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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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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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茶放在棋盘旁的木几上,倒出两人杯清香四溢的滇南毛尖,“公子,请用茶。”

  “先请大师用。”难得地!秋长风对人有这份恭敬。

我先将茶递到了无云大师伸手可及处。“大师,请。”“贫僧谢过……”他瘦癯身形微不可察的一震,陡然抬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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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云大师面颊清瘦,双目深邃,眉呈灰白,须洒胸前。正洁之气遍布周身,智慧之芒隐伏眉宇,凡夫俗子见之,由不得要生出一份膜拜之心来。

  他目光掠过我,向我身后精利一扫!微蹙苍眉,“秋公子,你这庄里新近可添了什么人么?”

  秋长风微讶,“此事需贵询庄内管事方知。”

  “老衲自进此庄,便似感有异。还望秋公子万事小心。”

  “怎么,大师认为这庄内有不洁之物?”

  “倒不尽然。”无云大师精眸再度四扫,“老衲也曾细细体察,庄内并无污浊腥秽之气,是以不敢随意成言。但方才有一瞬,老衲似感其气有强盛之势,却又稍纵即道。若当真有异,只怕来者匪弱。”

  “大师之意,如果此物确在,连大师也不易应时么?”

  “倒也未必。”无云成竹在胸,“万物相生相克,佛必降魔。”

  “也就是说!若长风有难,大师不会坐视了?”

  “秋公子曾使敝寺百余僧众免于一场茶难大劫,是以老衲曾在我佛前许三次报公子大恩之诺,但凡公子需要!老衲必当不吝薄力。”

  “尽管大师慷慨!长风仍是希望此生永远不需劳烦到大师。”秋长风言落子落!

  “大师,这一局是和棋。”

  “是秋公子承认!较之以往,公子果然是锋芒内敛了。”

  唉,这两个人要咬文嚼字到天荒地老是不是,小海不奉陪了……

  “小海。”在我脚底跃跃欲试之时,秋长风出声。

  “奴婢在。”

  “明日动身返京!去准备。”

  “咦?”明天便返京?

  “怎么了?”

  “奴婢遵命。”

  说了遵命,小海回到房内!却是忿忿不平。

  这只狐狸这一趟是做什么来了?皇帝交给的事做得不伦不类,吃喝玩乐也不够潇洒尽兴,在京城最热闹的时候离,在江南最秀美的时候走。哼,这厮啊,还真是不学无术呢。

  “你一个人在嘟念什么?”

  “当然是——”他何时来了?“公子,明日当真要回去?”

  “本公子的话还有假?”他捏上我的脸,“怎么这样一副脸色,不想回京?”当然不想,传说中的江南好山好水,小海还没有真正看过呢。“放开啦~~”

  “臭丫头,不想回京!不会跟本公子说?一个人闷不吭声谁会知道?”

  “放开啦~~”我一边推他仍捏在颊上的长指,一边吸着因他的掐捏要滑出嘴去的口水,好忙哦。

  “脏丫头!”他放开了,因为小海没管住的口水找上他的手。报应,嘻嘻。

  我一边揉着被他捏痛的颊,一边得意窃笑,他却脸色阴卒,目光凶狠,“本公子的眼光当真出了问题是不是?  怎么你这个样子,我还会觉得……

  我翻着眼睛,嘟嘴抱怨:“觉得怎样?觉得奴婢的脸不是血肉做的是不是?觉得奴婢该任打任骂不喊痛不出声是不是?”

  “笨丫头!”他切齿狠念。

  小海不是笨丫头啦!我不服,  抬脸方要申辩!没想到!却将脸送进了他两掌之内,也把嘴儿递进他口中……

  “本公子哪里不对了?怎会遇上你?你根本不在本公子的计划之内,你这个又呆又蠢又笨的丫头!”他边啮咬我的唇,边喃喃低语。我听着好是生气,要退开辩驳,他却不让,将我牢牢限在他膝上,把小海的嘴儿舌儿吮咬得又麻又痛……

  “公子,车套好了,可以走了么?”

  透门而来的一个粗憨大嗓,打破了攀结在小海头顶的魔咒。我悚然一惊,抬手去推他圈箍着小海的胸膛!他低低咒一声,从我的……嗯,胸前抬起脸,眉际浮腾着懊恼,绿眸氤氲着浓热,“你真的那么想看江南的山水?”

  “嗯。”我不敢看他此下的模样,只傻傻点头。

  “果然是个傻丫头!”他刻意将“傻”字念得重,仿似,小海在此刻做这样的选择,是何等的不可救药。“那就快点准备!”

  被他放开,脚踏到了地面!小海仍如身处云里雾里,懵问:“准备什么?”

  “难不成你想这个模样出门看山看水?”

  这个模样怎么了?我煞是不服地低头自览……而后,掉头便跑。身后!追来他讨人厌地低笑声。

  我换衣时,却倏记起了自己方才忽略过的——出门看山看水?“公子!”手里系着衣带,脚上趿着绣鞋!跑他近前,小海热烈欢快地,“你真要带小海去玩?”

