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家庭档案--罗瑞卿女儿的点点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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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家庭档案--罗瑞卿女儿的点点记忆-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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⑨参见《20世纪中国全纪录》,北岳文艺出版社1995年1月第2版778…780页。

⑩参见《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

8。金色的记忆

在群星中,金色的太阳最近似天庭的灿烂,吸引他的眼睛。

——《失乐园》116页

有一天早晨我醒来,面对灿烂阳光,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已是中年人,记忆中发生过的事情,无论如何填不上四十五年的时间。对我来说,往事像一本被蛀食的书。这书中的某些章节完全失掉了,不是模糊漫漶,而是像被虫子吃了一样的完全没有了。对于自己竟然在世界上活了这么多年和如此大量的生命过程归于虚无这两件事,如果碰巧只想起前一件,我就很奇怪,百思不解。如果不幸前后两件一起想起来,我就会整日的沮丧和惊悸。

但我的记忆里有些章节却历久常新。它们被北戴河的海风吹拂过,被它的阳光照耀过,所以,它们永远像晴朗天空下波光鳞鳞的海面,色彩分明,活泼生动,永远闪着金色的光芒。

在北戴河中直管理局属下的别墅区里,毛泽东的大房子靠近山腰,在一片松林中。林彪的房子在更高处的山洼洼里,因为他既怕风又怕听到和看到海。我们家孩子多,住两所房子,两个哥哥同住的房子离毛主席的很近,记得妈妈总是嘱咐他们不许吵闹,以免打扰主席。董(必武)①老的家和我们家隔着一条大沟,平时沟里没有多少水,要是夜里下了雨;早上就涨成一条小河,流水哗哗的。沟那边那个门窗都漆成绿色的白房子是我日夜想念的地方,因为那里住着我暗恋的梦中情人,董老的大儿子良羽哥哥。他体魄健壮,笑容明朗,笑起来好像还有酒涡儿。我为什么会迷上他早已忘记了,反正在一段时间里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董良羽是我大哥的朋友,比我大十几岁,并且一点也不知道我的秘密情感。每次我傻呼呼地缠他时,他就跳过这条大沟逃跑。最近我又有机会见到这位大哥,提起童年往事,他抚着已经斑白的鬓角大摇其头,说:“是个甩不掉的跟屁虫哇。”

刘少奇、朱德和陈云等人的家几乎住在海边上。我真羡慕他们家的孩子们能从窗户里就看见大海。

每天早饭后,我们心急火燎地做完功课,就准备到海边去了。我们不喜欢走大路,在我们自己开辟的小路上,一条美丽的小溪天天伴我们同行。我们不知疲倦地在小溪两侧跳来跳去,头上密密匝匝的树叶编织成一把伞。太阳透过树叶,将一个个跳跃的圆形光斑投过来。我们想不透,树叶的缝隙个个不一样,光斑为什么却个个都是正圆的呢?我们之中知识最渊博的小青大哥说,因为它们是太阳的影子,太阳是正圆的嘛。一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路边最多的是槐树叶和狗尾草,我们一路上在它们身上下功夫,弄出一些小把戏把自己乐得前仰后合。比如把槐树的叶子拿在手里,做分解动作四:一,将整片叶子以优美的姿势示人示己(同时念:“春天长叶”)。二,将复形叶的所有小叶片从底掳到头,叶片聚在手里像一朵花(念:“夏天开花”)。三,将手松开,叶落满地(“秋天落叶”)。四,将剩下的光杆以同前一样优美的姿势再次示人示己(“冬天光杆儿”)。还有一种叫算命,任什么命都可以算。比如说想知道某人来不来,或者什么东西得到得不到,就从槐树复形叶的任何一片小叶子开始,一边摘掉,一边说:“来,不来……”,或者“有,没有……”。最后一片叶子摘掉时落在哪一句,“命”就是什么。被预测来不来的人也许是老师(最好不来,因为来了要告状),也许是爸爸(最好来,因为他忙老不来),得到得不到的东西可能是好分数,也可能是明天的好太阳,好天气。最了不得是妈妈带我们上北戴河镇上天津的起士林分号吃一顿冰淇淋。

去海边的路走到一半会经过王稼祥②的家。王伯伯戴眼镜,给人文弱的感觉。他的房子里总静悄悄的。我们走过时不知不觉地放轻脚步,他和朱仲丽阿姨没有孩子,收养了一个女儿,叫莺莺,也是文静得不得了的女孩儿。如果他们的窗户里传出弹钢琴的声音,那是莺莺在练琴了。莺莺总是穿得很漂亮,连衣裙干净平整,头上结着比脸还大的蝴蝶结。我们这帮穿着裤衩背心,浑身晒得黑炭似的“罗家班儿”和人家比起来,真有天壤之别。莺莺总是弹钢琴,很少见她到海边去玩。我们都很奇怪,到海边来,为什么要天天弹钢琴,不下海?钢琴可以从北京带来,可海是带不回北京去的。我们就恶作剧地猜人家有病,什么病?妇女病!想起来,我们真是混账得可以。

