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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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锦-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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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宝锦沉静端坐,眼中光芒一盛,“我直截了当地向皇帝推荐,看似是在帮助琅缳,可依着皇帝的脾气,越是过程平淡的,他越是意兴阑珊,所以他根本没有召幸琅缳——你以为我真会把这煞星妖女弄到御前去?!”

季馨一楞,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殿下对皇帝的性子摸得透彻,实在是厉害!”

“厉害不厉害,还要看将来——若不将这隐患除去,今后更是举步唯艰。”

宝锦面有忧色,沉沉答到。

皇后这一阵气性很是不好,她对下人素来思恤,就是再大的脾气,冷冷瞥一眼,叫人汗流浃背,也就撂开手了。

唯其如此,却有人私下窃议,宁可挨一顿扳子,也不源被她盯上一眼。

寓意平安的碎瓷茶盏宛如莲花,在纤纤玉指中绽放。

“你是说——那个‘东西’,居然凭空不见了?!”

平淡清漠的声音,却仿佛九天之上的天雷,凝而不发,惹得人心中无限惊悚。

何远的鬓角掉下一滴汗,偷眼看见皇后唇边那一道冷笑,于是俯首更底,不敢抬头。

他刚刚接到江州那边的消失——火灾之后,族中清点事物,却发现皇后名下的密室被撬,有一个物件不翼而飞了。

皇后心中惊疑不定,洁白尖利的指甲几乎要刺入金丝楠木扶手中,“好得很哪,一场祝融之灾,却居然有这样的内幕……我们统统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了!”

“为臣马上派人封锁附近州县,逐户清查!”

何远惶恐急道,擦着额头上不住的冷汗,心中暗暗叫苦。

方家乃是皇亲外戚,非比寻常,主宅中央也有内廷的青曜卫守护,如今出了这等事,他也难逃其咎。

“对方所谋非常,早就飞遁而去,挨家挨户搜查,也不能找到什么,只是平白扰民罢了!”

她沉吟片刻,终究不甘心地说道,何远见她如此,乍着胆子,试探问道:“微臣斗胆,想问娘娘,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

长久的死寂,皇后低头无语,殿中的空气好似凝带。

直到何远跪得膝盖发酸,才听到耳边飘来一缕清音——

“是一个黑匣子,大约有这么大……”

皇后比划着说道,却终究顾忌着什么,没有说出其中之物。

“此事我不欲广为人知,你要内紧外松地继续寻找,查到线索,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取回来!”

皇后的声音带着杀伐绝断的铿锵冰冷,何远磕头道:“微臣一定尽心!”

“你办事虽然偶有偏差,但还是信得及的……你去吧!”

皇后微微叹道:“如今真是千头万绪,按下葫芦起了瓢,竟不让我有一刻消停……万岁马上凯旋归辇,又要一片忙乱。”

她想起自己的丈夫,心头一阵欣慰,然而又想起那千里追随的徐婕妤,顿时黯淡下来,再想起皇帝为了她的泪颦楚楚,居然对自己严词训诫,心中又是一痛。

她掩饰似的理了理鬓发,纠缠在指尖的,竟有一丝半截灰白,她心中酸楚,去仍是姿态端严,低声缓缓吩咐着。

晨光透过描朱绘紫的鲛纱,照入这空寂殿中,何远忽然觉得那玉座之上的皎美女子,身影带起无边清寂,有着平素没有的软弱感。

他慌忙低下头,不敢在看,只是磕头退出。

冷冷清清的大殿里,只剩下宫裙盛装的皇后,她环视着冷清空寂的周遭,忽然微笑起来——

“真是不可思议啊,我殚精竭虑,所得到的,居然只有这冰冷空旷的一片……”

她的微笑声无比悦耳,却居然带起了无尽诡谲,回响在这一殿繁华中,仿佛是一个永不消散的梦魇。

“皇后殚精竭虑,所得到的,不过是椒房空殿而已。”

