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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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通义-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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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徵实叙录

  徵实之文,史部传记支流。古者史法谨严,记述之体,各有专家。是以魏晋以还,文人率有别集。然而诸史列传,载其生平著述,止云诗赋箴铭颂诔之属,共若干篇而已。未闻载其记若干首,传若干章,志若干条,述若干种者也。由是观之,则记传志述之体,古人各为专门之书,初无散著文集之内,概可知矣。唐宋以还,文集之风日炽,而专门之学杳然。於是一集之中,诗赋与经解并存,论说与记述同载,而裒然成集之书,始难定其家学之所在矣。若夫选辑之书,则萧统《文选》不载传记,《文苑》、《文鉴》始渐加详,盖其时势然也。文人之集,可徵史裁,由於学不专家,事多旁出,岂不洵欤?

  徵实之体,自记事而外,又有数典之文,考据之家,所以别於叙述之文也。以史法例之,记事乃纪传之馀,数典为书志之裔,所谓同源而异流者也。记事之源,出於《春秋》,而数典之源,本乎官《礼》,其大端矣。数典之文,古来亦具专家,《戴记》而后,若班氏《白虎通议》,应氏《风俗通议》,蔡氏《独断》之类,不可胜数。而文人入集,则自隋唐以前,此体尤所未见者也。至於专门学衰,而文士偶据所得,笔为考辨,著为述议,成书则不足,削弃又可惜,於是无可如何,编入文集之中,与诗赋书表之属,分占一体,此后世选文之不得不收者也。

  徵实之文,与本书纪事,尤相表里,故采录校别体为多。其传状之文,有与本志列传相仿佛者,正以详略互存,且以见列传采摭之所自,而笔削之善否工拙,可以听后人之别择审定焉,不敢自据为私也。碑刻之文,有时不入金石者,录其全文,其重在徵事得实也。仍於篇后著石刻之款识,所以与金石相互见也。

  论说叙录

  论说之文,其原出於《论语》。郑氏《易》云:〃云电屯,君子以经纶。言论撰书礼,乐施政事。〃盖当其用,则为典谟训诰;当其未用,则为论撰说议,圣人制作,其用虽异,而其本出於一也。周秦诸子,各守专家,虽其学有醇驳,语有平陂;然推其本意,则皆取其所欲行而不得行者,笔之於书,而非有意为文章华美之观;是论说之本体也。自学不专门,而文求绮丽,於是文人撰集,说议繁多。其中一得之见,与夫偶合之言,往往亦有合於古人;而根本不深,旨趣未卓,或诸体杂出,自致参差;或先后汇观,竟成复沓;此文集中之论说,所以异於诸子一家之言也。唐马总撰《意林》,裁节诸子,标其名隽,此亦弃短取长之意也。今兹选文,存其论之合者,亦撰述之通义也。

  《文选》诸论,若《过秦》、《辨亡》诸篇,义取抑扬咏叹,旨非抉摘发挥;是乃史家论赞之属,其源略近诗人比兴一流,与唐宋诸论,名同实异。然《养生》、《博弈》诸篇,则已自有命意;斯固文集盛行,诸子风衰之会也。萧氏不察,同编一类,非其质矣。

  诸子一变而为文集之论议,再变而为说部之劄记,则宋人有志於学,而为返朴还淳之会也。然嗜好多端,既不能屏除文士习气,而为之太易,又不能得其深造逢源。遍阅作者,求其始末,大抵是收拾文集之馀,取其偶然所得,一时未能结撰者,劄而记之,积少致多,裒成其帙耳。故义理率多可观,而宗旨终难究索也。

  永清文献荒芜,论说之文,无可采择,约存一首,聊以备体,非敢谓有合於古人也。

  诗赋叙录

  诗赋者,六籍之鼓吹,文章之宣节也。古者声诗立教,铿锵肄於司乐,篇什叙於太史;事领专官,业传学者;欲通声音之道,或求风教所施,询诸掌故,本末犁然,其具存矣。自诗乐分源,俗工惟习工尺,文士仅攻月露;於是声诗之道,不与政事相通;而业之守在专官,存诸掌故者,盖茫然而不可复追矣。然汉魏而还,歌行乐府,指事类情;就其至者,亦可考其文辞,证其时事。唐宋以后,虽云文士所业,而作者继起,发挥微隐,敷陈政教;采其尤者,亦可不愧古人。故选文至於诗赋,能不坠於文人绮语之习,斯庶几矣。

  刘氏《七略》,以封禅仪记入《礼经》,秦官奏议、《太史公书》入《春秋》,而《诗赋》自为一略,不隶《诗经》;则以部帙繁多,不能不别为部次也。惜其叙例,不能申明原委,致开后世诗赋文集混一而不能犁晰之端耳。至於赋乃六义之一,其体诵而不歌。而刘《略》所收,篇第倍蓰於诗,於是以赋冠前,而诗歌杂体,反附於后,以致萧《选》以下,奉为一定章程,可谓失所轻重者矣。又其诗赋区为五种,若杂赋一门,皆无专主名氏,体如后世总集之异於别集。诗歌一门,自为一类,虽无叙例,观者犹可以意辨之,知所类别。至屈原以下二十家,陆贾以下二十一家,孙卿以下二十五家,门类既分为三,当日必有其说;而叙例阙如,(如诸子之目后叙明某家者流,其原出於古者某官云云是也。)不与诸子之书,同申原委;此诗赋一略,后人所为欲究遗文,而莫知宗旨者也。

