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羽.苍穹之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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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羽.苍穹之烬-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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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哭呗。听说这座山很阴呢,”令一个胆大点的士兵大大咧咧,道,“山里有九重地宫,里头曾经死过上万的人,都是被冰族人杀的!”

“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九百年前光华皇帝就来这里做过一场法事,把所有的冤魂恶灵都度化了!”另一个胆小的连忙辟谣,“如今这里干干净净,我压根就没看过什么和死人有关的东西。”

“嘿,见识少了吧?山脚那个古墓没听说过吧?”同伴冷笑起来,“听说那也是个很邪门的地方呢。”

“那是个墓么?”士兵愣了一下,“我倒是听说当地牧民都把那儿当做圣地朝拜,供着一个什么女仙——你也知道,大漠里的牧民到处都有膜拜的对象。”

“嘘……那可不是什么女仙。跟你说,我前几天偷偷地去那个墓看过,居然发现了沙子里埋着一块碑!”那个胆大的士兵看了一眼黑夜里黑沉沉的山脚下,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么?碑文的落款,竟然是光华皇帝!”

“光华皇帝?!”同伴吃惊,“那墓里……埋的又是谁?”

“先代空桑女剑圣,慕湮。”

“慕湮?”同伴皱眉,“没听过。牧民传说里的女仙难道是她?”

“那块碑上是这样写的,估计也是很有来头的吧?”那个士兵道,“可惜我围着那座墓绕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地方可以爬进去。这座墓被彻底封死了,连一条缝隙也没有。”

“你想干什么?”同伴骇然,“盗墓可是杀头的罪!”

“嘿,谁还在意这个破墓!我只是好奇罢了……”那个士兵连忙扯开话题,忽然愣了一下,脱口,“看那边……是什么东西在闪?”

“什么?”同伴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空寂之山已经是云荒大陆的西部屏障,然而,比空寂之山更西的还有一个地方:狷之原,据说是猛兽魔物云集之地,光华皇帝建起了绵延千里的迷墙,将此地和云荒大陆隔开,以防魔物入侵。

自从王朝开始以来九百年,据说从没有一个活物能穿过这道墙。

然而此刻,黑暗里只看到迷墙后闪过一道金色的光,光里映照出一个巨大的东西,仿佛是匍匐在大漠里的一只鸟。光线里,还影影绰绰看到无数的东西在移动,一排排地从大海里升上来,一望无际,如同巨大的鲸鱼列队游动。

“这……”士兵擦了擦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是什么?”

那道光一闪即逝,夜又黑沉沉地什么都看不见了。

“西海里有什么东西浮上来,你看到了吗?”他愕然回头,询问身边的另一个同伴——然而奇怪的是风灯下空空荡荡,赫然已经不见了那个人。

“喂,喂!死家伙,去哪里了?”他吃惊地四顾,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同伴的佩刀掉落在地上。那刀已拔出了一半,人却不见了踪影——他脸色变得苍白,惊惶不定地四顾,有些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敲响示警的金柝。

夜色深浓。那一瞬,又有一阵冷风吹过,带来一丝奇诡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不会……不会是那个古墓里有什么东西爬出来了吧?还是空寂之山上的亡灵?那个大胆的士兵也不由得心寒,顾不得敲击金柝,拔脚就往营里跑。忽然间,夜里又是一道风吹过,风里有寒光微微一闪。

“唰”地一刀,一手捂住了士兵的嘴,另一只手迅速断喉,黑暗里的人从背后袭杀了岗哨上的人,将尸体迅速无声放倒,拖入了暗影里。

“原来云荒大地上的空桑军队如此不堪一击。”一个声音低低冷笑,“在西海上和白帅搏杀了那么多年,我还以为空桑的军队个个都是像他那样的铁汉呢。”

从夜里悄然浮现出一张脸,映照在明灭不定的风灯下。淡金色的头发,轮廓深刻的五官,完全是西海上冰族人的外貌——而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地跟着几十位黑衣劲装的同族,每一个人眼神都狠戾如狼。

这一队人,正是一个月前出现在北越郡九里亭的冰族刺客们。

“最近白帅请辞,军队里人心不定,难免不如从前。”一个人在他身后走出来,黑发黑眸,却是中州人的贵公子模样,在一群冰族人里鹤立鸡群,他俯视着沉睡中的军营,“空寂大营是云荒四大营之一,扼守西方门户,屯兵十万,领兵的袁梓将军久经沙场,麾下战士也是善战精英,牧原少将绝不可掉以轻心。”

“我知道。空寂大营是军事重镇,所以元老院在完成任务后并没有令我们即时返回西海,而是直接奔袭此处。”牧原少将道,从岗哨上俯视着黑沉沉的西方尽头——忽然间,一道银色的光从狷之原上升起,划破了黑夜!

