倒。为此,他有极强烈的欲望,和钢铁一般的意志,以及不可更动的原则,那是可以理解的。
我相信他不会大量运用“冰天雪”牟利。──要不然,当日“老字号”温家和“蜀中唐门”分别以厚利要求他将制作“冰天雪”的方式交给他们时,爹也不会一口回绝了。
爹回绝的理由也很堂皇。
而且充分。
“这是荆内发明的秘方,让我在绝处逢生,重振声威。内人已先我而去,这秘方却伴我到老,至死方休,我不愿将其出售予人。”
我觉得这是合情合理的。

四 认输比输更可悲
他是那种深刻了解:认输比实际上输了正加可悲的人。
我反对他专横。
但我支持他的作为(虽然他从不以为我能在武林中有所作为)。
毕竟,我是他的儿子。
我也不会把“冰天雪”的秘方传予人,实际上,我老实与你们说:我也并不完全知道制造“冰天雪”所有的药物和方法。
这是爹爹怕我行走江湖时“出事”,他赐给我“傍身”的。
我也确运用了一些,来把上山“朝圣”的人唬走:通常,它也很见功效。
后来,他们知道了,便向我讨了一些。因为在歼灭入庙进洞的敌人之际,为了要达到效果,有“冰天雪”大可制造迷幻感觉,尤其让存活的人大可回去绘影图声,把幻觉当作真个,那效果的确会加强许多,失手的机会也可以减少。
只要可以减免“失手”,那么,放他们下山的机会也可以增加了──也就是说,吓跑的人会比杀掉的人多。
我听“杀手壕”他们这样分析,也认为掺上一些“冰天雪”,确有好处。我不想死太多的人。我依他们之见,给了他们一些“冰天雪”的药末。
你问我“杀手壕”的人是谁?便是孙哗、花裙神君、一路平安、金钟罩和铁布衫,以及孙哗手上的几个人。为什么叫这名字?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的确是“杀手壕”里的杀手。我们迟早是要遭天谴的──不过就算是要给天惩罚,也等我把事情和心愿完成,干出一番作为之后再说吧。
你们所见的,很多的确都是幻觉。
幻觉其实在心,你们平时幻想过什么的,或在梦魇里时常看到的,一旦给焚着的“冰天雪”薰着、闻道,便会产生类似的幻象。
不过,有一些景象却不是假的。
金钟罩、拓跋玉凤、韦高青都擅于吓人,扰乱敌手的神志。他们分别仗着过人的轻功与武功,又熟悉环境,趁地利之便,突袭狙击,的确唬住、吓杀了不少武功甚至不在他们之下的高手。
拓跋玉凤又善绘画。她画的事物几可乱真。她有时候甚至剥下刚死去的人身上的皮,经韦高青剪裁过,穿在身上,就像真人一样。也就是说,她画人,便像人。若穿在背上,就像两面人。一边可以是红颜,一边可以是白骨。她画妖,就像妖,画魔像魔。就她自己,既背叛了“太平门”,我觉得她对“杀手壕”也没放真心,所以常常里里外外都不是人,这可是她自己也这样说的。
金钟罩则精于泥塑。庙里头供奉许许多多古古怪怪的菩萨、罗汉甚至妖魔、鬼怪,都是他一手雕塑的。洞里有的是泥。他说过:这洞里的鬼泥,掺和了死人的油膏,雕塑起来,特别栩栩如生,雕魔似魔,雕鬼像鬼,雕个钟馗正好捉鬼!
韦高青则是个好裁缝。他本来不该来冒这趟浑水的。他对裁缝的兴趣恐怕还大于练武。但他还是坏在太贪婪。他跟我说过:他不开则已,要做就做天下第一号大布庄。可是现在大号头的布庄已经太多了,哪里轮到他这儿?“四分半坛”自己也捉襟见肘,成天闹穷,有钱他们坛主也不肯发下来,奈何!那够钱提供他开店?何况,个个字号的布庄都有顶头大老板在后边照着,他要当个特大号的,只好另想办法。他认为,捡得件足可天下无敌的好兵器,他就可以当“四分半坛”的总坛主,那么,要办布庄有钱有面,要当裁缝有银子有人手,那就多好。
他的志愿是每个大城市都有一家他的店子,一店两爿,一边卖布,一边裁衣。我那时还笑说:好哇,等你开成了我去光顾你。他也笑说:好啊,我就给你个七折五扣。
现在,他却躺在这里。
不过,金钟罩的泥塑,加上拓跋玉凤的绘像,还有韦高青的剪裁,以及我的“冰天雪”,当然,最重要的是孙哗的悉心策划,真是要营造什么恐怖形象,都一定可以令人产生幻觉,疑真疑幻,疑神疑鬼,得心应手。
不过,我说过,“冰天雪”却没有那么大的威力。爹派我南下,其实也要查究,有人研制出一种“甩头蓝”,令人产生强大的幻觉,多服上瘾,毒入膏肓,非吃不可,吃多后会失常性,无所不为,并且已暗中贩卖,迅速流传,已转入平民百姓间,纵控神智,迷乱人心,为居心叵测的人卖命效力。
爹找人通知我,要我小心提防。很多人以为这是我爹配制的“冰天雪”,流入中原,意图不轨,看来大捕头也是这样想。其实我们也是受害者。
“冰天雪”施放之法,很多限制,且服之不会成瘾。
“甩头蓝”则不。易服上瘾,非但可融解于茶水、溪流、酒汤中,有的甚至可以点燃为香薰(这点我们“冰天雪”也办得到),化为浓烟霑露,密云薄雾,都可以掺入其中,扰乱人之神智,产生巨大幻觉。若中毒深的人,心悸至死,失控疯狂,不惜自戕,也是常有的事。
我后来颇觉“冰天雪”的性质不对路。几次追问,他们都说我多疑多事。
可是,这答案不能释我之疑。
毕竟,在疑神峰使用的“障眼法”,威力奇巨,而且十分霸道,“甩头蓝”的成分远大于“冰天雪”。
但说也奇怪,这“甩头蓝”又很有点“冰天雪”的特性。
所以,我也难发作,查究愈多,他们也对我起了提防。
坦白说这件事我也十分疑惑。像绮梦客栈的人,一起梦见同一个梦,这点在服食“冰天雪”之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可以轻易办到的。
但胡骄一刀一刀的切害自己,至死方休,这点“冰天雪”就办不到。那肯定是“甩头蓝”的魔力。
也罢,我们这几个人,本来就是为了勾心斗角在一起同流合污,本来就不是什么真情真性真交谊。
我们的主要目标好像只是“沙漠蔷薇”。
──其实暗中还觊觎吴铁翼的宝藏,一举两得而已。
不过,吴铁翼的宝藏,我偷偷下来这儿几次,有两次还几乎当了这些怪虫的粮食,但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
实际上,这山洞迂回曲折,太深、太广、太大也太古怪了,如果没有引领、标示,根本比大海捞针还难寻获。
我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反正,好像大家也不知道另外有宝藏这回事,或者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吴铁翼没来,反正大家找也找不着而已。
我一面苦心苦候吴铁翼到来,一面与“杀手壕”的人千方百计、用尽方法去掘“沙漠蔷薇”。
大家都知道的宝物,我先抢过来再说;只有自己知道的宝藏,可以留到最后才独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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