辰楼主人抿嘴一笑,很是写意地将匣子盖上,从那缝隙中,隐约仍有珠光射出。

“一啄一饮,自有天定。她种了这个因,就得咽下这个苦果。”

她静坐水边,悠闲而不羁,将匣子交于身后从人,便持起钓竿,漫待水波涟漪。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染湿了她的素衣,惟独那厚厚的面纱,仍是垂落鬓边,流苏精美,轻轻颤着,看得出是名家手笔。

一条鲤鱼从水中一跃,咬出了钩,金色的鳞光一闪,仿佛是画中的景致。

她并没有收竿,只是静静的坐着,雨幕中,脸侧的线条那么清晰干净,没有悲喜。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回京

龙舟浩浩荡荡凯旋而归,沿岸的百姓都在为之欢呼——天下一统指日可待,太平富庶的日子仿佛在眼前闪光。

俗话说,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庶民的心愿,不过如此简单而已。

皇帝一行离船登岸,文武百官齐聚谒迎,岸边良善亦焚香悬采,扶携俯伏。

御驾登岸之时,黑鸦鸦一片跪迎,明亮的日光照着皇帝,略微黑瘦了些,那峻刻的剑眉却越发飞扬,他的心情仿佛不错。

但也只是仿佛而已,当云时率众登岸那一刻,雀起的啧啧声四起,然后便是山涌海啸一般的欢呼声,有多舌而消息灵通的,已经在绘声绘色地讲起这位白袍儒将千里直袭,取金陵入探囊取物。

皇帝周围的气氛沉凝下来,他静静谛听着辇车外的欢呼声,露出了一道寒薄的冷笑。

宝锦单手托腮,静静地望着他,“万岁为何发笑?”

“朕是在笑吗?”

皇帝瞥了她一眼,笑容越发莫测。

宝锦不禁莞尔,浑不怕死地说道:“当然,而且,笑得很是不善。”

皇帝一怔,随即,笑得仰倒在坐垫上。

良久,他才收敛了笑容,眯起眼,看着帘外的热闹场景。

“你心里一定在想,朕是妒忌自己臣子的才华和功绩,所以才如此不悦。”

他一语道出了众人私下揣测的内容,如此平心静气,倒也雅量非凡。

谁知宝锦微微一笑。“谁若这么认为,那他才是有眼无珠。”

“你这是逢迎,还是安慰?”

皇帝无谓地笑道。看到少女拂然恼怒的颜色,这才霁颜笑道:“是朕出言无状。你继续说吧!”

“万岁与云将军皆是一时俊彦,可惜,你们这一次地运气。却有天壤之别。”

“犹如楚汉之争时,项王于巨鹿遭遇强敌。虽是惨胜。却已是殊为不易;而刘邦却因关中无人,轻巧地长驱直入——万岁和云将军这一次,却也很是类似。”

宝锦望了他一眼,诚心诚意道:“可惜世人通常以表象论成败……不过以万岁的豁达心胸。本也不会在意这些愚夫愚妇的误解。”

“这话说得妙。”

皇帝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俊美而冷然地脸上,阴霾已是荡然无存,“原来我要是在意这些议论,就成了心胸狭隘之徒,你这顶高帽子,要戴上可真不容易。”

宝锦见他几乎乐不可支,不知怎的,终于舒了一口气,却也暗暗称奇——这一路上他眉宇阴郁,却因自己地一句赞美,立刻抒解了心结。

皇帝收敛了笑容,黝黑的眼眸望着宝锦,仿佛要把她深深镌刻在心中。“知我者了了,不知我者滔滔……日后只要想到有你这一句,再也没什么繁难了。”

宝锦心中一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什么饺词权变都丢到九霄云外,连辇车外地欢呼声,也仿佛在耳边消失,天宇之间,只有这深深一眼,以及一句低喃。