  他盯紧我的脸,回之的却是没头没脑的一句:“本公子多希望你能把热情用在别的地方。”

  “嗯?”

  “笨丫头,还不快点!一刻钟内出不了门,本公子收回!”

  什么嘛,变脸比小狗还快!讨厌!虽然如此,小海兴致仍然高昂,去玩哦。

  这一日,他带我到太泊湖上泛舟,到鸳鸯楼上听戏,到苍翠林内赏春梅,到白水池边看白鹭……这一路,我买了不少江南点心解馋,但每样只尝个一口,便被他夺走代吃,小海的幽怨眼神被视而不见!可恶。

  但在夜晚来临,到了有“江南第一酒楼”美誉的望月楼上时,我开始感谢不良主子对可怜丫头的口中夺食,万分感谢。

  望月楼的大厨师傅一定是世上第一好人,不然怎能把每道菜不管大小荤素做的都好吃没有天理!小海的嘴巴要快乐的死掉,小海的舌头要幸福的晕掉,呜呜呜……

  “呆丫头,你吃便吃,假哭什么?”

  “感动啊。”

  “你也会有感动?”他嗤之以鼻,“今儿个看戏之时,台上唱的是大分离,台下妇人是大哭泣,惟独你,一遥的傻笑呵呵,嘴里还咯吱咯吱嗑着瓜子。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还会感动?”

  我咽下嘴里香滑肘子肉,喝一口雪片茶润口,  “看戏看得就是高兴啊,明知戏不是真的,为何还要哭”……咦,公子?”

  “做什么?”他眯眸,  “臭丫头,如果你下面的话是本公子不想听的,尽早闭嘴。不然,这餐饭的花费由你月倒里逐月扣除。”

  喔,那算了。小海本来想问公子为何看戏时不看台上好戏净看台下妇人来着。

  这一日,山清水秀,食香馔丰。

  这一日,在小海和秋长风的岁月里,美好得一如台上戏。

  草如碧丝,风如滑缎。极目处,娇红嫩紫,宛若天边彩色云朵铺落凡尘。时不时,尚有莺啼燕鸣叽啾成曲。江南的初春,如诗如画哦。

  小海趴在车窗前!眼睛在欣赏江南春色,心里却好是纳闷l。

  返程的路,太平静了罢?秋长风耶,遇刺和吃饭一样稀松平常的秋长风耶!怎么可能一路畅通无阻地就回到京城?刺客仁兄们都哪里消遣去了?是修身养性?还是养精蓄锐?

  还有,明明四大公子同时返京,这位清风公子不去和其他人骑马驰骋快意江湖!挤到车里来作甚?虽然!并不挤啦。

  “笨丫头,外面有那么好看?昨日还没有看够么?”小寐的狸狸醒了。

  “恁大的江南,一日哪会够?”我放了帘栊,将以棉套包住的紫砂茶壶推过去!

  “公子喝茶。”

  “会有机会再看的。”

  我眼睛一亮!“公子还会来江南么?”

  “过来。”他茶只喝一口!伸出了手。

  “不要。”臭狐狸,看他的眸色,就知他在打着怎样的念头,小海才不要。

  “怎么,你想要本公子去拿人?”初醒后的他,如一只慵懒的兽,“不怕外面的人听见这车内的动静?”

  “……只有亲亲哦,其它不能做。”

  他唇勾邪笑,“怎么,你要亲亲?本公子本来只想借你的肩膀清醒一下而已,原来,你这么想让本公子亲你?”

  ……臭狐狸!“小海下车去骑马”,我方起身,便被一股大力旋着跌坐回去。“傻丫头……”他将这三个字哺进我唇内,“本公子还是不甘心,怎会遇上你?本公子要拿你如何是好?嗯?”

  “……说好只能亲亲的……”我握住他的手,趁着得了空隙的机会拼命呼吸。

  “……我没有答应。”他绿眸幽幽,唇再压来。

  不行啦,热,小海要融化了,怎会这般热?

秋长风~~

嗯?我猝然一愣。

秋长风~~

秋长风~~

我没有听错,的确有这个声音!缥缥缈缈,由不知处而来。“公子……”

  “嘘,别出声。”他眸内热意已消,拉整我的衣襟,“等一下,看到什么古怪东西,就闭上眼睛。”

  古怪东西?

秋长风~~

这个声音就很古怪啊,就像……就像巫族索魂的咒决?!对,很像,却也不全是,这是……

  秋长风,你祖父的灵魂正在唤你的归去,你还在留恋这庸碌的凡尘么?

  这是……

  秋长风,听从你心底的渴望,臣服于它罢,做它恭顺的臣子罢!

  这是蛊术!与巫术同源而起又分流别支的蛊术!……蛊惑人的心,诱出人的魂,蛊术中的引魂蛊!

