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楚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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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郎-楚叛儿-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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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林中还没回应,老英已紫涨着脏脸怒吼起来:“你就是苏灵霞?”

  苏灵霞冷冷道:“怎么?”

  老英咬牙切齿地道:“怎么?!老子要剥你的皮!”

  苏灵霞冷笑道:“剥我的皮做什么?难道你想变成个女人?”

  老英咆哮着抡起打狗棍,狂扫乱打起来:“骚母……破货!

  你害死了我大哥……臭皮……”

  粗看之下,老英的棍使得实在没什么章法,直如顽童在怒极时胡劈乱抽。

  但实际上,他使的是一种十分高明的、也许是世上最高明、最神奇、威力最大的棍法——

  少林疯魔棍!

  苏灵霞一退就退出了三丈,乱草在她面前飞溅、粉碎,带着令人疯狂的低鸣声。

  可以将一头强壮凶猛的公牛打成一团碎肉的少林疯魔棍!

  苏灵霞飞快地躲在树后。

  这是一片密林,她可以在柳树间飞蹿,以限制老英凶悍疯狂的棍击。

  “你是谁?!”

  苏灵霞的声音尖利短促,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

  老英嘶吼着,用更猛烈更疯狂的攻击回答她。

  “俏妮子——”

  苏灵霞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苏俏已不再那里。

  苏灵霞凄厉地嚎叫起来,闪电般冲进老英疯狂的棍影里——

  “俏——妮——子——”

  ***   ***   ***

  农夫剧烈地抽摔了一下。

  俏妮子?是谁在叫俏妮子?

  他急促地四下张了张,一切仍然那么宁静那么祥和,没有一点暴力的迹象,也没有一个稍微有点面熟的人经过。

  也许是幻觉。他这么对自己说。他已经十二年没见过俏妮子了。俏妮子不会在这里的,她没理由在这里。一定是幻觉在作怪。

  农妇却惊得一下站了起来:“苏俏!有人在喊苏俏!”

  她的脸刷白,眼睛大睁,耳朵也怪了起来。

  农夫慢慢吞吞站了起来,微笑道:“瞎说。”

  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他的微笑十分勉强——不是幻觉,他也听到了。绝对不是幻觉。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攥得紧紧的,颤声道:“我听见了!真的听见了!有人在喊‘俏妮子’,有人在喊!你也听见了,是吗?!”

  他无法摇头。

  她浑身哆嗦起来:“是她,就是她!就在那里!在庄里,就在庄里!”

  她的手,指向那片山谷,那片柳林。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嘎声道:“隔这么远,不会听见的。”

  她甩脱他的手,愤怒地瞪着他,只一瞬,就轻身冲出:

  “她在那里!”

  他知道她在那里。

  ***   ***   ***

  左臂上的那一棍,简上快把她打裂了。

  闪电般猛烈的打击更然而止,竹棍劈开了她的左臂肌肉,劈在她臂骨上。

  不能等地提棍再击!

  不能!

  她扑进老英的怀里,右手掐住了他的喉骨。

  血是热的。滚烫。

  骨头碎烈。

  老英张大了永远也不可能再合拢的嘴,眼珠死鱼一般凸了出来。他的咽喉处有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血喷涌。

  苏灵震一脚端在他肚子上,老英飞了起来,手里还紧握着那根打狗棍。

  她不知道左臂是不是已经断了,她想不到这些,她也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俏妮子,她的姐妹,她的命根子。

  “俏——妮——子——”

  她右手里还抓着那团血肉和碎骨,她的声音如濒死的母狼在呼唤失踪的孩子。

  柳林深处那个人终于现身了。

  这是一个蒙着脸的人,眉很粗很黑,眼睛很小,像豆子,矮壮矮壮的。

  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女人。

  苏灵震的疯狂暴怒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面白如雪。她的眼睛很明亮,也很冷静。

  血已浸湿了她整只左臂,她似乎一点没有感觉。她的目光里没有狂躁,没有怨毒,没有杀机,只有智慧。

  冷静的智慧。

  ——冷静,再冷静。不要让他看出我已经无法再战,不要惹地暴怒,不要危及俏妮子。

  冷汗沁出。

  ——坚持住,等他忍耐不住先出手,然后拼全力杀死他!

  她松开右手,血糊糊的肉泥落地。

  豆眼蒙面人好像在笑:“不愧是高邮六枝花的老大,出手干脆利落,一招杀敌。若非亲见,实难想像二十年后,你还有这么漂亮的身手。”

  苏灵霞冷冷盯着他,一声不吭。

  午间的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柳枝柳叶间挤了进来,落在她脸上。

  汗珠在闪烁。

  ——该死的血,流得这么厉害!