我们全家酷爱大海。

我虔诚地相信:海是人类的家乡。生命是从海里匍匐着爬上陆地的。否则,天地间小小的我怎么会如此眷恋它。

我尽量和海呆在一起。

站在海边的沙滩上,海浪拥上来,亲亲你的赤脚,退回去,又亲亲,又退回去。站久了,脚慢慢陷下去,海浪不停地拥上来,退回去,和你比赛谁更有耐心。当然是人输。你耐不住性子,走了,海浪仍然拥上来,退回去。而月,它大度地替你掩盖掉没有耐心的证据,只三两次,就把你留在沙滩上难看的脚迹抹平了。

走进去,海无比温柔,起伏的海浪摇你,让你替全人类想起童年和故乡。你想起属于自己的那个摇篮,你想起母亲的模样,尽管你也许从未睡过摇篮,尽管你也许是个孤儿,从来记不得母亲的模样。反正你会觉得你在故乡,正睡在自己的摇篮里,母亲的手推着摇篮,你自己则在最无忧无虑的心境中,走向温暖的未来。

海在身边,像个前世就认识的朋友。它轻轻地摇着我,耐心地呼唤我。当我身心舒展,神智静谧,胸怀博大到终于可以和海合二为一的时候,我的灵魂就开始变轻。它拍击着空气和海水,发出奇异和谐的声响,渐渐露出婆娑起舞的姿势。我真担心人人都看见我灵魂出壳,因为它分明在澄明的空气,在阳光照耀的浪花泡沫之中,上下翻性,俯仰歌吟。

五浴场是中直几个浴场中最大的,全天开放,可以随时去游泳。但大人们不能像我们成大泡在海里,他们要开会。所以,他们要到中午前后才会出现。毛泽东则出现得更晚,他总是下午三四点钟才来。在那个朴素的年代,毛泽东的个人生活在很多人看来是很神圣的。人们充满崇敬地互相会意:主席夜里办公,只到下午才起身。我对这种习惯自然也景仰得很。可我一是不明自,主席难道不和大家的爸爸一样早上要去开会?二是觉得下午才起床,耽误了好太阳,好天气,实在有些可惜。

海不总是风平浪静,风雨过后,天上的大动荡虽然已经过去,但海上却正是最美、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往日平缓的海面上此刻高潮迭起。海浪有时会有三四个人高,要是刮过大风,每个高高的浪头上都拖着一条尾巴,它是由风吹起的水雾造成,这尾巴有点像慧星的尾巴,由于带着邪恶的意味而让人心情亢奋。空气里满是风雨的腥气。目光所及处,翻卷搅动,灰重如铅的,非云即水。我们喜欢这样的天气,这种时候跳到海里,在大浪的拍击下,会有极其强烈的快感。我们兄妹数人尖声大笑着与海浪嬉戏,有时竟会忘记了时间。这种天气里来五浴场游泳的人很少,但除了我们,还会有毛主席。

记得有一天,正是这样的天气。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已经不知在海里玩了几个小时,忽然岸上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我定睛着去,原来是毛主席来了。他穿着条白布大裤钗,在几个战士的簇拥下走到海里来。为了保护首长们的安全,五浴场里有一个游泳排,由游泳技术非常好的解放军战士组成,专门陪同首长游泳并保护他们的安全。毛主席的水性好是人人知道的。他平时来游泳是最不需要帮助的一位首长。但是今天显然不同,大概因为天气不好,风浪大的缘故,他身边比往日又增加了许多人。

这种天气,海上的浪虽然大,但也有一定之规。通常说来,近海岸处有两个浪大的地方。一是岸边,海水翻卷着达到自己的尽头,这是无风也要起浪的地方。另外是距岸边三四十米处。这里由于海浪冲刷倒流,流动的沙子在这里形成浅滩(因为这种浅滩呈长条状,像一道矮矮的沙端。有人称这现象为“沙墙作用”。平时这沙墙在水下,不易觉察。浪大时,海水通过这道矮墙时受到阻碍,就翻卷形成更大的浪。这些白花花的喧嚣滚动的大浪,看上去挺吓人。不知根底的人视为畏途。但是只要越过这个地方,往深水里去,浪再大也不翻不卷。只要顺着风势水势,游起来就比较自如了。

