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好喝好待承……
“站得久久,不会累累么?”小人儿从来都秉持人不理我我要理人的亲切作风,而且大方与人分享自己的经验之谈,“幻儿就会哦。幻儿不乖,娘娘生气,会罚幻儿站站,爹爹不在,幻儿就会站久久,幻儿会累哦。幻儿累了,会哭哭,哭哭时不能大哭哭,要小哭哭,娘娘才会爱幻儿……”
呜呜呜呜……两门卫也想哭哭,想大哭哭!他们造了什么孽,不能和这么可爱到天人共愤的小东西交流善意,偷瞥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下一刻会不会就淌出两汪溪流来?
“站久久,有钱钱赚么?”小人儿认为自己真的好善良好善良,会提醒这两位怪叔叔如此重要的问题,“没有钱钱,不要做哦,这是娘娘说的,幻儿乖乖,听娘娘的话,你们也要听幻儿的话……”
观音菩萨,如来佛祖,如果你们不能把这个可爱的小东西带走,弟子就要豁着被逐出师门的危险……小人儿瞧见两位怪叔叔只把四只眼珠子滴溜转得高兴,还没有要时自己给予反应的意思,也不失望,也不气馁,继续搜索着已经学成在脑的大词小语,再接再厉道:
“没有嘴嘴,会很可怜么?饭饭是用眼睛吃么?”
没有嘴嘴?他们……没有嘴嘴?他们穿得这是代表生死门神圣门卫身份的制服哎!
“眼睛吃饭,会很容易么?幻儿就不会用眼睛吃饭……”
“我们吃饭不是用——”眼睛!
“倾幻儿。”淡雅香风盈鼻,柔美嗓音盈耳,一道纤细如柳的倩影出现在生死门大门的阶下,阳光打过一层罩面的帷纱,隐见其内绝美轮廓,“请问,你在做什么?”
小人儿人小个小,表情却扳得一本正经,用词半是老成半是稚嫩,“娘娘,如果爹爹晓得你这样叫幻儿,爹爹会气气哦。”
“所以咧?”沧海已经气气了!一路走来,看这个小东西拿一张纯真无辜的小脸到处招摇撞骗,比自己当年初闯外界时还得心应手,偏偏还能使得被骗者心甘情愿,自是气不打一处来。
“爹爹气气,就不会亲娘娘,爹爹对娘娘有说哦,明明不是不喜欢,还装不喜欢……”
“倾幻儿!”下一次这小东西的爹来了,就让他把他种下的这棵坏芽芽拿走,这哪里是她沧海生出来的宝贝儿?
“娘娘很别扭哦,明明很喜欢幻儿,总装得凶巴巴,明明很喜欢爹爹亲亲,总是假正经……”
噗——
高大威严,深沉莫测,不动如山的生死门门卫,终是破了功,继一声失笑之后,掩着肚子奇怪扭曲。
“倾幻儿!”沧海上了台阶,将小人儿攫进臂里,“你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戏文里有说哦,大红新郎会对大红新娘说,不要假正经……”
“你……闭嘴!”沧海咬牙切齿:这一定又是冷蝉儿那个怪女人领自家宝贝去看得什么荒腔野戏!“回去找你算账!”
疾速转身之际,帷纱半掀,露一角雪肤花貌,直把闷笑的门卫二人组看得目瞪口张,傻傻望着天仙美人母女渐行渐远……
突然,天仙美人母女的对话数语,随风飘来——
“娘娘不要找幻儿算账,娘娘要找爹爹算账,爹爹最喜欢和娘算账!”
“……为什么?”
“因为每一回爹爹回来,就会抱起娘娘说要和娘娘算账,到屋里算得久久,出来爹爹会很高兴很高兴……”
“倾幻儿,你给老娘闭嘴!”
“娘娘不老,娘娘好美,爹爹说娘娘好美……”
“真的?你爹爹他这么说过?”
“嗯嗯嗯,爹爹说娘娘太美,怎么也吃不够娘娘……”
“倾幻儿,闭嘴——”
22
水若尘如此笃定,秋远鹤恁样坚信,必有文章。
我到了大文公府的后门,见得两个彪形大汉杵得与门神堪有一比,二人中央,俨然是一海血迹无疑,且一眼可见,那血迹是由远依稀至此。至此后,也奉断绝,延展之势直入门内,而门内沿着那道血迹细迈脚步向前追究者,也不眼生……
若没记错,该是我初到大文公府里就碰到的那位田管事?
唉,能怪这姓秋的人人两张脸,个个两张皮么?秋长风府里曾有个至今不知谁家人口的阿德,秋皓然府里有一位别具用心的田管事,可想而知,秋远鹤府里必也有他山之玉。那么,大内皇宫呢?更是精彩纷呈了是不是?
