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胭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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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书·胭脂碎-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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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我裹着厚袄,偏坐在炕上,摆着棋谱。流苏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小姐,洗漱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赶去傲龙堡的。”  
  袅袅热气,挡住了流苏的脸,看不见她一向清冷的眸,我懒笑道:“大清早的我可起不来,今年伊水坊就让雪君她一个人胡闹,祸是她闯的,我可没有精力收拾她的破摊子。”  
  流苏背对着我,放下盆子,幽幽叹气,似一道冰剑,冻结了氤氲热气:“那少爷就没有急需的银子了。”  
  我浅笑望着流苏的背影,在断续的夜光中有些怅然:“流苏,有话就直说,每次都这样,憋在肚子里又不甘心,想讲又吞吐犹豫。”  
  流苏微耸肩,踏步若流星,直视我的眼,坚决如斯道:“流苏求小姐帮少爷一次,为少爷筹足五十万两白银!”  
  “流苏你一心向着哥,”我抛下棋子,看着棋子无章的滚滚滑动,破了一局棋阵,而后唇角淡然逸笑:“你可知道,我若这样做了,会将我自己置于何地?”  
  自然地,忆起哥的前一封信来。  
  扶柳:  
  哥晓再无颜面向你提出任何要求,但如今事态紧急,哥也只好做个不知好歹之人。望你能尽快集结五十万两白银,送与军中,以解军费燃眉之急。此事关乎上官家生死存亡,倘若心中不愿,但念娘之情,尽力为之。切记,切记。  
  哥  
  流苏毫无退缩,反而更进一步,决然之态更盛:“流苏不及小姐聪慧,也不懂国家大事,只知做事由心而已。现在流苏能肯定,心里只愿少爷心愿达成。”  
  我瞧着流苏,心中百转千回,愤怒的、怜惜的、忧虑的,只能化为一声幽叹:“我也想由心而已!可如今我已被逼得走入这般境况,就不得不权衡再三,想一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  
  “流苏,你以为给了哥银子就是圆了他的意,可你清楚吗?男人的野心在权力面前永远都无法圆满!”  
  “流苏啊,这自古以来,独揽了军权,又掌控了经济的人,哪一个不是人上之人?我给了哥五十万两白银,就等于给了哥造反的野心呵!〃  
  突得流苏双膝厥然落地,震得地上的灰尘直扬到了胸前,眸子却是更加犀利,盯着我,一字一顿,声音不大,但极用力道:“就算他罪诛九族,不容于天下,我也会陪他走到底。”  
  眼角有了酸胀的异样感觉,慢慢地弥漫了眉眼间。  
  流苏,当初哥只给了你一个笑容,你为何死心眼的给了哥你的全部呢?  
  闪闪似水晶,占据了我眼内的所有空间,折射出无数个流苏。我霍然起身,指尖颤抖不止,对着模糊的流苏,尖锐利道:“流苏,我要骂你笨,骂你傻!你为他付出所有,那你有没有问上一句,上官去疾,在你心中我流苏是什么?”  
  “或许哥只不过把你当作一个听话的工具,流苏,值得吗?”  
  流苏声固若磐石:“流苏对自己的选择无怨无悔。”  
  心像是被无数根丝线混绑在一起,丝线在晃悠地收紧,最终心失去了挣扎的动力,我无力闭眼,有一滴水淌过了脸颊,叹道:“流苏,我真的无法答应。做了就要陷入政治漩涡,而我没有能力把握朝堂走向,太变幻莫测了。”用上最后一丝力,艰难道:“哥要我把全部白银交给洛谦,洛谦,我看不透他。”  
  流苏声音没有刚才突硬的尖角,变得几分柔和:“丞相不会害小姐的。小姐中梅花落那几日,丞相忙得几乎未曾合眼,连夜招来已告老还乡的沈太医,而后又不辞辛劳的寻找青尾毒蝎。”  
  是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能相信几分?  
