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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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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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本小姐的闺房里将就吧。”
  谢兴国年约35岁,穿得极为朴素,人很谦和。安在天和黄依依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正恭敬地在听孙书记说话。
  孙书记语重心长地说:“只有你一个人解了两道题,我也极力推荐了你,估计十有八九,就是你了。”
  谢兴国:“谢谢孙书记。其实,我心里很矛盾,真要去了他们单位,我研究的课题就只能放弃了,好几年的心血……等于白流了,可是,我的困难……家里七个亲人已经饿死了四个,还有三个你也看见了,都逃到我这儿来避难了,我的口粮怎么够这么多人吃嘛。”
  孙书记同情地说:“是啊,你的困难确实很大,否则我也舍不得你走。这次我之所以支持你,就是看这个单位有来头,有特权。所以,你去见面,一定要谈你的困难,争取到他们的帮助。现在能解决这种困难的,只有像他们这种特权单位了。我不多说了,他等着你呢,快去吧。”
  谢兴国感激地鞠了一躬。
  安在天和黄依依在吃饭,两人把床头柜当茶几,饭盒放到上面,安在天拿饭盒盖,黄依依找了一个碗,一人一把小凳子,对面而坐。
  安在天把肉都往黄依依那边推,自己只吃些米饭。黄依依发现了,也不再吃肉,像他一样,只拨了一些米饭到碗里。
  饭盒里,肉都堆在中间,谁都不动。
  安在天夹了一块肉,往黄依依碗里搁,他愣了一下,原来黄依依也夹了一块肉,搁在他的饭盒盖上。
  彼此没有说一句话,又把胳膊缩了回来,各自吃着,只是安在天不时地夹肉给黄依依,黄依依反过来给他。
  很快,饭盒里的肉和饭都没了。
  在招待所大厅,谢兴国在来回踱步,不敢贸然上楼去,他喃喃自语,仿佛排练着什么台词。
  三楼水房,黄依依哼着一首苏联歌曲,在洗饭盒和碗。她身后的走廊上,谢兴国佝偻着腰,走了过去……
  谢兴国和安在天的见面是一场荒唐的见面。
  安在天见了谢兴国,如见了冤家,横眉竖眼,一言不发,傲慢冷淡至极,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他其实是在测试对方的心理素质。而谢兴国并不知道,看安在天目中无人的样子,他脸上始终坚强地挂着殷勤而空洞的笑容,无所适从,又小心翼翼的。
  安在天想抽烟,他马上冲上来给他点烟,还主动给他添了茶水……
  安在天慢条斯理地吐着眼圈,谢兴国如坐针毡。最后,安在天似乎已看透了他,便站起身来,笑颜相送……
  安在天有意如此,其实是在测试他的心理素质,谢兴国的表现太差了。他这样子也许更合适去做与人周旋的工作,而不是去破译密码。破译密码是跟死人打交道,不要你察言观色,不要你小心翼翼,而是要你想方设法听到死人的心跳声。破译技术作为一门数学科学,尖锐而深邃的数学能力,跟良好的心理素质,是一样必要又重要的,两者犹如一对飞翔的翅膀,缺一不可。
  黄依依在解第二题试题,室内静得可以听到笔走之声。解完之后,她手上拿着几页纸,急冲冲地穿过长长的走廊,往301房间这边走来。她神情肃穆,步履匆忙,如临大敌,她手上的纸张因为速度而在哗哗作响。她来到301房间,没有敲门,没有犹豫,破门而入。
  安在天从里间出来。
  黄依依声色俱厉地责问道:“告诉我,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来招人的。”
  黄依依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她说:“你是个特工,破译密码的!”
  安在天关上了门:“你乱说些什么?”
  “别骗我了,这就是证据!”说着,把手上的纸甩给安在天。
  安在天接住问:“这是什么?”
  “什么?你不是要我做第二道题嘛,这就是答卷。”
  安在天看看茶几上的试题说:“试题都还在这儿,你刚才并没有拿走,怎么就有答卷了呢?”
  “哼,别说它才三五页,就是三五十页,我照样只需看一眼,就全记在心里了。”
  原来她已把题目默记在心,带回去做了。
  安在天心里一下子生出满满的喜悦,道:“答卷就是答卷,怎么成什么证据了。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黄依依:“见鬼!你还想蒙我?你以为只有你懂密码?这是……”
  “小声说,接着说,这是什么?”
