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 by 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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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香 by 乱旋-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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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春自小就是个散漫公子哥儿,正经的时候少,胡闹的时候多,中间与顾九离别几年,将那些散漫习气改得差不多了,但自重遇顾九,在九郎面前却仍是轻薄调笑的性子不改,从来便是笑嘻嘻的,似乎天大的事也不放在心上一般。然而此刻一番话,顾九越听越是心惊,那些话里,不知怎的透著凄侧与悲凉,言语中又似有些儿灰心。

他摸著他的手冰冷,双眉皱了起来,正要说话,却听见处头脚步响,只见杏儿一个人,顺著走廊跑过来,在竹帘子外头站住脚道:“公子,老爷和夫人来了。”

宋春看了顾九一眼,对杏儿道:“他们来做什麽?”

杏儿道:“不知道,现在他们候在前厅,夫人说若是见不到公子,便要进後堂来寻。”

宋春便对顾九摆了摆手道:“我去去就来,你在这儿等我。”

顾九点了点头,取过床头外衣替宋春穿上,看他掀帘子跟著杏儿出去了,他自己走到门边去看,一脚才走出去,心里突然一寒,猛地打了个寒噤,顿时停下步子,手指微一掐算,脸色一变。

宋春到了前厅,果然见他父母等在厅上,宋然卿脸色铁青,他母亲却满脸是泪,宋春请过安,被他娘一把拉了起来,才叫了一声儿,泪如雨下道:“儿子,你跟娘回去。这个地方你不能再呆了。”

宋春笑道:“娘这是怎麽了,好端端突然跑了来,又说这样的话。”

他老娘一把拉住他大哭起来道:“你若是心疼娘,你就跟我回去。我十月怀胎,不是叫你死在我前头的。”

宋春吃了一惊,道:“母亲这话是从何说起。”

他母亲气得拉了他道:“你还说你还说,你弄了个什麽妖物在这里?看把你耗成什麽样了?儿子,你跟我回家去。”

宋春才要说话,他父亲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道:“你不孝也就罢了,竟然还去招惹妖物?你知不知道皇上为了吴妃的病,已经下旨要清除妖孽,你在家里弄个怪物,是不是想要祸及全家?”

宋春看他母亲哭泣,心里本有些欠疚,这时候被他父亲这几句一说,冷下脸来道:“儿子当年离开家门的时候,便曾说过,一人做事一人当,父亲若是怕被连累,便只当没生过儿子,陛下那里,儿子自去领罪,要死要活,我宋春一人受了便是。”

宋然卿被他几句话气得发抖,道:“果然是妖孽迷了心窍,竟然对父母说出这样的话来?”

宋夫人见他气得脸发青,连忙对宋春道:“儿啊,那妖物咱们凡人也奈何不了,娘不要你做别的,你只乖乖和娘回家去,和你媳妇好好过日子,这以前的事咱们都不论了。父母岂是怕你连累?天下有几个父母不疼儿子的?儿啊,你爹说话不中听,可那也是一片为儿的心啊。”

宋春被他娘说得眼圈发红,低下头道:“娘,不是儿子不肯孝敬父母,你们权当没生这个儿子,他是妖物也好,是人也好,儿子有一口气在,便要和他在一起。”

 

 

宋然卿长叹了一声,拉起宋夫人道:“我们走吧,这不肖子心智迷失,任谁说也没用的。”说著便往外走,宋春直挺挺地跪了下来,闷声不响地磕了一个头,宋夫人跨出门去,却又回转身来,将一串佛珠从手腕上褪下来,硬挂在宋春腕子上道:“春儿,你不肯回家,这串佛珠是你外婆留给娘的,多少可佑护著你点,娘。。。。”一句话没说完,眼泪断线珠子般落下来,宋然卿走出老远这时候厉声道:“还不走,想和他死在一处麽?”

他父母走了良久,宋春仍跪在厅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杏儿来拉他,他也不肯起来,天色暗了下来,听得一阵轻悄的脚步声,只听顾九柔声道:“起来吧,地上凉呢。”

宋春抬眼看他,九郎一双秋水般明净的眸子,安静地看著他,一只手伸过来要扶他,宋春看了他一阵,九郎双眉微拧道:“你父母生气了?”

宋春摇了摇头,突然笑了一笑道:“九郎,我父母不要我了,以後这世上,我 就只有你一个了。”

九郎听他说得凄凉,心里一酸扶住他道:“你别瞎说,这世上,哪有不要儿子的父母?他们只是一时生气,过些日子会原谅你的。”

宋春默不作声,却紧紧靠著顾九,慢慢回到房中。

宋春心中郁闷发散不开,晚间怎麽也睡不著,便命人弄了小菜,携了九郎,两人坐在荷亭里一面看那满塘荷花碧叶,一面对酌。

九郎看他面上虽在笑逐颜开,眉宇间却总是郁郁,知他心里不痛快,便找些他喜欢的话与他说,慢慢地宋春有了些兴致,不多时一壶酒便尽了,宋春便招呼杏儿上酒,杏儿托了酒上来,看他二人正指著亭外一株荷花说话,杏儿也瞧了笑道:“公子说得不错,满塘的花就只这一株开得好。”

宋春白了他一眼,转头问九郎道:“你说可好?”

