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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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颜红-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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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中点缀着几名美艳女子与清秀少年,气氛很快热络起来,墨颜戒备地瞪大了眼,小爪子挠弄着苏慕情的手腕,生怕他被那些风情万种的尤物们勾了魂去。
他那几分小心思苏慕情猜得一清二楚,手指有意无意地抚弄着墨颜的下巴,时不时拈一块点心喂他,墨颜舒服地趴在他膝上,抓着苏慕情的手指轻轻啃咬,玩得不亦乐乎。
湿痒的感觉从指端一直传到心里,撩人心神——这小妖精越来越行了,为人夫君者,真是受用得紧。
酒过三巡,开始时道貌岸然的君子们现了原形,与小倌歌女们调笑起来,至于娇柔荏弱的秦大头牌,一双眼睛始终黏在沈烟清身上,让墨颜着实松了一口气。
但有人心里却冒起了酸水,洪德馆主人洪修藉着几分酒意,讪笑道:“秦姑娘今儿个光顾着给沈堂主斟酒了,沈堂主艳福不浅,真让在下羡慕。”
有人喜欢如松似柏英武强壮的铁汉,有人则喜欢斯文俊俏玉树临风的书生,秦水衣看起来属于后者,一直依偎在沈烟清身边,殷勤备至,一双秋水明眸,更是脉脉含情地凝在对方脸上。
沈烟清听出他话里有话,淡然一笑,朝他举举杯,和为贵。墨颜支楞起两只小耳朵,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苏慕情弹弹他的脑袋,也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乔松年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转过去继续与陈庸攀谈,摆明了事不关己,那左拥右抱的济善堂宋平饶有兴致地盯着沈烟清,笑道:“听闻沈公子才艺卓绝,今日可否赏光,让我等开开眼界?”
“宋老板谬赞了。”沈烟清淡淡地道,“沈某怎当得起?”
“沈公子何必自谦?”宋平不依不饶,道,“沈公子年少时便誉满京城,公子王孙争相结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真龌龊!墨颜呲呲牙,前腿扒上桌沿,又被揪着尾巴拽下来,苏慕情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笑得高深莫测。
沈烟清皱了皱眉,与身边的女子对视一眼,仍是一派温文尔雅,柔声道:“水衣,借你柳琴一用可好?”
秦水衣甜甜地笑了,吩咐丫头取过琴来,沈烟清勾起唇角,笑容中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讥诮之意,十指划过琴弦,悦耳的乐声如流水般散播开来,秦水衣和着琴音,徐徐唱道:“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洛阳女儿惜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依昔红颜美少年。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光禄池台文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宛转蛾眉能几时?须叟鹤发乱如丝;但看古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
琴声缠绵,歌声幽怨,搭配得天衣无缝,一曲唱罢,倒尽了众人寻欢作乐的胃口。
沈烟清扫视一周,气定神闲地收了琴,道:“献丑了。”
宋平没料到会碰这么个软钉子,一时有些张口结舌,平凡的脸上表情有些呆滞,那双幽暗的凤眼却带着与外表不符的邪魅之气,放肆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
这人显然是风月老手了,毫不掩饰猎艳的目光,若换了别人,或许会窃喜一番,但放在早已不堪烦扰的沈烟清身上,只会徒生厌恶。
墨颜啃了一半叉烧,又竖起耳朵看着对面,一人一猫都清楚,沈烟清已经被惹恼了。
偏偏还有人不识相地火上浇油——洪修粗着嗓子,道:“秦姑娘好歌喉,再给咱们唱个‘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如何?”
墨颜气得咻咻直喘,却被苏慕情强按着动弹不得,沈烟清脸色也变了,面沉如水,缓缓起身,对洪修冷然道:“请。”
顷刻之间,画舫已靠岸,二人一前一后掠了出去。
众人立在船头观望,墨颜咬住苏慕情的手指磨牙,眼中气怒交加,好似在问:你为什么不管?
