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九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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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九逑-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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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酸涩乍涌。
                 看来,她得有所行动了,再慢一些,搞不好安知礼会被那位女助教捷足先登呢!
                 一抹犀利的光芒在她美丽的瞳仁中闪烁,她决定,追求安知礼这位“君子”的计划,就从明天开始。
                 ◎◎◎
                 “……我要用我们的生命诅咒你们这三个没心没肺的男人!我们要你们不断地在人世轮回翻滚!”
                 不要……
                 他惊颤地呐喊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要你们喝不下忘川水,死了又生,生了又死,世世记得生老病死的痛苦,世世记得你们欠我们的情债!”
                 千万不要……
                 他浑身战栗,隐隐感觉得出一股凄晦自残的恨意。
                 “我要你们永世永生孤独寂寞,空虚度日,让人世漫长的冷暖岁月去煎熬你们的灵魂!”
                 停……停下来……
                 别做傻事!求你们……别这样……
                 “……直到你们寻找到我们姊妹三人,直到你们用爱情救赎你们自己……直到你们学会了怎么去爱,你们的灵魂才得以安息……”
                 短剑高高举起,刺进了她们的胸口!
                 一阵惊雷划破天空,那三姊妹的血,向他喷洒而来,瞬间将他的世界染红……
                 “不——”
                 安知礼在呐喊中霍地惊醒,猛然坐起,脸色青白交错,全身渗着冷汗,久久无法从那惊骇的一幕中回神。
                 一场宫廷内斗,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为了讨好皇帝,八皇子李澜决定献上白家三姊妹,他和曹震不能有异议,更没勇气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子被送进宫……
                 她们是该恨的,换作是他,他也咽不下这口怨气。但他万万没想到,白家三姊妹最后竟以死来向他们做最严厉的控诉,以血来诅咒他们三个违背婚约的男子,让他们在人世不断轮回转世,记忆却永远不灭,她们要他们承受那种忘不了、醒不来的痛苦,要他们生生世世记得她们惨烈的死状,以及欠她们的情债!
                 而今,已忽忽过了十八世了,情咒果然应验,十八世的悲苦哀怨如刀般刻画在他的脑中,生的挣扎,死的伤痛,在万丈红尘中载浮载沉,无法爱任何人,也惧于被任何人所爱,这漫长的孤寂,正是咒语给他的惩戒……
                 但他并不恨,他只是疲惫而痛悔,千年来,他夜夜都会回想起白家三姊妹死前含恨的表情,只是,真正紧缚着他的,并非对三小姐白静雪的内疚,却是对二小姐白清雪的思念……
                 他忘不了她死前眼中所充斥的恨意,忘不了她的悲痛与怨怼,她那令他碎心蚀骨的绝望,千年来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几经轮回转世,不但挥不去,反而日益鲜明。
                 清雪……
                 那朵骄傲又多情的蔷薇,他还能再见到她吗?
                 还能吗?
                 然而,就算再见到她,她也不可能属于他,当年的血咒,在他与她之间永远地划下了一道鸿沟,她,仍是八皇子李澜生生世世所追寻的新娘,而他呢?他的新娘则是——
                 “哥,你怎么了?”卧室门被打开,一个白皙秀静的女孩立在门外,轻声询问。
                 他抬起头,盯着她好半晌,迷蒙中,仿佛见到了千年前那个沉静如夜的白家三小姐,他的新娘——白静雪。
                 “哥?”安知默蹙了蹙眉,又喊了他一声。
                 这声称呼让他震了一下,意识陡地清醒。
                 可是,清醒后的他却比梦中还要痛苦,因为痛苦的根源正是此刻立在他眼前的妹妹——安知默!
                 老天开子他一个大玩笑,好不容易熬过了十八世,苦苦找寻着当年的白静雪,不料,他赫然发现,他要找的新娘,在这一世竟成了他的妹妹!
                 是同胞手足,是同血同脉,是无法相恋的……妹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疑问他自问了二十多年,打从七岁时,带点通灵慧根的安知默告诉他她的身分之后,那记震骇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白静雪,知默竟然就是白静雪?