那天毛主席一下海,就像往常一样向深水处游去。毛最喜欢的游泳姿势是那种与众不同的侧仰泳。即身体像仰泳一样平躺着,手脚划动时却偏向一侧。这种姿势由于“文革”时放映的毛泽东畅游长江的纪录电影,已经闻名世界。那天,当他们一行人游到“沙墙作用”造成的浅滩的时候,我们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因为我们实际上一直在浅滩处追着那些白色的卷浪玩,所以看得十分清楚。毛主席显然是想冲过这些卷浪,但他的姿势这时候成了大问题。这种不正规的姿势虽然省力潇洒,但是速度较慢。一个卷浪打过来,毛要被冲出去很远,他的姿势使他不能抓住白浪翻卷的间隙,快速冲过去。在这种时候。毛是绝不会接受别人的帮助的。几个卷浪打过来,毛这一行人就被打到岸边。我们从小就被大人告诉,毛主席的一切活动都是不可以被打扰的,所以,我们没有走过去,也不能发表自己的意见,只在远处看,但从远处也可以看到,毛在激动地说着话,伴着他特有的倔强的昂首挺胸的姿势。他周围人的都在气急败坏地围着他团团转,显然,和海浪搏斗的几个回合下来,毛泽东已经被大大地激怒了。他现在一定是在别人劝他不要再试的时候大发脾气了。一会儿,显然是作出了新的决定,这一行人又跌跌撞撞走回海里。这在我们是预料到的事,因为毛泽东当然是不能被人说服,他是一定要游过去的:所以我们的心情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不知道这件事情会怎样收场。

后来,毛泽东当然还是游过了这个浅滩。是别人帮了忙,还是自己改变了姿势游过去的,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当他游过去以后我们大家的愉快心情。我相信,那个下午在五浴场,目赌了这一幕的所有人一定都有如释重负之感。

当毛泽东凯旋上岸后,我们也兴高采烈地收兵上岸了。毛泽东显然注意到我们在风浪里嬉戏的样子,他指着我们问身边的人:这是谁家的娃娃?有人告诉他之后,他挺高兴地冲我们笑笑,准确地说是冲正在走过他身边的我笑笑,笑里充满赞许和喜悦,似乎颇引我为同道。这个笑容令我难忘。不管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不管人们现在怎样评价这个人物,我却常常怀念它,怀念这个属于我的笑容。后来,在卫士李银桥写的回忆文章里,读到过毛泽东在北戴河海滩向风浪冲锋,并向卫士们大发脾气的事。只是不知道,毛的类似经历有几次,李银桥写的和我经历的是否是同一次。

五浴场里最轻松愉快的是爹爹(即朱德总司令)。他老穿一身舒适的布或者麻的衣服。说也奇怪,毛泽东也穿宽袍大袖的布衣服,但那些衣服在他的身上有一种强烈的符号感,好像有深奥的哲学含义。可穿在爹爹身上却只有朴素自然。连他手里的一根拐杖,虽然提着的时候居多,也让人觉得那么好看。爹爹下海,完全听其自然。套一个大大的救生圈,任凭游泳排的人把他拖到哪里。有时想上东,水或者风把他推到西,他也就去西。反正泡的时间差不多了,他就上来。天气不好,他就和他的卫士长在浴场里下象棋。古铜色的木棋子握在他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大手里,慢慢举起来,静静放下去,满棋盘的沉稳之气,逼得观棋的人大气也不敢出。姓葛的卫士长未必下得过爹爹的,但是他常常摆出他是故意输给爹爹的样子。爹爹当然并不计较,只是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罢了。

爹爹的这种心境,在每周末为各位中央首长举办的舞会上更显独树一帜。他一手拥着舞伴(临时请来的文工团员,或者年轻的女工作人员),拐杖挂在另一只手上,自乐曲开始时起步走,他向前,舞伴退后,走到头,向左或右转,再走下去,仍然他向前,舞伴退后,舒展自然,自得其乐,直到乐曲终了。我们都认为,爹爹这样子一定会长寿。

要是沙滩上出现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一大家子人,那就是刘少奇和王光美带着他们的儿女来了,兴致勃勃、亲亲热热是这个家庭的特点。他们能够在海里形成不小的一个方阵。这实际上也是我们家的做派,这么说吧:五浴场里的家庭,在海面上形成方阵的能力方面,也就是人数多和相处和睦的家庭气氛方面,没有人可以和我们两家相比。我们家的方阵和少奇同志(那时爸妈是这样称呼他们的。大人们之间的称呼在我们看来很没有一定之规,他们称毛泽东为主席,周恩来为总理,朱德为总司令,刘少奇为少奇同志,而陈云、林彪和邓小平则一般被称为五组、六组和七组)家的方阵在海上相遇,是五浴场整个夏季里最热闹好看的场面。

五浴场的沙滩上,有几位女性经常吸引我的目光。

王光美很年轻,高个子,皮肤白皙但略显粗糙。听大人们说她是40年代北平的大学生,出身于资本家的家庭,但她坚决地参加了革命,并在革命胜利前夕成为刘少奇的第四任妻子。1964年,爸爸任北平军调处执行部的参某长。中共委员是叶剑英,同在一起工作的还有副参谋长耿飙,顾问饶漱石③及李克农④、荣高棠等人,中共代表团的翻译是黄华、董越千、康黛沙和王光美四人。那时我妈妈带着刚会说话的大姐峪田,王光美那时候才20岁出头,妈妈让大姐叫光美姐姐。进了城。光美姐姐嫁给了少奇伯伯,变成了光美阿姨。姐姐很快改了口,在我看来,光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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