她心中一阵纷乱,冥冥之中,却仿佛被甜意充满,满是欣悦和畅快。

在她十九年的岁月里,姐姐地光芒仿佛无处不在,人们敬仰她,爱戴她,憎恨她,却也畏惧她,而小小地宝锦,却仿佛是那皎月下的黯星,无人在意,更不会有谁因她的一句话而如获至宝,满面都是光彩。

只除了他,眼前的他,与她有夺国杀亲之仇地新帝……

她茫然了,只觉得眼前一阵热流,好似有泪水要夺眶而出,却终究没有,她疲倦地倚在小桌上,淡淡道:“离京城还有很远呢……”

皇帝见她顾左右而言他,一位她是年少害羞,也不在意,顺着她的话意道:“还有大半日地路程,宫中怕是等得不耐烦了……”

他蓦然住口,虽未提起皇后的名字,却也让他心中一沉,想起那封辞气平淡,却带着幽深入骨冷意的回书,他不禁又头疼起来——

徐氏也算算堂堂婕妤,这么惊慌的长途颠沛到军中,传扬开去,世人也会窃议皇后不能容人……你又何必做得这么绝?

他心中暗叹,却仍不忍对爱妻苛责,只是将这一声叹息吞入胸中,沉声命左右加快速度。

辇车的四轮辘辘作响,在青石长街上轧出深浅痕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驶向九重禁苑,高阙宫墙。

********

“这是怎么了,微贱的女俘一个一个地带回来,算怎么回事?”

皇后听到琳儿绘声绘色的述说,并不曾暴怒,只是柳眉微挑,眼中露出几分不以为然的刻薄之色。

“娘娘,皇上还未曾宠幸这南唐郡主,只是将她放入教坊之中,倒是徐婕妤,这一路随驾伴行,却是宠爱更盛,回京之后,怕是要提她的品级呢!”

“好的很哪……”

皇后徐徐冷笑,凤眸中冷光熠熠,“云家生的好女儿,一个不成,还有外姓……”

琳儿撇嘴道:“贤妃娘娘这几日身子也见好,敢情是见风就变,姨侄两个都是精得很呢!”

“思量着皇帝回来,会给她翻案不成?”

皇后一派安然,静坐着观赏池鱼,仿佛要聪那五彩斑斓中盯出些什么来,“她一位转机在即,却不曾想,在我心目中,她们不过就是这池鱼,想要什么时候抓上岸,只需要一个网兜就好。”

她眸光微闪,仿佛沉溺在什么隐秘的过往,“有一个人曾说,钓不在鱼,而在闲趣——真是可笑,若不是为了把鱼攥在掌中,又何必空坐河岸?”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飞花

皇帝抵宫后,休整三日,才重新接过朝政。

皇后终于将手头的奏报转交给他,倒也松了一口气——前方战事吃紧,粮草等物却要的急切,她筹备的也很疲倦,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

这一阵除却一些含沙射影的政争,倒也没什么重要的奏报,偶有变故,皇后也处理的妥帖,她生就的兰心蕙质,见皇帝征途疲累,宫眷也多思慕之情,便在昭阳宫中设下夜宴,既是接风洗尘,也算是阖家团聚。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晴好的傍晚,晚霞点缀着琉璃瓦和朱墙,一丝丝嫩绿的新芽在枝头高飞,朦胧中只觉得妩媚。

一停停宫轿络绎而来,宫裙华鬓重重,宫妃们在侍女们的搀扶下步步生莲,袅娜如弱柳扶风,笑语嫣然中,一一在默认的席案前坐下。

贴近帝后的一席,奇异而突兀地空着——那是唯一的四妃正位,属于皇帝微贱时候的侧室云氏。

嫔妃们交换了几个眼色,却默然无语,云贤妃自从巫蛊之事后,深居简出,对皇后的昭阳宫更是退避三舍,这一次她也未必会前来。

皇后凤冠上一颗大珠闪烁,映得她面目皎雪动人,她仿佛全无芥蒂,对着皇帝笑道:“云妹妹迟迟未到,可还是在生我的气吗?”

