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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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商天下-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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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帮助许宣摆脱程子善的纠缠,同时也不能让自己陷得太深,其间的分寸不太容易拿捏,但又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做,毕竟,根源还是自己。看程子善态度,若是暴跳如雷还好了,做出这样高深莫测的感觉……于是有些头痛。

没有人接话,也没有人说话,两方面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暂时沉默,于是某些东西就在这沉默中慢慢酝酿。

还是程子善打破沉默:“我也很无奈了,对不对?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不可能不讨回来。你是读书人,我的心情你是能理解的……”絮絮叨叨地和许宣说着这些话,就如同寻常谈心。

许安绮想了想,开口道:“程公子……”

话刚开头,程子善那边伸出食指,朝她微微摆了摆,示意她不要说话。随后又看着许宣:“我辈读书人,读过圣贤书的,敢作敢当的道理应该知道,是不是这样?”说到这里顿了顿:“对了……你叫什么?”

许宣这才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路人甲。”

“陆仁嘉?”程子善点点头,重复一遍:“那么……陆兄,你可别让在下失望了……”

许宣继续选择沉默。

许安绮和黛儿对视一眼,这个时候大概觉得事情与自己想得有些不同。黛儿只是有些疑惑,许公子哥哥什么时候还有其他的名字了,都不曾与自己说。许安绮则觉得许宣谎报了他人的名字,有些被动了。这样有什么用呢?如果被人拆穿,只是更加棘手罢了。于是摇摇头。

“你知道,不让我失望的方法呢,其实也简单。在适当的场合认个错,然后说句你以后不敢了,好不好?或者……陆兄,我们还能换一种解决方式。你知道,侮辱人,也是可以见官的。”后面的半句话,就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在里面。

四周有人群走动,偶尔朝这边望一眼,到后来确定了有些事情会发生,于是就很果断地停下脚步。不管是哪个时代,人都是这样一种动物,他们对一些事情有天生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直觉。比如对争端啦、对私情啦……开始或许只是个别,但随后……呼啦啦,于是很快形成了一个看客群体。

那个程公子呢,气宇轩昂、人中龙凤,果然……坐着的又是谁?唔,模样倒还周正,只是这个时候连站立的胆子也没有么……估计也只是绣花枕头了。

哦?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又在恃强凌弱了呢……嗯,那个书生还不错,从容不迫,事到临头了也只是坐着,有点云淡风轻的味道,不畏强权啊,好孩子。

看客们本身素质有高有低,八岁的孩童和八十岁的老人,毕竟也不可能一样。但当他们做为一个整体的时候,群体的想法也大同小异。这时候看到表象,当然会有各种脑补,不过,归根到底,也大致是以上两种……看表情,十拿九稳。

程子善有些满意,场面上的情况都在他的预料中。原本觉得这书生如果姿态放低一点承认了错误,自己自然也不介意放他一马,到时候传出去自己也能落个豁达大度、不计前嫌的美名。

不过许宣的沉默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自然不会让程子善满意,所以倒希望着事情闹大一点。那张画纸还在自己手中,等人群的气氛到了关键点,就抛出来……身败名裂也许未必,毕竟这书生本身就没什么分量。

但是,圣人子弟,面子上的道德还是很重视的。既然还在读书人的圈子里,有了无辜侮辱人的污点之后,往后再要做些事情,就会很不方便了。岩镇不算大,自己也不介意为了这个运作一番。

对敌人,嗯,反正这个时候许宣在他心中算不上朋友了,对敌人是不该仁慈的。

许宣这时候低着头,看在程子善眼中,更觉得他的软弱。这个时候,周围吵杂声也渐渐小下来,都纷纷好奇地等待局面的变化。

程子善偏偏头,大概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准备伸手去袖子里,那里有一张画像。

其实,真不想到这一步,程子善这时候的心情大概便是这般。毕竟画的是他自己,大庭广众之下拿了出来,简直有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味。不过,也没什么,只要操作的好,自己也能更博得些同情。

“陆兄啊。”程子善看着许宣的眼神中,隐隐有了冷意:“很多时候,机会只有一次……你看,你让我们都很难做。”叹息着摇摇头,伸在袖子里的手于是就要抽出来了。

看到程子善的动作,许安绮知道,事情到了这里,似乎已经没有余地了。于是轻咬着嘴唇在心里做了一番努力,想着若是到时候许宣遭了非议太多,自己说什么也要帮着扛一扛。这些事,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就在这时候……

“嗯,抢不过你。”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程子善伸在袖中的手猛然停住,他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一直沉默却突然开口的书生,有些错愕。

“抢不过你了。”许宣站起来无奈地摊摊手:“虽然还是想要争取一下,不过既然你这么坚持……”随后走两步:“让给你了!”