  但是,要施蛊术!必须先在对方体内植入蛊虫方能凑效。这施者发如此蛊言,难道秋长风……

  不会不会,若他是携蛊之人,莫说小海在他身边多年,就算甫近其身!也会有所察感。

  “呀——”车外惊叫陡起!是秋水公子。

  “公子,天色突转黑暗,必是巫人作乱,您小心!”费得多、费得满齐声大喝。

  突转黑暗?没有啊,小海仍然看得见青天白日……那么,是障眼术了?

  “安分呆在车内!看见任何东西也莫出声。”秋长风话罢,身形闪出车轿。

费得多拼声嘶喊:“公子小心,有团黑雾正向您袭去!”

63


  不论巫术、蛊术,用得多有障眼之法。所谓花非花,雾非雾。让你看到的并非你真正看到的,你想到的也非你真正想到的,到头来!真正要你性命的,实则是你。

  费得所说的黑雾,不是黑雾,一个瘦长枯干的披发老叟而已。他闭目口念蛊决,指点秋长风眉心,引魂而至。

  他应该不是要取秋长风性命,否则,他指尖所向,该是秋长风的百会穴。百穴交汇之处,才是灵魂出窍之地。

  只是,不管他所来为何,秋长风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引颈待戮的人。

  “秋长风,你的祖父命你听从于你心底的渴望,你可听见了他在幽冥的呼唤?”

  秋长风伫立如鹤!不动不摇。

  “秋长风,将你的手伸出来,告诉我,它在哪里?那本可让大陇皇朝所有臣子俯首听命又忌惮不已的名册在哪里?交出来,把它交到你的主人手里……”

  没有人可以对秋长风如是说话罢?所以,在这个老叟以为控制住了秋长风,探手去拂其衣襟之际,后者右手食、拇两指捏左手虎口,左手中指向天……

  “退!”秋长风如斯一叱!

  老叟目色瞬变,“雕虫小计,螳臂挡车!”遂左臂高举,五指大张,“生活在天地间最黑暗处的生灵啊,听从你们主人的召唤,让这世上自以为是的人们看到你们伟大的力量!让目光短浅的他们畏惧于你们的存在,来罢——”

  我不确定。

  我不确定,秋水公子看到了什么,以致娇呼连连,花容惨白。但如果连四公子中表情最为缺乏的倾天亦显惊色,说明他们看到的,必定几近恐怖。

  老叟所谓的天地间最黑暗处,指得便是——每个人心底必有的阴暗之隅。

  在我眼里,这群江湖上顶尖的人物,只是在和一片空白博斗。他们如临大敌的对象,只是存在于他们阴暗心隅的结,那是每人皆有的心魔。心魔经外祟引诱,会百般幻化,而呈现在每人眼前的,便是每人最畏惧的影像。

我也明白了!这老叟的蛊种是何物。不是有形的虫,而是每人心底无形的魔。以此蛊噬人,是一场意志的对抗,却是最强和最弱的对抗。

这老叟施蛊之术,已臻化境。

  “秋长风,冥顽不灵并不能使你逃脱惩罚,你忘了在幽冥等待你的祖父,他是这世上最爱你之人,你要让他在无边的幽暗里享受那无边的孤冷么?”

  引魂蛊与巫术摄魂法!前者以蛊以苗,后者以血为咒,但相同处,皆以所施对象灵魂最软弱的痛处着手,移其心,拂其志,取其魂。

  这老叟一再提到秋长风的祖父,当是他确定,那便是秋长风的至薄至弱之点。

  而结果亦给予了证明。

  秋长风屹立的身躯倏尔一摇,唇角溢出一抹红痕。

  老叟掀动枯干面皮,似是得意地笑,再张右臂,仰天呼啸:“被深埋于幽冥的幽灵啊,你们可曾感知这条灵魂的徘徊,快来告诉他,该如何臣服立于他眼前的强者……”

  我收回投向车窗外的目光,垂眸澈心,将两手中、无名两指紧并,与拇指相合,手心向天,默念:宇宙万物的阳光,莫要吝惜你的光芒,照彻每一处阴暗的所在,请退所有朽弱的污殇,去!

  老叟身形剧晃,两眼充斥惊疑幽光。准确无误地,两道幽光攫住了车轿。我并不怀疑他有这样的力量。我所以不加匿藏的施展,为的就是要把他自秋长风身边引来。

  “弱者渺小的存在便是为了让强大的你们消灭!不必畏惧不自量力的对抗……”他口里念着,重新聚拢那些被溃散的黑暗,步子向车轿迈来。

  我推开车轿的门,与他双目对上。

  他枯干的面皮一紧,“你来自……”

  “溃!”这声喊,不是来自老叟,亦非小海。

  小海没有料到,老叟亦没有防到。

  我事后回想!秋长风应当是在那老叟向车轿迈来之时,自袖内取了两道符帖,沾了自己唇际血丝,向老叟甩来。

有一道,准确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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