那道光只是短短一瞬,却照亮了大漠,那一刻,慕容隽清晰地看到铁甲从海底升起,无声无息地密密涌上大漠,簇拥着一架巨大的金色机械。

“看到了么?看到了么!”牧原少将的眼神陡然亮了,指着西方,“是巫彭元帅!他们已经到了,东归行动已经开始!”

“……”亲眼看到沧流军队踏上云荒的土地,慕容隽只觉得心猛然紧了一下,几乎无法呼吸——是的,是的!这一切终于开始了!

异族入侵,天下动荡。太平的日子不过千年,这片大地便要再度风雨飘摇——空桑人的王朝要崩溃了,新的秩序即将建立。只有在这样的乱世里,他才有机会寻到机会,重新获得博弈的机会吧?才能重新让在云荒的中州人改变自己的命运和地位!

可是……这一切,都是要以血流漂杵尸骨成山作为代价。

在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中,也包括了堇然。

“巫彭大人今夜已经带兵登陆狷之原了,我们得抓紧。”耳边传来牧原少将的声音,一物被放入了慕容隽的手心:“慕容公子,看你的了。”

那是一个钢制的小筒,一端有精密的开口。慕容隽的右手颤抖了一下,几乎接不住。他的手上还绑着绷带,似乎那个伤口永远好不了一样——他凝视着放入掌心的东西,眼神复杂地变化,嘴角微微一动,忽地道:“非得这么做么?”

“还有别的方法吗?我们才十几个人,怎能对抗这十万军队?”牧原少将第一次看到这个人露出犹豫的表情,“慕容公子,你是这里最熟悉空寂大营的人,不会是到了现在开始犹豫了吧?刺杀白墨宸这样的大功都已经立下,我们很快就会夺回这个天下——到时候,元老院绝不会忘记对你的承诺。”

元老院的承诺——那一刻,慕容隽微微一震,手指不露痕迹地探入怀中,触及了秘藏的那一卷金黄色的帛,上面的文字他几乎倒背如流。

“从复国之日起,帝国将对中州人一视同仁。即刻废除十二律,开放慕士塔格至天阙一线的驿站,通商道航道,建自由港与自治领。封尔为王,世袭罔替。免卿九死,子孙三死——立此为证,若有违者,破军辟之。”

誓约的下面,是十个用鲜血画成的符咒,是十巫对他的承诺——血咒里的誓咒,对立约人的确具有绝对的约束力,否则所立的誓言必然反噬。然而,作为对等的代价,他也奉上了自己的血,立下了替冰族做马前卒、夺取云荒的誓言。

如今白墨宸已死,他的诺言已经实现了大半,事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慕容隽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也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他将那件东西放进了怀里,对着冰族人点点头,道:“那我去了。”

“慕容公子需小心。”牧原少将在后面道,“要不要派几个人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如果人多了,对方反而会起疑心,”慕容隽已经走入了黑夜,头也不回,“你只要帮我把这一路上的岗哨都拔掉就好——你也知道我手无缚鸡之力,随便一个士兵都能打倒我。”

看着那个白衣贵公子独自走入黑夜,牧原少将眼里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是佩服、又似鄙薄,叹了口气,对左右的心腹低声道:“这个中州人还真是一人能当十万大军啊,难怪元老院如此重用……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冰族将领却没有说出来。



今晚的空寂大营很安静,外面只有沙风不时呼啸。在大营的最高处,一盏孤灯摇摇欲灭,灯下的将领犹自未眠。

空寂大营的袁梓将军放下自帝都的书简,想着目下的政局,皱眉沉吟了片刻——几个月前的劫火之变后,帝都天翻地覆。白帝驾崩,女帝登基,白帅挂冠而去……种种变故接踵而来,令人措手不及。而他又远离帝都,驻守边关,等消息传到的时候大局已定。

如今,新任元帅骏音已经驰往西海战场,缇骑统领都铎下落不明。一朝天子一朝臣,目下空桑军队里的情况微妙不明,让他不由得心里忐忑。

要知道,作为一个中州人,虽然能力出众,在军队里做到这个位置殊不容易,如果不是因为白帅的一力提拔,他混到现在只怕还是一个裨将而已。空寂大营虽然位置重要,却艰苦非常,家眷都在帝都,数年难得团聚。他早已动了离开之念,这一年来托人在帝都极力活动,试图调离这荒僻的空寂大营,去往相对富庶的东泽姑射郡府——本来事情已经差不多落定了,但忽发的巨变打乱了这一切。

袁梓将军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心烦。

他本不擅长于权谋,也不喜欢应酬。原本以为从戎了,军队是个相对简单的地方,以战功进阶,没有文臣之间那些勾心斗角,但没想到依旧还是逃不开那个大漩涡。

不过,骏音和白帅一贯要好,此次接任元帅之位据说也是白帅临去时举荐之功,他当了元帅,应该不会对白帅的人进行清洗吧?但这样一来,调职之事只怕又悬空了。

然而,刚想到此处,便听到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谁?”袁梓将军一惊——已经是子时,战士早已就寝,谁会来敲门?

