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日。”苏言不着痕迹打断他的话。
“五。。。五十九日？”
“闰年，闰四月。”
闰四月便是两个四月，唐青宣微微一算，便知自己着了他小娘子的道。他也不恼，嬉笑道：“五十九日便五十九日，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言毕，从食盒中取出冰糖肘子，讨好递给苏言，“娘子，肘子，热的。”
苏言只笑不接，微微偏首，从唐青宣脑侧向后望。
“娘子莫看了，暖丫头回府了，这等小事，应由为夫来才是。”
苏言嘴角一抽，心道，你是想要我早些回唐府才是。
唐青宣将白瓷炖盅细心塞入苏言手中，自己则单手撑地，眯眼盯着苏言瞧。
苏言举筷，“想吃？”
唐青宣摇首，复又怯怯颔首，“娘子喂我吃。”
苏言冷笑，直接无视他，又转首望向自唐青宣来后便被撇在一旁的卓远，“卓远，可想吃一些？”
“娘子，别。”唐青宣挺了挺身，将苏言视线挡住。
苏言淡淡扫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为何？
“这是给娘子的，醉香楼主厨，一月才动一次手呢。”话落，又委屈从袖中取出一油纸包，转身抛给卓远，“醉香楼招牌菜，酱香牛肉，卓兄，随意便好。”
“多谢。”卓远牵强一笑，接过油纸包，握在手中继续静坐。
苏言见他早有准备，只余好笑，又着实想吃肘子，便朝唐青宣微微一笑，兀自动起了筷子。别说，这唐青宣带的肘子，确实比自己以往吃的要美味上许多。
半只肘子入腹，苏言终是耐不住抬首望向唐青宣，“想吃？”
她着实受不住眼前人如此灼热的眼神，饶是她再淡定，也有些消受不了。
唐青宣咧嘴，“娘子喂我？”
苏言眯眼看着他，冷道：“若是想吃，便自己动手；若不想，也别扰了我进食，唐公子，可好？”
“娘子该唤为夫相公。”唐青宣不满撇了眼苏言，又从袖中掏出另一纸包，一层层打开，“肘子不多，娘子多吃些，为夫吃这便好。”
苏言眼瞧着他打开纸包，待看清纸包内的两个馒头之时，不由得无奈抬眸盯着唐青宣。这一委屈自己装可怜的招数，也确实只有眼前人才能做出了。
可她见他一脸诚恳地啃着白馒头，还不时唤声满足“娘子”，偏偏生不出厌来。虽是一早便知唐青宣这是扮猪吃老虎，却也一时心思突起，甘愿做只被吃老虎。
“馒头非荤，你还是吃这个吧。”苏言轻巧夹起一块酱色肘子，递至唐青宣嘴边。
唐青宣手中馒头“吧嗒”落下，惊喜望着苏言，愣了半晌，才张口将筷尖之肉吞入腹中。末了，又得寸进尺地靠近苏言，不时往炖盅内的肘子瞅去。
苏言好笑轻哼一声，抬手便将炖盅连同肘子塞进唐青宣手中，“自己动手。”
唐青宣先是垮了脸，苏言微微抬高了声音道了声“唐家少爷是何性子，我岂会不知，你若再敢装半分，半年白馒头伺候。”
唐青宣爽快一笑，“好，娘子若不喜欢，日后不这样了便是。”
闻言，苏言不回应，转而起身欲往卓远那厢而去，身子尚未站稳，手便被人握了住。
“娘子。”委屈之声再次入耳，苏言不由得不耐皱了眉，“娘子，其实。。。为夫这是在心上人面前本性外露。”
苏言将他的手甩开，他又再次握了上去，“娘子，你若真想爬墙，为夫。。。为夫。。。”
“恩？”
“为夫可以假装与娘子和离，娘子找我爬吧。”
苏言直接将他手移开，大步迈开，在唐青宣再次伸手之时，又皱眉侧了个身避开，几步走到卓远身旁。
卓远一直将身后两人的动静收于耳中，苏言行至他身旁之时，他拂了拂衣摆亦起身，抢先开口道：“为时不早，言儿早些回去为好。”
“恩。”苏言点头，抬手拂开吹至耳畔的发丝，“卓兄可否代言儿去一趟知县府，昨夜之事，也该让家中人知个明白，定定心。”
卓远微笑颔首，“好，小事而已，定当将话带到。”
苏言：“多谢。那便改日再叙，言儿另有他事请教。”
卓远道：“好，改日再叙。”
“无须劳烦卓兄，岳丈府上，唐某今晨已遣人将市井流言解释了一番。”疏远镇定之身从苏言身后传来，唐青宣立于苏言身侧，文雅含笑，“另，唐某听闻，长阳步家之人，已至淮安。近几日，卓兄怕是不得空了。”