  ——要撑住,不能迷糊,不能倒下!

  ——俏妮子现在是死是活?

  豆眼蒙面人叹道:“你知道你刚才杀死的人是谁吗……你不知道,你不认识老英,但你应该还记得他的哥哥。”

  苏灵霞抑制住颤抖,冷冷道:“我不记得。”

  豆眼蒙面人眨眨眼,饶挠头,似乎有点恍然大悟似地道:

  “我忘了,高邮六枝花一生中玩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不记得也是应该的……你当然认得出,老英刚才使的是少林绝学疯魔棍?”

  苏灵霞脑中微微晕了一下:“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看你问的,啧啧啧!”豆眼蒙面人摇头咂嘴道:“少林疯魔棍并非是个人就能玩的,除非是南、北少林寺的武僧或是少林俗家弟子,才有资格学习这套棍法。”

  脑中又微微晕了一下。

  ——该死!他怎么还不过来呢?他为什么还在唠叨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我快坚持不住了。流了有多少血了?

  豆眼蒙面人还在唠叨:“然而,老英不是和尚,也不是少林俗家弟子。但他有个哥哥,恰巧有个哥哥在少林寺里,巧得很,是不是?”

  苏灵霞目光迷茫了一下,身子也有点颤抖了。

  ——这该死的豆眼蒙面矮子!他是想等她血流尽,他不想冒险!

  ——她必须想办法,诱他出手,逗他走近,她必须马上出手,她的力气混在鲜血里往下流,快流尽了。

  豆眼蒙面人哈哈笑道:“老英的哥哥不是在嵩山少林寺出家的,他法号叫什么我也记不清了,我惟一还有点印象的是,他好像是莆田少林寺戒律院的首座。”

  苏灵霞想起来了——甫田少林戒律院首座!不错,她认识那个老和尚,据说他童身入寺,持身谨严,号为真正大德。

  她认为他是假正经,于是就找了个机会勾引他。

  她很顺利地就成功了。他的确是个假正经的和尚,而且是个很花的和尚,在寺外养了好几个粉头,还奸好过良家妇女。

  于是她就将这桩事抖了出来,那位很花的和尚就只好自杀了。

  豆眼蒙面人叹道:“你想起来了是吧?”

  苏灵霞嘶声道:“你是谁?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已摇摇欲坠。

  豆眼蒙面人目光闪烁不定,显然是还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在装佯。“我嘛,嘿嘿,等人。等风淡泊。没想到来的是高邮六枝花。”

  苏灵霞目光已涣散:“风淡……泊?……你要……杀他?”

  豆眼蒙面人叹气:“没法子呀!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嘛!”

  苏灵霞似乎还想问什么,但除了发出嘶哑的悲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倒下。

  豆眼蒙面人大笑起来:“哈——”

  他只笑出半声,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笑声刹那间顿住。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左右肩上,各插了一截柳枝。

  带叶的柳枝。

  他的蒙面布也不知怎么的就滑落下来,他的嘴里不知怎么的就多了另一截柳枝。

  也是带叶的柳枝。

  这截柳枝恰巧撑开了他的大嘴。

  豆眼蒙面人震惊地僵立着,恐怖地瞪着豆眼。

  苏俏落地。

  他被人暗算了,用柳枝暗算了!

  而且是带叶的柳枝!

  他居然连一点都没看见,一点都没听到!

  天下还有谁,有如此神奇的功夫?!

  豆眼人从喉中低吼了一声,飞起右脚,踢向自己的嘴巴。

  他一定要踢掉那截该死的柳枝!

  与其落在敌人手里,还不如杀死自己!

  脚尖已快触着柳枝的时候,就再也动不了了。

  然后他就看见右腿从膝盖处断裂,他的右脚连着小腿慢慢向一旁倾斜,落地。

  喷涌的血,如箭。

  他从来没看见过如此恐怖的场面。他今天看到了,却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至死也没弄清。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竟无声无息切断了他的腿?!

  是——什——么?!

  ***   ***   ***

  她们又见面了。

  即使岁月的刀无情地在她们身上留下了痕迹,她们还是能在第一眼时认出对方。

  是因为她们根本就从未忘记过对方吗?

  苏俏怔怔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农妇,泪水慢慢溢出。

  农妇的脸上,也早已双泪交流。

  她伸出手,颤抖着放在苏俏的肩上,她们就在这一触之间,飞快地拥在一起,放声痛哭。

  她就是柳影儿。

  她们曾是生死情敌,又是刻骨铭心的朋友,她们在分离后的几千个日日夜夜里,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对方。

  苏灵霞从来就是个寒冰般的女人,她一生中只流过有数的几次泪。

  可现在,她也在痛哭.哭得撕心裂肺:“风淡泊,真……是你吗……真是吗?”