皇帝微微摇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殿外人影摇曳,说话间,云贤妃携了徐婴华的手,已是缓缓步入。

云贤妃性好肃净,虽因欢宴之故,带了串福寿玛瑙多宝链,在花团锦簇的美人之中,却仍显得十分低调。她手中紧紧挽着徐婕妤,却是打扮得极为出色。

她着一身淡月云锦。料子上透出的暗纹,却不是常见的鸾凤花草,而是挺秀素雅的湘竹。在熠熠灯火下,如幻如雾。夜风吹过,仿佛有沙沙声拂耳。

与一般宫裙的迤逦繁丽不同,她衣裙的式样极为简单,只是飘忽而下,乌发也只用碧玉簪子斜拢住,长长垂在肩侧——

那是极为妙丽的江南少女的风韵。

黄地打量着这一身装扮,很是欣赏的笑道:“去了一趟江南,婴华倒是把那里的风韵学的十成八九了,比起千篇一律的宫装,确实要显得素洁清雅。”

皇后听了,眼光一闪,却没有丝毫酸意,抬头笑道;“可是呢,常言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徐婕妤出去见识了一回,倒是焕然一新。”

她笑着对众人道:“可被比下去了吧?”

于是众妃一起低笑,却有人心下有火,面上也显出不自在来——

“徐婕妤可真是有胆有识,这么千里百里的,就追着万岁去了江南。”

带着讽刺语气地低语和窃笑,在席间低回传递。

徐婴华淡扫娥眉,微微瞥了一眼这些女子,心下冷笑,面上却越发恭顺,“臣妾先前鲁莽,请娘娘治罪。”

皇后握了她的手,深深叹道:“有你在万岁身边,我才放心许多……只是有一桩,你千万可别再犯——这么孤身几人,就胡乱闯着出宫,万一有个闪失,可叫我怎么跟云妹妹交代。”

云贤妃在旁含泪听着,一边替她向皇后谢罪,一边却是恨铁不成钢地嗔道:“这丫头像脱缰的野马一般,随意妄为,若不是万岁跟娘娘包容,有九个她,也粉身碎骨了。”

皇后心中冷笑:明明是你唆使她行这险招,如今却还来惺惺作态。

她也眉眼带笑,远远望去,这几个花容云鬓的绝代佳人,竟是一团亲热和煦,谁能看出其中的险恶诡秘?

皇帝在旁听着她们妇人絮语,于是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婆婆妈妈个没完,却还要开宴不要?”

皇后听他提醒,笑嗔着捶了他一记,于是宣布开宴,并率先敬了皇帝一杯,祝词道:“万岁凯旋而归,又一举拿下金陵,实在是我朝盛事!”

于是阶下莺声燕语,齐齐为上贺,皇后放下酒杯,笑道:“万岁最近疲累,我特地准备了歌舞,若能博您一笑,也算是解乏了。”

她仿佛又想起上次的刺客惊险,微赧着笑道:“大家请都放心,这一次绝不会跑出个刺客了!”

哄然笑声后,丝竹声声而旋,随即在水榭楼台间出现的,乃是着江南服饰的清秀舞女。

“这都是教司坊呈上来的,我看这些孩子也是良家子,所以允许她们在御前表演……”

皇后仿佛漫不经心道。

乐声一动,却不是平日的华贵雍容,而是悠扬清丽的江南暮雨。

小雨细润如酥,草色遥碧有无……

舞伎们水袖翩然,微吟中带着吴侬软意,远远望着,犹如一朵朵苍青色的飞花——

自在飞花闲如梦……

皇帝咀嚼着这诗句,只觉得赏心悦目,“梓童真是费心了……”

“皇上可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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