苏慕情抽出被咬得发疼的手指,弹在小黑猫脑壳上,低语道:“以那人的性子,我若帮忙,才是折辱了他。”
小黑猫歪着脑袋看他,似懂非懂,又像在问:咦,为什么?
“因为你太笨。”苏慕情将他的脑袋扭回去,道,“好好看着吧,烟清可不是省油的灯。”
二十、
认识沈烟清的人都知道,他是个脾气极好的人,温文尔雅,宽容大度,对下人亲切和善,甚少责罚,对朋友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和他在一起,如沐春风。
但这并不意味着被人蹬着鼻子上脸的时候,他会一笑置之。
那洪修性情虽莽撞,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练家子。低叱一声,腰间的缅铁剑已迎风抖得笔直,剑光如电,方寸不离沈烟清周身要害,沈烟清掠出去时只顺手抄了一双象牙箸,本来一剑就能斩成数段的东西,硬是让他使用七十二路分水刺的手法,险险地贴着剑刃平滑下去,避其锋芒,防守得密不透风,与洪修缠斗在一起,身形翩然,游刃有余。
“好身手!”身后传来一声赞叹,苏慕情转过头去,不意外地看到宋平精光湛然的双眼眨也不眨地死盯着沈烟清,并摇着扇子啧啧赞叹,“人不可貌相,观叶楼果然藏龙卧虎。”
苏慕情但笑不语,墨颜根本无心听别人拍马屁,径自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喵喵直叫。
若不是忌惮着有外人在,只怕他早不顾一切地变回人形了。
一双搛菜用的筷子,一柄削铁如泥的长剑,竟能斗得不分上下,不仅小黑猫看得兴奋难耐,就连苏慕情,也忍不住呵呵笑了出来——来者是客,这洪修是伤不得的,而以沈烟清的本事,气他个半死,倒是未尝不可。
果然,过了百余招后,洪修气急败坏地大吼:“拔你的剑!”
用一双筷子算是怎么回事?!成心侮辱人么?
“你还不配。”沈烟清淡然一笑,眸中森冷如冰,错身闪开一剑,反守为攻,手上的筷子直取洪修的天灵盖,洪修忙抬剑抵挡,眼看对方招式用老,然而那双筷子竟脱手飞出,破风而来,洪修大惊之下,挥剑斩去,岸上看热闹的人也叫了起来,心想这一剑下去,不仅是筷子,连沈烟清的手腕只怕也是要齐根斩断了。
墨颜一双眼珠子几乎瞪了出来,苏慕情安抚地揉着他的后颈,神态自若。
阵阵惊叫声中,沈烟清竟抬手迎向剑锋,真气盈灌,宽敞的袖口顿时如刀剑般锋利,施展出少林“铁袖流云”的绝技,凛然挥出,只听“咯嚓”一声,洪修被震得虎口发麻,定睛一看,手中只剩半截断剑,而沈烟清毫发无伤,正笑吟吟地拾起落在地上的筷子,漫声道:“水衣舫中的物事,弄坏了可是要赔钱的。”
众人默不做声,洪修长一口短一口地出气,末了,宋平幽幽叹道:“真是气死人不偿命呐……”
回到船中,墨颜立时撒开四爪蹭到沈烟清身上,扒开他的袖口检查了一番,见手腕上连破皮都没有,不禁又惊又喜,对面苏某人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泛上几分酸意。
沈烟清将他抱了起来,带着发自内心的温柔笑意,与方才冷淡而讥诮的笑容截然不同,右手边秦美人依偎在侧,百意百从,左手边宋平殷勤讨好,眼神势在必得。不知为何,沈烟清有意无意地冷落了貌美如花的秦大头牌,对宋平倒热络了许多,言笑晏晏,在对方提出赏花听曲的进一步邀约时也爽快地一口答应。
墨颜眯着明媚的猫儿眼,一头雾水,突然后颈一紧,被苏慕情拎着脖子抱回自己怀里,他仰起头,舔舔那人的手指,狡黠地看着对方——
吃醋了?