九郎含笑点头,宋春来了兴致,探身到栏杆上伸手去勾那花,却差著一截,他手伸得老长,再往前一点便可摘到,他尽力去勾,手腕上的佛珠大了些,几乎滑下去,杏儿道:“公子当心些,别丢了这珠子。”

一语提醒了宋春,当下取下那珠子塞给杏儿,口内道:“我还不信我就摘不著它!”

说著提过一个方凳过来,站了上去,一手挽了廊柱,身子斜探出去,九郎怕宋春掉下塘去,也走了过来道:“算了,别摘了,当心掉下水去。”

一面说著一面伸出手要去拉宋春,那杏儿手里拿著佛珠,看九郎白生生一节手腕露了出来,当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身子往前一窜,将那珠子蓦地套在九郎手腕上,那珠子当真古怪,明明宋春带著还嫌大,一上了九郎的手腕,顿时便紧紧地箍在他手上,愈收愈紧,那珠子发出淡红的光芒来,宋春只听得顾九惨叫了一声,回过头来,却见九郎左手扶了右手腕子,腕子上血也似红的一串珠子,几乎嵌进九郎雪白的肌肤里去。

宋春一惊,连忙去掰那珠子,那珠子却似生在顾九腕子上一般,纹丝不动,宋春惊怒交加道:“谁给你套上的? 这是怎麽回事?”

那杏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公子,公子,这人是个妖怪,是来害公子你的,你不要怪杏儿,杏儿这麽做都是为了救公子。”

宋春抬腿便是一脚真踹了下去,看顾九时,却是满头冷汗,双目紧闭,身子往地上一倒,竟然便晕了过去,他大惊,才要扑上去,却见一片红光将顾九全身笼罩住,渐渐的不见了顾九的人影。

 

 

宋春骇然之下;不顾一切往那团红光处扑过去;杏儿被他一脚踹出老远,这时候却连滚带爬地扑上来,抱住他双腿道:“公子,去不得的,大师说了,他是妖物,现了原形会吃人的。公子,别去。。。。。。”

宋春急得眼都红了,一颗心似乎已经不跳了,哪里还听得见他说什麽,他心里恨极了杏儿,看也不看,抬腿又是一脚,将杏儿远远踢开,回头看那红光渐渐缩成一圈,光圈中却什麽也看不见,只是一片血也似的红,霎时间,只觉得心痛如绞,叫了一声九郎,喷出一口血来, 便在这时,耳畔一阵风声,嗖嗖而来,那风只在宋春周围盘旋一阵,渐渐凝结成形,化出个青衣少年来,宋春看得真切,正是那个叫做文秀的少年。

他情急之下大叫道:“文秀,文秀,快救九郎。。。。救他。”

文秀看也不看他,盘腿坐了下来,双手上举,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子,合拢在胸前,双掌食指向上,垂首闭目,嘴中念念有词,稍顷一缕白光自指间闪出,那白光围著地上红光绕了几圈,宋春知道他是在救九郎,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睁大双眼瞧著那团红光,却见那红光被那白光绕住了,渐渐弱了下去,终於完全被白光所吞没,再过得片时,那白光缩回少年指间,宋春再看时,却见地上空无一物,只余了一串佛珠在地,原本鲜红欲滴的珠子颜色变成暗紫之色,除此之处,地上别无他物。

宋春大惊,失声道:“九郎呢?”

那青衣少年站起身来,自地上拾了那串佛珠,抬了一双漆黑的眼睛,恨恨地剜了宋春一眼,一语不发,往外就走,宋春一把拉住道:“九郎呢?”

文秀冷冷一笑,扬起手里的佛珠道:“你知道这是什麽?”

宋春道:“我娘给我的佛珠。”

文秀哼了一声道:“这是收魂珠,专收游魂,九郎的魂已经给它收走了。”

宋春不明白他在说什麽,死死拉了他道:“你告诉我,九郎哪去了?”

文秀道:“九郎哪去了?我不知道,兴许在黄泉,也许在冥河,总之,不是你宋公子去得的地方。”

宋春一颗心仿佛放在案板人给人剁得粉碎,痛得麻木,睁了一双眼,呆呆地道:“找不到了吗?”

文秀点了点头:“找不到了。”一面说,一面掰开宋春死死拉著他的手,往外便走,才走得两步,只听得一声佛号:“阿弥托佛,宋公子,欲海无边,回头是岸。那白狐,手串还我。”

宋春与文秀齐齐回头,却见水榭边不知何时,站了个和尚,一身灰布僧袍,面容清秀,正是宋春路上曾遇过的和尚去尘。

文秀一见他,便脸色大变,恨恨道:“果然是你,臭秃头,你要找我便直接来就是,为何要害了无辜九郎?”

去尘微微摇头,伸出一只手掌来:“拿来!”

