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胭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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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书·胭脂碎-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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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右手滑过图上玉门关附近的丛山峻岭,缓缓道:“若是晋王,会选择在何处攻打拓拨军队呢?”
  皇甫轩冷道:“自是关山碍,此处埋伏最好!只可惜,我们想到的,他拓拨阳会想不到?”
  “关山碍,只有此处最方便设伏。而其他地方也不是不可,但比起关山碍来,总是欠缺一点,它们或是容易暴露行踪,或是封堵不严无法一网打尽。”哥也赞同道。
  我的手指定在关山碍,笑道:“看来我们的意见一致,就是关山碍了。”
  “如何引拓拨阳到关山碍呢?”哥随即问道。
  我眼波半转,狡黠笑道:“何不借鉴马陵之战呢?”
  “马陵之战?”哥沉思片刻,徐徐道:“庞涓追逐齐军,行三日,大喜曰:吾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乃弃其步军,率其轻锐,倍日兼行以逐齐军。孙膑预计行程,日暮当到马陵。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乃设伏兵以待之;并于道旁大树砍白而书之曰:“庞涓死此树下。一面令齐军之善射者万人,夹道埋伏,并预定暗号,日暮见大树下火举,即万弩齐发。庞涓所率之追兵,果夜至马陵道,见道旁大树砍白处有字,乃以火烛之。读未毕,齐伏兵万弩齐发,向魏军围攻,魏兵因此大乱,自相践踏,失去联络与掌握。”
  “丫头的意思是让我假装回关山城治病,实则让我领兵埋伏在关山碍。”哥指着关山碍,略有欣喜道:“而丫头守城半月,力敌不住,弃关逃向关山城。其间学孙膑每日减少炉灶之数,让拓拨阳误以为我军逃溃,可挥师一举歼灭。却反而因此掉进我们设在关山碍的埋伏。”
  皇甫轩冷睨着我,淡道:“如此著名战役,他拓拨阳如何不晓,怎会上当?”
  哥亦回神细想,逐渐平静,叹道:“我与拓拨阳交手数次,他生性多疑,怕是不可能被我们引入关山碍的。”
  我在军事图上划了一个大圈,包括住了西华的所有领土:“他拓拨阳的野心是整个西华,而他想征服西华的途径只有一条,通过关山碍,攻下关山城。再以关山城为据点,向四周征伐领土。”
  “所以他想过关山碍,也必须过关山碍!”
  “可他不会贸然地过关山碍。”哥强调道。
  我微微扇动睫毛,笑问道:“哥如此了解拓拨阳,可知道他最擅长什么?”
  “追踪术!”哥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拓拨阳最厉害的是,可以仅从马蹄印分辨出战马的走向及哪个时辰离开的。”
  “所以他一定会相信他亲眼看到的马蹄印!”我坚声道。

  关山碍(七)