“你赢了……”

许宣望着许安绮,满脸黯然销魂。随后又认真地看着程子善,露出愤懑的表情。

场间的一举一动,这时候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许宣对着许安绮恋恋不舍的眼神,对程子善主动示弱的话语以及痛苦……嗯,大概轮廓已经清楚了,于是面上纷纷是恍然大悟的神色——听说最近程、许两家不合,根源莫非就在这里么……

好奇心是一种天性,当然,也要看怎么看了,另一种意义上,说是一种劣性也无不可——有猫就被害死过。这个时候觉得看清迷雾的众人,将这种猎奇的欣喜和另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联系在一起,就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原本其实并不存在,但在以后说来,很可能确有其事的故事。

故事的内容大抵是这样,某程氏公子爱慕某许氏姑娘,许氏姑娘的意中人又是某穷书生,某程因爱生恨,伺机报复,夺人所爱并且意图搞垮某许家业云云……而且,时间、地点、起因、经过,这个生动故事还是他们某一天亲眼见到的。

历史,很多时候大概就是这样被写在纸页上的吧?

程子善这时候皱了皱眉头,这个书生,是个不讲道理的人。袖中的画像最终也没有拿出来。

事情……和他想得似乎不太一样了。

第八章 聪明人、不讲道理的人(四)

土黄的日光流转,秋虫偶尔折腾着翅膀从树影的间隙略过,秋天的空气里夹带着几许微妙的清凉,程子善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将浊气缓缓吐出来。

有些事情,看来还是搞错了——这书生的内里和给人的外在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一直以来也都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只是道理是道理,有时候总还是会不自觉地忘记,不可避免地轻视……

程子善眯了眯眼睛,稍稍将思绪从有些刺目的日光里抽出来。自己之前的蓄势,此时全盘给那书生做了嫁裳,随后又化成巨大的压力拍向自己。一种轻飘飘的违和感,让他觉得不怎么真实。到了最后,那张惹人厌的画像终究没有拿出来。

没必要了,先前拿出来已经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这时候如果还这样的话,便有些得不偿失。

或许更多的原因也是内心的骄傲不允许罢。

“许公子,你……”

同样惘然的还有许安绮……

在脑海里将事情串清楚后,少女有些愕然,有些话便也随之脱口而出。黛儿倒是没看太懂,但是周围人的眼神告诉她,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的。满脸疑惑。

程子善偏头看了许安绮,又有些疑惑地望了望许宣,迟疑道:“许公子??”

许宣便笑着拱拱手:“许宣,许汉文。”

气氛沉默。

陆仁嘉,路人甲……呵。

程子善微微怔了怔,神色有些复杂。原来自开始……自开始自己的拿腔作势就不曾被他放在眼里么……随后觉得有必要做一点什么,但犹豫了片刻,又觉得此时做什么都显得多余,总不能怨念地说上一句:你侮人清白……于是嘴巴微微张了张,随后化作一个意味难明的笑容,摇摇头,转身挤出人群走掉了。

“哦~~~~”

不明所以的人群,却不妨碍他们幸灾乐祸。

……

“艺术家……”

许安绮声音在后面传过来时,许宣正望着程子善的背影挥挥手,随后觉得自己有些无聊。

“艺术家,都是这般无礼之人么?”少女略微有些冷然地重复一遍。

许宣转身笑了笑,正准备说话,一记清脆的响声……

“啪”

“呃。”

居然还有好戏?!这个时候准备离去的众人又纷纷驻了足,怎么了呢?痴情女子……薄幸郎?

偏回脑袋后,望着俏脸通红的许安绮眨了眨眼,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就知道会这样的!

到底是不同时代……

有了先前一幕,这女子……怕是不好嫁人了。可是自己又不想负责,怎么办呢……摸摸后脑,有些尴尬,倒也不去计较那一记耳光了。

对于众人的目光,许宣自然不会在意。想了想,露出一个认真的笑容,用大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有些神秘兮兮地说道:“关于这个……嗯,还有后续要做……其实也不复杂了,找几个人……”细碎地说着一些话。

随后……

“记住没有?要抓紧时间。”顿了顿,看看许安绮的脸色,笑道:“喂,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哪里是怕了?!当街打了人的少女有些窘迫,这时候头微微垂着,青丝,黛眉。日光倾泻,漫过红透的耳廓,茸毛清新可爱。

