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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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2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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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标进行没有多久,已经有商人开始后悔,而岭南熊家的当家主人,成为了第一个险些哭出来的可怜家伙。
内库转运司的官员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唱礼,然后各房开始出价,出价自然不能像在青楼里标姑娘一样喊将出来——五十两!一百两!——朝廷做事,总要有些规矩,所以有意某一标,比如棉纱北路的商家会在官员唱礼之后,通过核计去年的利润以及今年地走势,由自己带的老掌柜进行细致的计算,然后在纸上写下一个准确的数目,封入牛皮纸袋之中,由阶下应着的转运司官员交到正堂左手边地花厅之中。
商家叫价一共有三次机会,而且开的是明标,所以如果第一次有人喊地价超过了自己,这些商家们还有机会再行加价,最后以第三次为准,很简单的中标原则——价高者得。然后中标的商家则要在第一时间内,或欣喜万分,或心痛肚儿痛地取出高达四成的定银,交到花厅之中——花厅之中是转运司的会计人员,还有由京都户部调来的算帐老官,他们负责比对各商家拟上来的数目,以及对最后中标商家交上来的银票进行查验。已经很多年没有商家傻乎乎地抬着十几箱银子来开标了……
从这个层面上讲,内库招标其实和在青楼里标红倌人也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内库这位姑娘有些偏贵而已。不论是商家还是那些忙碌着地官员们,对于这种场景都不陌生。
此时宅院之中,官员们忙碌地四处穿行着,手里拿着各家交上来的信封,监察院的官员们警惕地注视着一切。防止本来就很难发生的舞弊事宜。
这时候开的是酒水类北向的标书,已经是第三次喊价了。
岭南熊家今天来的人是如今当家地熊百龄,他抹着自己额头的冷汗,看着前两次对方的报价,面部的肌肉抽搐着,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岭南熊家向来在庆国南方行商,由于地域与机遇的问题,一直没有机会将触脚伸展到北方,所以生意的局面极难打开,而今年由于崔家倒台。给了这些商人们夺取北方行销权的机会,所以熊百龄对于这一标是志在必得,先前反对范闲细分项目最起劲儿的也是他。
……可是,这时候他开始后悔了,明明自己已经让族中准备了足够充分的银子,可是居然前两次叫价居然被人硬生生地压住了!
熊百龄双眼泛红,急火攻心,如果这一标拿不下来,不是今年要少挣多少钱地问题,而是家族绕过明家这座大山。向北方进军的脚步,却要被迫放慢下来,所以他对于那个不守规矩,敢于和自己抢标的人。真是恨到了骨头里,但在恨意之外,也有无数警惧,因为他知道那人有钦差大人当靠山,可问题是……对方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乙四!」他恨恨看着最后方那个安静的屋子,乙四号房里的夏栖飞一行一直极为安静,可是抢起标来,却是十分心狠手辣。最关键是的,对方不知道有什么高人助阵,竟是将酒水行北权一年的利润算的如此清晰,而且对自己家族的底线也估地十分清楚,前两次叫价。每次叫价都恰好压了自己一头。
熊百龄心中无由生出一股挫败的情绪,难道世代经商的自己还不如一个强盗头子?
身旁的老掌柜满脸丧败之色。提醒道:「老爷,不能再加了,再加……可就没什么赚地了。」
熊百龄想了一会儿,眼中厉色大作,熊家靠这一标挣钱是小事,打开商路才是大事,他决定和乙四房的强盗拼了。
「直接报这个价。」熊百龄比划了一个手势,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咬牙说道:「当强盗的不心疼抢来的银子……可也没必要赔着本和我抢生意。」
这个时候院落里已经安静了下来,第三次叫价,已经没有别的人再参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岭南熊家与乙四号房里。
黄公公与郭铮虽然心有疑虑,看了范闲一眼,但仍然没有生起足够的重视,因为这毕竟只是一个小项,也许只是范闲想捞些油水,只要不伤到明家,伤到自己这些人地利益就好。
两名官员分别从这两个房间取出两封牛皮纸袋,沉默着入了花厅。
所有人都紧张地等待着结果,虽然这一标并不是十六项中最大最挣钱的一标,但是院中的人们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感觉到了乙四房的古怪,所以大家都想知道,这个乙四房究竟是来抢标,还是钦差大人用来作托抬价的。
……
……
「乙四房,夏家,三十七万两,得……」
负责唱礼地转运司官员,站在石阶上面无表情地唱出了结果,唱的极为动听,甚至最后一个得字飘飘摇摇,唱出了几分戏台上地味道。
院落里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之中,片刻后,人们似乎才从这种震惊里清醒过来,发出震天介的惊呼声。
三十七万两!只是往北方卖酒水……如果按照往年来算,这肯定是要亏本的价钱,岭南熊家报的是三十万两,这已经是在砸锅卖铁地争标了,没想到,居然还是输了给乙四房!