                 他原本不信,可是她却能道出千年前的种种,从白家三姊妹到八皇子李澜、武将军曹震,以及他……杨磊……
                 痛苦,从那一刻起便绵延无止尽,他忽然感到悲哀,只因他深深明白他再也解不开那捆绑了他千年的咒语了,即使他终于找到了根本不可能与他结合的白静雪。
                 妹妹……
                 他不懂,这会不会又是一个新的折磨?他欠了她的情债,又该如何偿还?那字字带恨的血咒依稀在耳,为何白静雪选择了这种身分出现在他面前?
                 纷沓的问题汹涌而来,他无力地以双手蒙住脸,试图抹去沉重的疲惫。
                 “哥,你还好吧?”安知默走进房内,拉开窗帘,顿时,晨光泄进了屋内,赶走了沉沉的晦暗,也照亮了她冷白的容颜。
                 他眯了一下双眼,吁了一口气。
                 “没事,知默,我只是……作了个梦……”他沙哑地挤出声音。
                 “又是那个噩梦吗?”安知默转身看他,向来冷漠的双眼兴起了淡淡的关怀与怜悯。
                 这个男人的记忆穿越了千年,十八世来,他承受了多少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只为在滚滚红尘中找寻着一份虚缈的感情。
                 那以鲜血为经,以性命为纬的情咒,织成一张网,将他团团包住,他挣不开,褪不了,只能一直在网中挣扎,直到找到她,只有她才能救他……
                 但她又该怎么救他呢?他是她最敬重的哥哥,她和他之间怎么可能会有爱情?
                 她这双通灵的眼,为何看不透当年白家三姊妹所下的“情咒”?为何解不清她与他成为兄妹的因由?
                 安知礼看了她一眼,徐徐下了床,故作轻松,“我没事,知默,你别担心。”
                 “哥,如果痛苦就说出来,别一直忍着。”这十九年来,她看着他夜夜为过往困扰,心里也不好受。
                 他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道:“我真的没事,去弄个早餐吧,我今天早上有课,得出门了。”
                 安知默温顺地点点头,走出房间。
                 由于父母在五年前相继去世,照顾妹妹的责任就落在安知礼身上,还好那时他已二十五岁,要照顾小他十一岁的妹妹并不费力,加上父母留下一笔可观的财产,让他可以顺利带着安知默前往北京大学攻读硕士。并提供生活上的一切开销。
                 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去年以优异成绩获得博士学位,被北大留下来担任讲师,后来,F大透过管道与他接洽,希望他能到F大中文系教书,那时,正巧安知默也很想念台湾老家,于是他便接受约聘,在学期结束后回到台湾。
                 台湾的老家是栋屋龄三十年的日式别墅,靠近天母,虽然老旧了些,但占地颇为宽广,又有前庭后院,稍做整修之后。住起来也颇为舒适。
                 只不过,住在这里,要到F大上课可就麻烦了,他得转两班车,花将近两小时的车程才能到学校,因此只要早上有课,都得早早起床,才能赶得上上课时间。
                 安知默不只一次劝他买车,但他却觉得搭车比较轻松,不用费神,还能在车上打盹补眠,也没什么不好。
                 兄妹两人一起用过早餐,安知默赶着去上她的课,他也出门走向捷运站。
                 上了车之后,找个位子坐下,他照例拿出书来看。一下子便沉浸在书中的世界,四周的纷嚷一点也不会干扰到他。
                 过了一站,坐在身边位子的人下车去了,另外有人急急地坐下,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钻进了他的鼻间,他微微一怔,从书中抬起头,立刻对上了一双水盈盈的黑眸。
                 这是……
                 脑子还没转过来,黑眸的主人已经巧笑出声。
                 “教授,早啊!”潘写意笑咪咪地打招呼。
                 “潘……写意同学?”他向后靠,惊讶不已,潘写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家境富裕的她不是都搭私家轿车上下学的吗?