  “说和不说一回事,你心里知道。”
  “我不知道。”
  黄依依指着试题,一字一顿地说:“你这道考题是根据二战时期德军的一部高级密码,即‘莫测’密码的数学原理设计出来的。”
  安在天愣了。
  黄依依:“还要我告诉你吗?密码是用数学造出来的陷阱,玩的都是数学的游戏,所以,所有的密码都可以演变出一道或者几道超难的数学题。”
  安在天问:“你以前破译过密码?”
  黄依依反问:“这话是你该问的吗?”
  这话确实是安在天不该问的,因为这是业内的基本道德。其实,安在天也无需再问了,事实已经明摆着。敢肯定,黄依依一定在美国兰登公司供职期间干过破译工作。
  踏破铁鞋,得来全不废功夫。安在天相信自己已经找到人了,这个人就是黄依依。
  安在天跑去找孙书记,上楼时,恰好和一个女同志劈面相逢。擦肩而过,他注意到她在掩面哭泣,一只手捂着嘴巴,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头低着,是一种很悲伤、很无奈的样子。
  安在天继续上楼,却听得身后一声哀号,他一回头,看见那个女人已经坐在了楼梯上,大哭小叫起来。
  安在天来到孙书记办公室,孙书记情绪不好,见了他也不像前几次那么客气、热情,好像刚刚经历过不开心的事情。
  孙书记打起精神说:“我听谢兴国说他去找你,你什么话都没说就叫他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安在天直截了当地:“我们不谈谢兴国了,我来找你,是想看看黄依依的档案。”
  孙书记吃惊地问:“黄依依?怎么你想要她?”
  安在天点头。
  孙书记:“你……你不会真是被我说她的一些好话迷惑了吧?”
  安在天摇头。
  孙书记的脸上,堆满了惊疑和不屑,而不是原先的谨慎和不安,道:“老实说,当时你没说要她,所以我都是拣了些好话来说;但你如果想要她,我可以说,我的态度很明确,她不合适,绝对不合适。当然,她有优点,人聪明,见识广,业务能力强,专业有建树,工作可以独当一面。但是……怎么说呢,有些话我不好说出口,不过请你相信我,她这人有问题,你换个人吧。”
  “我想知道她有什么问题。”
  “我也说过了,这是她个人的隐私,不便透露。”
  安在天完全变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霸道地说:“你应该知道,在我们面前,没有任何隐私。”
  孙书记看他态度强硬起来,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说:“我可以跟你说,但仅限于你知道。就像你的事,仅限于我知道一样。”
  “说。”
  “其实,你要早来一会儿,就会看到她的问题,黄研究员的问题。在你进门之前一分钟,一个女同志刚从我这里哭着走了。”
  “是不是一个中年妇女,穿一件花棉袄?”
  “就是她。”
  “我在楼梯口碰见她了,现在可能还在哭呢。”
  “你知道她为什么哭吗?”
  “为什么?”
  “那你得去问黄依依,她最清楚。她把人家男人勾引了。”
  安在天瞪大了双眼。安在天问:“你调查过吗?是谁勾引了谁?”
  “还用得着调查?肯定是她勾引了人家的丈夫。”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呢?”
  “杨同志,你不了解黄依依,而我是太了解她了。”说着,他从抽屉里翻出几封信。
  安在天拿过来看。
  孙书记:“这都是告状信,有匿名的,也有署名的,说的都是一个内容,黄依依思想腐化,乱搞男女关系。有的还指名道姓的,跟某某某,什么时候,在哪里被人捉奸在床。哎哟,丢死人了!我堂堂一个数学研究所,真是被她连累得斯文扫地。”
  安在天一边看着,一边问孙书记:“这些都是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有的是所里的,有的是外边的。”
  安在天看到一封揭发她跟谢兴国的信,问:“怎么,她跟谢兴国也好过?”
  孙书记说:“她一来这儿,最早好的就是谢兴国。你刚才看见的就是谢兴国的爱人,她三天两头来我这儿哭,闹离婚。可真要离了,寻死觅活,又抓剪子又找上吊绳的……”
  安在天:“你不是说谢兴国很老实嘛,他一个有老婆的人,怎么还红杏出墙?”
  “不是谢兴国搞她,而是她搞谢兴国。”
  “这不是一厢情愿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谢兴国要是人家柳下惠,坐怀不乱,他还能被一个女人吃了?”
  “反正他们好过,现在好没好就不知道了,老婆都看不住,何况我们这些做领导的呢?还搞不搞工作了?谁先主动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安在天越看信越怀疑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不可能吧。她才来多久……”
  “应该是不可能,可到了她的身上,就成了可能。不瞒你说,这些人我大多都找她问过,我倒真希望听到她否认甚至是狡辩,可就是听不到啊!她永远是说但丁的那句话,‘走我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安在天叹气。
  孙书记:“说真的,影响很坏,反应很大,现在所里一召开领导会议,每一次都有人提出来,要处分她,开除她。幸亏她手上还有把尚方宝剑,是周总理点名要回来的人,否则我说早有人把她轰走了。这个黄依依,人家说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可她回到中国,还在哼西方那边的靡靡之音,这怎么行嘛,完全不同的伦理,能这样乱来吗?”
