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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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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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笨丫头!”他撕下一截袖里,正要缠上,突然,身躯一僵。

  我依在他胸前,当然感觉到了,随眼向他目光停窒之处望去——一个冷颤,卷袭周身。

  亮若白昼的月色之下,几滴血迹未干,而其周围草色,正枯者返青,青者吐苞,苞者绽放……

  他眸光落回我脸上,深阗如两汪幽夜。

  我掀了掀唇!想不出适宜辞令,也只得苦皱了脸儿,“痛,痛……,他覆下长睫!无言无声,将我两只脚缠裹得一丝不芶。

  “为何另一只脚也要裹?”因他脸色并不好看,我问得小心翼翼。

  “你带鞋子来了?”

  “没有。”

  “那还说什么?”

  “……”臭狐狸!也不想想,人家好歹是救了你们,恶声恶气做什么?

  那边,水若尘、娄揽月等人轻松解决了没有岚雾遮拦便不足为敌的匪众,围拢过来。

  “小海,你怎么在此?”

  哼,我不在此,你们焉有命在?我嘟唇不语。

  “我明白了!你定然是听前去送信的人说清风遭人伏袭,便随着赶过来了对不对?

  喔喔,好深情呢。”娄揽月自问自答。

  “不过,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迷路了。”

“所以你是误打误撞到了这边了?”娄揽月仍是自我解惑。秋长风抱我起身,“明月,秋水,此里交给你们善后,我先走一步!”

79

  我以为他一定会究问我“血”的事。

  但一路月色共骑回来,都是无话。就算是回到了宫中,直达他的寝宫,他命人拿来伤药纱布,替我清洗包扎时,亦未语一字。

  “我……”

  他不言,我不想沉闷下去,只是甫吐一字,他却在此时开口:“你为什么会去那里?”

  “管艳让得满姐姐……呀!”几乎,不,是他若不提醒,我已经把费得满那一行人忘在了月色茫茫的原野里。

  我垂眸默念时,他亦不惊动,只把双眸瞬不也瞬地凝盯在小海脸上。我稍一抬眸,便落进了他漩涡样的幽深注视内。

  “就算你不喜欢杀人,也应该有令人瞬间昏晕的本事罢?”他道。

  我点头。

  “既然如此,为何要与那致蛊之人缠斗?”

  “他的头发……”

  “如果把他致晕,想拿什么不行?”

  “………”

  “说你是笨丫头,冤枉你了么?”

  “………”

  小海只是一时情急行不行?只是对敌经验没有你丰富行不行?只是杀人手法没有你熟练行不行?

  我腹诽万千,也因着实的汗颜自愧没有成言,任不良前主子数落个彻头彻尾。“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你的过去……”满腹沮丧一扫而空,我倏然抬首。

  他拇指按上我的嘴角,抚过唇沿,“不用急着像只小剌猬般竖起你全身的刺儿,我不是在怪你。因为,我也不曾对你说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怎么会变了恁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美德何时与他发生干系?

  但不管怎样,我都不想与他那双仿佛能将人灵魂吸去的眼眸长久时视,垂下头去。

  偏偏,他硬给抬高了颚,鼻尖相抵。“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背负着怎样的秘密和过去,我会保护你。而你,要相信这一点。因你,我已经,已经……”

  已经怎样?他眼里那些困扎,那些烦乱,那些挫败,那些……是怎么回事?他未竟的言,和已出的话,又是怎样的矛盾,让他眉间皱痕如此深刻无奈?

  我会保护你……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这话会从他嘴里说出,他是小海最不能期待的那个人……

  “小海,你心里的事,可以待到你认为我足以让你信赖的时候再说。但是,你必须给我一句话。”

  “……什么?”

  “你会留下,会留在我身边。”他眸内的千头万绪倏尔不见,幽深如旧,亦光华灼人。“把这句话给我。”

  “我……”给不了。我明白,他让我给这句话时,就算对小海做了承诺。但是,我的承诺无法给出。

  他的凌云之志,他的……未婚妻子,是他终生的背负。

  我的族人,我的过去,是我迟早的劫数。

  他的世界,我无法参与。

  我的世界,他不能着手。

  其实,泾渭分明的两人,原本便不该交集。交集了,亦该如两条并行不悖的长路,偶尔的交叉,便各有前途。

  “小海,我在等。”他捏在颚上的手微微用了力。

  “我可以陪你……”当他眼芒因我的话骤然亮起时,  我几乎不忍了,“在你和怜星小姐成亲之前,我都会陪着你。”

  那个霎间,他身上传递出千万条凛冽怒焰,  俊美的颜颊一度为冰寒所封。火炙冰封之间,他抿紧的薄唇挤出一句:“这些日子,你的乖顺依从,笑语嫣然,只为那一天的到来?”

