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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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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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师是高人,看得见过去,也测得到未来,可是,我仍不明白,小小沧海,能做什么?

  “再不瞒施主,老衲这一回来,非受一人胁迫。”

  “不是一人?”管艳黛眉微挑,“难不成还有皇帝?”

  “正是。”

“皇帝要你捉小海,秋远鹤也要你捉小海,你是拜佛的和尚,不是被和尚拜的佛,不能分身有术,如何保你那些宝贝弟子?”管艳说着,已是幸灾乐祸起来。

无云大师犹敛颜淡笑,“早在老衲第一次拦截云施主时,襄阳侯便晓得了云施主的巫人身份,迫老衲前去捉拿,并非为威胁秋公子。”

  管艳漆瞳一转,道:“那个时候,他必定以为,秋长风和他大同小异,一个女人怎可能对他们那样的人起到威胁之用?他让你活捉小海,是想让小海巫力为他所用罢?”

  无云大师容量该如佛了是不是?管艳百般挑刺也不计较,此时听她精准揣析,面上居然不齐赞赏,“管施主所言极是。而且,襄阳侯一直未放弃巫术为他所用之念,云施主重现兆邑城时,他也曾两度迫老衲捉拿,后巫界与皇室联姻,为免节外生枝,他暂压未行。但在他回京受审又再度逃离时,带走了押在牢内的两位巫界重头人犯。”

  我掩口,吞下一声抽息,“云氏首夫妇?”

  “应该是了。“无云大师颔首。

  “可是,那两个人已经被我娘废去巫力,也永无再复可能。他带了两个废物,有何用?”

  “据闻那二人在巫界曾地位不俗,有他们在,该能拉拢一些巫界之人。”

  秋远鹤,他着实……着实……他能成为秋长风此生劲敌,其来有自。

  “所以,你来带小海,明着是为了保住你的徒子徒孙,暗里是想用小海降服那些巫人?可是,纵然如此,问题仍在啊,小海只有一个,你如何向两家交差?”

  “原本,老衲是想和云施主商量过后,定下两全之法。现今,有管施主在,老衲要替寺内弟子感谢上苍了。”

54

  管艳与无云大师算是旧识,却为了我差点与之反目,这女人,重义气到让男人汗颜。但这一回,我们吵得也格外酣畅。

  “不行!你们彼此太熟悉,你对他心存畏惧,稍一不慎,就会露出马脚。何况,秋远鹤此时召集了多少巫人,巫人里又有什么棘手的角色,都是我必须探知的。我必须阻止巫人以巫术害人,必须阻止他们让整个巫界成为人人喊打的魔地。”

  别怪小海把自己说得太伟大,实在是管艳姐姐太固执。无云大师提了由她分饰沧海以淆视听,她欣然应允,却执意选秋远鹤一方,眼底蹿起的暗火,与那日听闻昔日主子来到西卫时毫无二样。这样,我如何敢放她去?

  “降服那些巫人,自然非你莫属,但论玩弄心机,钻营算计,你不比我占优势罢?正因秋远鹤太狡狯太诡诈,我对他太了解,才应我去。况且,我曾随你到过巫界,对巫人也几分了解,一旦遇了,我也会设法暂且安抚住,巫界首领的身份好歹也有几分威慑的罢。”

“你当我是以巫界首领的身分去做客的么?我是阶下囚,被无云大师降去的……”

我好说歹说,管艳硬是不依。无云大师无奈,加入了两个女人的口舌之争:“老衲也以为,由云施主到襄阳侯处更为适合。当今天子要云施主,只为要挟西卫国君,去后,必定远囚一处等待需用之时,被识破之机微乎其微。反观襄阳侯……”

  “大师,请您明白,您时下是有求于我。我不高兴了,哪里都不会去,反正我只是一介只求独善其身的俗妇,没大师您悲天悯人的好心肠!”

  她犯拗,我也不差,“不管你怎样,不行就是不行!”

  无云大师唇含慈悲笑,眼抹智慧光,在我二人身上转了个数个来回,起身道:“既然如此,二位莫争了,不如到西卫边境,与冷施主会合了再说。”

  “冷施主?“今日,我和管艳首度同声同气。

  “冷蝉儿冷施主。”无云大师道,“老衲来西卫途中,救了被人追杀的冷施主,因当时走得匆忙,就先将她安置在一家农户中。以她当时伤势,此时应该尚卧榻上不起。”

  我立时得意起来,“如果她遇上的是我,再重的伤,一个时辰内就可以让她恢复如初。巫术这门邪术,也不是毫无益处的是不是?”

  无云大师淡哂:“老衲从来就认为,邪心生得邪术成,魔有佛心亦为佛。”

  大师的禅语太高深,我没有成佛的慧根,仅能傻笑以对。管艳好像也无意应佛,攒着两条柳叶眉儿,咕哝道:“冷蝉儿这女人,不是要到苗疆么?怎么会受了重伤?