  久不发言的皇甫轩忽然插入一句:“骄傲的人绝对会无条件的相信他自己的能力。”
  “所以,我的全部作战计划是。”我顿时感觉一阵心潮澎湃,似乎战鼓就在我心中敲响:“首先,明天散发消息,说骠骑将军身中银箭,回关山城等待京中太医疗伤,军中所有事务暂由晋王代理。此时,拓拨阳听到这个消息后,必定心情放松,有了骄傲的感觉。同时,让流苏和一些忠心将领带步兵三万骑兵一万潜回关山城,在途中将军队化整为零,掩人耳目。
  “然后,我与晋王镇守玉门关,一月之后,大概会被拓拨阳攻破玉门关。这时,我和晋王带着残余军队,大抵有一万步兵一万骑兵逃向关山城。若气候算得不错,恰是春天有细雨,泥土松软,会留下清晰的马蹄印。借此我们布下疑阵,明着学孙膑,却是每日多添炉灶之数,并传言西华有军队前来援助。暗着却让骑兵向四周逃散,等到奔行十里之地后,再折转方向汇合在关山碍。如此这般,拓拨阳定会讥笑我利用假炉灶来吓他退兵,实际他却根据马蹄印相信我们的士兵在溃逃,而他也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会一追到底,彻底消灭我们。最后却是,我们将拓拨军队引入关山碍,由此击破拓拨大军。”
  “好一条计中计,将拓拨阳利用地淋漓尽致!”皇甫轩难得的舒展俊颜。
  哥却皱着眉头:“计是好计,只是原本就七万士兵,我就要带走四万,而剩下的就三万,这如何抵挡拓拨阳的铁骑攻城?”哥踱步来回与军事图前,最后一掌拍在木架之上:“扶柳,这样吧,只守半月便退兵会关山城?”
  “不行!”我断然拒绝道。
  哥有些愠怒:“丫头,听话!”
  气氛僵至极点,我陡然浅浅笑起,清声道:“哥你忘了,泓先生将全部阵法传给了我。三万人马,我杀敌不成,守住玉门关还是绰绰有余的。况且,拓拨阳狡猾多疑,每一步必须做得真实,才有可能引他入关山碍。所有人都知道西华守军七万,至少可以抵挡拓拨铁骑一个月,倘若半月就败,岂不惹人怀疑?”
  “可是……”哥还在犹豫。
  我果断打断哥的话:“哥,这可是唯一取胜的机会,难道你要放弃吗?”
  哀叹一声,哥几分无奈,从怀中取出将军大印:“将印在此,你就凭印打点军务一月吧。我明日就出发,在关山碍设下一个天罗地网!”
  元昊四年,五月初四,玉门关,沙尘飞天。
  “报,关城西北角难以守住。”衣襟尚带温热鲜血的士兵高呼奔入将军堂。
  皇甫轩挥手道:“调派人员,再坚守一个时辰。”
  “可……”士兵似乎有怨言,但被皇甫轩的凌厉眼光一扫,便生生吞下话语急急退下。
  我卷起书,放入书架,淡道:“将士们也实在不容易,挺了一个月了。我们现在上玉门关瞧一眼实际情况,准备逃走吧!”
  皇甫轩冷冷应了一声,便为我取来盔甲。
  穿上沉重盔甲,踏上玉门关,俯览一眼,心底便一片苍凉。
  黄沙上到处是断剑折戟,碧血残躯,被战火烧过的土地是无数疮痍,而近几日战争最为激烈,战场上最多的便是尚未安葬的年轻士兵的尸体。
  玉门关上,一个个的伤兵与我擦肩而过,留下浓重的血腥气。
  “逃吧。”我对皇甫轩无力道:“时机总算是成熟了。”
  “与预计不差。”皇甫轩冷淡道:“死伤一万人,还有二万人可以回到关山城。”
  风萧萧起,终于吹断了这场惨烈的守关之战。

  关山碍(八)