卓远先是一顿，望了眼苏言，而后客气道：“唐兄果真细心，多谢。”
唐青宣挑眉一笑，“不客气，还要多亏你替娘子解闷，若有机会，定当再以酱牛肉一谢。”
卓远客气应了之后，又向苏言道了声别，便自行回了卓府。
河畔只余了唐青宣与苏言，苏言自唐青宣出声之后，便再不曾开口，只兀自平视前方，慢步走在前端。唐青宣尾随她身侧，时不时倾身与苏言笑言几句，即便得不到回应，亦依旧不泄气，笑颜相待。
苏言止住步子，不耐后退一步，伸手止住自然靠近的唐青宣，平静开口，“你该全知道了吧？”
唐青宣笑，“娘子所指何事？”
苏言噎住，却依旧问出口，“我与卓远之事。”
唐青宣眨眼，“娘子与他会有何事？你二人相识十年有余，若是能有事，早该有了，何必等至今日？”
苏言，“今日故意来此的，可对？”
唐青宣耸肩，坦白道：“无意间在醉香楼遇到暖儿，便想着过来了。”
苏言侧首冷笑。
“好吧，我再坦白。”唐青宣又靠近苏言一步，“我心里不舒服。娘子，你若真想爬墙，不妨考虑为夫先前的提议。若是娘子着实不待见为夫，你也可寻他人，但卓远不行。”
苏言淡道：“为何？”
唐青宣欢快一笑，理所当然道：“因为全淮安能与你相公我媲美的，勉强算算，也只有他了啊。”
苏言眼眸一转，转身之际，又不着痕迹远离唐青宣几步，“不找卓远也行，不过——”
“在！娘子尽管说，为夫都听你的。”唐青宣喜笑上前。
苏言嘴角缓缓扬起，指了指北面长街，逐字逐句开口，“你淳塘坊的那些铺子，半数归我，之后你不得再过问，你可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你们要坚信，唐青宣这卖萌，绝对是有阴谋的，我发誓！
因为他是唐黑宣啊！
☆、娘子，听你的
唐青宣蓦地收了神色，盯着苏言足足瞧了有半晌，最后在苏言扬眉之际，倾身上前，将头重重搁在苏言肩头，来回蹭了蹭，惨惨道：“娘子，为夫已经是你的人了，何况是那些铺子？”
苏言轻轻淡淡推开他，“正经些，我并非随口而诌。淳塘坊的那些铺子，也算是你的心血，今日提出要你一半铺子，是有条件与你相商的。”
苏言冲巴巴望着他的唐青宣摆手，“唐青宣，真的莫要再装了，我。。。。。。其实喜欢利落直接些的男子。”
言下之意，唐青宣，我不吃你那套充傻装愣，死皮赖脸撒娇样。
唐青宣眸子一亮，苏言原以为他会恢复为外人口中所道的淳塘坊坊主：精明干练，外笑内黑，最擅四两拨千斤之功，口头手头银头，均未有人能在他身上占便宜。
“娘子，其实，为夫更愿意你喜欢为夫这样的。”唐青宣眨巴着眼，嘴角咧得快到了耳边，“再者，娘子若是喜欢了为夫，定不会吃亏。”
苏言彻底被眼前男子打败，拂额之际，他还不知收敛，口中继续直言不讳，“娘子若是喜欢为夫。。。。。。”唐青宣“含羞”一笑，缓缓道：“为夫可夜夜为娘子暖床。虽然，娘子不喜欢为夫，为夫也可以这般做。”
苏言不知该气该乐，“哼哼”了几声，道：“到头来，我岂不是占尽了你好处？”
“应该的应该的，为夫很乐意”唐青宣一下跳到苏言身旁，见苏言未躲开，又不着痕迹将手搁在苏言腰间，嬉笑道：“娘子不妨实践实践。”
苏言撇了眼唐青宣放在她腰后的手，想伸手将它拿下，唐青宣却蹿至她另一侧，径自牵起了她的手，“尤其是暖床那个理由，娘子，咱们今夜不妨一试。”
“为夫是真心喜欢娘子啊。”唐青宣眼神中透着无比认真。她慌恍神，唐青宣这样的“奸商”，怎会是软柿子，像这般任自己拿捏。他在她面前的一系列举措，到底是真心或是另有所图，可她偏偏又怀疑不起来。
苏言一时的失神，皆被唐青宣看在眼里，他眸底波光流转，神色稍有失落。
顺着所牵小手，他微微使力，将苏言带至跟前，只相隔几分，几乎是鼻尖相抵。
“娘子，我唐青宣以淳塘坊日后存亡起誓，我对娘子的心，不掺杂半分假意。娶娘子是因在第一眼见了娘子，便知此生若非为夫来守护你，为夫都会为娘子日后的生活牵肠挂肚。”
苏言扁唇，微微别开脸，抗拒着眼前这明显是暧昧的动作。