  我不能否认。

  “你是要我在你和怜星之间做出选择么?”

  “不是。”

  “不是?”他眸内,绿意浮腾,“你甚至从来没有想过将我从怜星手里抢过来?”

  “小海被人抢去的东西太多,不想让别人体会那种滋味。而且……”我迟疑着,下面的话有无必要。

  他却步步紧逼:“而且什么?”

  “我抢不过来。公子也很明白,你和怜星小姐之间,不是只有情爱的牵绊。”

  捏着我下颚的手!倏尔松去。他遽地旋身,在我以为他定然是夺门而出时,他却只停在了窗前。那一地的月华如银,映他侧脸如玉,修长脊背挺立出拒人于千里外的倔冷。

  “怜星的祖父因救祖父而亡,她的母亲在生其妹难产而死,身为将军的父亲自不可能照顾得好她们。为此,祖父就将她们接来,当成女儿般的教养。惜云自幼就骄纵任性,怜星的柔怜可人便分外让人心疼。祖父疼她,我亦疼她,如一个妹妹般的疼。”

  我双手抱膝蜷上长椅,听他如清洌的声嗓追述他一直讳莫如深的往事。虽然,我晓得,他的事听的愈多!到最后走得愈难。但也明白,他不可能容我掩耳不听。

  “那一年冬天,气候分外寒冷,祖父为了炼我的耐寒之能,带我进山间苦训。原订下的要回去的那日,大雪铺临,封了出山道路,直至五六日后,才僻出一条路来。

  但,在山脚的冰湖上!却救下了昏晕的怜星。她竟是因我和祖父未安原订日期返回,一个人上山寻找我们来了。发现那时,她已在冰雪里躺了一夜之久。最终,虽因祖父速救得当,拣回了一条性命,却落下了终身寒血之症,大陇皇朝医术最高的御医诊断她永不能孕育子嗣。那年,她仅有八岁。”

  如斯遭遇,不能说不招人同情。但对于小海来讲,仅能当成一个故事般的听。沧海的巫山岁月,不会比她的日子更来得温暖。虽同情,但不能动容“也是那一年冬天,祖父去了。临终将怜星托付于我。自幼,我随祖父长大,他对我的意义,就如你的婆婆对你。在他床前的誓言,我必然遵从。何况,怜星的病,说到底是因我而起,我必须照顾她一生无忧。”

  冯婆婆的话,小海也必然道从。只是,婆婆从来不会为小海安排任何事,她只是言传身教,使小海如何把握自己人生。

  “你一直以来的刻意疏远冷淡,也是为了保护怜星小姐,可对?”

  他未置对否,只道:“也是在那一年的隔年,  因当今天子母子的一场兴致突来,我被卷进了一个至今未止的被刺被袭的恶漩之中。那时,我除了想到越在意的人越要不去在意这样的法子,别无良计。”

  越在意的人,越要不去在意么?  “现在呢,你越在意的人,仍是不去在意?”

  “现在当然不同!”他蓦然回首,“现在,我已经有能力保护我想保护的每个人!”

  “那为何还要疏远怜星小姐?”

  “那只是一些长久行使下来的习惯使然,当初远她冷她,是为了她的安危。做到现在,却不知如何和她亲近了。毕竟,十多年前,她年稚,我年幼,如兄妹般的两小无猜,未婚夫妻的相处无法借鉴。”

  “她很爱你。”那双美眸的轻漾柔波,绝不是一个妹妹在看兄长。

  “我不……”他薄唇抿成一线,俊脸在宫灯之下半明半暗,情绪一时难辫。

  “怜星小姐爱公子,又生性温柔腼腆,只要公子对她稍和先前不同,怜星小姐便会欣喜万分,不需借鉴什么。”

  他冷哼,“你的聪明总是用在让人费解的地方。”

  我解嘲一笑:“小海一直都认为自己很聪明,是公子你一直否定的。”

  “那便是你一直逃开我的理由?”

  “不全是。”

  “如今呢?”

  “如今怎样?”

  他启步走来,目光深深攫我,“听完了那些,你还是要走?”

  “听完了那些,小海更明白公子的确应该妥善照顾怜星姑娘,当然要……”

  “你为何总能轻易说出那个字?”他如风卷来,将我由椅上扯起,“就算在你明白了我的不得已,你还是可以轻易说出那字,你的心在哪里,情在哪里?”