  元昊四年,五月初九,深夜。
  已经败北,向关山城的方向逃了五日。同时,基本的诱饵也已经布置妥当。
  篝火旁,一个将领请示道:“今夜是否还要人趁夜色离去?”
  “不必了,明夜就可抵达关山碍,此时再逃,就不大合乎常理了。”我淡笑吩咐道:“大伙儿好好睡上一觉吧,明日还要赶一天的路。”
  星夜安静,我裹着毛毯坐在火堆旁,数着星星。
  皇甫轩在另一边沉静地拨弄火堆。
  “谁能取得拓拨阳的头颅,你就跟谁一生,是真的吗?”皇甫轩突兀问起。
  我一愣,随后朗朗笑道:“当然是假的啊!”
  皇甫轩亦一愣:“君子一诺千金。”
  “可我又不是君子!”我挑眉,笑靥如花。
  不知笑了多少时间,直到天空边际滑过一颗流星,我才又低声自言自语道:“他也应该听到了吧?他也应该到了吧?……”
  元昊四年,五月初十,夜风深深。
  我策马飞奔在狭长的关山碍中,身后只有几千人马跟随。
  “快!快!快!”虽然我已经知道快到了极限,但还是忍不住地催促道。
  最后一夜了,成败就在此一搏!
  关山碍的深夜竟如此之黑,似乎看不到任何的光明。
  必须快,拓拨大军的叫嚣声就在身后,荡悠悠地传来。
  不由地加快了抽马的频率,猛地大力挥鞭,左肩一阵疼痛,我知道箭伤又裂了,开始流出潺潺的血。我不禁眉头一皱,在玉门关养伤一月,但伤口始终没有完全愈合,如今连日赶路,早已创裂流血。
  恰时黑暗中出现了一盏昏黄的灯笼,我一咬牙,忍着痛,催马奔去。
  终于驰过灯笼,略松下一口气,缓缓勒僵让马儿停下。
  轰然大响,顿时尘土飞扬,方才点灯笼之地已被从两侧山坡上滚下的巨石掩埋。
  “晋王,长公主请。”很快一名将领就为我与皇甫轩带路,直抵到了哥所在之地。
  我们隐藏在关山碍两侧的石岭之中,只等着拓拨阳率领的大军前来。
  马蹄声震耳而来,拓拨的铁骑长驱直入,进了关山碍。
  “中计了!”奔跑在最前方的拓拨阳遇上了堵住去路的巨石,终于醒悟,怒声咒骂起来。
  霎时,关山碍两侧石岭中出现了无数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关山碍。
  哥立马山头,手中帅旗一挥,西华士兵站满了关山碍的两侧。他们手执弓箭,齐齐对向夹在关山碍中的拓拨士兵。
  “进攻!”哥高声指挥道。
  万箭齐发,关山碍下中箭惨叫声不绝。同时,点燃的火球重逾百斤的巨石纷纷滚下,砸落在拓拨军队中。战马受惊,嘶叫不已,随后便是相互踩踏,多有哀叫之声。

  关山碍(九)

  “快掉头回转,冲出关山碍!”拓拨阳振臂挥舞金刀命令道。
  等到拓拨大军刚调转马头,就听闻一阵杀叫声冲天响,几位西华将领带领数万彪悍战士堵住关山碍的入口,劫杀拓拨大军的后路。
  “不想死的,就跟着本汗杀出一条血路!”拓拨阳在极力地鼓舞拓拨军队的士气。
  果然,被逼入绝境的拓拨士兵像是凶狠的困兽,杀红了双目,直逼关山碍的入口。
  “报,后方有军队出没,夜色浓重,尚无法辨认是否为拓拨援军!”一个哨兵急急禀报。
  哥浓眉拧起:“再探。”
  可已有不少将士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杀气减弱,拓拨阳趁着此时又砍杀数人,身旁的林宝儿也是不甘示弱,张弓引箭也射伤数人,转眼便抵近关山碍的入口。
  拓拨阳即将突围之时,忽地前方流箭如星,直取拓拨阳的心口。拓拨阳接箭不及,只能伏在马背上让银箭穿过,但仍是划伤后背,渗出鲜血。
  一瞬间,身旁的战士欢呼起来:“是丞相,西华的援兵到了!”
  果然在关山碍入口的山坡上,一面西华军旗,一面洛字旗,两旗迎风飘扬。旗下,洛谦正坐骏马之上,拉弓如满月,连环珠箭,箭箭不离拓拨阳的心脏。
  “伤口出血了!”皇甫轩突然拉我转身。
  “是吗?”我低头瞧着左肩,果然鲜血已经浸透外衫,染红肩头:“不要紧,只是旧伤裂开而已。”
  我清甜笑着,用手帕按住伤口,略略止血。
  流血痛与不痛,我似乎都没有了感觉,心底只是甜丝丝的。他终究是千里迢迢地赶来了!
  “当心!”皇甫轩一身暴喝。
  我随即一惊,抬头一望,便看见一束光芒射来。光芒之后,是林宝儿的满弓。“上官扶柳,可记得上次你我离别之语,再见便是敌人!今日我为救爱人,必须要射你一箭!”
  箭尖将至,耳畔亦是扶柳环绕。
  闭上双眼,本能一闪,等着上天的安排。
  箭风声至,随后右胸一阵绞痛。终是避过了心脏,而且箭的力道并不大,只射入半寸有余。但是连月的操劳,我再也经受不住这一箭了,身子轻飘飘的,似乎像是落叶开始下坠。
  像是温软的泥土,带着浓厚的墨香。多久没有问过了,我开始在静静地想。
  明显地感觉到环住我的人的呼吸急促而紊乱,我方幽幽睁开眼睛,淡笑着眨眨眼。没有足够的气力的给他一个安心明媚笑容,只能如此地撑起一个清淡笑颜。
  清辉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一往平静如深潭的黑眸终于变成了惊涛骇浪,那是可是颠覆天下的怒火!我维持着柔和浅笑,伸手抚到了他的下巴。那是长出短青胡渣的俊秀下巴,粗短的胡渣摩擦在手心,有点儿扎心。
  “扶柳。”他在唤我。
  “嗯。”我依旧在笑。
  “上官扶柳!你给我好好听着!”他嘶哑着声音,低吼着:“从今以后,无论你耍什么心机策化什么阴谋,即使是暗杀我,你也必须在我身旁,一步也不许离开。”
  我眼睛里有一种闪烁的东西:“好,我们现在就回家!”
  洛谦,其实,从此以后,我可以为你与天下人为敌!