被女子当街殴打,以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严重性虽不比丧考妣,但也有些严重了。更何况,男儿尊严……许安绮方才伸出手,就有些后悔,但横竖都已收不住,也只是在最后的关头稍稍减小了力道而已。

这时候便后悔到不行。

“走了哦……”

许宣朝她挥挥手,那边小丫头连忙道:“许公子哥哥……画……”

“送给你了。”边说边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停住:“这是许家的好机会。”

“要抓住了。”

然后就真的走掉了。

许安绮下意识地先朝四周看看,这时候脸上的火气也遮掩不住,旁观的人不会自讨没趣,互相望两眼便散开了。也有些人原地站了会儿,大概是看热闹把原本的目的忘记了,这时候需要回忆一下。

随后才转头去看那背影,一袭洗得泛白的青衣,渐渐走得远了,走到街头转角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大概是想要揉揉左脸颊。

动作还未看清晰,人便转过去,再看不见了。许安绮下意识地朝那边走了两步,然后才站住,随后握起小拳头,在鼻尖轻轻撑了一下,心头有些东西被压了下去。

只是,空气中,依旧有些酸酸的。

……

夜幕从西边的天空铺将过来的时候,程子善的书房里亮起灯火。风从窗户吹进去的时候,火光摇曳。几张诗会的请柬散乱地扔着,这时候没有参加社交活动的心情。于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做一些思考。

当时若是第一时间拿出画像来,想必也不会那么被动,不过这时候也不好再计较。自己……还是太讲套路了。

可是,那个书生……陆仁嘉也好,许汉文也罢,以前横竖竟然没有印象,不至于是特别出彩的人物罢。不过,有了解一下的必要了。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拿捏住时机,倒叫自己不好收场……生气自然也是有的,不过这时候冷静下来,想到的就更多一些。近乎无赖的手段,没有道理可讲……其实事情的由来,本来也是无关紧要的事,自己……果如师父所言,执念太重么?

但是就这样了?

不甘心……

在沉默中看了一眼那张搞怪的画像,想了想,又拿起来在烛火上点燃。扭曲的画像在火焰中渐渐化为炭色,笑容却还清晰,程子善怔怔地看了片刻,觉得有些像自嘲。轻轻吹了口气,那自嘲便化作一阵叹息的余烟。

随后才起身出了书房……

“张先生可在?”恭敬地敲门。

那边很久才有声音传过来:“哦,三公子,何事?”

……

秋天晴朗的夜晚,天空显得格外干净,月亮这个时候刚挂上树梢尖,与成为背景的璀璨星空一同被敞开的窗户框成一副动人的图景。

家里仅藏的几根蜡烛已经点光了,这个时候是油灯。吴婶前几日神情中难明的意味,这个时候也抓住了。如今的时代,蜡烛虽说并非价格不菲的奢侈品,但是,以许宣目前的家境也只能偶尔为之……天天点的话,多少有几分败家的意味。

到底是时代认知的不同——对于一个用惯了电的人来说,蜡烛和油灯的区别其实并不明显。

第九章 点石成金许汉文(一)

灯火如豆。

许宣其实有些奇怪,为什么灯火一定要如豆而不是其他。比如……土豆?灯火如土豆,呵,听起来也不算差,还稍显大气。嗯,说到土豆,这个时候大概还没有出现罢……

……

没有酒喝的话,可以以茶代酒,但这时候毕竟连茶也没有,就只好先以水代茶,然后再代酒了……多了一道,不过不算麻烦。更何况心情若是复杂一点,白开水也能喝出许多味道的,倒也蛮划算。

片刻之前,书行那边已经有口信捎过来了,大抵是告诉许宣明天不用去。说的话当然也不会过分直接,但拐弯抹角得,也无非是说掌柜惜才,可是有些决定并非一个人所做,凭借自己的满腹才学一定可以另谋高就云云……

程家是有影响力的,事情的后遗症已经出来了……许宣摇摇头,都是已经预料到的事情,这时候只是确定了而已,也不会觉得怎样。只是,接下来要找工作的话……估计会很麻烦了。程子善……毕竟是聪明人。

那边交代许安绮的事情,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去做。不过,不管怎样,接下来都会很忙吧……嗯,应该……

只是悠闲的生活,有些可惜了……不过有些事是无法选择的,毕竟,纯粹的悠闲也不存在。对许宣来说,太远的打算自己暂时也没有,还是希望生活能好一点。当然,如果能好不止一点,也是可以接受的……

……

黄家是徽州最早业盐的家族之一,用后世的话来说,大概就属于最早吃螃蟹的人了。抢了先机,勤奋廉俭,又颇有德行,几代的积累之后,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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