                 “好巧哦,竟然遇见你。”她眨眨眼,笑得如早晨绽放的清莲。
                 天晓得为了这个“巧合”,她花了多少工夫,为了能与他碰面,她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要司机载她列捷运站,然后等着他出现。
                 起初她一直没看见他的人影,后来,车子进站,她才瞄见他那少见的深灰棉袄身影,于是跟着上了车。
                 “是呵,真巧。他不知不觉跟着微笑起来。
                 今天的潘写意穿着一件粉芋色的毛衣,搭着白色长裤,一头及腰直发整齐地披垂在后,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赏心悦目极了。
                 “教授今天早上有课?”明明早已将他的作息和课程全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她还是得装装样子问问。
                 “是啊,今天早上研一有课。”他除了诗经选读,还兼任研究所的指导教授。
                 “平常你都搭这班车吗?”她嘴上问着,心里却早已有了答案。安知礼只要早上第一堂有课一定搭这班捷运。
                 “是的。”他点点头。
                 “要搭到车站再转车,不累吗?”
                 “还好。”
                 “搭捷运还得到车站再换公车,不是很麻烦吗?”
                 “习惯就好了。”
                 “为什么不考虑买车?”她其实满心疼他这样舟车劳顿的。
                 “呃……因为……”他被她一波波的问题考倒了。
                 “要是你有车,我就能搭你的便车了,真可惜。”她又道。
                 “潘同学,你……”他无奈又好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
                 “叫我写意就好了,教授。”她对他见外的称呼一直颇有微词,好像特意要拉大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似的。
                 “写意……这名字很好听。”他赞叹道,这名字配她真的再合适不过了。
                 “是吗?你喜欢吗?”她欣喜地问。
                 “当然。”每每看见她的名字,他整个心都会温柔起来。
                 “那……比较喜欢人还是名字?”她顽皮地问。
                 “这……”他呆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悄悄地叹口气,她知道,这种直接的问题太厚脸皮,也太为难他了,于是佯装看着四周拥挤的人群,转开话题。
                 “我都不知道,早上原来有这么多人赶着上班上课……”她左右眺望,整个车厢都是人,刚才她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到安知礼身边。
                 安知礼笑了笑,听潘写意这么说,他就知道她一定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公主,食衣住行都由家里打点,从来没为这种生活小事伤过脑筋。
                 “教授,你笑什么?”她转回头,正好看见他的笑容,不禁问道。
                 “没什么……”他低下头,再度翻开手上的书。
                 “你一定在笑我不知人间疾苦,连挤车这种事都没经历过,对不对?”她察言观色,立刻猜出他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他一愣,没想到她这么敏锐。
                 “要猜出你们这些人的心还不容易。”她嗔他一眼,在嘴里嘟囔。像他这种人心里想的全写在脸上,不需花大脑就能看穿了。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楚她的话。
                 “我虽然很少自己出门,也没搭过捷运,可是我可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呆子。”她哼了哼。
                 “我没说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呆子啊。”他无辜地道。
                 “你没说,不表示你心里没想过。”她轻哼一声。
                 “我真的没这么想过,我甚至认为,你非常聪明,聪明得……”他停住不语,思索着适当的词藻。
                 “怎样?”她凑近他追问。
                 那股栀子花的香气随着她的贴近更强烈了,他心神一震,急忙往旁边挪开。
                 这动作刺伤了潘写意,她蹙着眉,缓缓坐直,拉开与他的距离,讪讪地道:“原来你不太喜欢我……”
                 “我并没有……”安知礼知道自己防范得太明显,但他绝不是针对她,而是他不得不戒慎提醒自己,此生,他只能守护着安知默,即使知默是他妹妹,他也不能对不起知默。
                 从小到大,他和知默之间的关系就像一条绳索紧紧勒住他,为了解开他灵魂不死的血咒,他心甘情愿禁情欲,不和任何女人往来,这已是他唯一能为当年的新娘“白静雪”做的事了。
                 只是,这些内情他又如何能向潘写意说明?这是他的秘密啊!永远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大概有很多像我这样主动向你示好的女学生吧?所以你觉得烦……”她受伤地自嘲着,俏脸酸涩。
                 一样哀怨的神情,一样伤心的语气,让安知礼心头抽痛,脸色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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