  怎么个重法?死得了么?”

  “很抱歉,我没死,让管姑娘失望了。”

  那两女人见了面,一个问“死了么”,另一个就挺着一张苍白的俏脸,不带任何表情地作答。

  我是个正常人,不与怪人为伍,只管低头检查她的伤势。她伤势委实是重到不能再重了,小伤不算,仅一道从右肩斜划到左腰斜贯整个玉背的刀伤,就足以让人惊息。纵是每日有那位大师托付的农妇涂药换药,伤处依然狰狞,可以想见,伤的当下必是深可见骨。

  “不用叹气,它是在我昏迷后被割上去的,当时一点痛意也没有感觉到。胸口中的一掌,伤了我的五脏六腑,才是最致命的。”趴卧床上的冷蝉儿以事不关己的口吻道。

  “真是,那用刀的人想必也是个和无云大师一样的慈悲人,怎不索性取了你的性命?”

  “是啊,如果他不是想把我一刀一刀的分割了去祭莫他的儿子,就不会让我有命等到大师来救,他的确是慈悲了。”

  “那位是何方高人?”

  “不晓得。只知十年前有人花两万两黄金让我取了他儿子的人头。”

  “你连他的名字都没记,难道是准备白白吃了这亏?”

  “这叫吃亏么?我杀了人家的儿子,人家当然要杀我报仇。我没死,是我命大,我死了,也是活该。“冷蝉儿说着,忽抬起一双娇媚眼儿瞪着我,“你还等什么?”

   “……呃?”这位怪字榜上占第一位的女怪客又怎么了?

  “我把伤势说得如此仔细,就是为了便你医治,你怎么还不医?”

   我把眼睛眨巴了半晌,模仿着大师慈悲的笑,“冷姑娘既然想死,何必要人来救?”

  “谁说我想死?”

  我从桌上盘中勾来一个野果,与我儿子共飨,“咔嚓”同时道:“你明知道以前结了许多仇家,放着高妙的易容术不用,明目张胆的游迹江湖,不是找死是什么?。

  “……是么?”她黛色的眉梢动了动,目色中浮腾出怔惑,“原来,我是想死么?有么?”

  管艳摇头,一脸无奈,“说罢,你和你家皇帝如何收的场?你设计秋远鹤强暴你,虽然未遂,也让皇帝冲冠一怒为红颜。事后,明白过来的皇帝如何待你?”

  “他骂我是一只喂不熟的狼,打了我一耳光,让我永远滚离他的眼前。”

   这就是了。

  “你如果还想死,我可以助你。”我擦了擦手,再凑过去,“瞬间就可以让你在无知无觉中死去,要不要试试?”

  “……不要了罢。”冷蝉儿迟缓地摇摇螓首,“死并不好玩,你医好我罢。”

  冷蝉儿的确是想过死的。

  惟一的亲人已不在,为亲人报仇的心事也算了结,一个人在偌大世上,无事可做,无人可依,死,她必定是想过的。

  “呿,这点事敢值得你们吵来吵去?”想死的女人一旦伤愈,趾高气扬的让人想出手痛揍。“求我啊,求我就行了。”

  我和管艳对觑一眼,有志一同地不作理会。

  “管艳你找秋远鹤,是想和他来一个了断的罢?但是,你很易被他识破,这是可以料想的。如若在他起疑时,真正的巫族妖女出现,会如何?巫人作乱时,真正的巫族妖女施法治之。与秋远鹤周旋时,你这位昔日爱婢上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他疑无可疑,好玩罢?”

  管艳明眸睨了过去,“而你,正好可以借机回到你家皇帝身边?”

  冷蝉儿行指漫理云鬓,“真正的聪明人是知道一切却秘而不宣。”

  管艳嗤之,“既然舍不得人家,当初何必硬撑?”

  “本姑娘回去,是为了将那一耳光还给他的,不像某人,自投罗网。”冷蝉儿披首扬颈,“巫族妖女,还不来求我?”

  我福了福身,“请福仁公公慢慢等。”

  从旁,无云大师合掌高诵佛号,“沧海易变,三妹乱世,应在此处了。”

55


  那两个女人顶着沧海的脸,却各回日处,这出戏,该有个怎样的名称?

  这问题,从夏时困挠我到了初秋来临。一个多月间,我的肚子也不再是小小尖尖的一团了。一个生命正在我体内以最亲密的方式盘结着,渐形茁壮,渐形长大,生出骨肉,生出血脉,我的儿子。带着他,我在两个“沧海”间走了两个来回,却不曾到过秋长风驻扎在京城外的军营。

我只怕看见了他,就隐不住身形,忍不住触碰他的渴望。而一旦被他捉住,以臭狐狸的独断专行,断不可能让我参与进这团乱事。但,我想做一些事。

只得由那些道听途说来的闲话,知道他已与襄阳侯的兵马对过一仗,知道他如今安好。

  莹都主和费得满应该不曾把我的消息告诉他罢?从西卫到军营的信差,五日一发,也不知她们是如何巧言骗过了臭狐狸?