  浴火重生(一)

  元昊七年,金秋时节,骊山,大觉寺。
  大觉寺后山临崖亭,我闲逸地坐在秋香色的软垫上,取过脚旁的竹筒,将竹筒中的清泉缓缓倒入小巧的紫砂壶。
  站在一侧的丫鬟随即手脚麻利地将石桌上的红泥小炉点燃,然后把紫砂壶放在红炉慢慢地煮。
  “流苏,不要忙了,你一向不会煮茶。”我轻轻调整紫砂壶的受热点。
  哧哧,银铃笑声响个不停,不是年轻女孩的娇笑,而是小孩子的无忌笑声:“娘,你的记性太烂,简直比大顺还要笨!”
  临崖亭外的草地上,一个玩耍打滚的七八岁小男孩对着我吐舌头,露出不屑的表情。
  “夫人,奴婢不是流苏。”这时,身侧的丫鬟才小声否认道。
  我摇头轻笑:“叫习惯了,憋了四年还是没能改掉。”
  原来流苏离开我已经四年了,在关山碍一战,我随洛谦回京,她则留下与哥一同镇守边疆。离别前,流苏对着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笑着的,如同当年第一次相遇时流苏脸上的安和笑容,犹如悬崖边的绚丽黄花,难得一见。流苏平静地说,上官扶柳,从此以后你再与上官家无关,而我也不会再保护你,亦不会再强迫你。
  从此你我便再无纠葛!
  十几年因哥而胶着在一起的生活由此断开。
  “啊,叫我什么事啊?”草丛中突兀地伸出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扯开嗓子问道。
  哈哈,洛熙已经笑得捧着肚子,在草地上翻滚不已。而一向拘谨的丫鬟也忍不住轻笑出声,我也不禁莞尔。
  “大顺,你的脑子怎么老是慢一截啊!”洛熙笑得无力,索性随意坐在草地上,指着大顺的鼻头:“笨得像一头牛!”
  大顺摸着后脑袋,慢吞吞问道:“熙儿,牛有多笨啊?”
  “你有多笨,牛就有多笨!”洛熙灵活的眼珠转啊转地,怪声怪气地道。
  “那我和牛有多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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