不过如此一来,众商家们也清楚了一个事实。乙四房的夏栖飞,绝对不是钦差大人用来抬价的托儿,而是实实在在要与自己这些人争生意了。
一时间,众人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便在此时,岭南熊家地房间中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重物从椅上摔到了地上。
众人心有余悸地注视着那个房间。
熊家的主人熊百龄从地上爬了起来。很辛苦地拿着一杯冷茶灌进了自己的肚子里,气喘吁吁说道:「个烂仔……***,居然标三十七万两,这强盗就是强盗,做起生意来还是这么匪气十足,算你们狠。」
范闲坐在堂中的太师椅上,微微低头,心里倒是有些不乐意这个价格,这个价格确实太高了,本来前两次叫价。夏栖飞那边叫的极为漂亮,恰恰压过熊家一头,这最后的一口价,却是生生多花了七万两银子。
自己再有钱,也禁不住这么花啊——他在心里叹息着,但也清楚叫价这个事情肯定不是夏栖飞做地主,自己在乙四房里放了几位老奸巨滑的户部堂官,是他暗中向京都父亲那边讨过来的好手,只是看来那些户部堂官还是高估了岭南熊家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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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时,乙四房中就已经取出了一个锦盒。交由花厅审验,确实是足足的十五万两银票,由太平钱庄开出,印鉴无伪。老叟无欺。
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知道,安静的乙四房中坐着的乃是位强盗中的商人,商人中的土匪,抢起标来是半分不给情面,只会血腥无比地拿银子砸人,而且,对方确实有这么多银子。
只是不知道乙四房地强盗……还准备抢多少标。
接下来的局势发展。让除了明家之外的所有人都绝望了,江南水寨大头领夏栖飞同学,完美地发扬了强盗的风格,以银票为刀,以绝妙的叫价为拳。硬生生地在众商人环峙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石阶上官员唱礼声声之中,锦盒不停往花厅里递着。人们似乎看到了无数张美丽至极的银票在空中飞舞,而夏栖飞则拿着一把大刀,淫荡无比地叫嚣着:「谁比我有钱?」
两个时辰过去,除了漏了一个不是太重要的小标之外,夏栖飞竟是连夺四标,这其中还包括了原属崔家北方线路的三标,不止杀得熊百龄跌坐于地,也杀的泉州孙家面色惨白,其余的那些商家更是魂飞胆丧,心想自己今天来感情不是来夺标,而是来看强盗杀人地。
直到这个时候,商家们才有些后悔,没有接受范闲最开始的提议,如果分拆开来,后面的还有十个大项,就算明家虎视眈眈,自己也有机会吃些进嘴。
宁肯和明家撕破脸争,也别和乙四房里的强盗对上,这是江南商人们今天最大地感触。
范闲满脸平静坐在太师椅上,与薛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其实心里却在嫉恨着夏栖飞,心想这种拿银子砸人的可爱游戏,怎么就轮不到自己粉墨登场,却好死了你。
黄公公与郭铮已经从前一刻的震惊里摆脱了出来,似笑非笑地互视一眼,心里想的事情相当一致,你范闲……的这些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只怕京都那位户部尚书身上可不会干净。
第五标开始了,这是原属于崔家的行北玻璃制品。
乙四房地房门又被推开,又一封牛皮纸袋递了出来。
这时候,已经没有商人愿意陪这个强盗玩,所以都安静着,只希望强盗能早些吃饱。
而就在此时,一直安静异常的甲一号房门却被推开,明家……不知为何,提前出了手!
……
……
「不求中标,但要拖时间,至少拖到今天结束。」明青达闭着双眼养神,对身边的儿子说道:「对方声势已成,我们要小心一些,给自己留足一晚上的应对时间。」
明兰石默然,知道父亲也开始担忧乙四房那似乎深不见底的银子数量,准备晚上再行筹措。
明青达没有睁开双眼,心里却在想着那名乙四房中地强盗,为什么会让自己如此的不安?那个叫夏栖飞地,为什么看着有些眼熟?