  “他会为权势休妻,若再遇此事,他又会怎样选择?七年之情都可舍弃,他我相识不过半年,以后之事谁可妄断!”幽幽道来,竟含有几点断肠的哀痛。  
  流苏平静说道:“其实,少爷昨日已写信告知丞相,五十万两白银由小姐筹措。流苏将所知之事全部告诉小姐,小姐若心意坚决,流苏也坚决长跪不起!”  
  顿时我像是失去了牵线的木偶,软软的瘫倒在床上,睁大了双目,却是不见光明,原来他们还是不曾为我留下回旋余地。  
  “流苏,睡吧!”  
  “你们总是能逼我上绝路!”    
  漩涡(二)    
  天朔九年,正月二十一,天晴朗,有微风。  
  一条黑色巨龙横亘大地,傲然凛立,坚不可摧。  
  黑色城墙,傲龙堡之绝,光可鉴人,滑不附物。  
  堡门朱红,包有熟黄铜,雕刻螭蛟破云身形,中间插有拳头般大小的门钉,西北第一堡威严尽显。  
  门下守有练武汉子,衣着光鲜,只是精神不佳,大清早的竟有昏昏欲睡之态。  
  洛文上前打了个唱诺,道:“这位大哥,麻烦通报一声,朔方司仓洛谦求见龙堡主。”  
  守门汉子打着哈欠,骂骂咧咧道:“就这种不入流的芝麻官还想见我家堡主,小爷都不屑相见,铁定害得爷白跑一趟。”守门汉子极不情愿的挪开步,边说边懒洋洋的走进堡内。  
  许久,守门的粗汉才慢沓沓地回来,吊着三角眼,轻藐道:“爷爷早说了,堡主是不会见你这种没名小官的,啰啰,赶快回去守着破仓库,如果不小心丢了东西,连芝麻官也没的当了,呵呵……”而后眼角又斜瞟我,嘿嘿笑道:“不过你他妈的还真有狗屎运,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我本心情不佳,这番话犹如火上加油,腾腾地激起了昨夜的怒意,便伸手探入腰间,取下一面西柳银牌,朝着那粗鲁汉子嘴上砸去,眉下沉,含有冰霜,冷声道:“不长眼的奴才,去告诉龙傲天,江南西柳的柳四小姐到了,叫他亲自出堡相迎,否则我今日就将傲龙堡给拆了。”  
  粗汉一见气势,就怯了意,忙乱地扑住银牌,刚掠上一眼,旋即变了面色,踉跄地奔回堡内。  
  这次效率快了许多,不多时,一个红影从门口飘出,接着就搂住我的脖子,撒娇道:“柳儿姐,你可来了,知道吗?怡儿被柳云与嫂子整得好惨啊!”  
  还来不及说出一句安慰言语,龙傲怡的哭丧俏脸就越来越远,被人拎着领口抛在一边。然后熟悉的熊抱黏上我,清糯的声音在耳畔甜甜响起:“柳儿妹妹,不要听她瞎说,野丫头就爱到处乱告状。柳儿,云哥哥一年来可有天天都想你哟,你有没有想过云哥哥啊……”柳云还是老习惯,抱着人不放,絮絮叨叨的讲上一大堆话,活像个孩子。  
  我正要启唇叫柳云松手,勒的有点儿痛了。  
  却发现柳云瞪着圆溜溜的大眼,没好气地大叫:“你是谁?干嘛要凶神恶煞地盯着我?”  
  我侧头回望,洛谦的眉峰的确稍稍皱起,但绝对说不上凶神恶煞,依旧带着惯有微笑,只是隐隐含着阴寒:“因为阁下抱着我的夫人不放。”  
  柳云顿时身子僵住,口张的老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也趁机摆脱了他的拥抱,旋即淡笑,低头整理起揉皱的衣襟来。  
  “你们俩都给我住手,扶柳是我的,谁也不准碰,要抱也只能我一个人抱!”是雪君脆生生的话音,她一抹绿裙倚在门旁,一手插腰,另一只纤纤玉手指着我,眼中尽是得意,掩不住地露有欣喜。  
  柳云突然连连后退,仰天哀叹:“啊!……柳儿妹妹你怎么就嫁了呢?”  