  州县文徵,选辑诗赋,古者《国风》之遗意也。旧志八景诸诗,颇染文士习气,故悉删之,所以严史例也。文丞相词与《祭漯河文》,非诗赋而并录之者,有韵之文,如铭箴颂诔,皆古诗之遗也。

  ○亳州志人物表例议上

  班固《古今人表》,为世诟詈久矣。由今观之,断代之书,或可无需人表;通古之史,不可无人表也。固以断代为书,承迁有作,凡迁史所阙门类,固则补之;非如纪传所列君臣事迹,但画西京为界也。是以《地理》及於《禹贡》、《周官》,《五行》罗列春秋战国;人表之例,可类推矣。人表之失,不当以九格定人,强分位置,而圣仁智愚,妄加品藻,不得《春秋》谨严之旨。又刘知几摘其有古无今,名与实舛,说亦良允。其馀纷纷议其不当作者,皆不足为班氏病也。向令去其九等高下,与夫仁圣愚智之名,而以贵贱尊卑区分品地,或以都分国别异有标题,横列为经,而以年代先后标著上方,以为之纬;且明著其说曰,取补迁书,作列传之稽检。则其立例,当为后代著通史者一定科律,而岂至反为人诟詈哉?甚矣,千古良法,沉溺於众毁之馀,而无有精史裁者,为之救其弊而善所用也。近代马氏《绎史》,盖尝用其例矣。然马氏之书,本属纂类,不为著作。推其用意,不过三代去今日久,事文杂出,茫无端绪,列为人表,则一经传姓名考耳。且犹贬置班表,不解可为迁书补隙;又不解扩其义类,可为史氏通裁;顾曰人表,若为《绎史》而作,则亦未为知类者也。

  夫通古之史,所书事迹,多取简编故实;非如当代纪载,得於耳闻目见,虚实可以互参。而既为著作,自命专家,则列传去取,必有别识心裁,成其家言;而不能尽类以收,同於排纂,亦其势也。(即如《左传》中事,收入《史记》。而子产、叔向诸人,不能皆编列传。《人表》安可不立?)至前人行事,杂见传记,姓名隐显,不无详略异同。列传裁断所馀,不以人表收其梗概,则略者致讥挂漏,详者被谤偏徇,即后人读我之书,亦觉阙然少绳检矣。故班氏之《人表》,於古盖有所受,不可以轻议也。

  ○亳州志人物表例议中

  或曰:通史之需人表,信矣。断代之史,子言或可无需人表,或之云者,未定辞也。断代无需徵古,何当有人表欤?曰:断代书不一类,约计盖有三门,然皆不可无人表也。较於通史,自稍缓耳;有之,斯为美矣。史之有列传也,犹《春秋》之有《左氏》也。《左氏》依经而次年月,列传分人而著标题,其体稍异;而其为用,则皆取足以备经(《春秋》。)纪(本纪。)之本末而已矣。治《左氏》者,尝有列国《公子谱》矣。治断代纪传之文者,仅有班《书》、《人表》,甫著录而已为丛诟所加,孰敢再议人物之条贯欤?夫《春秋》、《公子》、《谥族》诸谱,(杜预等。)《名字异同》诸录,(冯继先等。)治编年者,如彼其详。而纪传之史,仅一列传目录,而列传数有限制;即年表世表,亦仅著王侯将相,势自不能兼该人物,类别区分。是以学者论世知人,与夫检寻史传去取义例,大抵渺然难知;则人表之不可阙也,信矣。

  顾氏炎武曰:〃史无年表,则列传不得不多;列传既多,则文繁而事反遗漏。〃因谓其失始於陈寿,而范、沈、姚、李诸家,咸短於此。顾氏之说,可谓知一而不知二矣。年表自不可废;然王公将相,范、沈、姚、李诸史,所占篇幅几何?唐宋之史,复立年表,而列传之繁,乃数倍於范沈诸书,年表何救於列传之多欤?夫不立人表,则列传不得不多,年表犹其次焉者耳。而人表方为史家怪笑,不敢复犯,宜其纷纷著传,如填户版,而难为决断,定去取矣。

  夫通古之史,所取於古纪载,简册具存;不立人表,或可如迁史之待补於固,未为晚也。断代之史,或取裁於簿书记注,或得之於耳目见闻,势必不能尽类而书,而又不能必其事之无有,牵联而及;则纵揽人名,区类为表,亦足以自见凡例,且严列传通裁,岂可更待后之人乎?夫断代之史,上者如班、陈之专门名家,次者如晋唐之集众所长,下者如宋元之强分抑配。专门名家之史,非人表不足以明其独断别裁;集众所长之史,非人表不足以杜其参差同异;强分抑配之史,非人表不足以制其芜滥猥棼。故曰,断代之史,约计三门,皆不可无人表也。