第五卷京华江南第一百一十章大哥,好久不见
听到明家叫价的消息,范闲微微皱眉,似乎没有想到对方的应对来的是如此之快,如此老辣,但其实他心里依然是一片平静,这本来就是预料中事,明家又不是一头待宰的猪,虽然眼下事出突然,但是老谋深算如明青达,肯定有比较好的应对方法。
黄公公与郭铮听到这个消息,精神为之一振,安坐许久的贵臀终于往前移了移,满怀期望地听着院中的声音。
只有薛清依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情,品着碗中的佳茗。
这已经是第五标了,本来就不属于明家的目标之一,但他们选在此时出价,目的自然是在此时万马齐喑的场面下,当一个出头马,小压一下乙四号房中夏栖飞一行人的气焰,而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在用一种迹近无赖的手段拖时间,缓进程。
所以这一轮叫价就显得格外无趣,甚至是无聊,远远及不上第一轮时夏栖飞与岭南熊家针锋相对,双刀并火的激烈状况,甚至连先前那几轮都及不上。
明家叫的价极低,根本看不出半分诚意,不过明青达本就不在意这个,满脸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与族中的掌柜们磨蹭着时间。
一轮叫价就花了几刻钟的功夫,明家算起帐来,就像是初哥一样生涩。叫起价来,像黄花闺女一样害羞,递起牛皮纸袋来,像没牙老婆婆一般行动不便。
反正是能怎么拖就怎么拖,由主人到帐房,配合的极为默契,硬是让众人等地心焦不堪。却也没办法找出什么问题,转运司负责唱礼的官员已经开始站在石阶上打呵欠了,这第五标还没有结束。
夏栖飞的价一直压着明家一大截,但三轮叫价未止,谁也不能跳到下一个环节。
四周的江南商家们开始聊天喝茶,这些老狐狸们都看出来了明老爷子存的什么打算,知道今天之内,大概就只能开到第五标。
天上的日头缓慢而又坚定地往西边移去,明家人的说话动作缓慢而拖泥带水地进行着。庭间一只小鸟落了下来,好奇地看着四周打着呵欠闲聊地人们。似乎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个院子里的一切都像是慢动作。
明家不急。
江南商人们不急。
黄公公与郭铮不急。
江南总督薛清更不急。
不知道乙四房中的强盗碰到这种慢火熬老汤的功夫会不会抓狂,不过范闲还是在众人的小意窥试中,隐去眉间的一些焦燥,内心一片清明,满怀赞叹明家的老辣功夫与无耻手段。
日头渐趋西山,将内库宅院大门的影子拖的长长有如姑娘的裙子,那只在石阶上连青草都没有找到一根地小鸟,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满怀幽怨地咕咕了两声。振翅飞走。
当的一声明锣响起,代表内库招标成功结束的鞭炮没有炸响,因为第五标的第三次叫价才刚刚结束,夏栖飞再次「艰难」地战胜了明家。获得了北方玻璃行销权,此时内库新春开门招标的第一天就要被迫结束了。
庭院间众家商人嘘了一口气,伸了伸懒腰,有些心有余悸地抹了抹冷汗,幸亏今天最后明家出手,硬生生将时间耗了过去,不然以最开始乙四号房的气势,鬼知道这肥的流油的内库十六标还能留下几滴汤水来。
黄公公与郭铮互视一眼。欣慰地笑了,夏栖飞的出手确实令他们意外,好在最后拖的对方气势全无,想必明家今天晚上应该会对明天地事情安排妥当。
范闲坐在椅上,抬着台。越过大宅院那道高墙,眯眼看着天边的一抹红。却已经看不到夕阳。
宅院里开始清场,封标,商人们带进来的银票与一应工具都不用再带出去,一来是为了方便,一来是为了安全,在今天晚上,由江南路、监察院、转运司、苏州府四衙联防,会将这座内库宅院紧紧看守起来,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士兵们开始在廊下地房间与花厅外面贴封条,商人们已经出来了,站在院落中三五凑在一处聊着天,待看见明家老爷子与明少爷从甲一房里出来,众人赶紧过去问安行礼,大家说话的声音比较低,但议论焦点所在,自然是那位乙四房中的强盗。
夏栖飞沉着脸,领着自己的手下站在离内库宅院大门最近的墙下,那处一片阴暗。
众人一边议论着,一边望着那处,看着阴暗处的那群人,想到先前这些强盗们的手段,愈发觉得心中惶然。
这时候,正堂里的四大员也走了下来。
「见过黄公公。」「见过薛大人。」「小范大人,可得给小地留口饭吃啊。」
商人们一下子涌上前来,将四位大员围在中央,见礼的见礼,诉苦的诉苦,热闹至极。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面色有些恼怒的岭南熊家熊百龄,安慰一番,又取笑说道:「还有十一标,你们着什么急?」
众家族代言人心中叫苦,心想剩的十一项里,明家对捆绑地八项是志在必得,哪里有自己的饭吃。
范闲又叹息说道:「分项太少,总是有人会轮不到,这是朝廷规矩,我可没有办法。」
众人一听这话,马上就想到范闲最开始地提议,又听他说着规矩二字,眼睛不由一亮。熊百龄忽然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说道:「这规矩……还不是人定的。」
这些商家今天没有争到好处,当然不可避免地对于明天地标项产生了某种饥渴。
一直在人群外冷眼旁观的明青达皱了皱眉头,知道钦差大人这是在暗中诱劝那些商家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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