  他的吼声,压抑而嘶哑,揪扯着小海心间脉络,痛,不可挡。“公子,小海的心里有你,情里也有你。”

  何时动心,何时动情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当小海发现时,已是不及。

  “此时此到,小海心在这里,情在这里。”

  环围住小海的焚烈气息顿时稍敛,他唇触在额上,轻轻摩挲,声音诱哄般响起,“那么,留下来。”

  我摇头,一滴泪随之滴落,继之!珠泪成串。

  他箝在我杜的手又猝地收紧,  “你在逼我。”

  “公子也在逼小海。”

  “我何时逼过你?”

  “你如今就在在逼小海立刻离开。”

  他身躯微震。在一阵僵硬的沉默过后,额上的唇缓缓下移,滑过我湿漉的睫,吸去我满脸的泪,低沉声内揉着叹息,“为何一遇上你,本公子很多原则都要打破?

  其实,能听到你的表白,看到你为我而流的泪,我该满足了是不是?至于将来,就顺其自然罢。”

  这……算是他的妥协?

  莫名地,这样的秋长风不能让人信任,  “公子,请你答应我,怜星小姐一来,就放我走,不然,我此刻就走。”

巡移在我颊的薄唇有须臾的停止,旋即伴着低笑!又落下翼般轻吻,“这么说来,我们的相守时间并不多,是不是?那么,便不要浪费。”

80

  不要浪费……

  为何这样平常的几个字由他嘴里说出来,就格外多了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浓密意味?

  我尚在思忖,身子已被他冷不丁悬空抱起,“你……”

  “我们来做一些早就该做的事,如何?”他道,抱着我,走向里间。

  他要送小海去睡觉,我以为。

  但当我置身在那张碧石榻上而他没有离去时!我知道我的以为错了,那么,他也要睡在这张石榻上?

  但……我又知道,这个以为还是错了。

  “这张床,名曰暖玉,触之生温,憩之则暖,且有静心促眠养身健体之效,是番邦进贡给皇朝之物。”

  对喔对喔,很宝贝很珍贵很不凡就对了,但是……

  “当今太后把它赐给了我的母亲,母亲则送给了我,因我一度恶梦连连,长夜难眠……”

  是啊是啊,来历非凡品格高贵就是了,但是但是……

  “后来,我隐居的那段时日,失眠之症没了,离开京城时却惟独想着把它带来,你猜是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怎么知道嘛?很喜欢很珍惜行不行?但、但是……“你,能不能不再脱小海衣服?”

  “很遗憾,不能。”他嘴角如是说着,修长的指节没有一点遗憾的勾断了系在我肩上的最后一个带结,“睡觉,怎能不脱衣服呢?”

  “那……你为什么也要脱衣服?”

  “傻丫头,当然是因为……”他语气清闲,嘴却一点也未闲,一字一吻,烫在我颈上,肩上,胸前,“我也要睡觉嘛。”

“你的王榻……在外面……”好热……这张床,的确是触之生温憩之则暖呐……

“……我今天也要睡在碧玉榻上……”他的气息亦变得短促不稳,那声音促红了小海的脸,“那我……去外面睡……”

  “傻丫头……”他光裸的胸膛闪着蜜色光泽逼压下来,双眸内翻滚着熔人的绿色岩浆,“你怎么逃得掉?”

  “我……可是………”

  “你逃不掉的,你要知道,在看见你第一次出现在这张榻上时,我就想对你这样……这样……还有,这样……”第一次出现在这张榻上……什么时候?……啊啊啊,他那时就就就……色狐狸,大色狐狸!

  但色狐做的事,很快地,让小海的腹谤溃不成形……

  他每一个“这样这样”,就会对小海“那样那样”,那样那密烫的接触,那样浓炙的拥抱,那样滚油般的浸裹,那样烈火般的烘烤,那样折磨人取悦人的方式……如影随形的唇,邪恶万分的手,总在我以为结束的时候,带着较之先前更甚的温度裹袭而来,使小海如一条在煎板上翻滚的鱼,滋滋叫嚣的,是体内排之不去的热意,且愈来愈热,热到……热到……

  “……你……讨厌!”这人怎能这么讨厌?怎么能这么讨厌?

  “唉,很可惜,只能让你讨厌下去……”他毫无诚意的喟叹,俊脸逼近我的眼,“小海,看着我,看清楚我~~”

  他的话,有命令,有诱哄,更有甜蜜到让人羞赧的勾引,我难以自主地将目光聚拢,放到他的脸上,陷进他沸到极致的绿眸里。

  “平时,你在心里是如何叫我的?”

  “……公子?”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小东西时我有这份恭敬?快说哦~~”

  “秋长风……”

  “还有呢?”

  “不良主子……”

  “还有呢?”

  “狐狸……臭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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