  正在给她包扎伤口的农夫哽咽道;“是我。真是……真是我。”’

  他,真的就是风淡泊,一个历尽情劫的人。

  一个被大多数武林传说扭曲了的人。

  一个曾经被击倒,又重新站起来的人。

  豆眼已经死了。

  他不屈不挠地寻死,终于如愿以偿。

  他在倒地时,嘴正砸在地上,柳枝断裂,使他有机会咬碎了一颗牙。

  那颗牙是特制的,里面藏有蜡丸,蜡丸里面是毒药。

  他也许是死士,也许是最神秘血腥的职业刺客。

  苏俏在苏灵霞昏睡时,将上个月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事,细细告诉给风淡泊和柳影儿。

  然后他们陷入了沉默。

  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要杀他们?

  ***   ***   ***

  楚叛儿下山后许久,脸上还在火辣辣地痛。

  那是孙二娘送他出卧房时一巴掌打的。孙二娘怒极出手,力道怎么会小?

  可楚叛儿没有闪避.只悄悄侧了一下脸,减轻了一点力道。

  毕竟,半夜溜到寡妇床上不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挨一巴学已算是最轻的惩罚了。

  可孙二娘毕竟是孙二娘,哪能这么轻易放过他?打过耳光之后,孙二娘就一嗓子吼来了宝香姑娘,当着楚叛儿的面将她的反叛罪状—一列举出来,然后勒令她自裁。

  你想楚叛儿能不劝阻?好说歹说,孙二娘总算格外开恩,留了宝香姑娘一条命,条件是她必须跟随楚叛儿,一步不拉,随时将消息传递回山——当然,有人接应她。

  你想,楚叛儿是不是自找苦吃?

  他骑在马上,看都懒得看宝香姑娘——这女人骗过他,骗得好修,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楚叛儿虽说不怎么爱记仇,但也从不健忘,更何况,她骗他的事才过去几天?

  虽说昨晚进房的事多亏她帮忙,也抵消不了他的怒气。

  偏偏宝香姑娘要逼他生气:“喂,这半天了你也不理我。

  我怎么得罪你了?”

  楚叛儿冷笑道:“别打断我的思路。我正在想很重要的问题。”

  宝香姑娘还不知趣:“想什么重要问题?说出来我听听,两个人商量商量不好吗”

  楚叛儿简直恼火透了:“好个屁!”

  宝香姑娘撇嘴道:“哎哎哎,别老说粗话好不好?”

  楚叛儿转头咆哮起来:“好、个、屁!”

  宝香姑娘似乎吓了一跳,又吃惊又委屈地道:“用得着人家的时候,什么好话都说。用不着的时候就又打又骂。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楚叛儿吼道:“苦、个、屁!”

  宝香姑娘终于不作声了。她看得出,他是真的很生气,很愤怒。

  楚叛儿打马飞弛,愤愤地咒骂着:

  “他妈的这都是些什么鸟人!这他妈的叫什么事!这狗日的怎么没被雷劈死……”

  宝香姑娘不知道他在生难的气,他骂的是谁。但她晓得绝对不是她。

  他现在活像只火药桶,也最好还是识相一点,千万莫惹他。

  她开始猜测昨晚上”夫人”和他究竟干了些什么,她不相信孙二娘会放掉到嘴的一块肉。

  更何况这块肉实在很香很有咬头呢?她自已就尝过一回,那滋味她永远都忘不了。

  她偷偷膘着他骑马的英姿,从心里往外涌出一种痒意,搔不着的痒意。

  她开始想像她是他的那匹马,也想像他是她胯下的这匹马。

  奔马的颠簸使她体内涌动的骚痒越发难以忍受了。

  马到文水,孙二娘派出多日的探马回来了。

  三个疲惫不堪的骑者回答了楚叛儿的提问,又匆匆往狐歧山赶。

  ——“仁义镖局?”

  ——“散摊摘牌了!”

  ——“谁托保的那批红货?”

  ——“只知道是大同府一个富商。”

  ——“问他了吗?”

  ——“他死了。被人杀死了。”

  ——“杀他的人查出来没有?”

  ——“没有。

  ——“怎么死的?”

  “砒霜。”

  线索断了。

  楚叛儿呆若木鸡。浑身冰凉。

  这该死的凶手!

  用砒霜毒杀人,也许是最“安全”的方法了,因为你就算想查,也查不出是谁干的。

  楚叛儿牙都快咬碎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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