得到的回答是重重地一枚爆栗敲在脑袋上。
回到府里,墨颜迫不及待地变了人形,衣服带子胡乱系上就跑去找沈烟清,被忍无可忍的苏某人半路截杀,直接扛回房里狠狠教训了一番,等他浑身发软双腿打颤地被苏慕情扶出来时,已是晚膳时分了。
沈烟清噙着一抹笑意,为羞得红潮满面的墨颜公子盛了一盅水晶百合,便与苏慕情说起画舫上的事。
“你觉得宋平有蹊跷?”苏慕情一边替墨颜挑鱼刺,一边分神来回想当时的情景,英挺的浓眉拧了起来。
若说那人的言谈举止,虽有些轻佻却也算不上无礼,处处表现得含蓄温文,但那眼神,却盛满掩饰不住的狩猎之欲。
一个人的容貌可以遮掩变换,但那双眼睛,却是最容易暴露本性——易容成平凡木讷的皮相却配上一双风流自赏游遍芳丛的勾魂眼,最多能唬住像墨颜这样涉世不深的小呆瓜。
“南宫结交的朋友,品行大致可信。”苏慕情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前年我见过宋老板一面,长相与现今并无不同,难道说……”
沈烟清抿了一口酒,迟疑道:“我猜,这个宋平,是他人易容而成。”
“哦?”苏慕情停下筷子,沉吟道,“宋平在北六省也算一方势力,岂会放任一个假货出来招摇撞骗?”
沈烟清垂下眼睛,眸中闪过一丝阴冷,缓缓道:“他的易容术,师承于‘千面童子’,宋老板必然已遭了毒手了。”
苏慕情闻言一惊,对江湖上易容术之类的小把戏他虽然不甚精通,却也听说过“千面童子”的大名,传言此人阴狠毒辣,易容所用的数千张人皮面具,竟都是从活人脸上生生剥下制成,精妙非凡,即使亲近之人也难以辨认,而他性好渔色,残虐凶暴,不知害了多少家娇滴滴的掌上明珠,江湖上人人恨之入骨。
“千面童子已有近十年毫无言信了,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苏慕情看了墨颜一眼,招小双带他去休息,血腥话题,少儿回避。
墨颜偏偏不肯,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溜来溜去,被苏慕情瞪了一眼后低下头乖乖吃饭,装聋子。
沈烟清神色凝重,道:“千面童子十年前死在我师父手上,今日那个,想必是他的徒子,知晓了我的身份,前来寻仇罢了。”
苏慕情却笑了,道:“观叶楼岂是任人来去自如之所?烟清,你多虑了。”
沈烟清欲言又止,末了低叹一声,起身离座。
非关惆怅,只是想起当年京华一场大梦,风光月霁,歌舞升平,转眼间祸起萧墙,繁华盛景风流云散,不禁有些念旧罢了。
至于那个冒牌的宋平,究竟会玩什么把戏,他倒是相当期待。
二一、
换洗过后,两个人亲亲热热地搂在一起,芙蓉帐中,喁喁细语。
墨颜对沈烟清的事好奇得紧,一直缠着苏慕情问个没完,苏慕情揉捏着他的脸蛋,笑道:“他是前任兵部尚书亲手养大的,六年前景帝即位,楚尚书弃官而去,他也便离开京城,南下途中认识了我,跟着我一同来了扬州。”
墨颜“哦”了一声,侧过身一手支腮,又问:“那个宋平是不是想害他?”