“田管事。”我拍拍他的肩,“往那边走,血迹一直延绅到那边,去。”
很听话地,他点了点头,按我所指,闷头走了过去。
甫把血迹的走向掉转,语声竟音自后门外响起。
我隐了身形,看那一群天之骄子一面以唇舌互换机锋,一面按血就步。不多时,陡听得田管事那厢高嗓惊叫:“娘呀,这是团什么东西,血糊糊的!”
每人的脚步骤然加快。
事出之点,田管事正悚指着一团缩在假山洞下血肉模糊的物什,颜色赫变。
“原来,又是这东西。”秋皓然扫娣一眼,“不知何时起,这后院最僻静的地方,成了黄狸们的天下。这一只,又是在外面被人打伤的可怜东西罢?田管事,抱着它到外面找一家上好的兽医馆好好医治,好歹,也是一条性命不是?”
田管事百个怕,千个不愿,也没胆违抗小侯爷的命令,抱起“血团”,胆颤心惊地为怀中物求医问诊去了。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惊惧,他出得后门一刻钟后,血团会消失,他也会对自己有一个合理解释,欣然转回府门。
障眼之法,概莫如此。最值得称道的,还是秋皓然的应变能力。
“各位当吸取教训,勤察府内巨细,别像小弟,让那些东西鸠占鹊巢,还引得事务繁忙的各位兴师动众地上门白误工夫。”
“不愧是将与巫族首领联姻的人,皓然果然不同了,让为兄好是羡慕。长风,你可见过这位巫界首领的仙姿玉貌么?”
这只大猴子,好是厉害,一下子便联想到了巫界首领身上。且入了山空手而归有违他素来风格,捉不着叛逃的奴婢,顺嘴挑拨亦不为过。“今后,巫人与咱们成了亲威,长风你手下可要留情了呢。”
秋长风耸肩不语。
秋远鹤笑意不减,告辞。与他同来的水若尘尚驻原地,注视秋长风的眼睛内眷恋情浓,他已行出十几步,半转身量,温声道:“若尘,不走么?”
水若尘再膘一眼秋长风面无表情的脸颜,贝齿咬唇,“你别后悔!”
甩身疾步,随上秋远鹤,颇显亲昵地并肩偕离。
水若尘,枉有个精明脑袋,为激无情人,竟敢与秋远鹤纠缠,怎不去想想那厮可是她能掌控利用的?
“长风,远鹤走了,难得你有闲暇,喝一杯如何?”
“的确难得有闲暇,若非着实忙了点,也不会发现我家那个丫头也不见了踪影,她可住在你这里?”
他问的,是小海?
拜他所赐,这些天我每隔一日要到太后跟前接受礼教熏陶,还要处处提防他故伎重施,却是再未见他人影在宫廷出现。我从不相信我在大苑公府时从未见过形迹的费家兄弟是为了替秋夫人操持寿宴。他们忙到这等份上,必然有一堆了不得的“大事”操理。
“这是怎么了,长风也向我要丫头?难道大家当真以为小弟我有收藏别人丫头的习惯?”
“小海。”对方谈笑风生,秋长风面静无澜,“不管她是大苑公夫人的义女,还是我的丫头,我想知道的是,小海这个人可在你府中?”
他直接点出“小海”,摆明是不给秋皓然任何插科打诨的机会。
“长风,你不是告诉过我,小海于你,只是一个丫头而已,你曾不准任何人在你面前提起她。现在如此深究,又是为了什么?”
不准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也是我的暗示之一。他身边的费家兄妹对我和他的事太熟悉,为不混淆他的回忆,我不让他听任何关于小海两字的事迹。
“……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秋长风锁着眉,居然在秋皓然面前显露困惑,“不准提起,只是觉得没有为一个丫头浪费时间的必要……”
“长风……”
“我不会对她如何,只不过是为了消除心中的一些迷惑。她确实住在你这里?”
“就算……是罢,她……”
“她当真要做你的妾室?”
“这……”
这只可恶小猴子,不是最伶牙俐齿的么?这当下支支吾吾个什么劲儿?
“长风……”秋皓然面有迟疑,但终是目光一定,道,“我很喜欢小海!”
秋长风眉间略紧。
“像咱们这等样的人,碰到一个不把你的地位爵街放在眼中的人的可能,几乎为零。我们周围不会少了簇拥的成群,我们可被人众星捧月般地恭敬,但他们簇的拥的恭的敬的,是大苑公公子,是阮阳侯爷,从来不是我们这个‘人’。小海,她……”秋皓然唇畔勾笑,“不管我是武生,是小侯爷,她都是一张面孔,想骂时会骂,想打时会打。甚至,我想过,如果我是一个乞丐,她仍然如故。如此鲜活,如此生动,这样一个人,我很想抓在手心,很想……”
这……算是表白?应该是小猴子为气秋长风存心卖弄的伎俩罢?