  雪君刚到,自是不清楚状况,白了一眼柳云:“二哥又发癫了,胡乱说些什么,扶柳怎么可能嫁人呢?”随后笑嘻嘻的向我走来,待近了,忽激动叫道:“扶柳把头发全部盘起来了,真的嫁人了啊?是谁你看上眼了?什么时候嫁的?在哪儿?我都没去当伴娘……”  
  噼里啪啦的一大堆问题劈头盖脑地向我袭来,嗯,该先回答哪个问题呢?我还在掂量着,龙傲怡倒是先替我答了话,指着洛谦道:“就是他,自称是柳儿姐的相公。”  
  雪君来了劲,呼啦一声跑到洛谦身旁,踱着八字步,绕着圈,开始上下打量起洛谦来:“嗯,模样挺俊的嘛!”  
  “到底谁俊了?”不知何时龙傲天也到了堡口,他一身黑色劲装,只是脸色比起衣裳更为黑沉。  
  雪君立即笑呵呵地走过去:“当然没有龙老大俊拉!”  
  龙傲天僵绷的线条些许柔和,但寒眸依旧,睨着我:“柳四小姐,好大的口气,竟要拆了傲龙堡。”  
  我浅笑回应:“龙堡主也好大的架子,竟闭门不见。呃……其实要拆了傲龙堡倒也不难,只须拐了你傲龙堡中的两名小女子即可。”  
  龙傲天一挑浓眉:“你确定,君儿与傲怡一定会听你的挑唆?”  
  我亦一扬柳眉:“龙堡主若是不信,可尽管一试!”  
  龙傲天忽地展眉笑道:“不必确认,我相信,所以亲自到堡门相迎柳四小姐。”微微一转身,挥手道:“请各位进堡。”  
  我学得江湖规矩,抱拳莞尔道:“多谢龙堡主的盛情款待。”  
  到堡内大厅,各人寻着位子坐下,待丫鬟们上完茶,龙傲天作为主人先开口道:“柳四小姐,是否应该介绍一番,大家也好打个招呼。”  
  大家从堡门一直瞅着洛谦到现在,只是洛谦神色如常,并无不安之态,笑对众人,倒叫他们不好开口了。  
  我婉然道:“我相公,朔方司仓洛谦。”  
  雪君眨着灵动的眼,调皮笑道:“原来真的嫁了啊!难怪大半年的没消息,却是逍遥快活去了。扶柳你重色轻友,害得我与雨蕉瞎担心。”  
  我泰然一笑,顺着雪君的话问道:“雨蕉,二叔,还有医邪呢?怎么不见人影啊?”  
  “医邪,气死我了。”雪君激动拍桌,看来他们真的是八字不合,总是对着干,“他居然说,我会严重影响他儿子的健康成长。雨蕉还怀着呢,他凭什么就肯定是儿子啊,还有我哪点对不住他儿子?”  
  雪君动作之大,倒是吓坏了常年冰霜脸的龙傲天。龙傲天长臂随即一勾,按着雪君坐下,抚背柔声道:“你也怀孕了,莫要激动,很容易动胎气的。”随后转头对我道:“医邪他们另拣清静地方去了,二叔也闹着跟走了。”  
  我笑意盛盛,她们俩还真的全怀上了,嗯,好像孔明灯许愿也挺灵验的,不知霜铃也否如愿遇上了英俊的白马王子?  