文秀呸了一声,将他佛珠死死攥在手心,那和尚叹了口气:“文秀,许多年不见,你仍是这脾气不改。你拿著那手串有何用?你不知道法咒,莫想放那游魂出来,你不如还我,贫僧渡脱了他,好叫他往那好地方投生去吧。”

文秀大怒,千秃驴万光头地骂了起来,宋春初时呆呆地站著,这时候突然梦醒一般,对著那和尚便跪了下去。

 

 

偷香 第六章 

那和尚吃了一惊道:“宋公子这是做甚?”

宋春道:“大师,求你放了九郎,求你了。”

去尘道:“公子,你本是天资聪颖的人,如何会被鬼魅迷惑?须知再好的皮相,到头来终不过是一具白骨罢了。又何必执著?”

宋春却似没听到一般,仍是直直地跪重复道:“大师,你放了九郎。”

他双眼发直,死死看著去尘,反来复去便只这麽一句。

文秀恨恨地道:“秃贼,他们两情相悦,碍著你什麽事了?你非要活活拆散了他们?”

去尘摇了摇头道:“人鬼殊途,怎能在一起?我若不收顾九,宋公子这条命早晚断送在他手上。”

文秀道:“这人贪恋美色,死了有什麽好可惜的?当年是他负了九郎,九郎若不取他性命,便得在枉情司里受尽折磨,死和尚,你只知道救人,鬼又有什麽罪过?一定得受那磨难?”

去尘道:“我此番收了他,正是要渡脱了他,脱离苦海,本也是为了他好。”

宋春听他们对答,渐渐明白这和尚是再不会放九郎出来的,心里渐渐一片冰凉,原本满脸是泪,这时候却一滴泪水也没有,他抬起头对去尘道:“你不会放他了是吧?你一定要收了他才甘心是吧?”

去尘念了一声佛号,轻声道:“宋公子,回头是岸,弃了这执念吧,你命中注定有这一场劫难,闯过去,便是福寿绵延,封妻荫子,前头还有好大富贵。”

宋春嘿嘿一声笑,转头对文秀道:“文公子,九郎是在哪里去了?你告诉我一声,我要寻他去。”

文秀一怔道:“冥河边,黄泉路上,你寻得著吗?”

宋春点了点头道:“有什麽寻不著的?”

说著,一手扶著栏杆,颤巍巍站了起来,对那和尚道:“你知道不知道,荣华富贵,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喜欢你何不还俗,寻那大好富贵便是,又何必当这和尚?”

话音未落,便翻过栏杆,往那湖心跳去。

只听得杏儿一声尖叫,去尘低呼一声,飞身来救,那宋春早已经打定主意,九郎是见不到了,活下来的日子,多一天便多一天痛苦折磨,那种滋味,他尝了整整五年,他再也不想去尝了,他受够了。这一跳就没打算回头,那和尚与文秀双双抢上,却只拉得宋春一只衣角,这湖乃是天然形成,并非人工开凿,湖底深不可测,这一落下去,水面只泛了少许水花,人便直沈了下去。

虽是酷暑,那水却冰冷刺骨,宋春一入水,便觉得全身发冷,神智迷糊,前面似乎有人影,他急得大叫九郎,等我。

才一张开,便灌进几口带著泥腥味儿的湖水,顿时呛得出不了气,前面那人似乎回过头来,笑了一笑,笑容亲切熟悉,可不正是九郎?他大喜伸手去拉,却始终拉不到,再过得一阵,眼前突然一团漆黑,再也没了知觉。

 

他再醒过来时,面前坐了个玄衣男子,黑衣黑发黑瞳,面色却异常苍白,生著一张相当豔丽的脸庞,深黑的眸子冷若冰霜,看著他道:“怎麽,不想活了?”

宋春一言不发,游目四顾,原来在一座茅屋之中,竹榻竹几竹桌,屋中所有器物皆是竹子制成,帐幔都是家织粗布所制,看上去颇为简陋,然而却洁净异常,竹窗外是一片莽莽苍苍看不到头的山林,窗下开著一大蓬不知名的红色花朵,花形妖娆,色若彤云。

宋春看了看四周,又瞧了瞧没有表情的黑衣男子,开口说道:“你是谁?可有见过九郎?”

那黑衣男子看了他一眼道:“莳花君就真的不识得在下了?”宋春面无表情地瞧著他,再次问道:“九郎呢?”

黑衣男子道:“九郎?你真要见他?”

宋春听他这麽说,心中一喜,点了点头道:“是。”

那男子道:“跟我来。”说著转身便走,宋春连忙跟了上去,那人撩开布帘,帘後却是雪洞一般一间屋子,四壁都是山石垒就,一进去便是一股阴寒之极的凉气,宋春一心想见到九郎,全然不惧地跟在那男子身後,那男子指著房中一张下著帘拢的床道:“自己去看。”

宋 春心狂跳起来,走上前去,撩开帐帘,却见顾九一身白衣,闭目安卧其中,宋春心中悲喜交集,几乎站立不住,喃喃叫了一声:“九郎。”便伸出手想要去摸他脸蛋,却听得那黑衣男子道:“且慢,不能动他,这是他的尸骸,我用冰晶镇住,藏在这雪洞内方得不腐,若沾染半点人气,那便灰飞烟灭。”

宋春吓得收回手来,回头道:“他的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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