“长风,这些话,我本不想在你面前说,既然说了,便为让你明白,我所说的要娶小海为妻的话,是由心而发,绝非戏言。”
如此郑重其事的全城相公,如此面色凛肃的小猴子,当真教人纳罕。
“这些话,你的确没有必要对我说。只是你的由心而发,当真可惜呢。圣旨上,阮阳侯未来夫人的宝座,已归巫界首领云沧海。充其量,你能给小海的,只是一个妾室之位。”
“那倒未必。”秋皓然莞尔,“除了妾室之选,尚有平妻之择。”
秋长风眉梢微动。
“我已奏明皇上,皇上亦曰,大苑公夫人的义女不能太受委屈,只要沧海肯允,平妻之位非小海莫属。而沧海,已经允了,且答应让皓然在同一日迎娶双妻。想来,是太后时沧海教导有力,娶妻当娶贤,再是没错的了。”
……是不是因着天色已暮,小猴子看不见秋长风那面上已然染起的冷怒之色?不然他还犹说得如此沾沾自喜,如此煞有介事作甚?
23
秋皓然到底为什么要对秋长风说那一堆话?那些话,除了撩拨一下狐狸的坏脾气,有什么实际效果?
我躺在榻上,猜想着小猴子的居心,翻来覆去,身上的被子到了身下,身下的铺褥到了床下,还是想不出个子丑寅卯。
无奈啊,小海我虽然聪明绝顶,遇上那些猴精狐精什么的,还是差那样一点点啦……”
“小海,你睡了么?”
“管艳姐姐?”我拧亮床前油灯,“你怎么不去睡,可调息过了?”
因为秋远鹤的怀疑,暂时不能替她请个大夫开些补身方子,适才熄灯前,教了她一些舒心养气的简决以助调息。
管艳点过头,坐上我床沿,“小海,我怕不能助你演双海入花堂的戏了。”
“你要离开京城?”
“是。我若不走,我怕秋远鹤会拿桂花嬷嬷要挟。嬷嬷是他母妃的乳娘,他对她,一向存着三分仁慈。但若被我激怒,谁知道他会不会拿嬷嬷下手呢?他的仁慈一向薄浅,我不敢赌。”
“好。”我那桩事,毕竟只是一场闹剧。说到底,当真是为了折折那只什么事都要别人惟命是从的狐狸的气焰,谁要他那夜……色迷心窍不说,其后,还莫名其妙也命小海莫嫁……
“不过,如果你执意要演,我有一个更适合的人选推荐。”
“……谁?”管艳眸光如此兴奋作甚?
“冷蝉儿。”
冷蝉儿?对了,她也是一个小海、沧海实为一人的知情者呢,只是,她怎又成了更适合的人选?
“冷蝉儿当年在江湖杀手榜上从未出过前五,武功好自是关键,但她最拿手的,是比天叶堡也不逊色的易容术,她要杀一个人时,往往易容成那人最亲近的人伺机出手,也因此,许多武功比她要高出许多的武林高手皆殁其手下。由她来扮小海,定有一番不同妙景。”
看管艳的眼神,仿佛比我更期待什么“双海入花堂”,这还真是让人感叹看戏的更比演戏的疯呢。
“我还跟在秋远鹤身边时,正是迷恋他到了无以自披时,那女人见了我面,不是叫我“花痴女”就是“无脑女”有时还嘴毒地来一声‘犯贱女’。那时,我对她还真是喜欢不起来。”管艳摇头一笑,“她听见有这等好玩的事可以参与,不必你我多话,她也会欣欣然地掺上这一脚。”
“她可真是一个怪人。”一个杀手,见多的是这世间的血腥和丑恶,没有冰心冰情也便罢了,还有一份无处不在的玩乐心思,怪。
“她着实是怪,你何尝不是?看得到她的怪,是因你的思维也异常人。”
“你又何尝不是?”
嗯,有理,这话我也正要说……只是,是谁替我说的?
“冷千秋?”管艳已惶然立起,“你……”
冷千秋?可不嘛,长身伫立在门前那一团阴影里的,不正是那位“学艺不精”的冷堡主?但,他何时把武功练到这等出神入化的境界,我竟毫无察觉?
“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还要跟谁走?你那个无时无刻不挂在心上的大侯爷?”
好浓的酸醋味哦。
“冷堡主,你如果想劫人,请尽快,不然惊了这府里的侍卫,管艳姐姐当真就要跟别人走了。”至于吃醋呷酸的事,何时做都可以不是?
冷千秋倒也听话,长臂一伸,先点穴道,再攫纤腰,将佳人掳进怀内,高阔身躯跃进门外夜色,一气呵成。从现身到消失,前后时间眨上两回眼绰绰有余,更重要的,从始至终,他没有看我一眼。这男人,不错,很不错。假以时日,必成一代情圣。
不过,如果他走前能随手关门,不必劳烦我动足下榻,会更招人欣赏。
吓!
一道鬼魅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