  “洛谦?前丞相洛谦?”柳云悄无声息地走到洛谦面前,笑容甜美,酒窝深深,眉弯眼亮,却迸有犀利光芒。  
  洛谦微抬眸,笑若月光柔和,眸眼似水,淹没了所有咄咄光芒:“不敢当,现在只是朔方司仓。”  
  柳云笑容更甜,两颊上的酒窝溢满了蜜,声音却是凛冽的冰棱,刺破了他甜蜜的外表,指向我:“上官扶柳,西华大将军之女,你一直隐瞒的很好。”  
  我直视于他清澈的双眼,笑对他周身的丝丝怒气:“云表哥,你若责怪扶柳欺瞒,扶柳无话可辨。我只想说,扶柳一直都是柳依依的女儿,也可惜父亲是西华大将军从出生起就无法改变。”  
  柳云的笑止了,无言,回座。  
  雪君反囔囔起来:“扶柳,你当时不是说只是什么校尉的吗?怎么一变就成了大将军啊!”  
  我勾唇轻笑:“十多年过去,该升官的也升官了,爹也不小心做到了大将军的位子上。而且官越大,未必越好,这浪口风尖的,跌下去就是粉身碎骨,是好是坏谁能辨清?”  
  “扶柳说话也耍官腔了,在肠子里绕了几道弯。”雪君故意说得阴阳怪调,对我挤眉笑道:“像我们这种平民小百姓,还是少搭得关系好。”  
  我瞟了一眼雪君小人得志的笑脸,微微笑道:“雪君长大了,毕竟是要当娘的人,也知道说话要得体,用词要先经过脑子想一想。”  
  雪君立即嘟起嘴:“又拐着弯子说人,骂我没脑子。还有啊,既然知道我怀孕,你们竟狠心将伊水坊丢给我一个人。”  
  丫头片子还敢提伊水坊的事,我正色道:“雪君,你还敢抱怨,今年伊水坊推出的新裳能穿吗?”我斜睨龙傲天问道:“二表姐夫,你可愿让雪君穿这身衣衫出门?”  
  雪君赶紧撇过头,眨巴着大眼睛向龙傲天求援。  
  可龙傲天仍阴云满脸:“绝对不可以!”  
  雪君瞬间垂头丧气。  
  我浅笑道:“雪君死心了吧,知道今年伊水坊因你要赔多少银子,损失多少顾客?不如这样,我出个主意,你来张罗,或许还可弥补亏损。”  
  “生意上的事以后可再从长计议,”柳云沉默许久,突然开口:“柳云倒是好奇了,洛相与夫人为何屈尊光临寒舍呢?”  
  我侧头回望洛谦,他风轻云淡,优雅品茗,仿若置身事外,权当一名看客,竟毫无开口之意。  
  心静如止水,我淡看柳云的深究,温柔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想来凑足五十万两白银而已。”  
  大厅内瞬间鸦雀无声,凉气充盈。  
  我眼含笑意,一一扫视过厅内人。  
  首先是龙傲天。  
  “去年秋,你与霜铃借入京城的三十万两银子,如今霜铃尚未还回,堡内确无足银。”  
  哦,看来霜铃遇到麻烦了,不过,在这商场上,她应该可以全身而退。  
  而后雪君。  
  “扶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钱漏子,哪有什么存款!”  
  的确,雪君一向花钱大手大脚,从不存钱,是典型的月光一族。  
  再是龙傲怡。  
  “柳儿姐,我没有赚过一个铜板的。”  
  嗯,傲怡是位大小姐,一身不沾铜臭。  
  最后是柳云。  
  “事关重大,我要考虑。”  
  柳云竟无笑容,反蹩起眉,想来是极为认真的。  
  我清笑道:“不敢劳烦各位为扶柳的事操心。云表哥,问一句,扶柳名下有多少存银?”  
  柳云眯起眼,缓缓说道:“柳儿妹妹,几年经商,共有四八万七千三百九十一两六钱银子。”  
  洛谦依旧品茗,清茶泡开的雾气笼了他的眼。  
  “哦,还差一万,”我温温舒笑:“先要麻烦云表哥取出我所有存银,剩下的不多,我可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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