  ○亳州志人物表例议下

  方志之表人物,何所仿乎?曰:将以救方志之弊也,非谓必欲仿乎史也,而史裁亦於是具焉而已。今之修方志者,其志人物,使人无可表也。且其所志人物,反类人物表焉,而更无所谓人物志焉,而表又非其表也。盖方志之弊也久矣!史自司马以来,列传之体,未有易焉者也。方志为国史所取裁,则列人物而为传,宜较国史加详。而今之志人物者,删略事实,总撷大意,约略方幅,区分门类。其文非叙非论,似散似骈;尺牍寒温之辞,簿书结勘之语,滥收猥入,无复翦裁。至於品皆曾、史,治尽报、黄,学必汉儒,贞皆姜女,面目如一,情性难求;斯固等於自郐无讥,存而不论可矣。即有一二矫矫,雅尚别裁,则又简略其辞,谬讬高古;或仿竹书记注,或摩石刻题名,虽无庸恶肤言,实味通裁达识;所谓似表非表,似注非注,其为痼弊久矣。是以国史宁取家乘,不收方志,凡以此也。

  夫志也,志也。人物列传,必取别识心裁,法《春秋》之谨严,含诗人之比兴。离合取舍,将以成其家言;虽曰一方之志,亦国史之具体而微矣。今为人物列表,其善盖有三焉。前代帝王后纪,今存故里,志家收於人物,於义未安;削而不载,又似阙典。是以方志遇此,聚讼纷然,而私智穿凿之流,往往节录本纪,巧更名目,辗转位置,终无确当。今於传删人物,而於表列帝王,则去取皆宜,永为成法。其善一也。史传人物本详,志家反节其略,此本类书摘比,实非史氏通裁。然既举事文,归於其义,则简册具有名姓,亦必不能一概而收,如类纂也。兹於古人见史策者,传例苟无可登,列名人物之表,庶几密而不猥,疏而不漏。其善二也。史家事迹,目详於耳,宽今严古,势有使然。至於乡党自好,家庭小善,义行但存标题,节操止开年例;史法不收,志家宜具。传无可著之实,则文不繁猥;表有特著之名,则义无屈抑,其善三也。凡此三者,皆近志之通病,而作家之所难言。故曰:方志之表人物,将以救方志之弊也。

  ○亳州志掌故例议上

  先王制作,存乎六艺,明其条贯,天下示诸掌乎?夫《书》道政事,典、谟、贡、范,可以为经要矣。而《周官》器数,不入四代之书。夏礼、殷礼,夫子能言,而今已不存其籍。盖政教典训之大,自为专书;而人官物曲之细,别存其籍,其义各有攸当。故以周孔经纶,不能合为一也。司马迁氏绍法《春秋》,著为十二本纪,其年表列传,次第为篇,足以备其事之本末;而於典章制度,所以经纬人伦,纲维世宙之具,别为八书,以讨论之。班氏广为十志,后史因之,互有损益,遂为史家一定法矣。昔韩宣子见《易象》、《春秋》,以谓周《礼》在鲁。左氏综纪《春秋》,多称礼经。书志之原,盖出官《礼》。《天官》未改天文,《平准》未改食货,犹存《汉书》一二名义,可想见也。郑樵乃云:〃志之大原,出於《尔雅》〃,非其质矣。然迁、固书志,采其纲领,讨论大凡,使诵习者可以推验一朝梗概,得与纪传互相发明,足矣。至於名物器数,以谓别有专书,不求全备,犹左氏之数典徵文,不必具《周官》之纤悉也。司马《礼书》末云:〃俎豆之事,则有司存。〃其他抑可知矣。

  自沈、范以降,讨论之旨渐微,器数之加渐广。至欧阳《新唐》之志,以十三名目,成书至五十卷,官府簿书,泉货注记,分门别类,惟恐不详。《宋》、《金》、《元史》繁猥愈甚,盈床叠几,难窥统要。是殆欲以《周官》职事,经礼容仪,尽入《春秋》,始称全体。则夫子删述《礼》、《乐》、《诗》、《书》,不必分经为六矣。夫马、班书志,当其创始,略存诸子之遗。《管子》、《吕览》、《鸿烈》诸家,所述天文地圆官图乐制之篇,采掇制数,运以心裁,勒成一家之言,其所仿也。马、班岂不知名数器物,不容忽略,盖谓各有成书,不容於一家之言,曲折求备耳。如欲曲折求备,则文必繁芜,例必庞杂,而事或反晦而不显矣。惟夫经生策括,类家纂要,本非著作,但欲事物兼该,便於寻检,此则猥陋无足责耳。史家纲纪群言,将勒不朽,而惟沾沾器数,拾给不暇,是不知《春秋》官《礼》,意可互求,而例则不可混合者也。

  ○亳州志掌故例议中

  簿书纤悉,既不可溷史志,而古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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