“是我。”外面有人道,“故人来访,将军难道要拒之门外?”

这个声音是……?!袁梓有点吃惊,霍地站了起来,一手按在了佩刀上,几步过去推开了门——外面的月光很好,月下站着一个白衣公子,正在寒气里微微咳嗽着。

“慕容公子!”那一瞬,他失声惊呼。

“袁梓将军,好久不见。”白衣公子咳嗽着,对着他轻轻点头,依旧保持着昔年的那种风姿——冷月瀚海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态也有些疲倦,仿佛是赶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然而,人却是活着的,地上也有影子。

“真的是你!天,你……你不是已经……”袁梓打量了他半天,说不出话来,讷讷,“已经……”

“已经死了?对不对?”慕容隽微笑起来,“我怎么会那么轻易死了呢?——你也知道,我不容易失败,就算失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杀。”

袁梓震惊地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人,喃喃:“可是,你……怎么来了这里?”

“拜访故人。”慕容隽指了指门内,“不请我进来喝一杯么?”

袁梓身子一震,却站在门口没有让开,手也一直按在佩刀上。他眼神变得锋利,似乎是一把刀缓缓拔出了鞘。

“哦,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对么?”慕容隽看着他,叹了口气,“可是,站在这里说话,岂不是更容易被人看到?如果我出现在这里的事情传入了帝都,被女帝和藩王们知道,又会有什么结果呢?”

袁梓眉头皱了一下,眼里似乎掠过一丝怒意,身子却侧了侧:“进来再说。”

“多谢。”慕容隽更不客气,举步进门,径直走到了最靠近火炉的位置坐下,将苍白的手指凑近火焰,“外面很冷,房间里暖和多了。”

“……”门在身后关上,袁梓紧绷的神经再也无法控制,他大步走过来,在对面坐下,一把将佩刀重重拍在了面前,咬着牙,低声:“你来找我,到底是想做什么?!”

慕容隽淡淡:“你很紧张么?”

“我当然紧张了。”袁梓握拳,“你也知道现在是最敏感的时候!新帅刚上任,军中又不稳,如果有人知道你居然没死,又来看我,我……”

“你会被削职入狱?这样就让你怕了么?”跳动的火焰映照着慕容隽苍白的脸,他忽地冷笑起来了,“袁梓将军,别忘了,十多年前,你也不过是我们镇国公府里的一个家臣!你的祖父、父亲,世代都是镇国公府的家臣,你本该也是注定为我们慕容氏而生,为慕容氏而死——但我父亲仁慈,让你脱离了镇国公府,去军队里为自己的人生战斗。”

说到这里,他侧头看了将军一眼:“当然,你也一直很努力。”

“……”袁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个是他心底的伤疤,已经很久没人戳中了。

“自从你离开镇国公府后,为了让你彻底脱离这个家臣身份,我们明面上已经不再往来了。可是,镇国公府对暗地里你的支持却一直没中断过——”慕容隽淡淡,“一年多之前,你说不想再驻守荒僻的空寂大营,想调去东泽,不也是写了封信求我帮你游说朝廷么?”

“……”袁梓脸色更加不好,手指痉挛着握住了刀。

“你……你想说什么呢?”他哑着嗓子问,“想提醒我,我本该是你们世代的奴隶?我欠你很多人情,这辈子也还不清?”

啪的一声,他猛然拍案而起,寒光一闪,刀便已经架上了咽喉!

“要杀人灭口么?”虽然被刀压着喉咙,慕容隽的脸色却没有变化,语气也依旧轻缓,“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种笨到明知可能被灭口,却还孤身半夜来找你的人。”

“……”袁梓的刀颤了一下,显然心里也知道对方的可怕——镇国公府的慕容公子,一直是中州人的领袖,虽然年轻,却善于权谋,心机缜密。

“你到底想要什么?”这一刀终究没有下去,他语气发颤,“为什么来找我?”

“我想要你帮我。”慕容隽道。

袁梓舔了舔嘴唇,涩声:“怎么帮?——你想逃到海外去么?我这里还有一些金铢,也认识一些来往西海上的商船。”

“哈……”慕容隽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起来,“你觉得,我像是在逃命么?”

袁梓震了一震,咬牙:“那……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慕容隽断然:“帮我推翻这个王朝,推翻空桑人的统治!”

“什么?你要我叛国?”这样大逆不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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