“或许吧。”苏慕情点了点头,将他揽在身侧,道,“别瞎操心了,你帮不上忙。”
“谁说的?”墨颜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皱皱鼻子,拱拱苏慕情的肩头,很快倦意袭来,他絮絮叨叨地呓语了几句,沉沉睡去。
南宫凝前日启程前往并州,府里清寂了不少,宋平几乎天天来约沈烟清出去,各种追求手段纷纷出笼,缠得沈烟清头大如斗,还得耐着性子虚以委蛇,真是烦不胜烦。
好不容易觑了个空,沈烟清甩掉暗中盯梢他的人,一人悄悄来到秦水衣的水依楼。
小楼婷婷立于水,像它的主人一样柔雅清幽,沈烟清躺在透出缕缕清香的软榻上,品着波斯商人带来的葡萄美酒,双眼几乎眯在了一起。
“辛苦你了。”秦水衣软绵绵的声音催人欲睡,一双柔荑轻巧地按捏着他的肩膀,窗边的小铜炉里燃着镇定安神的熏香,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他没来找过你吧?”沈烟清半闭着眼,一手垂在身侧,好像要睡着了,秦水衣噗嗤一声笑了,道:“这几日他不是一直缠着你么?哪分得出时间来找我?”
沈烟清暗暗叫苦,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他撑起头,沉吟道:“或许,他并不知道你的身份?”
秦水衣点点头,嗔道:“十几年交情了,同在扬州,我却几个月也见不着你一面,谁能想到我们的关系?”
沈烟清拍拍她粉嘟嘟的脸蛋,笑道:“是啊,休说别人,就连楚大哥,若看到当年那个顽皮凶悍的管事丫头出落得这般娇柔可人,只怕也是不敢相认的。”
秦水衣不着痕迹地在他后颈狠掐了一把,沈烟清识趣地闭上嘴巴,知道自己后颈上必然青淤了。
他们都是自幼跟着那个人的,十几年青梅竹马,情同姊弟,后来尚书府家破人散,秦水衣也流落到扬州,抛头露面做起了卖唱的营生,所幸有槐叶楼暗中庇护,才没人敢为难她一个弱女子。
沈烟清曾数次劝说她换个营生,毕竟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在风尘中打滚总是不适宜,但秦水衣不肯,至于原因,她不说,沈烟清也知道——他们,谁也没有放弃寻找那个人的下落。
无论坊间的传言多么不堪,楚大人对他们的养育之恩,师徒之义,万死难以报其一。
“既然他不认得你,你自己小心些,不要惹火烧身。”沈烟清不放心地低声叮嘱,秦水衣点点头,蛾眉轻颦,若有所思道:“我觉得那宋平,或许不止是寻仇那么简单……他看你的眼神……”活像要把人剥光了生吞下去一样。
沈烟清的头又开始疼,低咒了一声,感觉到秦水衣纤细微凉的手指揉上额角,才稍稍好受了些。
离开水依楼时天已有些薄暮,回到府里,看见墨颜在后院湖畔,正捧着一把谷粒喂鸟。说来稀奇,那些向来怕人的雀鸟竟都停在墨颜肩头膝上,争食鸣叫,亲热万分,沈烟清立在拱门处,不禁看得呆了。
“沈大哥!”墨颜朝他招招手,又转过头对肩上那只喜鹊说了句什么,只见那喜鹊啄啄羽毛,振翅飞起,直接停到他的肩上,与他大眼瞪小眼。
沈烟清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站了片刻,他试着伸出手指轻触那只喜鹊的尖喙,那鸟儿竟也不怕他,在他手指上不轻不重地啄了几下,逗得他笑出声来,道:“墨颜,好大的本事!”
墨颜笑嘻嘻地洒掉谷粒,跑到他面前,接过那只啄个没完的喜鹊,道:“他们是我在山上的朋友。”
沈烟清深吸了口气,看着墨颜与百鸟嬉戏玩耍的样子,暗暗做了决定——
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没有权利因一己恩怨连累到身边的人,没有资格为贪求片刻安宁而置大局于不顾,更没有勇气,去破坏如此和谐美好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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