  如无云大师所言过的,无论是想为之己用的襄阳侯,还是只求瞬间克敌的昭景帝,都不会将得“沧海”之讯提早公之于世。他们,都等着最恰当的时机。而两位“沧海”,在两方都是好食好饮,待为上宾。不同的只是,秋远鹤走动颇是殷勤,皇帝则束之高阁少有闻问。

  “云首领,今日还好么?“不管秋远鹤这人性质如何,贵族教养还在,进门前,必叩扁三声。这三声,足够我隐身遁形。

  “侯爷怎如此客气?沧海这个阶下囚镇日劳侯爷大驾问候,惶恐了。”

  平心而论,若论演技,冷蝉儿那怪女人最能入木三分,眉目神韵如沧海对镜对照。

  而管艳举止神态,稍偏小海。但若干时日襄来,在襄阳侯面前气定神闲,淡然自若,不见一丝情绪波动,也可谓了得了。

  “明明座上宾,何来阶下囚?“秋远鹤笑声悦耳,笑颜迎人,“云首领说笑了呢。”

  这位大侯爷,生得虽不及秋长风那般妖孽,也不若秋皓然风流俊俏,但鬓如刀裁,目若朗星,挺拓飘逸,卓尔不群,眉下眼角溢着的一脉无温笑意,让一双眸犹显深邃迷人,也是大大的祸害一枚。每每对他细细打量,我便开始替那个学艺不精的冷堡主生出一丝担忧:管艳姐姐当真能忘得了这样一个人?

  “若非阶下囚,门上窗上何必贴上道道符帖?襄阳侯的宾客,都是享受如此招待的么?”

  “那,不过是本侯在盛情留容。”秋远鹤目色氤氲出一层淡柔之气,“云首领国色无双,仙姿天成,本侯不愿错过。”

  哦唷。躺在床帐里,隔纱观望的我,激灵灵一个冷栗。一个英俊得过了头的男人,如此望着你,如此说着话时,杀伤力十足呢。幸好,我儿子的爹有变态的洁癖,否则,以那厮说情话的本事,身后的桃花林将更形壮观罢?

  “襄阳侯,您不会不知道沧海和秋长风的纠葛,他可是您的兄弟。”

  “无媒无凭,名不正言不顺,以云首领的无双才貌,不应受那份委屈。”

  “嫁给侯爷,就不委屈么?”

  嫁?我叹为观止。离开不过五六日而已,这两个人已经进展如此神速了?五日前,襄阳侯也只不过向管氏“沧海”卖弄一点男色而已。

  “本侯给云首领的,将是正室夫人的名分。”

  “正室夫人的名分,来换沧海的巫术?”

  “还有本侯对云首领的仰慕,以及繁荣共享。”

  “襄阳侯要娶的,只是巫界首领罢?”

  “云首领嫁得,也不是一个平民百姓。“秋远鹤哂道,“难道云首领是想告诉本侯,你爱上本侯了么?”

  “沧海爱的,是秋长风。”

  “但长风并不爱惜云首领。就算云首领助得长风功成,坐在他身边接受荣耀的,也不会云首领,你会甘心另一个女人分去本原本该属你的光环么?让一个人记住自己的方式很多,若不能让自己为他所独爱,就让自己为他所独恨,爱也好,恨也好,都是感情,而后者,远比前者强烈刻骨,至死方休。”

  这……是哪门子的理论?

  可是,他前面那句话提醒了我。有朝一日,如果秋长风得偿所愿,我当真能够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走向世间诸多男女皆汲汲渴得的龙凤之位么?这个,我要想想,儿子,你也替娘好好想想……

  “小海,小海,你在哪里?人走了,还不出来?”

  管艳的压声低唤,将我陷进朦胧的意识唤了回来。

  真是,臭儿子,让你帮娘想,不是让你帮娘睡觉哎,臭儿子!我拍了拍肚皮,收了决,出声:“在这里。”

  管艳撩开床帐,坐进来时,面色虽不能窥,一双眸儿里,却有透骨的凉意……

  “你不能留在这里了!”我道。

  “什么?”她微怔。

  “你以前和秋远鹤混得太久了,一旦重新相处,很容易就受他影响。”

  “无妨。”管艳螓首轻摇,“现在的我,对着这个人越久,只会越清醒。”

  “真的?“我持疑,歪着脑袋端量她目内颜色。

  “你看看你”,她抬起我下领,不正经笑道,“以沧海的容貌,做小海可爱的样儿出来,可知道有多诱人?”

  “是么?”因近来多是隐形而居,我也不再多事维持小海形容,本色来去,倒是省力。

  “若你家那只孤狸在这,把你生吞活剥都有可能,这等绝世艳福怎就让他给独享了去?”

  “我想他。”我很想狐狸,很想我儿子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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