  “她有家吗?”
  “哪个男的能接受她?”
  “也许结婚就好了。”
  “你以为她没结过婚?结过两次呢,都离了。她在美国就有过婚姻,丈夫是化学家,意大利裔美国人,回国前两人离了。回来后不久,她跟电影厂一个摄影师好上了,开始像块牛奶糖,粘在牙上就是下不来,可不久又离了,就因为男人在外地拍了半年戏,她后院起了火,又跟别的男同胞眉来眼去了。丈夫回家发现后,要打那个男人,你猜怎么着?她替他抗了,结果被丈夫打得鼻青脸肿,日内瓦有个重要的数学会议点名要她出席,她都没去成,那个模样,没法儿见人呢!”
  “那个男人呢?她离婚后,没跟她结婚?”
  “早没影儿了。老实说,她这样子谁愿意跟她结婚?谁敢跟她结婚?玩玩可以,真要放到屋里,没人放心,哪个男人也不愿意天天提心吊胆,老婆给自己戴上一顶绿帽子。她自己都跟我说过,现在她对婚姻已经不抱希望了,因为没人真正想娶她,那些人都跟她逢场作戏而已。所以,她也索性自暴自弃,更加放任自流了。我们这里毕竟是科研单位,人的思想相对要开放一点,很多人也有在国外生活的经历,所以多少还能迁就她。要在其它单位,她还能有今天?早就当毒草给铲了。这样的人你们能要?敢要?所以我劝你还是别要她。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谢兴国在专业上绝不比她差,她能干的事,小谢都能干。而谢兴国的思想和生活作风都没有问题,去了会给你踏踏实实干事的,黄依依去了,说不定事还没干出来,尾巴就先露出来了。尾巴一露出来,你们这种单位能不处理她?到那时,她想干事都没机会了,害人害己,何必呢?”
  “那我也不要谢兴国,破译是残酷而荒唐的职业,必须具备绝对良好的心理素质。如果面对我刻意装出来的傲慢,他就乱了分寸,忘了自己的身份,而低三下四地去取悦我、迎合我、讨好我,给我点烟,陪笑脸,这个人内心可想有多么懦弱,他怎么可能让我看到光明的未来?要知道,我们求索的那束光明本来就象游丝一样纤细,而且还在风驰电闪中,只有象一个死人一样沉着,处乱不惊,处惊不变,这样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才可能和密码有幸‘不期而遇’。”
  密码是反科学、反人性的。说到底,密码玩的是欺骗,是躲藏,是暗算。兵不厌诈,密码是兵器,是兵器中的暗器,是人间最大的狡诈。研制和破译密码的人都是撒旦!孙书记哪里知道,他把黄依依说得越邪乎,却越发坚定了安在天要黄依依的决心。因为安在天明白,在密码这个充满奸诈、阴险、邪恶、惨无人道的世界里,一个桀骜不驯、带邪气和野性的人,或许要更容易生存下去。
  孙书记绝望地问:“你真的决定还是要她?”
  安在天安慰道:“那要看过档案,才能最后决定……”
  但安在天心里其实已作了决定:只要没政治上的问题,没有人比黄依依更合适。
  在安在天翻阅黄依依的档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黄依依还睡午觉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她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谁呀?”无人回答,还是轻轻地敲着。黄依依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去开门,也许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来人会是安在天,也可能是服务员。门开了,却是一个女人猛虎一样地扑了进来,抓住黄依依又撕、又打、又抓、又踢,手、口、脚全用上了。
  黄依依猝不及防,双手捂住了脸,任她摆布。
  女人就是谢兴国的老婆,她边打边骂着:“破鞋!骚货!贱种!女特务!你还是人吗?你就是匹马,一匹大洋马,就知道在男人堆里溜达,谁想骑都可以;老同志骑了夫妻反目,小年轻骑了后患无穷,你是一匹害群之马!我打死你,我要为那些老婆们报仇,为她们出气……”
  消息很快转到孙书记的耳朵里,孙书记放下电话,沉重地对安在天说:“她被人打了!”
  安在天从档案中抬起头来说:“谁被打了?”
  “黄依依,她在自己房间被谢兴国的老婆打了。我早知道她有这么一天,研究所的人终究是知识分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可那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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