“我待娘子与外人不一般，是因为为夫想与娘子多亲近些。你我成亲，对娘子来说，太过仓促。我希望你尽快定下心，将我当做你寻常生活中自然的一部分。我亦想着，我定要早日让娘子以为，娘子嫁了我，便似我娶了娘子一般，会是此生一大幸事。”
唐青宣平静镇定又微微有些低沉的嗓音，将苏言的思绪沉沉拉入他的话语中。
这一刻的苏言，首次静神将他人之话细细听进耳中。不容质疑的坚定之声，和拂在侧脸上唐青宣的温热气息使她完全沉溺在唐青宣的气场之内。他的几句话，以及从他手心传来的温度，不由得使她软了心。恍惚间真生出一个知觉，她是可以定下心，心甘情愿和眼前人做夫妻的吧。
唐青宣在商场游刃有余多年，苏言此时的变化，他深知意味着什么。她卸防了，这样一个聪慧轻傲的女子，他所放在心间的女子，至少这一刻是信任他的。
他不由嘴角勾起，眼眸一眨，继续道：“娘子要半数淳塘坊的铺子，定有娘子的打算，若娘子想说，亦可与为夫相商。若娘子不喜，为夫也不介意。淳塘坊的几间铺子，娘子看上哪些了，只管挑便好。”
苏言回神之际，闻言才忆起初衷。她不由心间默叹，唐青宣这四两拨千斤的功夫，果真巧妙得无可挑剔啊。
“娘子想好要那几间了？其实城南的那几间，相较长街那些，要好些。”
苏言摇首，“我只要长街的便好，城南的那几间，离家稍远，不方便。至于原因，其实也无甚。我那堂妹，你也识得的，就是那日你来提亲，坐在我身侧的人，苏棋棋。她闲时常用些奇怪法子制茶，亦时常煮茶要我品尝。我觉着她的茶味道奇特，做法也有特点，便想借你的铺子试验一番。”
“好。”唐青宣牵了苏言的手，缓步往前踱着，“铺子的事情，娘子决定便好。若是日后遇到麻烦，定记得要与为夫说。”
苏言笑，“恩，有劳了。”
唐青宣晃晃两人相握的手，“不可去找卓远。为夫知方才卓远离开之时，娘子所言的有事相商，便是此事。官衙的事，为夫或许不如卓远。但商场上的，为夫敢保证，十个卓远亦不及为夫。”
唐青宣一口一个为夫，又从不谦虚将自己摆低，略轻狂的语气，恰对了苏言胃口。苏言不由得畅快一笑，道：“你倒是从不谦虚，我在想，你是否会以为，全淮安的男主皆不及你？”
“娘子好生聪慧，为夫正是如此所想。能将娘子娶回府中，为夫怎会不是全淮安最好的？”唐青宣轻叹，“何况，为夫向来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虽不可高估，却也万不可低估。你看，若是为夫低估了自己，便不会上门提亲了。”
两人沿着西淮河并肩而走，苏言自始自终都不曾将手抽回，这使得唐青宣心里欢喜异常，又对着苏言，叨叨扯了些许他幼时之事，两人间的气氛，倒是融洽。
只不过，唯一不合气氛的，便是每路过一处，身旁路人扎堆发出的惊叹。无非便是些“苏小姐轻生是假”、“苏小姐心中之人却原来是唐少爷”之类的话。
苏言自是不将这些话放于心上，闻言最多也是轻笑而过。唐青宣更是无视诸类传言，眼里心里只余苏言一人，一路只对着苏言笑语。
两人行至唐府外时，双双停住。
苏言将手抽回，道：“到了。”
唐青宣附和，“娘子，与为夫回家。”
苏言抬眸望了眼唐青宣，嘴角微勾，遥指远处，道：“唐青宣，你莫不是忘了昨夜之事了？”
唐青宣耷拉了眼皮，委屈盯着苏言，“娘子，娘子不要为夫暖床么？”
苏言直爽摇首，“无此习惯。”
唐青宣继续委屈，“娘子，夜宿青楼，对刚过门的娘子名声不好。”
苏言摇首，“我不介意。”
“我介意。”
“恩？”苏言挑眉。
唐青宣见此，立马换了笑颜，“青楼，为夫这就去青楼。听娘子的，全听娘子的。”
苏言转身，淡淡道：“莫忘了，闰四月，五十九日。”
“是。”
身后人委屈无奈之声，听在苏言耳中着实痛快。连脚下步子亦轻快了几分，不转头看一眼唐青宣，便兀自往内院而去。
苏言离开后，唐青宣倚了大门，随手招来守门小厮，肃然道：“把元宝给我叫来。”
不多时，元宝便甩着胳膊，气喘吁吁跑到唐青宣面前，抹着额角的微汗，“少。。。少爷找。。。找元宝？”
“不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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